何栩的脑袋都是木然的,他的脑子里都是闻年有喜欢的人了……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跟着闻年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子里循环着闻年有喜欢的人了……
察觉到何栩的不对劲,闻年轻轻捏了捏何栩的颊边肉说:“怎么了?何栩你在想什么?”
何栩不自觉抬眼看了闻年一眼,又很快垂下去。
他没有问闻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人是谁……
他没有资格去问……
闻年看着不说话的何栩,何栩面对着很多情况,他总是不说话,这种不说话其实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闻年知道何栩听见了梁语问的那句话,现在可能正为那句话所扰。
闻年也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现在就挑明吗?
现在的时机不可谓不差。
不说吗?
但这小傻子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操场边,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绿色的橡胶跑道中间围着足球场,而那个小小的舞台就放在足球场正中间。
白天的时候足球场里全是踢着球跑起来的人,而晚上除了四角的球框,再看不出来其他。
那个小舞台中间挂着led背景板,背景板上亮着草坪音乐节几个字,旁边挂着一圈彩灯。
舞台前面围着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大家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闻年和何栩随意选了后面的位置站着,艺术节已经开始了,一个很漂亮的短发女生正在吟唱情歌。
闻年无心去听那个女生在唱什么,他看着何栩,何栩还是不肯把头抬起来。
闻年觉得自己完全被何栩打败了。
就何栩这样子,闻年觉得什么时机,什么考试周,什么仪式,他想统统都抛之脑后,现在就给何栩表白。
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何栩,”闻年低头喊着何栩的名字,何栩抬眼看了闻年一眼又低下去,昏沉的操场里何栩的眼睛晶莹,似有水光。
“何栩,你什么时候考完最后一科?”闻年沉吟了一下问。
“12号下午。”何栩声音低低的。
“那你什么时候的票回家?”闻年接着问。
“13号上午。”何栩的话异常简短,他害怕自己的浓重鼻音漏了馅。
“何栩……”闻年顿了一下,“那12号晚上我有一个新年礼物要给你。”
“嗯?”何栩听见礼物抬眼看闻年,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闻年接着说,“但是这两周的考试你要保证好好学习。”
原来礼物还有条件……何栩虽然丧气了一下,但闻年的礼物……
是礼物啊……
虽然他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不一定还能常见到他……
这个礼物是闻年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应该也会是最后一个礼物……
可以珍藏一辈子的东西……
何栩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闻年,对他来说,任何一点有关闻年的他都不想错过。
一点遗憾也不要有……
而且自己也会好好学习的……
虽然知道闻年有喜欢的人……这很难过……但是……这不是正常的吗……他迟早也会属于别人……不应该有奢望的……
自己很需要那份奖学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学习的……
没有任何条件能让自己任性……
闻年和何栩还是坚持看完了那个音乐节的表演,虽然他们都心不在焉,各怀心事。
闻年在想12号晚上怎么做,而何栩在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他们就那样肩并肩站在人群里。
耳朵里是音乐,眼睛是重重的人头和光影,何栩本该心猿意马,但他却只觉得心好沉。
何栩就那样和闻年站在东风里。
他突然发现,以前和闻年在一起,他总是心律不齐。
如今和闻年待在一起,他就会心悸心痛。
他好像得病了一样。
不靠近闻年,他失去力气。
靠近闻年,他失去心跳。
不知道谁能理解何栩呢?
一个很少真的得到什么的人,他很难去渴望什么。
或者渴望什么,但很难去伸手拿到什么。
他们悲观,他们透出骨子里的悲观。
这很难办,这应该怎么办?
他们很想要那块cake,它甜蜜,诱人,但何栩不敢伸手,他从内心里不敢相信,
那块cake会属于自己。
他们不被那些行动力强的人理解,他们被称为软弱,无力,懦夫。
但这个世界总是会有软弱的人,
所以坚强才显出了勇敢的形状。
何栩受得了的时候,他只想守着那块cake,但他终会受不了的。
或许何栩从来不是被别人打败了,
何栩从来是自己把自己打败了。
何栩是个懦夫。
何栩就像一朵形状好看的云朵,那朵云看起来美好温柔纯洁,但是风一挥,就散了。
何栩的考试周就是在这种状态里过去的,他强撑着无事发生,每天都在强迫自己进行十小时以上的学习。
他不让自己有丝毫的妥协,看起来是这样,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也不会让脑子里想其他的。
但他知道他的心是那么那么沉,他每天都被淹在海里,透不过气。
何栩过得好累,但他紧绷着,他看起来全无异样。
他真是擅于伪装。
就像小时候害怕小朋友抛下他。
长大了害怕爸爸开门的声音,害怕沉重的拖鞋声。
但他总是全无异样。
直到12号晚上,何栩也没有猜到闻年会给他什么礼物。
何栩有过很多猜想,比如一个笔记本,一只笔,或者是一个摆件,一本书。
何栩猜想的都是一些很细小,很细小的东西。
那些东西很便宜,很容易买到,是没什么负担的小礼物。
他们约定了12号晚七点在近春园会面,何栩六点就开始坐立不安。
不过才十分钟,何栩又把寝室里的书整理了一遍,桌子擦一遍,地上拖一遍,衣柜收拾一遍。
何栩再无事可干。
何栩打算提前去近春园,看看风景或许会让时间消磨得更快一点。
何栩慢慢悠悠锁了门然后拿了手套往外走,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戴手套。
今天晚上没有下雪,但空气里冷得让人哆嗦,天色很好,夜里月亮被层叠的乌云挡住,但天空还是很亮,幕布上布满了一种白亮的云烟。
何栩走在寂静的校园里,他们人文学院考试结束得算晚的,零零散散的,校园里的人已经走了不少。
地上被打扫得很干净,何栩没什么可踩的,雪或落叶,他有点寂寞。
今晚没有看见月亮,何栩有点寂寞。
何栩觉得月亮一个孤零零的,也有点寂寞。
何栩沿着网球场旁边的大道走着,他并不着急,他知道他的目的地那里现在一定没有人在等。
他的目的地,没有人,各种意义上的,不会有人。
这夜色太凉了,何栩打了个哆嗦。
何栩觉得脖子里直灌风,他把他的棉衣帽子拉了起来。
视线顿时变得狭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帽子里这块,被切割,被截留。
何栩把帽子拉得更深了,他整个头埋进了帽子里,他又觉得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安全从来是何栩的第一需求。
何栩不知道从何开始,为什么会这样,但这的确是第一需求。
何栩需要安全,他觉得安全他才不会紧绷才会放松。
何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地面上有着星光的阴影。
他一步一步往近春园接近,何栩觉得自己有点开心,有点期待。
闻年会送什么礼物呢?
但何栩又有一种长时间紧绷现在骤然放松下来的疲惫。
今天下午五点,何栩考完了他的最后一科,但他还是紧绷着,放松不下来,他吃不下东西,也无法休息。
直到现在,何栩一个人拖着他的影子,安静地走在校园里的冷风里。
何栩突然感觉到一种骤然的疲惫,以及疲惫下的放松。
何栩深深呼了一口气,那冷气进了肺里,循环一遍呼出来。
何栩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但实际距离并不算远,他走的慢,但终究还是到了。
亭子里空无一人。
何栩在亭子的石凳上坐下了,他没管凳子刺不刺骨,就那么直愣愣坐下了。
何栩没看时间,就只是这样的,没去看几点,他手撑着桌子,支着脑袋看着亭子前的石子路。
他看起来好像在数数。
何栩先是支着头,后来好像觉得手酸还是怎么,他把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就像幼儿园老师教过的礼仪。
然后他把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还是那么盯着那条石子路。
睁了那么一会儿,何栩好像觉得眼泪被星光晃得疼,他把眼睛闭上了。
何栩在凉亭里趴着睡着了。
不知不觉睡着了。
何栩实在是太过疲惫了,他最近总是很晚才睡,睡了也很浅眠,食欲不振,精神绷得过了头。
闻年来时,就看见何栩弓着身子,趴在石桌上,他的脸朝着路,路灯很亮,何栩的脸在路灯下显得白的过分。
闻年在何栩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闻年几乎听不见何栩的呼吸声。
何栩的嘴睡着的时候还是抿着,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他的睫毛卷翘着,风一吹过,簌簌地舞动。皮肤光洁,好像没有瑕疵的瓷器。柔软的头发搭下来,拢得何栩的脸格外的小。
何栩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何栩总是一副易碎的样子。
闻年没有叫醒何栩,他就坐在旁边,看着何栩的睫毛和唇色浅淡的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