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年想过很多开场白，但他怎么也没料想到，来时何栩睡着了。
闻年觉得有点意外，但他又觉得合理，最近何栩话尤其少，看起来还是以往那样，但闻年感觉到何栩沉默下的压抑。
何栩好像在压抑什么。
闻年有时候很担心何栩的状态，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好，他的精神还是饱满的，眼睛还是亮的，但闻年觉得他好像在燃烧精神一样灼热。
闻年也忍了很久，每忍一次，就在内心修改一次开场白。
闻年的开场白还没来得及说，因为闻年想对他说的人，已经睡着了。
何栩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更为苍白。
闻年就那么看着，何栩脸颊上的细小得不可分的绒毛在暖黄灯光下闪烁着碎钻的晶莹，闻年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触了触何栩的脸颊。
很冷。
很软。
很细腻。
很心动。
闻年触了触之后还情不自禁地轻轻在脸颊上滑了滑，就像摩挲着什么宝玉一样。
真可爱。
闻年眼神又滑到何栩的嘴唇上，闻年突然发现何栩的嘴唇形状很好看。
饱满的唇珠微微翘着，嘴唇很薄，何栩应该没有好好护理他的嘴唇，有点干……
……有点生涩……
等闻年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何栩的唇，他很快就收了回来。
闻年下意识去看何栩醒没醒，何栩的眼睛挣了睁，但他没醒。
这一次，闻年正式用他的视线，再一次了解了何栩。
何栩醒的时候，是很突然的，他是被惊醒的。
他睡着了之后，迷离恍惚间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什么大事，一直睡不沉睡不安稳，挣扎着要起来。
他甚至短暂地做了一个梦，但一吓全都忘记了。
何栩睁开眼睛的时候，正与闻年视线相撞。
何栩正迷蒙着，他仍然趴在那里，他看见闻年看着他，没有经过思考，他下意识就说:“你看我干什么呀？”
何栩平时的声音就又轻又柔，一听就是个好脾气，现在刚睡醒，迷糊着的嗓音黏黏糊糊的，像在撒娇。
闻年对着何栩笑了一下说:“看你睡觉。”
“看我睡觉……”何栩听见闻年的回答，思考了一下，好像脑子里还没接收到信息……睡觉……何栩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凉亭里睡着了，何栩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脱离了迷茫重新变得清亮起来，何栩眨了眨眼，缓慢从石桌上撑起身来，何栩张了张嘴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你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闻年看着何栩侧脸压出的红痕，睡醒的何栩看起来更软和，“而且……”闻年顿了一下，“看你睡觉很有意思。”
何栩有点懵，什么很有意思？自己睡觉有意思？何栩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何栩不知道所以问了:“有什么意思？”
“很可爱。”闻年直言不讳。
用来夸奖男孩子的话，往往是你长得又高又帅，一般不会把可爱用在男孩子身上。
但何栩并不管可爱是个怎样运用的词汇，他听见闻年夸他可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热起来。
闻年就挨着何栩旁边坐，两个石凳的距离并不算远，所以闻年很方便的就用指头触了触何栩的脸颊。
很红，很烫。
何栩这是什么特异能力吗？只要一句话，就会发生化学反应。
闻年想知道那发红的脸蛋是不是很热，他想知道所以他就去实践了，实践出真知。
闻年的手没有抽离，就这么触着何栩的颊边，何栩先是看着隔得很近，放的很大的闻年的手。
那手他画过，观察过，一笔一划勾勒过，原来这双手远比他想象中更有魔力。
只是放在脸颊上，只是隔得近了看，何栩的心跳就比鼓点还密集。
何栩下意识看了闻年一眼，闻年也在看何栩的脸，或者说在看放在何栩脸上的手。
闻年的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年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何栩，那脸像布丁一样duangduang两下，何栩看起来很瘦，没肉，但脸颊上还是有点肉的。
闻年突然就愉悦起来，闻年突然就问，很突然的一句话:“何栩你喜欢我？”
闻年没有问:“何栩你有喜欢的人吗？”“何栩你喜欢谁？”
闻年直接就问了:“何栩你喜欢我？”
那句话直直地进了何栩的耳朵，震得他先是脑袋嗡一声一片空白，然后何栩像是失去了听觉一样，他无意识说:“什么？”
何栩以为自己听错了闻年的话，他刚刚还绯红的脸瞬间就苍白了下来，何栩睁着他的大眼睛，瞳孔地震着，那样一双大眼睛在这样小的脸颊上显得那么可怜。
何栩一瞬间就从非常软和变得非常脆弱，他的神色是那么慌张不安。
闻年没有再重复那个问题，也没有再去等何栩的答案，闻年把手掌展开，贴上了何栩的半个侧脸，这样的接触更多了，看起来就像闻年把何栩的脸捧在手心。
闻年的眼神滑进何栩的眼神里，闻年那样轻又那样直接地对何栩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
闻年在此之前，他做了很多开场白，他想了很多铺垫，怎么才能不吓到何栩，怎样才能水到渠成。
但此刻闻年统统都抛弃了，他只是想直接告诉何栩，一分一秒都不要耽搁，就直接告诉何栩自己喜欢他。
闻年虽然问何栩喜不喜欢他，但闻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从梁语的那天之后，他就已经全明白了。
何栩的眼神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闻年也不想等何栩先去承认，闻年知道这对于何栩来说有多难，闻年一点都不想看见何栩的那个样子。
何栩或许会承认，或许会否认，但他一定是哆嗦着，艰难着，努力着，挣扎着给出这个答案。
闻年说了那句话之后，就那样牢牢的看着何栩，他不想错过何栩的任何一个反应。
何栩听见闻年说的那句话，他先是垂下眼帘想了想，好像把话在脑子里转了转，然后他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何栩又抬起视线疑惑地看着闻年，闻年一点都躲闪，好像在说，是的，你没听错。
何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好像听到的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坏到透顶的消息，他哭丧着脸问:“怎么可能？”
何栩听见闻年说喜欢他，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闻年不可能会喜欢他。
为什么？
为什么闻年不会喜欢他？
因为何栩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没有什么让人喜欢的地方。
何栩觉得自己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何栩喜欢闻年，喜欢猫，喜欢画，喜欢风景，喜欢文学。
但他从没想过谁会喜欢他。
就连何栩的妈妈也从没说过爱他之类的话，他们之间的相处虽然是温馨的，但也是寡言的，沉默的。
何栩没想过同学会喜欢他。
因为没有同学说过喜欢他。
何栩没想过老师会喜欢他。
虽然也会有老师当众夸奖他，但何栩潜意识里不觉得老师是喜欢他。
被人喜欢，这是一种多么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第一次来临时，何栩是那么慌张，又是那么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可能？”闻年冷静地反问何栩。
“因为……因为……”何栩慌乱地在脑海里翻找着理由，“因为我不好的……我没什么值得喜欢……我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好……也没什么人喜欢我……”
何栩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着，他的神色像在经历一场兵荒马乱，他好像在对着自己说话，好像又在对着闻年说话，他好像在说给闻年听，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好的……
没什么人喜欢你……
你很差劲的……
“何栩……”闻年喊了一声何栩的名字，何栩的语无伦次就停了下来，他好像莫名其妙就夹了泪，他好像经历了一场雨夹雪一样，淋得何栩整个人湿漉漉的。
何栩用他那蒙着雾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闻年。
闻年觉得自己很难逃脱。
闻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何栩，我喜欢你。无论别人喜不喜欢你，这和我无关，但我喜欢你。”
何栩好像被这两句喜欢砸得晕头转向了，他交杂着迷茫疑惑和不可置信，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你写的文章，每一篇发表过的我都读过，你写的很好。”
“你画的画很漂亮，还有高中那些简笔画很可爱。”
“你走在路灯下的时候很漂亮，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背书的时候好可爱。”
“你认真听着别人讲话的时候，让人想揉一揉。”
“你做什么都很认真，从不敷衍。”
“你吃饭的时候，很小口很慢，很像小仓鼠，好可爱。”
“你的性格其实很好，你耐心，宽容，接受度很高，同理心很强。”
闻年就那样近的靠近何栩，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他仔细数着何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