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闻年在问何栩考试成绩之前，就先知道了何栩的成绩。
开学第一天，闻年像往常一样到学校，他上了楼梯，路过教师办公室，那里贴着上一学期成绩的排行榜，以前他天天路过，却没有兴趣去看一眼。
那天闻年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扫过排行榜，他从文科第一名往后看，竟然在尾巴的位置真的看到了何栩的照片和名字。
蓝底证件照上何栩穿着秋季校服，头发不过耳，下巴微微收着，并不笑，清清爽爽的好学生样子。
闻年只和何栩同班了一学期，那个时候闻年并没有怎么关注何栩的成绩。
但他作为班长，还是大概了解班上同学的情况，那时闻年就知道何栩偏科得厉害，文科还能看，理科基本都不太好。
闻年也挺惊讶的，何栩进步竟然这么大，在给何栩讲题的时候，闻年发现何栩的基础知识很欠缺，可以看出以前的知识没有学牢。
这些查漏补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想何栩有多努力了，可惜看不到他是怎么学习的。
闻年倚在排名榜外的走廊栏杆边上看了一会儿，榜上何栩的各科成绩都公示了出来。
文史政都有九十分左右，闻年学过文科内容，他知道这是相当难的，因为文科的东西极具主观性。
数学成绩已经脱颖而出了，但是在年级前十里依旧不算拔尖。
闻年本来很为何栩高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叹了一口气，因为闻年知道这个成绩后面一定是一个日日埋头的何栩。
闻年不禁想起坐在图书角的何栩，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的样子，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很单薄的背影，竟然这么瘦吗？这个时候，闻年终于发现了何栩异于同龄人的瘦弱。
手腕很细，脸很小，眼睛却很大。
闻年倚在那里倚了很久，他几乎在对着何栩的照片发呆，他又一次觉得何栩是一个很奇怪的男同学。
好像真的没有这样的男同学，能够做到这么安静，又这么生动。
这么脆弱，但又很坚韧。
闻年第一次生出一种想法，要去了解了解这个男同学的想法。
他必须承认他被何栩的这种奇怪挑动了好奇心。
虽然闻年的好奇心不多，而且基本不会在身边的人身上，他对于他的机械和自动化已经耗尽了热情。
他从何栩身上尝出了一点苦涩，好像青春期的糖果色基本在何栩身上看不见。
这种想象突然在闻年的心里掀起波澜，他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波澜，是同情吗？
闻年不觉得是这样。
闻年又看了一会儿，他难得的看了一下文科的第一名是谁，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何栩也看见了那个排行榜，他不敢站在那里站太久，虽然他的照片在那面墙上。
站太久有一种自我欣赏的嫌疑，何栩莫名其妙的不敢去自我欣赏，虽然他很高兴。
他草草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看见理科第一名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孔，何栩潜意识打量了一下自己与闻年的距离，是最前头和最后头的距离。
何栩看完了就埋着头往教室里走，教室里与何栩打招呼的同学多了起来。
何栩心里慌张，但表现出来也只是他面无表情地回以招呼。
其实他能够在人群的注视里说出话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或许有同学嘀咕何栩是不是太高冷，但他其实只是有一点慌张和一点点害怕。
他还没学会自如地在人群里穿梭，一个离群索居的独行侠，总是需要从头去学习如何与人打交道。
开学第一天，老师们并没有直接开始授课，基本是班会以及发放课本，还有一些课代表班干部的选举，老师们的开学讲话。
何栩就在这种难得宽松的气氛里发呆，他心里充盈了一种快乐，这不只是因为成绩进步，慢慢的，何栩竟然也在期待开学。
何栩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期待开学，好像开学也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开学就可以看见闻年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吗？
上学期自己的数学进步这么大，这都是闻年的功劳，自己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饭呢？
何栩想了又想，请闻年吃饭，何栩光是出现这个念头，就不禁颤栗，这可以吗？
自己能请他吃饭吗？可以一起吃饭吗？
何栩从来没有和闻年一起吃过饭，何栩也基本没有和其他同学吃过饭，他没有朋友。
在何栩的想法里，可以一起吃饭的人，那一定是很亲近的人。
可自己与闻年并没有那么亲近，他们只是晚自习前一起在那里坐一坐，闻年给自己讲讲题。
何栩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的经验。
真奇怪啊，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都喜欢约在周末，一起逛街吃饭，可是何栩总是在他的那个房间里。
他就像一个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小矮人，尽管没谁真的限制他的自由。
何栩想不到应该怎么开口说请闻年吃饭，这已经超出他的经验了，也超出他的勇气了。
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这看起来是一个多么容易说出口的事情，但在有些人心里，就是很难的。
何栩最后想出了一个他自己觉得很完美的计划，他在心里用了计划一词去形容。
他打算给闻年买一杯奶茶，就是刚时兴的奶茶，以前大家都喝奶，怎么会想到把奶和茶放在一起呢？听班上女生说里面还有黑珍珠，珍珠是什么？
何栩没有喝过，虽然开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每天都在排队，他每天都路过那里。
但一杯奶茶的价格不算便宜，一杯奶茶足够何栩两天的饭钱。
何栩计划着，下午放学后直接去学校门口排队，不过应该是赶不上去食堂吃饭了，可以买一个面包，时间应该刚刚好。
不过万一今天晚上闻年不来图书角呢？也可能会来，不过刚开学自己没有问题想问。
万一他会来呢，要不还是去买一杯吧，他应该不喜欢太甜的，自己一定要买个不太甜的。
何栩做了一个很完整的奶茶计划，放学后第一时间就往校门口冲。
他走得很快，所以奶茶店前排的人并不多，不一会儿他的后面就排起了长队，周围的声音叽叽哇哇很嘈杂。
何栩习惯性地背着书包，立在人群里微微低着头，手里无意识捏着书包带。
这种情况也是少有的，置身在人群里。
每次中午吃饭何栩都是最后一批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何栩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尴尬，还是不习惯人多，可能也是因为尴尬吧，大家都是成群结伴，一个人总是容易受到瞩目，好像有什么特殊一样。
何栩以前不喜欢特殊，特殊意味着不同，不同会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这次何栩立在队伍里，他有点紧张，但又还好，他微错开人群，抬着头去看前面的人都点了些什么，怎么点的。
他害怕出错。
他看到了前面的人有些点了大杯有些点了中杯，当然要给闻年点大杯……
还有些人加了珍珠有些人加了椰果，何栩不知道闻年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比较好吃……
但他数过了，有四个人点了珍珠，只有两个人要椰果，看样子珍珠比较好吃，所以一会儿自己也加珍珠……
何栩最后在心里模拟了几次点单的流程，你好我要一份大杯奶茶，加珍珠，不要太甜，谢谢！
何栩成功地拿到了他的奶茶，他小心地拎着装奶茶的袋子，急匆匆就往学校里走，但走了几步，他突然担心奶茶会洒出来，又慢下来。
他仔细看了一下，奶茶是封好了口的，不会洒，何栩放下心。
排了二十分钟，去小卖店买一个面包然后回教学楼五分钟，时间还算充裕。
何栩算了算时间，他刚刚还紧绷的心缓了下来。
何栩买了面包拿着奶茶直接去了图书角，时间比以前要早十分钟。
何栩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把奶茶放在面前桌上。他撕开包装开始吃面包，那是一个没有奶油也没有夹心酱的白面包，面包里有着镂空的小眼。
他咬一口然后看一眼那杯奶茶，是很难去形容的颜色，比晚霞的颜色暗一点，但又比泥土的颜色亮一点。
黑色的珍珠在里面浮沉，就像鱼儿在其中游泳一样。
看起来应该是好喝的吧，自己还特意告诉店员不要太甜。
何栩觉得今天的面包也甜丝丝的。
嚼着嚼着何栩又在想，一会儿自己应该怎么给闻年呢？
闻年，你喜欢奶茶吗？我给你买了一杯……
闻年，这是给你的奶茶，谢谢你上学期帮我补数学？
何栩入神地看着那杯奶茶，直到身边坐下一个人，然后轻缓地对着他说:“何栩，晚上好！”
何栩手忙脚乱地把啃得乱七八糟的面包往书包里塞，然后着急忙慌地说:“晚上好呀！”
然后把那杯奶茶往他面前推，刚刚预设过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往闻年面前推。
闻年看了眼那杯奶茶和面色通红的何栩:“给我的吗？”
何栩小鸡啄米地点头，闻年笑了一下:“为什么要给我？”
何栩有点不好意思看闻年，他看着那杯奶茶慢慢地说:“上学期你帮我补数学，谢谢～”
闻年大概了解了何栩的意思，他接过了那杯看起来分量很足的奶茶:“我看到了哦，你期末考试考了第八，考得很不错，恭喜呀！”
何栩听了简直要害羞得冒烟，爆炸，他很少得到别人的夸奖，他的家庭里，似乎并不流行鼓励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