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两个字一出，练习室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向远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笑容凝固在脸上。
自从走红以来，人人捧着他、哄着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令他如此下不来台——更别说被一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小屁孩出言讽刺。
能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个顶个是人精。大家即便心有不满，也只会私下吐吐槽，极少会在工作场合当面发作。
程夜其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向远自知他的架子鼓水平一般般，但他一不是专业鼓手，二还是友情帮忙助演，程夜凭什么对他这个态度？
虽然向远对待新人一向亲和，从不摆前辈的架子，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不尊重他。
向远刚想发作，路辰彬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捏了几下。
“小远你别在意，程夜其实人不坏，”路辰彬压着声音，“就是嘴贱……”
既然路辰彬都开口了，向远只得压抑住怒火，心想看在路老师的面子上，不和小孩计较。
“我说错了吗？”程夜却不依不饶，边朝着向他们走来边，“他就是个花架子，形式大于内容——”
路辰彬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程夜！你闭嘴！”
“你要是再胡闹，现在就滚。”
路辰彬虽然是个打鼓的酷哥，但脾气其实很温和，此刻突然声色俱厉，就连坐在他身边的向远都被吓了一跳。
程夜没见过路辰彬如此严厉的一面，立马停下向前的脚步，愣在原地。
向远仔细打量着程夜，见他身材高挑，四肢细长，秀气的脸庞比节目上更显年轻。他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程夜原本扬着下巴，像只姿态高傲的小猫。但在听到路辰彬的指责后，他顿时泄了气，双手垂在裤线两侧，倒是有几分可怜相。
程夜抿抿嘴唇，不可置信道：“你竟然、竟然为了他吼我？”
说完程夜就一扭头，跑出了练习室。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呢？
向远偷瞄了一眼身侧的路辰彬，只见对方长叹一口气，闷声道：“你们先练着，我去找他。”
等路辰彬出了门，向远冲着呆站在一旁的键盘手和吉他手挥挥手示意：“他们俩……有事？”
吉他手为难地咬着嘴唇，看了看身旁的键盘手。
键盘手小声对向远说：“程夜就这样，跟节目里所有人都不对付，就辰彬哥能治住他。”
吉他手连忙补充：“是啊，我感觉他对彬哥态度特别不一样……虽然也是每天板着那张死鱼脸，但只要彬哥说选什么歌编什么曲，他都没意见。”
“还有一次，程夜把其他乐队的老师惹生气了，还是彬哥带着他去和别人道歉的。”
“还有还有……””
“啧啧啧。”
向远不禁感慨，没想到来录个节目，还能吃到新鲜的瓜。
他早就知道路辰彬的性取向为男，如果程夜也是如此，俩人倒不是没可能。
只是程夜这个臭脾气，将来要是想在娱乐圈混……不仅自己会吃口头，也会给路辰彬惹不少麻烦。
八卦一通之后，向远心中的怒气意外地消解不少，便重新打起精神，和剩下的两人继续练习。
过了十几分钟，练习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可进来的人并不是路辰彬，或者程夜。
吉他手最先发出一声惊叫：“苏航！？”
苏航一身笔挺的商务西装，立在门口，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不好意思，能借用向远几分钟吗？”
*
键盘手结结巴巴地开口：“没问题，你们聊，我俩刚好要出去歇一会……”
一天之内见到两个大明星——其中一位还是之前引发巨大争议的苏航，吉他手和键盘手都兴奋地捂着嘴巴，边往门口走边回头偷看他们。
等那两人出门，向远把鼓棒扔到一边，瞪着苏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半个月前苏航回国，向远主动去机场接他，原本是想缓和关系，没想到两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那天之后，向远的工作变得忙碌起来，连着在外地出差，和苏航也就没有再见过面。
起初苏航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照常给向远发微信嘘寒问暖。见向远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他又开始装可怜。
【Alex苏航：向老师，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呜呜呜】
【Alex苏航：理理我理理我！！！】
【Alex苏航：你手机该不会丢了吧？我得去找庄菲问问】
向远被搞得不厌其烦，只得警告他：“你是不是又想被拉黑了？”
苏航这才消停了几天。
可向远没想到，这人竟然变本加厉，追到了他的工作地点。
导致他现在看到苏航，就一肚子火气。
果然，愤怒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见向远面色不佳，苏航垮着一张俊脸说：“向老师，你别误会，我是来工作的。”
名扬集团旗下一直有做综艺板块的子公司，这次的乐队综艺也有他们参与，算是联合出品人之一。
因为节目引发了巨大的讨论度，苏航作为公司代表，特意过来和导演组开会，商讨接下来的宣传方案。
向远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这么点小事，需要你一个集团总裁亲自出马吗？”
苏航知道瞒不住，凑到向远身边轻声笑道：“官方说法当然是来视察项目，至于实际的原因……”
他看着向远，眼神暧昧到快要拉丝：“向老师，你应该知道。”
果然，向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怎么，有人惹我们向老师生气了？”
向远心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惹我？
虽然那天从苏航家里出来时向远还在气头上，但等他回到自己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一开始是气不过夏轻歌和苏航姐弟俩一人一套说辞，把他搞得心脏忽上忽下，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后来，则是生气苏航的态度。
向远以为苏航真的是为了他，才被迫跑去叶明扬身边卧底，还吃了那么多苦……回想到那几年间两人相遇时苏航眼中的痛苦，他的心如针扎般刺痛。
他不愿苏航白白付出，想着忘掉恩怨，借此机会和对方和解——起码可以重新做回普通朋友。
但苏航说“不是”，这一切就变成了向远的自作多情。
向远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不用背负“苏航为他做出牺牲”的道德压力。但另一方面，他又因此感到失落。
这种别扭而复杂的心态，令向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航，索性选择逃避——再说他狠话已经放出去了。
苏航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无论向远多么冷漠，苏航都坚定不移地朝着他靠近。
见向远不答话，苏航又继续说道：“你不会是被程夜气到了吧？”
向远眼睛一转：“你认识程夜？”
苏航点点头：“见过几次。我认识他爸爸，程总是名扬集团合作方的老板。”
“程夜唱歌确实还不错，但性格实在恶劣。也就他爸爸把他当个宝贝，非要捧红他。正好名扬投资了音综，他就把他儿子塞进来了。”
原来如此。
向远之前还纳闷，究竟是哪家公司关系这么硬，能让程夜这种“刺头”在节目里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待到决赛。
原来是名扬集团。
“既然想红，装也得装装样子啊，”向远不屑道，“实在不行让他学你，装个傻子也比现在强。”
苏航被戳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向老师，装傻其实才是最难的。”
“不过程夜这小子，倒是真没想红。”
程夜从小就喜欢唱歌，但他不想出名，也不想当明星，只想抱着个吉他在古城的街边唱歌，或者在某个小众酒吧驻唱。
反正程家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他完全没必要来当明星赚这份“辛苦钱”。
向远撇撇嘴，果然有钱人家富二代的世界，他不懂。
但程夜的爸爸觉得自己儿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是总会发光的金子。他想让儿子登上更大的舞台，让更多人听到他的歌声。
虽然程爸爸有些望子成龙，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只可惜程夜并不领这份情，态度十分消极。
所以他在节目上睡觉、口无遮拦地评价别人、不服从节目组的规则……就是想尽快淘汰回家。
但天不遂程夜的愿，他满分的实力，加负分的性格，反而令他在一众平庸的成员中脱颖而出。
程夜因此被黑到发红，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他所在的乐队甚至都有夺冠的架势。
苏航讲完程夜的情况，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来程夜真惹向老师生气了……等我好好教育他。”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苏航前去开门，路辰彬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丧眉搭眼的程夜。
程夜见到苏航，脸上露出一丝吃惊，但随即礼貌地打招呼：“苏航哥好。”
路辰彬对苏航没什么反应，推了推程夜的肩膀说：“去道歉。”
于是程夜不情不愿地走到向远面向，垂着脑袋，低声说：“对不起，向老师。”
向远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了每次犯错误后和他道歉的Fiona，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算了，我是为了路老师来的，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意。”
但他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耽误这么久，赶紧开始排练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拖你们后腿。”
几人正说着话，吉他手和键盘手也回到了练习室。
苏航靠着墙，打算留下来看乐队排练，工作人员却在这时跑来敲敲门，通知他会议要开始了。
“赶紧去吧，”向远斜他一眼，“某人不是说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吗？”
苏航挠挠头：“这样吧，晚上排练完，我请大家吃顿饭。”
向远本想拒绝，但他不同意去，意味着其他人也没办法去。他扭头看看其他几个小孩激动的神情，只得勉强答应。
苏航算准了向远会心软，偷偷冲他眨眼：“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