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缚弦难逃>第47章 旋律

  伴随“哗啦”一声,巨幅落地玻璃骤碎,费秩从二楼包厢破窗而出,稳稳落在池座走廊的绛红地毯上。正前,舞台中央的一方地板蓦而松动、下降,那座缠绕蔷薇枝藤的十字刑架也随之缓缓沉陷,乔斯忱依旧被缚于繁花间,

  身侧的黑袍者一同没入台下深处。

  费秩面色一凛——升降舞台通往负一层,那里如同地牢,警卫较剧院森严数倍,乔斯忱一旦进入就再难逃脱。

  刑架已沉没大半,洞口左右各伸出一道闸板,向内平移并拢,类似徐徐关闭的电梯门,闸板表面亦由漆木制成,完全闭合时会与舞台地面融为一体,难辨丝毫拼接痕迹。

  眼看闸门间只剩一条窄隙,费秩疾步上前,借蹬踏台阶的力道纵身一跃,腾空的片霎,他在余光里看到罗旸带着几名保镖从侧门朝舞台冲来,但已无暇再分神停留,目光紧锁落点,蓄力前跃,成功在闸门关闭前跳上升降梯。

  “谁?!”骤见有人闯进,黑袍者顿时警惕,掏出腰间匕首刺向来人,却不料被费秩狠掐住手腕,瞬间脱力松掉了刀。

  黑袍者定睛,凭借头顶一缝微亮依稀认出来人,不禁惊诧:“费......费总?”

  费秩还未回应,便听舞台上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他知道这意味着罗旸也带人赶到,可惜稍迟一步,闸板间已再难容人通过。

  抬眸上望,渐拢的漆木闸门犹如晦暗夜幕将天光一寸寸湮没,投落的阴影扫在他面颊,漫过下巴、唇齿、鼻梁,直至仅余一双眼眸,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线罅隙中,恰与罗旸视线交汇,许是满身披光的罗旸太过耀眼,又许是这一眼对视太过匆忙,令他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表情就被无情打断。

  木板咬合发出轻微细响,闸门终于紧闭,费秩深吸一口气,朝黑袍者扬了扬下巴:“给他解开。”

  “啊好的。”黑袍者不明就里,但仍听话照做,拿出乔斯忱手铐的铜钥,插入锁孔,向右旋动。

  镣铐解开的同时升降梯也刚好落地,将他们送至位于舞台正下方的房间。

  房中沿用督山马场一贯的繁复巴洛克风格,陈设有沙发、梳妆镜、展示衣架,俨然是剧场后台。

  这里平日人来人往,等待献艺之演员络绎,但为了给今天这场大戏以最完美、最精彩绝伦的效果,池霍渊下令闭馆一日,全场只为池暂一人而展演,因此后台难得冷清。

  趁黑袍者开锁的功夫,费秩不动声色地摘下自己的对讲耳麦,藏入西裤口袋,待对方抬头时,他早已恢复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他迈到乔斯忱身边,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的通行证递给黑袍者:“人交给我,你先去中央大厅待命。”

  黑袍者盯着他手中那张拥有最高权限的磁卡,表情几分为难:“可......池先生叮嘱过,如果出现异常状况,就让我把他关在后台,不准任何人接近。”

  “情况有变。”费秩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照我说的做。”

  黑袍者闻言恍然,他曾在费秩手下跟过一段时间,对这位池家未来继承人的能力与忠诚百般敬服,况且对方神色自若,全然不似作伪,因此很快打消了顾虑,小心翼翼地接过磁卡。

  他的级别不够高,从前每每被派到负一层办事都要提前申报才能获得指定范围的临时通行权,而此时手中这张卡却能刷开整座马场的任意一道门。

  “对了,刚刚我不小心弄丢了耳麦,”费秩冲他摊开手掌,“把你的给我。”

  “好的。”黑袍者深信不疑,连忙摘下耳麦奉上,随后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陡显悄寂,红月的药效尚未消退,乔斯忱虽能勉强维持清醒,身体却仍然虚浮,扶着身后的刑架才堪堪站稳。

  “你很喜欢池暂?”费秩忽而开口。

  乔斯忱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这样问,或者说,他有些看不透费秩。费秩很神秘、很多变,数月前,对方是他的心理医生,两人保持着最简单的医患关系;后来那晚凇柚庄园偶遇,对方的态度又变得暧昧难明;再之后,他隐约从池暂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费秩是池霍渊的养子与得力干将,曾替池家做尽血腥肮脏的的勾当;几个小时前,对方又从飞机上劫走自己,带到这个地方。

  可眼下,这个本应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却存心违背了池霍渊的命令,而且似乎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犹豫片刻后,乔斯忱点点头:“嗯。”

  费秩良久沉默,正当乔斯忱以为对话将就此终止时,又听见对方问:“哪怕知道他做过很多恶劣的事,知道他是多么阴暗可怖的人,还是喜欢吗?”

  闻声,乔斯忱抬眸看向身边人,费秩凝着自己疤痕交错的掌心,眼里充满他读不出的复杂情绪,似沉思、似忏悔,又似陷入回忆。

  尽管对方口中所指是池暂,却又像极另有隐喻,也许是其他什么人,也许……是他自己。

  这个问题乔斯忱已经思考过无数遍,心中早有答案:

  同样是寻求救赎,但爱人不是拜神,没理由要求恋人如神明般圣洁无瑕。曾经自己仿若一缕漂泊游魂,没有死亡,却也不算活着,有人奉他天使,亦有人欲推他下地狱,惟有池暂抱紧他,拼命将他留在人间。

  所以,即便池暂一身劣性难移,即便旁人无法理解,他依然甘愿沉溺。

  于是,乔斯忱认真答:“喜欢。”

  费秩先是一怔,好似不可置信,哑然半晌,终于扬起一抹笑意,如释重负的,大约很欣赏他的答案。

  “好。”费秩道。

  乔斯忱不清楚他这句“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不及他启齿询问,就被费秩抓住手臂,朝门外跑去。

  推开沉重木门,入帘是一条铺呈华丽红毯的长廊,两侧分布许多房间,类似酒店走廊。

  费秩戴上对讲,耳麦中登时传出纷繁人声——

  “负一层西翼A区,安全。”

  “南翼地面三号通道,安全。”

  “负一层中控室,有数名未知人员闯入,正在交火,请求支援!”

  ......

  费秩屏息凝神,从庞杂战报中筛选出关键信息,快速在大脑里规划出一条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

  电力被切断后剧院的监控系统需要重新启动,耗时五分钟,粗略估计现在还剩三分半左右,不出意外足够把乔斯忱转移出去。——大概不会有太棘手的意外。

  以前,池家继承人的身份是他的枷锁,此时却成了最巧妙的隐身草与护身符,没有人会怀疑他,就算池霍渊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最忠心的烈犬不翼而飞,心生猜忌,命人搜索他的行迹,也只会追踪着黑袍者手中的通行磁卡被引到错误方向。

  费秩步伐很大,乔斯忱本就头晕目眩,跟得跌跌撞撞,半天才抓住一个空当,追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费秩并未停顿,只答:“带你去找池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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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最后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