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缚弦难逃>第23章 E大调小提琴柔板

  “没事,我正在帮乔先生量尺寸。”唇齿轻碰,池暂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乔斯忱,仿佛不是在应答门外人,而是说给乔斯忱听。

  闻言,钥匙与门锁摩擦的金属声顿住,塞缪尔迟疑片刻——池暂之前也曾带人来过这间量衣室,第二天早晨,自己在替鲜切玫瑰换水时,竟在瓶底看到一根被水泡胀的苍白断指,甲床上扎满珍珠尾细钉,画面惊悚不堪。

  但身为池家御用的裁缝,他在池宅进出了近三十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管,他也懂得规矩。

  最终,塞缪尔似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钥匙收进口袋,回复了一声“好”,便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乔斯忱长舒了一口气,紧绷良久的神经稍稍放松,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似乎在进行一场姗姗来迟的抽离。

  思绪趋于空白,身体也随之纾缓下来,四肢仍旧被红绳悬吊着,却不再拼命挣扎,指节、小腿、脚尖皆乖顺垂下,丧失了抵抗欲望,也被抽走最后一丝生气。

  长眸微合,眼角薄泪已经干涸,只余一抹绯红久久不消。

  呼吸轻极浅极,几乎看不见胸口微弱的起伏,面容平静宁寂,如短暂午睡,下一秒就会醒来;又如沉沉长眠,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

  这种未知的不安令池暂感到恐惧,即便深知结局为后者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依然不假思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探向身下人的鼻尖。

  放在从前任何一个清醒状态下,池暂都定会觉得这个动作既缺乏理智,又有失冷静,但此刻,他却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么做是有必要的。

  须臾,温和鼻息碰上指间,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垂眼看向静躺在长凳上的乔斯忱,目光褪去几分锐利,沉墨色双眸深窅如常,但深渊尽头的那片黑潭却似被投入一枚石子,荡起圈圈波纹,变得些许朦胧。

  他曾有过许多玩物,其中有的顺服,有的桀骜不驯,甚至还有一些妄图飞蛾扑火,病态而不自量力地迷恋上自己的,他自诩敏锐,这些情感在他眼中几乎寸丝不挂,轻易就能读懂、剖析、操控。

  可乔斯忱却时常令他困惑,对方驯从下的抗拒、绝望后的挣扎,以及望向自己时那素来冷漠的眼神中偶尔一闪而过的微妙缱绻。

  在那副苍白的、清瘦到略带病气的身体里,藏着太多看似和谐,实则不可调和的矛盾,桩桩件件都仿佛精致瓷器上的曲折裂痕,让人不得不在意。

  从前那些玩物,最终或离开或死亡,但无一例外地,都发生在他的准许之下,唯独乔斯忱,似乎随时会不告而别,或死活走,皆不在自己掌控之中。那怕拴上铁链、戴上镣铐、布下天罗地网,对方还是会从趁他分神的瞬间,从缝隙中无声逃逸。

  面对乔斯忱,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身为所有者的那份理所应当、游刃有余。

  以至于,对方每多安静臣服一秒,这种即将失去的不安感就更强烈一份,仿似逆向走动的钟表,倒数着他的好梦。

  所以他才需要不断向乔斯忱确认,确认对方不会离开,哪怕那只是恶劣手段下的短暂谎言。

  他折磨乔斯忱的频率比以往的任何玩伴都更高,但同时,下手也会轻很多,因为那具身体看起来太游离、太易碎,好像稍一用力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池暂间或地会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无法忍受丢失掌控的感觉,还是单纯地不能接受失去乔斯忱?

  这个问题他至今没有想明白,或者说,不敢明白。

  他沉默地凝视着身下人,情绪复杂,神色难辨,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眼睛有些发酸,才稍稍移开视线。

  池暂深吸一口气,又叹出,将暂停的审讯继续下去:“错在哪里?”

  此时的乔斯忱已经神思不清,听到问句,下意识地答道:“不该骗你。”

  “不对。”池暂又向下俯身几寸,将两人之间的拉近到呼吸交错、欲吻不吻的距离。

  乔斯忱怔怔望向他,眼中充满迷茫,似乎在很认真地等待一个正确答案。

  心跳又开始剧烈,池暂撑在长凳边沿的手蓦地攥紧,几乎要将上面的镂刻雕花捏碎,但他强行压抑住情绪,努力让声线保持平稳:“你的错是不该总去墓园。”

  乔斯忱依旧茫然。

  “你知不知道,只有将死的人,才会不断渴望靠近与死亡有关的一切?”池暂抬起手,轻轻替他捋过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细微颤抖,“我不希望你死掉。”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且毫无逻辑,乔斯忱本想摇头说自己不知道,但当他看到池暂眼中那片依稀浮起的水雾时,又愣住了。

  “不去墓园了,答应我,好不好?”池暂问。

  话音落地,房间陷入一阵悄寂,也许过去一分钟,也许过去一个世纪,正当他以为自己注定得不到回应时,只见身下人忽而动了动唇。

  紧接着,他听到乔斯忱小声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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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池:我开窍了。

  小池:我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