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画外空间【完结番外】>第59章 今夜亦可修补

  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有个哲学家认为本能高于理性。想要砸破冰面,就必须从它的根基摧毁,一点点攻城略地,只要大脑接受入侵,身体被控制,最终就会臣服于本能。

  试探,就是踩在对方好不容易伸出的触角上,摸索他的底线在哪儿,更好的获取时机。

  路边的灯光被雨水折射,正好照进室内,落在沈晚欲绿色眼眸里,那双眼睛很亮,让他看起来无辜又温顺,而孟亦舟隐藏在忽明忽灭的光线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沈晚欲怀揣着紧张一步一步靠近心上人,他不介意卑躬屈膝,也不介意被孟亦舟身上的尖刻刺伤。

  他这半生,美好的回忆寥寥无几,孟亦舟是吉光片羽的瞬间,他失去过一次,上帝怜悯,让他在有生之年回到他身边,中间无论隔着多少山遥水远,他都要跨过去。

  忽然,一根长长的鹿角拐杖划过眼前,沈晚欲堪堪停下脚步,停在距离孟亦舟半米远的地方。

  孟亦舟用拐杖制约沈晚欲再近一步,隔着点距离,褐色眼眸盯住他,启唇道:“一起睡可以,约法三章。”

  “床一人一半,不准越界。老老实实睡觉,不准越界——”说话间,那冰冷的鹿角倏忽靠近,贴着沈晚欲雪白的脖子徐徐往下,抚过那因为紧张吞咽唾液时滑动的喉结、留有牙印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孟亦舟幽深暗哑的目光似带有摩挲的力道,激得那些伤口火烧般灼热起来,“最后,请你记住前面两条,不准越界。”

  “听清楚了?”孟亦舟问。

  沈晚欲心跳快得犹如打鼓,他垂下眼帘,乖顺地点了点头。

  哐当一声,拐杖砸地,孟亦舟坐回床上,背着沈晚欲拉过一半被子,重新躺下。

  外边的雨还在下,室内静谧,山谷间的梵音经久不息。

  沈晚欲与孟亦舟躺朝向同一侧,看着他的后脑勺,那睡袍领口松松垮垮,黑夜勾勒出那宽阔的肩颈轮廓,昏暗中像座雄伟的山峰。

  这种超乎寻常的亲昵对沈晚欲而言陌生又熟悉,脑子不断回放着从前,他们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偶尔说话,牵手,亲吻,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那是幸福本身。

  心底的渴望在黑夜里如彩色泡泡般逐渐放大,伴随着酸涩,一点一点向四肢蔓延,他很想伸手,抱住那抹既远又近的孤孑背影。

  “孟亦舟。”沈晚欲探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揪住他一点衣角。

  孟亦舟一动不动,出声打断:“闭嘴。”

  “我想......”

  “约法三章。”

  “可是.....”

  “再说话就出去。”

  这时,窗外闪电一晃,引发轰隆一声巨响。

  旁边的床往下陷,身后那人忽然挤上来,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孟亦舟的腰,另一手穿过腋下环住他的胸膛。

  “孟亦舟,”沈晚欲偏头挤着孟亦舟的侧脸。

  孟亦舟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望着那被雨水拍打的窗棂:“你在干什么?”

  “打雷了,”沈晚欲双臂紧了紧,声音又轻又低,“我有点害怕。”

  孟亦舟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的坚冰却一再融化:“你越界了。”

  “就是抱一下,”沈晚欲搂得更紧,不怕死地把一条腿搭上孟亦舟的膝上,“不算越界。”

  沈晚欲的上身几乎伏在孟亦舟背上,他埋首在他颈窝里,贪婪地嗅着孟亦舟的味道,孟亦舟没动手推他,也不知是忍让还是放纵。下一秒,鼻息贴近耳后,察觉到有个温热之物贴了上来。

  那是沈晚欲的唇,孟亦舟眉一蹙,往前挪了一步。

  要是没有温泉那一幕,没有那些爱与恨的宣泄,沈晚欲肯定不敢胡来,但经过今夜,他心里笃定了一件事。孟亦舟的爱意藏在他大张旗鼓的拒绝里,他仍然在爱,只是被冰封起来了。

  沈晚欲大着胆子,从身后抱住他,从拥抱到亲吻,一点一点撩拨着孟亦舟的情绪,试探他的底线,打败他的理性,引出他的本能。

  “起开。”孟亦舟冷着脸,胳膊肘抬起,往后伸要阻止他却不小心碰到那光洁的腿,差点要骂脏话,那睡袍底下什么也没有。

  “我就是想抱抱你,”沈晚欲死死抱住孟亦舟,像块甩不开的牛皮糖,“特别想。”

  孟亦舟被缠住,别着双手不好反抗,躲也躲不开。

  沈晚欲豁出去了,极尽撩拨之事,亲完孟亦舟后脖子又换个地方,低头转攻肩膀那块,誓要打破他冷冰的外壳。

  细微刺痛助长邪火,孟亦舟逮住他一只手反剪在身后,沈晚欲吃痛,但另一只臂膀仍然勒得死紧。

  “我好想你,真的,”沈晚欲侧脸紧贴他颈窝,“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

  孟亦舟逮住他的那只手攥成拳,他缓缓吸气,克制着积攒成潮的冲动:“你挤着我了。”

  听了这话,沈晚欲也不害臊,更直白地贴过去,让孟亦舟感受所有因他而有的变化,理智在崩塌的边缘,成年人之间很多话不必多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深意。

  孟亦舟猛地翻了个身,将沈晚欲困于双臂间,两个人的呼吸都很重,敲打着耳膜,那经年累月的渴望吊挂在摇摇欲坠的绳索之上,仿佛锁链一开,庞大的黑暗就会吞噬他们。

  “沈晚欲,”两人呼吸相缠,孟亦舟的拇指掐住沈晚欲的手腕,深深陷进去,“你别惹我。”

  沈晚欲嘴上,脖子和锁骨的那些伤全露出来,怎么看怎么可怜,他反手抓住孟亦舟的手,将那温热掌心压住自己跳动的心脏上:“孟亦舟,要我吧。”

  孟亦舟拼命拽着残留的理智,抽回手:“我说了,别惹——”

  沈晚欲倏忽仰高脸颊,亲到了孟亦舟的唇,柔软一经相碰,燃起燎原大火。孟亦舟下意识去挡,手才刚动了下,沈晚欲就勾住他的后颈,献祭似地将自己送上去。

  电光火石间,理性、克制、自我保护机制通通燃成一堆飞灰。孟亦舟一而再,再而三绷紧的那根弦啪地断了,他阻挡的手魔怔般换了个方向,掐高沈晚欲的下巴,如一头被激怒的兽,倾身恶狠狠地封住他的唇。

  潮湿的鼻息里唇齿交错,梵音驱不散心中的魔,一个成海,一个作舟,在对方荡起的风浪里载沉载浮。

  他们不单单是某一方在受折磨,这段失败过的感情也不是单纯的背叛和伤害,而是面对现实的无能为力,是无法跨越的阶级,是无声决裂时的血和泪,两千多个思念成疾的日日夜夜全在这一刻爆发。

  沈晚欲浑身的血都热了,他死死揪住孟亦舟的前襟,竭尽所能的回应他。直到这时孟亦舟才明白,无论表面上装得多么冷漠无情,只要沈晚欲红眼睛,他就受不了。

  不知不觉中咬变作吻,激烈化为勾缠,沈晚欲脑袋昏沉,隐约感觉得到睡袍往旁边扯开,感官和欢愉完完全全被孟亦舟掌控,他回到了久违的温柔里,温柔得他想哭。

  他们永远是对方的盔甲和软肋,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时光仿佛一夜回到眼前,沈晚欲在孟亦舟的手下反应诚实,攀峰的一瞬间他嘶哑地叫了孟亦舟的名字,四肢如藤蔓缠上,拥抱用力到抓破了他的背。

  孟亦舟眼底猩红,吻着沈晚欲眼角的泪痣,吻到了咸湿的味。

  沈晚欲喘得像岸边搁浅的尾鱼,眼神焕散地望着天花板,肩膀和脖颈的伤口艳如胭脂,他抖得很厉害,明明没有真枪实战,他却像在欲 、海狂潮里走了一遭,自从离开孟亦舟以后,这事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

  那白色睡袍的腰带松垮散来,孟亦舟捏住那一片下摆,嘲他:“这就不行了,就这点本事还敢惹我?”

  沈晚欲眼尾的红霎时蔓延脸颊,从前甜甜蜜蜜谈恋爱的时候,床笫间的荤话沈晚欲承认时总有点不太好意思,现在他也很难为情,却愿意把所有爱 、欲都暴露出来。他说:“我从来没有一次梦见过你,你不肯来我梦里,我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心头狠狠一悸,孟亦舟闭了闭眼,沈晚欲小腿一动,碰到了孟亦舟,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孟亦舟腰间探索,要去勾扯他睡袍的腰带。

  “礼尚往来,”沈晚欲压低嗓音,“我也帮你……”

  孟亦舟一把截住那近在咫尺的手,他在黑暗里盯着他,看清楚了藏在黑夜里的所有一切,那眼尾发红,那眸中水雾迷蒙,那满身可怜伤痕。

  手腕被掐住,力气不大不小,孟亦舟不准他动,沈晚欲就乖乖地躺着,似懂非懂地迎着头顶那道目光。

  片响,孟亦舟倏忽坐起身,从床上下来。

  “你要去哪儿?”沈晚欲挣扎着坐起来。

  孟亦舟穿好拖鞋,微微偏头,轻声说:“你先睡吧。”

  他走进浴室,里头很快传来水声,和深夜的雨声混杂在一起,等那扇磨砂玻璃门再度被推开时,这场初秋的雨已经停了。

  沈晚欲赤脚踩着木质地板,微微躬身,倚着窗前的栏杆,指尖夹着半支烟。

  低头一看,地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一小撮烟蒂。

  孟亦舟将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走过去,抬手抽走沈晚欲齿间的烟:“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晚欲抬起头来,稀薄的月光将他映在一半光亮一半黑暗里,让他看起来很落寞:“记不清了,大概是在柏林那会儿。”

  烟上刻着一串小小的Marlboro,孟亦舟回到床边坐下,将那半支烟叼进自己嘴里:“你不是说过,会上瘾的东西不碰么。”

  沈晚欲被他这动作弄得微愣,孟亦舟坦然地含着他抽过的烟。

  白雾缭绕间,月光越发稀薄。

  沈晚欲转过身,目光落在孟亦舟脸上:“顾莱也说过你早就不抽烟了。”

  孟亦舟笑了,无声地,悲苦地笑着,对着黑夜吐出一口白雾。

  沈晚欲问他:“为什么?”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孟亦舟却听懂了,他轻声说:“不为什么。”

  沈晚欲背靠窗台,贪婪地看着今夜的孟亦舟,重逢以来,他们鲜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尤其孟亦舟不再那么冷漠尖锐,没针对他,没讥讽他。

  薄薄的光影在他身上晃,这里真是个适合看月亮的好地方。

  孟亦舟掸了掸烟灰,忽然开口:“咱俩聊聊。”

  聊聊,孟亦舟主动说要跟他聊聊,这简直让沈晚欲受宠若惊。

  沈晚欲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孟亦舟将最后那点烟吸完,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拍拍身旁的位置道:“过来。”

  他说什么沈晚欲就照做什么,乖乖过去,坐在孟亦舟跟前,仰起脸颊,路边霓虹的光缓缓流淌过他眼底。

  “就今晚而已,”孟亦舟平声说,“明天天一亮,一切都不会变。”

  沈晚欲明白,什么都明白,他使劲点头。

  孟亦舟伸出食指,动作轻柔地一一碰过沈晚欲脖子上那些紫红色的痂,问他:“咬疼了吧。”

  确实疼,但沈晚欲没躲也没后缩:“不疼。”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跟你过中秋吗?”孟亦舟用指腹刮了刮沈晚欲的脸颊,就要收回。

  沈晚欲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重新将脸颊贴上去,贪婪汲取他掌心的温度,摇了摇头。

  “跟萧山没关系,跟你每天给我送饭没关系,跟月亮也没关系,”孟亦舟手就搁在沈晚欲脸庞,虎口那道疤膈着皮肤,有点疼有点痒,“我答应来,是因为我知道成年人怯懦,要找个似是而非的借口,才有勇气去面对不可说的心事和过去。”

  心微微提起来,孟亦舟还没开始说,沈晚欲就预感到了紧张。

  “沈晚欲,”孟亦舟声色低沉,他微微俯身,“我确实忘不掉你,这七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

  听着这夜色中的自述,沈晚欲眨眨眼,鼻腔就如扎进无数细小的尖针,眼眶的湿润根本止不住。孟亦舟十分平静,云淡风轻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告诉过自己,不过是失去而已,本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属于另一个人,不必难过。”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讲到这里,他仍然是平淡的,“为了对抗虚无,我找到电影。可是你那么的不同,你曾经让我体会到了比电影还要多很多的快乐。你是知己,朋友,爱人。”

  “你对我笑一笑,”孟亦舟边说边揉沈晚欲的头发,他柔和得像一轮月亮,“就像把一整个世界给了我。”

  沈晚欲哭了,泪水无声地滑出眼角,他静静地听着对面剖开了一颗怦怦跳动的心。

  “但是你走得那么决绝,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给我留。你这个人,表面上温温和和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硬气,”孟亦舟平静得像个假人,对面的沈晚欲每多听一句眼眶就更红一点,“我好恨你,又舍不得真的恨你,毕竟你让我那么的快乐。”

  “按照世俗的定义来看,好像是我比你条件好,比你家世好,我一切都优胜于你,”孟亦舟修长指尖在他五官上跳舞,眉心,唇珠,下巴,最后在他鼻尖点了点,“但你知道吗?在这段感情里,你才是那个主宰一切的王。”

  沈晚欲心痛得有些喘不上气,强压着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我就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啊,”孟亦舟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一个异常复杂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在二十岁那年离开我?”

  沈晚欲侧过脸颊,捧着孟亦舟微凉的手,在眼泪婆娑里亲吻他虎口的那道伤疤,嘴里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起孟亦舟那件冒线头的旧外套,想起他应酬回来的满目愁容,想起宋丹如的死,刘红艳的意外,他无法说出我不想拖累你,也无法说出孟亦舟是他心里高悬不落的月亮,他舍不得让月亮掉落泥潭,而一介凡人想要摘月,就必须要拥有数不清的钱。

  沈晚欲说不出任何话,只能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淌满双颊。

  “你走了以后,我跟自己讲,没有走不出的局,没有迈不过的坎,也没有忘不掉的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孟亦舟脸上没表情,手上为他擦眼泪的动作却很轻,“可是我一想到我们的过去就会意识到那段日子是我生命里不可复制的快乐,我大概再也找不到比那更快乐的事了。”

  “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孟亦舟俯身,他看着沈晚欲哽咽的脸,明明五官皱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看,但他偏偏被蛊惑,夜色和吐露的心事在背后助推,让他探身吻住沈晚欲。

  一个很短暂的吻,像漏掉的一拍心跳。

  孟亦舟一点一点地吻干净沈晚欲脸上咸湿的泪,他说:“今晚我明明是愿意抱你的,等明早一醒,我肯定又要推开你。”

  沈晚欲颤抖着反手抱住孟亦舟,留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那要怎么样你才不会推开我?”

  孟亦舟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淡淡道:“不知道。”

  沈晚欲去摸孟亦舟脸,陪他一起想办法:“我追你,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孟亦舟摇头。

  “你要恨我就恨我,怎么样都行,我不会再走了,永远等着你。”

  孟亦舟还是摇头。

  这不行那不行,沈晚欲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他从孟亦舟怀里抬起脑袋,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柔柔地吻他,像是弥补也像是赎罪,霓虹从窗口投进来,流淌晃动,照亮了两具紧紧依偎的影子。

  今夜一场贪欢,他们褪掉虚伪的外衣,枕着同一个枕头,在不愿意放手里拥抱着对方沉沉睡去。

  没有人看到,窗外那座雪山正在慢慢融化,也没有人听到,梵音最后一句唱的是“兜兜转转,枯木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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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能与理性部分参考了哈耶克的《致命的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