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古剑三>第17章

  梦境的世界

  姬轩辕花了一点时间定位准备,半个时辰后,上古之人打开前往梦域的通道。

  两人一起踏入了梦境的世界,不同于入睡的过程,穿过通道到达彼岸,这感觉和裂空没什么太大区别。

  意外的是,仿佛有风吹过耳畔,恍惚之余等北洛回过身时,并行的友人已然不知去向。

  眼前的世界大约是一座空山洞穴,半边是凿开的山腹,半边是露出天空的中井。整片天地几乎没有光,连影子都是绵软的,贴合着深色的地面几乎融为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水气,北洛没有闻到之前那股潮湿而阴凉的怪味,但换个角度说,那味道和此地的环境意外的极是贴合。

  变换的天地证明北洛已然处于梦境而非现实,此地他初次到访,姬轩辕又不知去了何处,希望没有走错路才好——姬轩辕通过魇魅残留的妖气寻到了对方的前灵境,照理说应是能直达目标——方才北洛只觉自己从一扇门走入了另一扇,莫非这短短瞬息的中途出了什么其他变故?

  ……倘使这里与夜长庚无关,又会是什么地方?

  不等青年展开思考,不远处半明半暗的世界里隐约传来了魔物的气息。

  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温凉的太岁握于手中,黑衣的辟邪看向那群聚集上前的下等魔,挥动长剑飞身而上。下等魔通常没有神智行事凭靠本能,它们如黑烟般显出身形,注意到北洛的存在后立刻将他当成唯一的目标撕咬攻击。

  猎魔一事于北洛而言早已不再新鲜,只是修养近半年到如今他大约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单独面对魔族。

  此处的魔物数量不少,黑乎乎的下等魔蜂拥着围堵而上,太岁所及之处魔族惨叫着化为烟雾消失,空出的位置片刻之后很快又补上了新的对手。山道昏暗,时间浪费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青年没算自己除去了几只,只是眼看这魔物没完没了,他隐隐觉得些烦躁。

  总被堵着也不是办法,这么想着北洛当下转而从魔物中间抽身而出,足尖点过凸起的石块,循着瀑布的水流声,青年跃过魔物的头顶,翻身跨入前方山中不远处闪现亮光的地界。

  开阔的山中平地出现眼前,幽蓝泛青的水瀑从高耸的石壁上流淌而下,夜空里看不见月亮,少许昏暗的星辰闪着明灭模糊的亮色,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浓郁起来。

  到达此处,有些感知忽然就变得明确了。

  黑衣的青年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泛白的星辰,抬手斩断身后下等魔物的身体,淡淡的开口说道:“看够了没有?出来吧。”浅淡的光落入辟邪的眼眸,称得灰色瞳孔越发剔透明亮。

  魇魅不见身形,唯有声音伴随着笑意从天空中遥遥传来,回荡天地。“辟邪殿下,你和你的友人可真是穷追不舍。”

  见对方提到了姬轩辕,北洛眉头微动。“他人在何处?”

  夜长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无形的注视着地面上位于光照之间的黑衣青年,心中闪过晦涩不明的嘲意,真不知这辟邪是待友人情深义重,还是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搞清自己的处境?“……您以为,侵入他人的原灵境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原灵境?

  听闻这个词句北洛心绪微凝,他记得云无月曾说过,原灵境是比前灵境更深一层的意识空间,若是不得主人同意贸然进入会十分危险。

  “看来不需要我解释原灵境为何物的,您是知道的……对吗?”魇魅的声音包含嘲讽,但事实上他说这话的时候心绪正起伏的厉害。外来意识进入原灵境的确充满凶险,但这是相对而论的事——梦境中的最终成败通常取决于双方精神力的强弱,何况魇魅此时的重心正放在布局之上——饶是夜长庚心有成算,他也未曾想到那个人族和辟邪会来得如此之快。

  还布个屁的局,保命为上吧!

  若非当机立断依靠梦魂枝之力将人族阻拦在了前灵境边缘的大门之外,想象一下两人同时成功侵入自己的意识层,怕是此刻的夜长庚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瞬息之间,峰回路转,世事无常,天助魇魅,本已开始寻觅逃亡之路的夜长庚忽的再次看到了妄念的曙光——外间的姬轩辕还未从前灵境中寻到突破口,下等魔阻拦北洛的时间里梦境风暴突然爆发,有此二者就算不能撕碎人族的精神,至少可将对方拖上更长的时间。

  虽然因此魇魅的前灵境也会受到一定的损害,不过这一切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天地常理,想得到些什么总归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厢的魇魅沉浸在上山下坡的动荡心情之间,地面上停留的青年亦是没由来的生出几分预感的紧绷。

  夜长庚说起姬轩辕时的音调显得成竹在胸,北洛挂心友人的动向,好在念及上古之人自身便是遥夜湾和赤水、鹿溪的主人,他常年身在梦域经验丰富,就算遇到一些危情也必有应对之法,还是应当先集中精力对付眼前敌人为上。

  懒得理会魇魅唠叨的托词,北洛放出神识寻觅着对手的同时开口道:“客人已经踏入了门,做主人的还准备继续躲着?“从某种意义上,夜长庚在自己的原灵境中可以为所欲为,他必须防范对手可能出现的突袭,尽快找到敌人的破绽,心下更为警惕。

  此间主人显然没有现身的打算,魇魅继续用声音回答:“辟邪殿下,您是不是太自信了一些?”饶是辟邪,在梦域里也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说过要离开吗?”即便夜长庚的讽刺没有说出口,北洛也能猜到他想些什么,他只不过在等一个契机罢了,不知道这次魇魅又会玩什么花样。

  等漫天的青白灯笼布现四周的时候,北洛知道,嗯,他还是高估了这个魇魅的想象力。不等那厢的魇魅继续废话,青年已精准的选到无数灯笼中最大最亮的一盏,指尖弹射出银色的飞刃,穿透目标,灯笼熊熊燃烧化为乌有。

  “夜长庚,这种把戏就不要玩了。”就不能来点别的招数?说真的,他看腻了。

  前灵境的损伤和分心与姬轩辕缠斗让魇魅需要更多时间去布置自己的计划,而此间世界里,辟邪迅速的反应能力亦是着实惊到了魇魅,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布下的网阵就破碎了一角。

  就好像对方在夜长庚行动的瞬间已然看透了自己所有的破绽。

  暗自捏了把汗,魇魅后知后觉的再一次反思起整场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晚宴固然让人心生向往,可夜长庚更是惜命的人。他的心底升起收缩紧张和些许后悔,可是思绪升起之后下一秒魇魅还是飞快的冷静了下来。

  不,说来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

  若非王辟邪步步紧逼誓要取他性命,夜长庚又如何能有机会走出如今这一步,不过是时与势推动了一切,再说,此刻的境况下,他的计划或许是唯一绝地反击的可能。

  念及如此,魇魅眼神越发阴暗。把戏?不,骄傲又自大的王辟邪你必将折损与此。

  青灰色的长剑在冷白的月色下凝聚着尖锐的杀念,太岁的锋芒扫过魔族的身体,飞扑的下等魔被一剑斩为两段,匕首弹射至空中戳穿最大的灯笼,遮天的墙面烧成一片青白的火焰,空气越发的凉,北洛一路向前,渐渐感觉到夜长庚的气息愈发明显。

  靠得很近了。

  青年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不出来自己就奈何不了他?行,那他就毁掉魇魅的阵法,劈碎整片空间。原灵境是此间主人精神的聚现,若能对梦境造成冲击,伤害和直接砍在夜长庚身上也无甚区别。

  北洛倒要看看这个胆小无能的家伙要藏到几时。

  魇族对情绪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夜长庚很快感应到了从辟邪身上迸发出的强大战意,像一束耀眼的光,又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黑衣的青年敏捷的身形配合精彩的剑技,流畅得击溃了所有围堵上前的魔族,夜长庚捏住指骨,心绪紧绷的同时忍不住低声感叹。

  身为坤泽却拥有胜过天乾而更为炫目的光彩,真是美丽的存在。

  感慨流出的瞬间,夜长庚回忆起早前北洛针对自己的原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再次陷入负面的烦闷之中。

  云无月。

  那个离经叛道的族人一直是夜长庚心中最厌恶的存在之一,有违魇魅的行事作风不说,还偏偏强大如斯,高傲到不可一世,她怎么就没死在穆狩的手上?竟然到现在还活着,甚至与辟邪族勾搭成奸。

  想到辟邪一心维护着云无月,会想杀死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数百年前夜长庚骗走了霒蚀君的“声音”,如此怎能不让夜长庚感到愤怒,怎么能……不嫉恨?

  出于说不清的心思,魇魅长久沉默后突而开口道:“辟邪殿下,我一直很不解您到底为何如此厌恶于我,我等之间本没有什么需以命相搏的深仇大恨,不是吗?”

  以命相搏?北洛心下一声冷笑,这个夜长庚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对面不等青年开口,念着心底微妙的情绪,魇魅继续不阴不阳的说道:“只是因为那个云无月吗?”想到冷傲的女子,夜长庚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云无月到底为你做了什么,让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话音落下,夜长庚忽而想到了什么。

  说来,那个霒蚀君也是个天乾……念头浮现的瞬间,烦闷倏忽散去。魇魅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兴味,他挑起眉头舔着唇舌不自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若真是如此……“辟邪殿下,云无月能为你做得的事,我也可以啊。”

  这句话颇有内涵,不过黑衣的青年并没有领会到夜长庚的深意,语气是怪异了些,但这话听完北洛只觉好笑,云无月帮了他不少的忙,九年后的旅行中女子是青年难得可以聊上几句心里话的重要友人。

  想代替她?夜长庚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魇魅微微眯起眼,他看着一无所觉的北洛,手指掐算着时间,再过一会,只要再过上一会这个局就完成了。

  说来,九年后的夜长庚大约也说过类似的话,不遗余力的试图抹黑云无月的形象,北洛对此实在没有兴趣给出其他答案。“对于你这种残渣,想杀你还需要别的理由吗?”便是不存在云无月的“声音”一事,光凭此妖给予他人痛苦从而自己享乐的本性,北洛也没打算放过他。

  看来“辟邪殿下的决意是不可更改了。”说这话的时候,夜长庚的语气有些惋惜。

  斩碎最后一只魔物,灯笼竖起的高墙消散无踪,整片天井、石窟和瀑布也随之化为乌有。

  “难道你觉得我的剑有假?”青年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姗姗来迟的对手。

  夜长庚一反常态,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反是充满兴味得上下打量着北洛的身形,视线最后停留在对方的胸口与肩膀,目光中掠过一丝幽蓝的光。“您身上怕是还有伤吧。”精湛的剑技弥补了极弱的妖力,促使北洛在面对魔物时占尽了上风,但从他某些刻意回避的动作之中,夜长庚察觉到了辟邪身体里潜藏的意外和隐患。

  想来北洛实力欠缺的原因便在于此,大约是极重的伤,否则以辟邪的恢复能力早该无事了。

  北洛知道魇魅已经暗中观察了许久,对于这个发现他并不意外。“那又如何?”持续的战斗让青年的动作渐渐堆积起少许滞涩,好在如今总算把敌人逼得现了形,北洛不再多言,长剑下一秒锋刃直直得对向前方的魇魅。

  “杀你,绰绰有余。”

  对面的魇魅垂下眼帘。“辟邪殿下,您可真是……”感应到布局的完成度已接近尾声,如同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夜长庚想,他快要成功了。

  不再多言的辟邪挥剑而来,太岁扫过魇魅身前,夜长庚瞬息间化出了原型,高大而嶙峋的黑色身体似是放大的虫兽又像干硬的骷髅。

  北洛不是第一次见到夜长庚的真身,而这场战斗除去地点和开头的些微区别,和九年后的预知里过程几近重合,只要此刻能将夜长庚斩于剑下,一切就结束了。

  可不知为什么,北洛心中生出一丝违和,眼前的魇魅像无心战斗似的,竟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躲避青年的进攻上。说来从刚才开始这个夜长庚就啰啰嗦嗦的,如今又且战且退,就好像……在拖延时间?

  思绪冒头的瞬间飞快的得到印证,只因灯笼的阵法与未来相似,北洛一时竟没能注意到这个巨大的疏漏。“夜长庚,你在想什么心思?”突然加快的剑锋从魇魅的手臂上划过,擦过之前姬轩辕留下的伤口,拉开一条交叉的血痕。

  蓝色的血液飞溅而出,魇魅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时间已到了临界点,不论是局还是外界的前灵境,那个人族比魇魅想象的还要强,竟然连梦境风暴都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大约很快对方就能发现这里,而眼前北洛的剑术更是比夜长庚想象中还要更为精湛。

  快些,怎么还没好……再拖下去,怕是他自己先死在北洛的剑下,倘若临到末了功亏一篑,他怎能甘心?!

  感知到夜长庚的急迫,北洛心中疑惑更甚,虽不知魇魅作何心思,青年的心底已然升起不妙的预感,下意识手中的剑招也更快更凌厉,不过数息之间,魇魅的身上已是出现了三道血痕。也不知是不是初愈的身体不太能承接如此长时间的战斗,从方才开始他渐渐也感觉到几分疲乏。

  必须速战速决,谁知道这个夜长庚又耍什么诡计。

  真刀真枪的近身搏击对战,魇魅终于意识到眼下不是自己想不想反击的问题,在北洛面前他根本只有闪躲的份。为什么还没有好……夜长庚死死得盯着北洛的面孔,心中越发急切。

  急切容易慌乱,慌乱便会犯错。

  终于,疲于拖延的魇魅露出了一丝致命的破绽,太岁临头而下。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忽然之间的,北洛感觉体内传来一丝奇怪的震动。

  像是心脏骤然的紧缩,像是意识突然的停滞,他的动作僵在空中,长剑笔直向下的力道突然好似泄去了一般,连带着胳膊都软了几分,太岁堪堪从夜长庚的颈前挥过,错失了千载难逢的机遇。

  死里逃生的魇魅飞快越出数米之外,惊魂中回过神来,再看向那边险些取了他性命的辟邪,所有的惊怒再迟疑之后突兀的化成了狂喜。

  成了。

  点燃的花朵枯萎在火舌之间,现实的画面叠加在梦境青年的面容之上。

  北洛站在原地,莫名之间头脑中忽然升起密密针扎似的隐痛,缓慢而上的窒息感像是被人悄然无声中系住了颈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功夫,整片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起来。

  魇魅捂着胸口划出的血痕,指尖擦过嘴角,疼痛和血腥前一秒还是临头笼罩的死意,这一刻全成了喜悦下助兴的刺激。“辟邪殿下,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他的声音像幽夜的鬼魂,回荡于天地间,扭曲在北洛耳畔。“是常世便也罢了……身为一个坤泽,贸然进入属于天乾魇魅的原灵境……”

  “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灰色的眼眸瞬间紧缩,下一秒,北洛看着魇魅突然化为一片巨大的黑影飞窜而来,刹那之间巨大的冲撞如同不可抗拒的拉力,将他硬生生带出了这片梦境与精神的空间。

  魔域金色的草原之上,白衣的青年一剑碎裂身前咆哮的大魔。

  一旁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说话,辟邪王忽然突兀得抬起头看向遥不可及的天幕,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瞳孔中闪过愕然的神色。

  ——北洛!

  ※※※※

  九年之后的世界里,第一次踏入遥夜湾时,岑缨曾询问过云无月——如果此刻身在一个人的梦中,那么我们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亦或如同患了离魂症一般。

  云无月回答,我们也在“做梦”。

  梦境中消耗的是精神力,存在的也是精神体,意识处于清醒之中,现实里的肉体则是“沉睡”的状态。照理说,与肉体有关的感知不该直接与梦境勾连,但就如同有些人做噩梦是源于身体上的 不适,因此即便身在梦中,倘若身体感受到强烈的痛苦意识也会受到影响。

  天旋地转。

  知觉回笼的一刻,青年恍惚得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离开了夜长庚的原灵境,回到了鄢陵城外夜色下的后山山林。

  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而来,感知到属于天乾魇魅信引之息的瞬间,北洛的周身下意识燃起属于本能的排斥反应与意识中暴虐的对抗。

  仿佛山洞中阴冷的潮气,湿润之中带着一丝令人反胃的腥味,毒蛇一般蜿蜒弥漫而来聚拢在青年周身。原本站立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趴卧的姿势,青年半躺在地面之上,空气中除去冲击而来的天乾气味之外隐约还夹杂了什么别的味道。

  约莫是某种花的香,幽雅之中混合着草木烧焦的气息,交融之间翻出一丝甜腻的味道。北洛没有嗅过这种香气,他朦胧觉得虽然此刻才感知到花香存在,但自己的身体好像已在这片香气中停留了许久。

  脱离梦境之后所有的感知终于姗姗来迟的返回体内,并不陌生的反应出现于下半的身体,然而于不同于面对兄长时的感受,此时不论肉体还是精神,疼痛都远大于外因勾起的欢愉。头脑针扎似的痛楚越发明显,额角密布上一层冰冷的汗珠,耳畔传来剧烈的轰鸣之音,身体的温度直线上升。从下而上的热流顺着血液上涌,胸口近乎窒息的压抑让他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像是被人遏制了颈部,急促的喘息从口中溢出,难以克制的疼痛带着刚刚清醒意识又开始再度变得模糊起来。

  酸软的手臂使不上力气,完全不知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竟是一时连撑起身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对面月光照不到的树林阴影间,魇魅的身形缓缓浮现。

  瞥见到北洛的模样,夜长庚觉得自己真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不仅死里逃生还成功从猎物的绝境转回到了捕手的位置——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离开鄢陵,等北洛的意识跟随姬轩辕进入梦境之后,魇魅就来到了对方的身体旁布下特殊的药物,编制一个需要时间来完成的局。

  同等条件下,天乾生来就具有直接强迫坤泽的能力,如果能成功标记一个坤泽,天乾甚至能强行控制对方的部分行为。但种族的局限和实力的差异摆在魇魅和辟邪中间,夜长庚选择了最保险的一条路,只要成功就绝对万无一失。

  脚边燃尽的妖花散开最后的情欲之香,魇魅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眼前的坤泽已如他所愿被强制拖入了潮期。

  陌生的天乾信引成了压倒身体本能的最后一根稻草,尖锐的耳鸣吞没了一切字句,北洛隐约能听到魇魅说话的声音却分辨不出话语的含义。早前因着辟邪王留下的剑伤,夜长庚的信引略是不稳,走过路过少许残留被敏感的坤泽发觉,坤泽天生对于天乾的气息十分敏感,北洛嗅到了对方的信引却不知这与天乾有关,错把气味当成了追踪的信号,成功寻到了夜长庚,也同时暴露了他身为坤泽的身份。

  如潮湿洞穴一般阴冷的水气就是夜长庚的信引之息,如此难怪姬轩辕毫无所觉。

  青年不是无知的幼儿,他或许并不清楚妖族性别的常识,但时至现在,身体的反应、空气中诡异的香味还有属于魇魅潮水般阴湿的水气,所有的证据无不指向一个令他作呕的可能。

  “夜长庚……”

  辟邪咬紧牙关口中的念出敌人的名字,看着青年一手握住长剑插入地面强撑力气想要站起身,魇魅觉得自己的心整个都活跃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上躺落下晶莹的汗水,颧骨处的面颊泛着特殊的潮红,漂亮的身体充斥着无力与酸软,对面的青年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摇晃着勉强立住,手肘撑在长剑之上,细长笔直的剑身称着微颤而半曲的腿,夜长庚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经不住竟开始设想这双腿一会缠绕在自己腰间时会是何种景象。

  空气中逐渐飘散而开的一股浅浅的气息,像是雨后的兰草,糅合着温软、清淡、绵柔而悠长的药香。

  想不到,刚烈如火的王辟邪竟会拥有这样清幽淡雅的滋味。

  破碎的梦境让上古人族失去了目标,他一时无法寻觅到夜长庚的所在,但对方返回至此只是时间问题,魇魅很想直接品尝美食,可惜时间不允许,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把青年带走,带去一个不会被人打扰、可以安心享用盛宴的地方。

  这么想着,夜长庚一步一步向着北洛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能站起身已是用尽了北洛全部的力气,头脑昏沉之间眼见着魇魅全身皆是破绽的向自己走来,青年莫名绝望的发现别说是反击,就是他现在抽出剑,只怕来不及斩断敌手,自己便会先因失了支撑而再度跪倒下去。

  冰凉的指尖抬起触摸向眼前摇摇欲坠的青年,眼见着对方的靠近,北洛一脸厌恶试图躲开。瞧着坤泽眼眸里满满的抗拒,天乾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暴虐之念。

  不知这王辟邪的骨气能坚持到几刻?

  夜长庚猛地拽住青年柔顺的发辫,手臂回身一抽,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把对方摔回了地面。

  太岁微微歪倒斜树在原地,坤泽的身体毫无抵抗得撞上坚硬的石块,不知是花香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身体周身全部的触感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似的,青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凸起的碎石刺痛皮肉,沿着神经冲入脑海汇集成更强烈的痛楚。额头一圈的血管穴位像是要爆炸似的跳疼,仿佛被人重击了头部似的,越发尖锐的痛感锤击着摇摇欲坠着意识,所有的强撑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如今维持站立的最后尊严也被对方轻而易举得碾碎。

  唇齿一片腥甜,舌尖的刺痛让北洛维持着识海中最后的一丝清醒。

  “啧啧,真是意志坚强的辟邪。”饶是夜长庚也忍不住心生赞叹,周围燃烧的花叶是一株妖族特有的稀罕之物,只在魔域生长,具有催情之效,寻常时候只需一叶就能让普通的坤泽直接进入潮期,丧失所有理智。此次,夜长庚率先找到后山中北洛沉睡的身体,在对方的周围布下燃烧的花朵,念在辟邪非寻常妖类,夜长庚可是将自己仅有的三朵整花全都燃了起来,而即便如此,魇魅也是在与辟邪的生死之战中撑了数十分钟才等到了胜利的曙光。

  真是想不到,如此巨大的剂量和漫长的时间之下,这辟邪分明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却依旧还抱有一丝清明?不愧是顶级血脉的大妖。虽然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比起沉迷情欲眼前的辟邪更像陷入某种剧烈的疼痛,不过这不重要,本来夜长庚的目的就是让北洛失去反抗的能力,只要能达成结果,中途就算出了点差错亦无伤大雅。

  这样也好,真是乖乖成了木偶倒也失了意义,如此美味享用起来才分外有趣。

  倘使此刻夜长庚先把毫无反抗之力的辟邪带离此地,有些事或许就会改变。不过可惜了,不知是不是被胜利和欲望冲昏了头脑,在难以抗拒的诱惑面前,魇魅还是不自觉的耽误了一点时间。

  冰凉的月色留在了魇魅的身后,投影从上方垂落而下,有谁凑过去再次拽起青年流畅的长发——夜长庚几乎爱上了这个动作,他能清晰的看到青年扭曲的神色——痛苦,愤怒,这都是魇魅喜欢的情绪,诱人而甜蜜。

  他期待着这张弓紧绷到最后断弦开裂的时刻,届时露出潜藏在背后的挣扎与绝望,那味道一定更加美好。

  向上扯起的发丝带动颈脖和头部离地,发根与头皮上巨大的拉力与承重让青年痛苦倒抽了一口凉气,喘息被哽在近乎窒息的喉头,额首的汗水改变了流淌的方向,顺着脸颊直接滴入地面,染出几个深色的圆点。

  魇魅蹲下身,与青年被高高拉起的头部排成直线,另一只空闲的手触摸向对方滚烫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擦过北洛犬齿下血迹斑斑的下唇,粘着温热的血珠探入口中,捏揉玩弄着辟邪柔软的舌头,无法闭合的口涎沿着颈脖向下,青年忍着强烈的反胃之意猛地咬向口中的手指,然而他所谓的力度甚至不能刺破魇魅的皮肤。

  “真是凶恶的辟邪。”

  夜长庚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抽出手,指尖上糊着一层透明的液体,指腹从青年的嘴角擦过向下,拉出一条粘腻的银丝。划过青年修长的颈部,魇魅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流连忘返,略是凸起肌肉与筋骨,指腹下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

  坤泽的信香越发浓郁而清晰,夜长庚近乎着迷的凑上前去,品味着甘美而纯甜的味道,握住发丝的手微微转动方向,颈脖后特殊的腺体暴露在魇魅的视线之中。

  无法言喻兴奋感充斥心间,只要把强制的信引注入这里,天乾就可以尝试控制坤泽的行动与身体,就算是保有意识他也能强迫对方雌伏在自己身下。这么想着,下一秒,皮肤上残留的齿痕印记映入眼帘,夜长庚不由得微微一愣。

  天乾本能的占有欲让魇魅眼中射出幽蓝的妖光,一个暂时标记?有意思,该赞叹一下那个天乾耐力过人吗?原本夜长庚猜测北洛应是一个无主的坤泽,此刻看来虽然这个猜想并无错处,但明显的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可惜对方没来得及走出最后一步。

  “会是谁呢,竟是舍得没有正式标记。”莫非是云无月?夜长庚的心绪翻腾而起,他微微眯起眼,属于魇魅陌生的天乾气息刺向皮肤,一股遗存的冷冽之息在瞬息之间反扑而来,这个味道令魇魅觉得如芒在背,似乎并不属于他厌恶的女性天乾,但模糊中又好像似曾相识。

  夜长庚下意识想更清楚探查一番,冰冷的指尖触及腺体表面的皮肤,敏感按压在指腹之下,触电般的身体微微一颤,黑衣青年的意识猛然震动,水雾弥漫的眼眸中刹那间寻到了一瞬聚拢的焦点,有什么破碎的画面从笼罩眼前的雾气中飞速闪过,仅剩的清明回到脑海,几近于无的音调从喉间溢出,他低低的呢喃了两个字音。

  “嗯?你说什么?”

  有谁在无声中悄悄抬起手,摸索向前缓缓握住一旁斜插的太岁剑柄,所有的力气聚集在了一处。夜长庚听到对方突然开口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正想再问,那人却忽而提高了嗓音,清晰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念出魇魅的名字,一字一句传入脑海。

  “夜长庚。”

  下一秒,有谁回身反转。

  夜长庚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那双燃出金色光点的眼眸,伴随头颅突兀的远离了身体,时间凝滞倒退化为一片寂静的虚无。

  金与灰交织的瞳孔失去光泽化为一片燃烧的金与疯狂的红,青年脑海中最后的意识消散于无。

  玄戈打开通道来到人界的一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鄢陵后山中一只近乎完全失控的辟邪。

  金白交织的巨兽立在树林之间,红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疯狂的怒意,咆哮的吼声响彻天地。

  林间空地周围的巨木被全部踩踏折断,歪倒一地散开的残枝与树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似是某种妖族之花,气流和风速剧烈的盘旋攒动之下那花香居然还残存了一丝气息。

  上古之人立在巨兽身前,手中的灵光连成丝线控向辟邪的额首。

  姬轩辕来得很及时,友人失控的时刻他刚好回到了此地,身后数里就是人族的城镇,若是再晚上一些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然而姬轩辕在现实中的力量比梦境里弱上许多,失控的妖兽又有超出平日数倍的破坏能力,上古之人拼劲全力也唤不醒对方的神智,倾力之下不过只能暂时控制妖兽停留此地,不至冲往他处。

  压制的力度进一步激发了狂躁,金白的巨兽开始疯狂挣扎,就在姬轩辕感觉对方几欲脱困而去之时,玄戈的出现如同救星的降临。

  “快,把他带走——”离开这儿,别的什么地方都行,至少不能在这里。

  鄢陵城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方才的吼声大约已经引起了人族的注意,若是此时的北洛疯狂之下冲入了城镇,后果怕是无法挽回。姬轩辕知道友人是什么样的个性,无论如何不论为了人族还是为了北洛,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些话玄戈不必姬轩辕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白衣王者的眼中金光闪过,抬手挥过的瞬间,妖兽的背后出现一扇扭曲旋转的通道,有谁的身形从原地消失,伴随着巨大的冲力推向辟邪的身畔,将失控的弟弟撞入通道,直接带回了魔域。

  通道的另一边是天鹿城外的光明野。

  几分钟前,辟邪王什么话都没说突然使出裂空之术从一众护卫身前消失,诸位辟邪皆是一脸茫然不知缘由,羽林虽然也满心疑惑,但念及玄戈方才的神色,他意识到应当是出了某些极为严重的状况,当下示意各位下属稍安勿躁。

  是在此处等待王上,还是先行返回天鹿城?羽林一时拿不定注意。

  好在玄戈离开的时候,光明野中最棘手的大魔已经被他除去。再等片刻吧,若是王上不返回,他们再行离去也不迟。

  然就在此刻,略远的草坡荒原突然再次传来空间被撕裂的气息,诸位辟邪警惕的抬眼向那处看去,只见金色的火焰燃烧打开通道大门,下一秒,一只巨大的辟邪原身从暗色的出口中后退着飞出,四肢着地落在草野之上,震得烟尘四起,转开一片急速的旋涡。

  “……王上?”

  一个侍从惊讶的发现那辟邪模样与自家王上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王上好好的怎么突然化成了原身?不同于属下的好奇,羽林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还未等想清楚缘由,那边一股暴虐的妖气四散开来。

  陷入狂乱的辟邪摇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眼眸血红迸射出没有任何理智的狂乱之息,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其他生灵的存在,金白的巨兽转过脸看向树林边那几位他曾经熟悉现在却完全不再识得的族人。

  羽林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对方的眼神锁定在自己与队友的身上,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不好,快退!”

  一旁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妖兽已然发出一声咆哮飞扑而上,即将攻击的瞬间,打开在半空的通道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光,白衣的王者突现闪现而出挡在族人身前,尖锐的趾爪撞击在天鹿锋利的剑刃之上,妖力与妖力的碰撞炸开一圈爆裂的气流。像是怕伤到对方似的,剑身反向挥动的瞬间转开了锋芒的边刃,扁平的侧面荡开反击的妖力,用力推开了身前的辟邪。

  金白的巨兽后退了数十米,尖锐的趾爪扣入地面稳住身形,他的目光从一旁的族人锁到兄长身上,毫不掩饰的显露出嗜血而渴战的本能。

  “王上——”侍从们被这突变的情况惊得呆愣在原地。

  天鹿城的王来不及与属下解释,他没有理睬族人的发问,只是迅速的向着对面的巨兽冲跃而去,一人一兽战至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通道里很快的出现了第三个人,上古的打扮映入眼帘,羽林认出这是之前的贵客,曾为天鹿城修缮大阵的人族。

  姬轩辕看向草野中一时胶着战事,眉头微凝,他转而对羽林和几位天鹿城的辟邪说道:“快走,回天鹿城,传令所有人不得进入光明野。”除此之外,还需要天鹿城中最好的医师立刻赶至此处。

  人族的帝王难得用上了命令的口吻,羽林迟疑了一下,心中虽是满腹疑问,但他也知道眼下不是问话的好时机。看向荒原中的战斗,棕红发色的辟邪终是咬咬牙将命令传达给剩下几位队员。

  暖色的阳光洒落地面,无声的注视着金色的草叶之上兄弟之间不该发生的战争。

  单凭天鹿,辟邪王并非制不住弟弟,可天鹿的锋刃太过锐利,若以剑身相击不仅容易损伤长剑,力度也跟着大打折扣反而使得战事陷入焦灼。思量之下,眼见巡逻队的诸人离开光明野,草场上凭空现出另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辟邪巨兽。

  缠斗转化为两只妖兽之间硬碰硬的力量抗争。

  姬轩辕站在树林的边缘,看向从天空撞至地面,又撕咬交缠扑至一处的两只辟邪,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于姬轩辕而言这也是一个费解情况,他虽通晓寄灵族的法术,但携人入梦却是初次,而两人都不曾预料到这一次的夜长庚亦是有备而来。梦魂枝的气息干扰了上古之人的判断,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好巧不巧梦境风暴同时出现,对方借助机会拼着前灵境受到损伤的危险也要将他阻拦在外,试图将人逼退赶入风暴之中。

  待姬轩辕穿越风暴回归寻得原灵境的所在时,刚准备进入此间天地却忽然崩裂开来。

  一切发生于瞬息之间,察觉不到友人的气息之后,姬轩辕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第一时间回到鄢陵后山。然而终究还是迟到了,上古之人出现的瞬间只看见完全失控的王辟邪和地面上被撕成碎片的残肢,魇魅已死,致命伤是颈部平滑的切面,太岁斜躺在地面之上,头颅则被扔在草叶之间。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北洛忽然失了神智,照理说,他的神魂不该如此脆弱——直到姬轩辕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的一堆被火焰燃尽的花叶——像是某种妖族的植物,饶是已经焚毁依旧能闻到一丝古怪的甜香。

  此花半个时辰前他们进入梦境时还不存在,如今却……姬轩辕几乎可以直接断定,北洛的失控与之有关。

  时间容不得上古之人多思多想,避免辟邪入城伤人,姬轩辕只得暂时强行控制他的意识,可不愧是王辟邪,光是阻止北洛下一步行动姬轩辕已是费尽全力,他现实中的力量本就比梦境弱上许多,不能伤害友人更无法分神传信,当下真是进退维谷。

  好在,玄戈第一时间出现了。

  退后的辟邪王利爪扣入地面滑至树林外延,巨大的身躯带动气力拉出一片半深的土坑。玄戈的原身比北洛要大上不少,原本有很多机会能够制住对方,可失去理性的妖兽挣扎起来也是本能的疯狂,同姬轩辕一样,玄戈不想伤到弟弟,北洛却是发了疯的撕咬对手。利齿从肩侧划过,撕开深深的伤痕,血液的气息让凶手的战意更为澎湃,尖锐的疼痛亦使辟邪王终于被激起了几分怒意。

  兄长的动作加重了力道,他避开对方扑咬的动作,扭转身形从侧面直接撞向弟弟的身体,猛烈的力道让失控的辟邪失了重心翻滚倒向一侧的草野。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趁着北洛还是四肢向下的状态,辟邪王飞身而上,超越对方体型与重量笼罩之上将北洛牢牢锁在身下,被迫趴伏在地的辟邪趾爪嵌入地面,抛起泥沙尘土,疯狂的想要从桎梏中脱离。

  犬齿咬上兄长的前肢,血液渗入口中,腥甜的味道让辟邪眼中殷红的疯狂之色越发艳丽。玄戈痛得浑身一僵,险些让弟弟就这么脱困而去,若是同等的体型,只怕这一口的用力足以咬穿他的手臂。

  金色的妖光聚集严重,冲至顶点的恼怒让兄长本能的反击回去,然而对方胸腹的软毛间不知何时冒出的点点猩红映入眼帘时,玄戈只觉心神一震。

  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有什么办法……

  辟邪王的动作有一瞬的迟疑,他终像是决定了什么迅速低下头去,精准得咬向对方的后颈。汹涌的灵力与天乾强行控制的信引注入腺体。身下的弟弟发出一声含着痛楚的嘶吼,不容拒绝的力量冲入血液走进四肢百骸,他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忽而僵直了动作。

  天乾对于坤泽有天然的压制能力,在种族相同、实力又居高临下的状态里,这种控制几乎是绝对的。

  有些天乾喜欢以此强迫坤泽雌伏体验极乐,但玄戈从不愿意用本能控制弟弟,就算他知道这也许是最直接的办法。也许最初的亲近与血缘、与天乾坤泽、双子之间天然的吸引有关,但行至后途,那一切早已不再是关键与纽带——

  北洛是他的弟弟,是他发誓一生护佑之人,他明白他的性子,亦清楚他的感受。

  不管源于什么缘由,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这是第一次,也一定会是最后一次。

  天乾注入的信引抽离了北洛所有的力气,像是一击电流穿刺脑海,所有的意识被瞬间打乱。

  坤泽的本能让辟邪的身体强行转为弱势的驯服,血色从眼眸中缓缓褪去,有一刹那辟邪的眼神变回了最初的透彻,然清明只维持了瞬息,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兄长就像是力量全部耗尽了似的,周身发出一阵痉挛般的抽搐,整个身体缓缓软倒下来,趴伏在地上昏死过去。

  瘫软的巨兽一点点变回黑衣的青年,北洛半躺在草叶之上,周身的气息几近于无。

  白衣的王者落回地面,右臂上刺入皮肉深可见骨的伤口溢出鲜红的血液,迅速的染湿兄长白色的衣料。玄戈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他略是踉跄的冲到北洛身旁,半跪下来抬手小心的抱起弟弟。

  青年的身体冷得不似活物,头部绵软得向后仰倒,散开的长发垂落在地面上,颈部无力的弧线像是死地的飞鸟,发丝被汗水糊弄得零乱黏连。他的衣衫几乎全部潮透了,胸口之上的衣料隐约可见少少渗出血丝,浸染出星星点点的湿意。

  他喊着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