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天凉杂说之鬼董>第20章

  时光荏苒,相安无事。

  两年间诸事皆安,一人一鬼朝夕相处,早已密不可分,情愫暗生,惟各不自知罢了。鬼董先生有时寻访鬼魂,随时日越行越远,有时十天八天方回。魏判亦来拜访过数次,见鬼董先生与阳人同住,总不禁咂嘴视之,连声打趣。典当铺则教长生改了名,除去「万源」二字,如今只唤「董氏长生库」,可谓生意红火,年前又聘了俩站柜,改任阿偲管事去。

  转眼又到盛夏,鬼董先生离家多日,正趁夜色匆匆赶回合州城,只為庆长生十八生辰。长生尚未归家,倒是魏判拎著酒罈子来了,丢给鬼董先生道:「莫说吾空手而来,权作贺礼,可是打发一眾小鬼寻摸来的好酒。」

  鬼董先生左右端详,问道:「长生可饮得?」魏判頷首答道:「放心,阳人饮了无碍。」鬼董先生莞尔答谢,自怀中取出一株红花,与酒罈同置案上。魏判看去,竟是鲜红如血一朵彼岸花,不禁愕然定住。

  此花美艷惊心,却只生幽都黄泉路边河岸,鬼董先生此行归来,想是亦往幽都去了一趟,专程摘得此花相送。魏判侧目看了一阵,忽道:「董狐,你真打算如此下去,直至此人阳寿耗尽?」鬼董先生随口答道:「待他百年又如何?」魏判沉吟半晌,方道:「吾曾借崔判生死簿查过。」

  鬼董先生登时心下紧张,却只淡然回首问道:「怎样?」魏判回道:「簿上并无董长生。」鬼董先生笑道:「他本也不唤董长生。」

  魏判又道:「待吾说完。吾自知晓,只是簿上也无酆长生,独有一个酆镜,可是……」

  鬼董先生急切追问,道:「可是甚麼?他还有多少阳寿?」魏判道:「簿上只记他出生时辰,并无死日。」鬼董先生诧异不已,思索片刻才道:「许是改名之故,出了差错。」

  魏判见他心不在焉把弄案上彼岸花,踏前一步问道:「董狐,你可记得那年幽都……」话未说完,却听院外传来声响,想是长生归来,鬼董先生顾不得魏判所言,唤了一声,便持花迎出门外。

  时隔两年,长生如今更觉高挑俊美,一身文雅锦衣,折扇一展,端的是风度翩翩少年郎。兼之身為掌柜,本就天资聪颖得心应手,处事谈吐越趋圆滑足智,神态泰然,眉宇则多几分骄纵得意,既明诗书、又通经营,双剑合璧,直教其人神采斐然。

  长生见得鬼董先生在,翩然一笑,收扇小跑上前,执手问道:「朝君甚麼时候回来的?」又见他手中奇花,才想起原是自己生辰日。如此说来,与鬼董先生相识,正正也满两年了。

  魏判亦自屋内走出,与长生祝贺几句,长生手裡拿著鬼董先生所赠花儿,笑得乐不可支,取来酒碗,就在院中与两位鬼吏畅饮至半夜。长生酒量一般,醺醺醉醉东歪西倒,鬼董先生无奈笑看,著魏判扶稳了人,径自入屋為他烹茶去了。

  长生倚在魏判身上,只觉他如鬼董先生一般冰凉,朦朦朧朧认错了人,直唤「朝君」。魏判满面嫌弃,挥手引来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吹散几分醉意,才见长生郝然坐直了身,连连憨笑道歉。

  魏判失笑,也不与他计较,假意嗔道:「吾可不是你那朝君,才不宠著、惯著你。」

  长生回道:「朝君冷冰冰的,魏判大人亦冷冰冰的,实是相像。」魏判瞥向屋内一眼,却道:「董狐看似淡漠冰冷,却也多情鬼也。」长生犹自半醉,想不明白此言何意,忽地黯然顿住。

  只记那年路过青石镇,女鬼瓔珞曾言,鬼董先生已有家室。

  此事至今未见鬼董先生提过,长生也不敢问,不知他究竟是记得、抑或忘了。

  他若多情,情又何在?

  待过子时,魏判先告辞离去,鬼董先生扶了长生回房,却见他醉得厉害,遂彻夜守在身侧。又想魏判所言,不明白為何生死簿无长生忌时,隐隐只觉不安。

  长生宿醉难起,白日阿偲铺中不见其人,寻到家裡,才见长生面色苍白披衣起床。长生午后吐了一回,才觉舒服了些,问是怎了。阿偲挠挠头回道:「甚少见掌柜不来店裡,故来看看,掌柜的无事就好。」长生苦笑道:「只是饮多了酒,待我歇息一日罢,店裡有你便好。」阿偲应是,正要转身离去,长生又唤住他道:「今年科考,据闻合州不设考场,也许到得秋时,我就要出门赶乡试去了。」

  阿偲诧道:「掌柜的,要去多久?」长生道:「若是不中,考完便回来了;若然中举,还得赴京赶考。」

  说罢又与阿偲交代些事,才打发他回店裡去,长生折回屋裡,见鬼董先生坐在床沿,笑而问道:「长生打算赴考去了?」

  长生頷首道:「应允朝君之言,必然守诺。只是不知要去何处考试才好。」

  鬼董先生想了一想,则道:「此处离渝州不远,而渝州必有考场。再者,渝州离酆都也近。」

  长生问道:「渝州可行,酆都又是甚麼说法?」

  鬼董先生笑而答道:「乡试八月,七月中则是中元,渝州南边即是酆都,鬼界幽都也。故中元节盂兰盆盛会之时,渝州一带,阴阳两界皆极是热闹。不如吾与你早些出发,游玩几日,你再安心赴考。」

  长生跳起身来,拥住鬼董先生不住叫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却见鬼董先生板起脸面,正色说道:「玩则玩矣,你若落榜不中,休怪吾就此远去。」长生吐了吐舌,笑道:「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