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在这里暗搓搓的想着若是柳湘莲‘背信弃义’要如何下狠手的时候, 柳湘莲距离京城不过百里路了。

  而时间也已经离除夕夜没两天了。

  征西海沿子的统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在大军还朝的时候, 进京献俘。

  除夕夜进京献俘,这是庆丰帝非常满意的安排。

  做为长安节度使, 江行远有幸在这样的日子里携妻进宫参加盛典。

  这样的恩典,两人心中其实是非常遗憾的。

  今年是探春回家过的第一个年,一家人最应该团圆的时候, 却没有想到西海沿子大捷,竟然还弄了个什么献俘的仪式。

  让江行远说,那什么俘虏千里迢迢的带回京城杀掉, 这一路浪费多少车马,又糟蹋了多少粮食?

  真真是不会过日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想出这件事的人都是个人精, 把皇帝的脉把的那叫一个准。

  估计也就是知道太上皇与皇上都得好这一口, 又是年根底下, 用几个蛮夷,就可以让自己的职场生涯更上一层楼。

  想一想, 还是挺划算的。

  江行远看了一眼身侧的赵秀宁, 他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曾几何时,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现在的生活。

  读上几本书,认识几个字, 然后去商铺做个管事做是帐房,最好也不过是去做个文书的工作,然后娶身边的女人做媳妇, 生上几个孩子,一辈子也就那么过来了。

  虽然命远开了一个大玩笑,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别怕,今天这样的场合,你只管找平日里认识的人一起说话便是。”温柔地对有些紧张的赵秀宁小声地安抚。

  赵秀宁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头一回进宫,心里难免不紧张。比不得你,也是二进宫了。”

  江行远轻轻一笑,“进多少回宫,不敢抬头也是白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万岁爷长什么样呢?到是那双龙靴上的绣样,记得真真的。”

  想到上一次进宫的时候,江行远所有的印象,现在想来便只有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了。

  赵秀宁,“...你就逗我吧。”她才不信呢。

  江行远看了赵秀宁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说道,“真的,比黄金还真。”

  夫妻两个小声地说着话,一直走到了第二道宫门口,这才肃目敛容地走了进去。

  ......

  除夕早上家里的大家长就出发进宫了,赵国基不够级别,便带着老婆留在家里过年了。

  赵环和江逸,江迩也从学院赶了回来。

  一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个姐姐,都非常有礼的行了礼。探春让人将她给几个兄弟的见面礼拿出来,几个男孩都挺喜欢。

  江行远的级别虽然够了进宫观礼,可却是不够用宴的。

  若不是长安县就在京城边上,江行远也是不需要去观礼的。

  虽然两人起早就走了,但是探春等人也知道这对夫妻天黑前必是能回来的。

  因为江家现在的地位,所以便是过年这样的日子也不需要自己动手打扫卫生或是做年夜饭,所以一家老少倒是轻松的很。

  虽然赵秀宁进宫了,但家里这些事情却有刘琉管着。

  赵国基围着媳妇转,看着媳妇在忙里忙外,探春见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将弟弟们都带到了她的院子。

  她房间的炕够大,她又在房间里的一面墙上钉了个箭把子。

  屋里的炕桌上放了水果干果点心茶水,还有小猫和旺财也在屋里陪着主人们。

  棋盘也有,书籍玩具也有,这样的房间还真的很能满足多人需求。

  家里的五个男孩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一直以为自家的姐姐身体不好,这才留在了京城。

  现在围着探春坐在炕上说些边疆的见闻以及在学校的事情,姐弟几人从生疏到熟捻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

  今天仍是如此,所有人都聚在探春这里,不过今天的话题却都是有关献俘的。

  “我以前看书,倒是发现了个问题。每次我们打赢了胜仗,那些蛮夷就会求饶,说什么他们多么苦难,这才不得已为之。之后明明是战胜国竟然还要给那些输的国家厚礼。每次我们打输了,也是这样的待遇。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打仗?”

  江逸的话很是一针见血,探春也对这种情况感觉到了恶心。

  “是呀,姐,我们在边境看到了战士们每打赢一场仗都要死好多的人,这么做不是让人心生懈怠嘛。”

  贾环从小就在边疆长大的,那里总会有番邦的人犯边。那些战死的将士,那些被欺辱的百姓,贾环看得太多太多了。

  远在京城的那些文官们,长嘴闭嘴就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要有上国的气度。可是他们怎么就不能站在将士和受难的百姓面前说呢。

  也不怕这些人生撕了他们。

  说这话的人,为什么不到边疆对着那些犯边的番邦讲仁义理智信呢。

  一群满口仁义道德却从不说人话,不干人事的斯文败类。

  “站着说话不腰疼呗。自古以来,人们常讲的便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人,从来都自诩为读书人,以为高人一等。其实都不过是一些夸夸其谈的酸腐罢了。

  要姐说呀,将来你们兄弟们入朝为官,再有人这么说,你们便向皇上提议让他们代表咱们天.朝出使番邦,传扬孔孟之道去。省得这些人留在朝.廷满嘴的喷粪。若是这些人真的有能力将那些个番邦蛮夷讲成他们这样,那也是功德一件。”

  似是想到了什么,探春‘噗嗤’一笑,“等到那些番邦再想要犯边的时候,说不准还会先行礼问安,再谦虚礼让一番才动手呢。”

  探春一说完,三个年长的兄弟便在脑海里想像了一下探春口中的那个情景,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朗声大笑。

  两个小的正在那里玩弓.弩,听到哥哥和姐姐的笑声,都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去。四人看到那两张一脸迷糊的小脸,笑声更是止也止不住。

  温暖的室内,开怀的笑声,还有一旁的小火炉里烧得噼里啪啦响的栗子传出来的淡淡香气,都让人感觉到了家的温馨与亲密。

  而级别不够观礼,可是却是此次先锋军中最骁勇善战的柳湘莲还是进了宫。

  他相貌好,所以在这种出头的场合里,他也是有一份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特殊的性格爱好,所以众人对着他那张脸倒是都有些惋惜。

  多好的小伙呀,可惜长残了。

  本来柳湘莲此去西海沿子,只要回来便已经是内定的五品官了,不过因为柳湘莲的英勇表现,直接被提成了四品。

  正四品指挥佥事,供职西山大营。

  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柳湘莲终于松了口气。这回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应该都可以去提亲了。

  如果这个官职都不行的话,那他就真的可以考虑带着她私奔了。

  献俘仪式结束后,柳湘莲在宫门口又遇见了江行远和赵秀宁。

  江行远曾是柳湘莲的直属上司,现在仍比柳湘莲官高一级,因此柳湘莲见了连忙过来行礼。

  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尊敬,江行远能够走到今天,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柳湘莲最是敬服这样的人。

  “江大人,别来无恙?江夫人好。”柳湘莲在边境的时候是见过赵秀宁的,而且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够跟着江行远进官观礼的便也就只有赵秀宁了。

  赵秀宁看着面前越发俊郎的青年,心中很是满意。江行远心中也觉得柳湘莲是个可造之才,若不是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江行远觉得以柳湘莲的能力将来封候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二十岁出头就是四品的指挥佥事,前程似锦。

  可惜了。

  “恭喜指使佥事了。”江行远一脸笑容谁也看不出来他正在为面前的男人惋惜。

  柳湘莲笑得也是一脸谦虚,“哪里,哪里,都是圣上抬爱。”

  之后又分别说了几句话后,江行远才以要赶回长安过除夕夜为由,与柳湘莲告辞离去。

  柳湘莲目送二人离去,看着江行远扶着赵秀宁上马车,心中却是满满的羡慕。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什么时候?早着呢。

  他的病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估计江家很难答应他的求亲。

  甭管你是不是前程似锦,将来有没有可能封候拜相,这样的女婿,江家那么疼孩子,怎么可能要。

  媳妇不是那么好娶滴,小舅子太多,也不是那么好打发滴。

  ╮( ̄▽ ̄)╭

  ......

  柳湘莲本是京城人士,献俘结束后也没有跟着其他人回军营,而是牵着马一路走到了顺昌候府。

  他还在生常拓的气,此时还真的不想见他。

  亏了他走的时候将人托付给他,却没有想到他一阵胡言乱语竟然将人逼死了。

  若不是...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大冷的天,快进府来。府里给你烫了你爱喝的酒。”常拓与柳湘莲交相多年,有好几个年头,都是他们一起过的。

  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恨他,心中忐忑不已,从宫里出来便一直在门房那里等着他。就怕他不来。

  又怕他会来。

  他不知道要说对他说什么。

  他将那个姑娘看得那般重,而他却...有付他所托。

  他对不起她。

  想到他听人说起柳湘莲在西海沿子发的臆症,常拓就自责不已,他兄弟若不是伤心过度,又如何会得了那样的病。

  唉,都怪他呀。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姑娘的性子会是那么的忠烈。他若是早知道,也不会是那般态度了。

  可是他一是不知道,二是也得了报应呀。

  现在林家的大门他可是数月都没进去过了。

  他都怀疑那姑娘当初的恶作剧到底是临时起义还是故意为之了。

  只是......那毕竟是一条命。

  一条鲜活的生命......

  跟生命比起来,他的那点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