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相中的人家是哪一家呢?说来也巧的很, 那家没有儿子, 只有一个孙子,而孙子也不是个争气的,这就让贾兰看到了希望。

  到底是哪一家呢?这几年很是出了一把名的,贾代儒这一支。

  贾瑞跟着那净虚鬼混,之后又被贾代儒打了一顿板子。虽然没有伤及性命, 却也没有办法繁衍下一代了。

  那夜净虚和贾瑞鬼混之后,因为没做什么防护措施, 倒是生了个闺女。可惜这闺女虽然抱到了贾代儒那里,她这人却是没有母凭女贵的进门去。

  贾瑞也做不得主,净虚最后没办法只能将女儿留下一个人走了。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竟然一病没了。

  只是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终归是不能继承家业, 挺门立户的。所以若是不过继, 贾代儒这一只就算是断了。

  可贾代儒家穷呀,家徒四壁, 他又是个没啥大本事,几十年教不出一个秀才的教书匠, 这贾家谁又会将儿子过继到他们家去。

  吃饱了撑的给人养老?

  贾家有那样的人吗?

  再一个贾代儒的辈分不低, 贾瑞的辈份又不高,这不上不下的如何过继。

  一时间老俩口子别提多闹心了, 便是贾瑞也当真消停了下来。

  贾瑞本没啥心机能耐,再加上与净虚的事情闹出来,他虽不觉得可耻,但那里残了的后果也让他接受不了。

  一时疯来, 一时傻的。

  最后也不知道是听了贾家哪些人不着调的话,说他这样就已经是残废了,还不如净了身去宫里搏一回前程。

  贾瑞当时就想着,宫里的太监都是不能生的。他去了那里,就没有人歧视他,也没有异样的眼光嘲笑他了。

  一时间便动了净身进宫的心思。

  可这男人吧,还总有些个想头。也许哪一天,那东西就又能用了呢。

  请医问药,什么偏方都用尽了。那请来的郎中也说了,便是没有这顿打,他在繁衍上也不是多中用。也许能硬的起来,可是子嗣方面就不要想了。

  贾兰也时常去族学,族里的事情,尤其是贾瑞的病,贾代儒可能断根的事情也都听了一嘴。

  当时他就想着若是能将自己老爹过继给贾代儒,他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这贾府了。

  贾代儒家虽然穷了些,可是荣国府就不穷吗?

  为了建省亲别院,然后又被分了家,府中早就是寅吃卯粮了。

  整个荣国府虽然看起来还是往日的气派,可是内里早就空了。别的不说,自出生开始,他母亲想要给他点盘点心,以前只要拿了银子,灶上的娘子便会给做出来。可是现在就算是拿了银子,灶上都没有多余的食材了。

  再加上他不在老太太那里用膳,吃的东西其精致都不及小时候的三分之一。还有府中按季发的料子,早就不似先前好了。

  若是现在绝了铺张浪费,再将那些多余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许是还能支撑个几年。可若仍是如先前那般,必不长久。

  再加上他之前便想到的,哪一日老太太去了,老太太的私房便是不全分给环三叔,也会留一些给老爷,分吧分吧,到他手里也不会有多少。

  而且为了老太太分的那点子东西,母亲还不知道要多受太太多少的气呢。

  除此之外,便是府中的产业了。

  太太是绝不会分给琏二叔一家的,可琏二婶子又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之前三姑姑还活着的时候,便曾说过,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他便再不争气,也不应该眼中只瞧着那点分家得的东西。

  若有那心思,还不如全部用在学业上,也好考出个功名,给母亲个身份。

  贾兰相中贾代儒一家,首先便是贾代儒夫妇年纪已经很大了,便是过继了过去,他母亲也不用熬几年便可以过消停日子了。

  不然留在家里,老太太一层,太太一层,将来宝二叔娶了媳妇,又要跟着母亲对着干,何苦来哉。

  至于贾瑞?

  贾兰也想过,不过是个叔叔,将来贾代儒叔祖一去,也不过是分家另过。便是将来没有了子嗣,也不过是多养一人罢了。

  而这个家里被取名为金哥儿的族妹,年纪还小,放在母亲身边教养既可以给母亲做个伴,也可以让自己将来有个手足亲近。

  贾兰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可是再好的主意也得有办法实施才行。

  唉了口气,打发身边的小丫头去看看耳房里的小炉子可将粥煮好了,母亲今天在那边是一定用不上饭的。

  府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等母亲回来,想要吃上一顿饭,还不得多要多少银子。母亲如何舍得将那些银子花在这里,估计又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了。

  贾兰母子住的地方正好还有间耳房空着,于是便被贾兰弄了些小煤炉子和一些米来弄了个简易的小厨房。

  不过对外,他们娘俩是从来不敢说这个灶房是煮粥的,一般只说是烧个开水罢了。不然王夫人还指不定要如何收拾李纨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前般种种恶行,李纨在今朝也算是受了磨难了。

  幸好儿子是真心孝顺,不然年纪轻轻就守寡苦熬着,这日子也没了盼头。

  夜半,李纨终于跟着王夫人从宝玉那里回来,几个时辰下来,甭说块点心了,真真是滴水未沾。

  一回来,便看见儿子书房灯仍然亮着,扶着丫头的手,挪动着早就没有什么知觉的腿去了贾兰的书房。

  “我的儿,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用功,若是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贾兰抬头看是李纨进来,忙放下手中的书,从书案后站起身,去问边扶着母亲。“母亲怎么才回来,宝二叔那里可好?我让人在小炉子上给母亲熬了粥,现在就让人给您端过来,您好歹用一些子再睡觉,不然胃里空,夜里难受。”

  说完便叫一直守在屋里的小丫头去端粥,便将他之前从外面买回来的酱菜弄一小碟子上来就粥吃。

  “我还让人煮了鸡蛋,不过夜太深了,母亲还是别吃鸡蛋了,那个晚上吃不消化。”贾兰是真心孝顺李纨,一边吩咐着人干活,一边已经将一直温着的茶水送到了李纨的手边。

  李纨看着长得快有她高的儿子,心里又是酸又是疼。

  时间真的是又快又慢。

  她没有想到这么难熬的日子,一熬就是十几年。

  “宝玉还好,不过是看起来伤的重了些,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贾兰听了这话,吐出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宝玉呢。只有宝玉好好的,他们娘俩才有脱身的机会。若是宝玉有个什么万一,虽然太太的血脉就只剩下他,可是那个时候母亲的日子岂不是还得熬。

  少时,丫头端来了两碗粥,将娘俩个就在书房的圆桌上用了些粥。

  等食毕,贾兰想了想他的那个主意,便打发了丫头下人,悄悄地对李纨说了。

  但愿母亲有办法吧。

  李纨一听就是一怔,她没有想到自家儿子心中竟然对荣国府是这么看的,竟然毫不留恋。

  他儿子还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李纨是头一回头到贾兰的打算,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可看着儿子那双期待又忐忑的双眼,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夜深了,我儿也去休息吧。你刚刚说的事,妈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倒是有办法,可是她却得想想要不要这么做。

  她儿子是这府中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凭什么要离开?

  凭什么?

  是夜躺在床上,李纨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她觉得这世道不公平,可是这世道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她不想让儿子放弃这荣国府,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不放弃,将来他们娘俩也得不到什么好?

  老太太那里有环儿,太太那里有宝玉,贾琏那里还有个凤丫头出谋划策,她的兰儿呢,虽有她这个母亲,可却是个寡妇。

  她娘家跟本靠不住,她的嫁妆和当初男人留下的家底底是有不少,可是那些都是她辛苦守着留给兰儿将来出仕娶媳妇的。

  突然间,李纨是似想到了什么,刷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那件事情。

  这个家看来还真的必须走,走晚了就真的要被连累了。

  李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觉得儿子的主意当真不错。可是又要如何操作才能成事呢?

  不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有阻止的机会,那么就只能从老爷那里做手脚。

  如何让老爷心甘情愿的将他们一家三口过继出去,便只有拿当初大老爷过继琏二说事了。

  当初过继了琏二一家,人家大老爷可就只有一个庶子了。现在过继兰哥儿,他们二房还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哦,不对,算是琏二,那就是两个嫡子。

  在儿子的数量上,他们二房是比当初的大老爷还要多的,那么过继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再加上过继给贾代儒那一支,是为了香火的延续。

  尤二姐向来是个没有主意的面团似的人,只要在她耳边下点话,她必是会传到东府里去。到了东府,便是到了贾珍的耳边。

  她儿子的存在碍了多少人的眼,又挡了多少人的路。东府因为环儿明显站在尤二姐这一边,想来定会支持这个过继的。

  由贾珍出面牵桥当线,再由他对老爷提起。等到改了族谱,老太太和太太便是反对也没用了。

  一如当初琏二过继的时候。

  对了,找尤二姐传话的时候,一定要让她明白女为母则强,谁要是硬生生地将人家母子拆散,当母亲的与人同归于尽的心态。

  这样就可以避免只将兰儿过继给贾瑞为子,而不是贾珠过继给贾代儒为孙了。

  一直到天明,李纨还在想着这些个事情。

  “奶奶,太太那里该去请安了。”大丫头看着李纨房里还没有动静,便小声地催了一声。

  这一上午她们家奶奶可是忙的很,要给太太请安,给老太太请安,还要侍候两位太太用早膳呢。

  李纨听了,眼睛便是一暗。

  小门小户的,说不定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