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以爱之名【完结番外】>第67章 67“我不恨你,但也不爱你。”

  肖誉狐疑地盯着季云深的动作,绝非熟手,却也不算生疏。

  季云深应该是做过功课的,那刚才怎么还装模作样地“请教”他?还直接把小叶赤楠拔出来?

  他想起大一刚住宿舍时,方知夏不喜欢打扫,往往是谁受不了宿舍环境了,谁打扫。久而久之他和方知夏扬长避短各尽所能,定期打扫的任务便由他负责起来。

  而现在,季云深为挑起他的怜惜之情,故意做出伤害小草的事,赌他会心软,主动制止。

  想到这里,肖誉的嘴角沉了下来——好一只会演戏的花孔雀,他差点又被拿捏了。

  季云深拎来一袋营养土,撕开封口,盛出一铲土直接放进了花盆。他冷眼旁观,眉头却蹙得紧紧的——真是一点都看不懂了。

  “你真不会?”他没忍住。

  “真的不会。”季云深很快回答,既坦荡又坦诚,他抬头看着肖誉,露出迷茫和柔弱的神情,“问你也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弄了,毕竟我是它爸爸。”

  又变成大型犬了。

  肖誉移开眼,一脸冷然:“把土倒出来。”

  近墨者黑,他和季云深待久了也能把那种命令式口吻学得七七八八。季云深却好像没听出来,毫不犹豫地把土倒回袋子里,眼巴巴看着他。

  又在摇尾巴了。

  “最底层先铺陶粒,”他瞥一眼季云深,“有吗。”

  季云深立马从农具箱里找出一袋,倒满盆底,然后看着他。

  “倒营养土,加到花盆的三分之一。”

  季云深掏出一把尺子,精准测量花盆高度,开始铲土放进去,然后看着他。

  “加入少许缓释肥作为底肥。”

  肖誉将“少许”二字咬得很重,这两个字不管出现在哪里,都十分令人头疼。

  “少许”是多少?半铲是“少许”,一铲也不多,一铲半似乎也合理……

  可他眼睁睁看着季云深铲出了他心目中“少许”的量铺进花盆,然后看着他。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肖老师,然后呢?”大型犬问他。

  他有点走神:“……把肥料和营养土混合,加到花盆里。”

  混合好的土放进花盆,刚好在三分之二的位置,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然后该把草放进去了吧?”季云深又问。

  卧室里安静得令人尴尬,季云深抬头看肖誉,对上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眸:“肖老师?”

  “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肖誉气得要死。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会连铲土都要问用什么工具,而不是工具齐全,一下就拿到土铲。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会不停追问“这样够不够”。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不可能第一次就从多种肥料中,挑出正确的那一袋。

  左闪右避还是着了道!

  他把腿上的书一合,撑着茶几要起身,却一下被季云深按了回来。

  季云深解释:“别生气啊肖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听来无异于狗委屈地“汪”了一声。

  “最后这步一个人弄不了。”

  季云深往前推了一下花盆,另一手扶正小草,真诚又弱势:“我腾不开手,需要你来盖土——要不又种歪了。”

  那张小人得志的笑脸越看越来气,肖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单方面僵持了片刻。

  “天冷了,不给它盖好土就冻坏了,”季云深也不催,但是在火上倒了一桶油,“肖老师你舍得吗。”

  从季云深拿来花盆开始,就在精心编织一张网。

  整张网以“肖誉心软”为核心向四面八方发散开来,直到边角触碰到他,带领他,让他心甘情愿走到正中间,而后收束。

  这便是季云深的手段了。

  两道视线对上,他在季云深期待的目光里拿起了铲子。

  铲到一半,季云深竟然哼起了歌,曲调很清晰,歌词有时模模糊糊,有时干脆一句没有,想来季云深就是记不住歌词的那类人。

  趁季云深心情大好,他试探道:“月底我有考研笔试。”

  话题换得猝不及防,扶着的小草的手晃了一下,季云深立马恢复常态:“嗯,到时让小李送你过去。”

  季云深可恨归可恨,人品却值得相信。季云深不会阻止他考研,更不会让他以这副样子参加考试。

  也许笔试考完的那一天,他就能彻底摆脱这个人的控制。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盖完土,他用铲背拍了拍,听到季云深说:“这样就圆满了。”

  他假装没听见,拿着书站了起来,路过季云深时,蓦地被拽进对方怀里,他惊呼一声,两人一起跌进另一个懒人沙发里。

  不等他动作,季云深的手便探进衣摆,潮热的吻落在颈间,他心头一颤,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我是为了盆栽,不代表我接受你了。”

  腰被季云深箍得很紧,勒得他五脏六腑移了位,季云深扳过他的脸,得寸进尺般吻上来,把他即将说出口的绝情的话封进喉咙。

  唇舌间的追击大战以他惨败落幕,季云深的舌头纠缠着他的,也不知是谁的气息乱了套。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唇角,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盆栽摔碎了,我们不是也弄好了吗?”

  季云深终于放开他,但还没喘上几口气,季云深就像后悔了一样又捉住他不放。嘴唇又麻又疼,他咬了季云深一口才从猛兽口中逃脱。

  他把睡衣里的手扔出来,扯着衣摆盖住下面的私密部位,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面无表情道:“那又怎样。”

  季云深:“我养得那么烂它都能长出新芽,这次是我们一起种的,肯定长得更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也能幸福美满。”

  “是吗。”肖誉呼吸平稳下来,指指脚踝的锁链,戏谑道,“这是你想要的幸福,不是我的。”

  季云深被噎了一下,他趁机站起来,这次被抓住了脚腕,垂眼对上季云深希冀的眼神,他的声音沁了一层霜:“放手。”

  直到这时季云深才发觉,肖誉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下垂的眼型俯视众生时装满了悲悯。

  但他是被遗弃的信徒,即使他一无所有,神明也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可神明还在和他对话,是不是证明他还有的救?

  “禁赛的事我已经和周允诚在想办法了,他是协会成员,能帮你拿回参赛权。”

  一直以来,季云深的行事风格都是说的少、做的多,这是他第一次把没有定论的事情说出口。

  他太着急了,他迫不及待向神明表忠心,让神明看到他所做的努力,期盼神明向他伸出右手,允许他亲吻足尖,宽恕他,重新爱他。

  “不需要。”

  肖誉抬起脚,踢开季云深的手,季云深却再次发挥“狗皮膏药”的属性,拉住了他的手。

  刚才移栽植株时为了方便,季云深把袖口挽到了小臂中间,这会儿手臂高高扬起,袖子蹿上去几寸,暗红色结了痂的小孔展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他呼吸一滞。

  季云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立马缩回手站起来,虚声道:“所有的事都在向上走……功过相抵,你不该再恨我了。”

  功过相抵?

  捅他一刀再治好他,他就失去了愤怒怨恨的理由,否则就是矫情、不明事理——这是他近期听到最好笑的话。

  想到季云深的伤疤,集中在左臂内侧的血管附近,明显是自己扎伤的,从他这里得不到满足便寻找其他方式发泄。

  看来季云深在这段感情里也饱受折磨。

  一段感情,两人迷失,季云深夺走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权利,自己也丧失了走在阳光下的能力;他夺走季云深对未来的希望,自己又何尝拥有过希望?

  他们各自舔舐伤口,每况愈下又走投无路,只能用不断伤害的方式来确保羁绊尚存。

  他们很疲惫了,有没有谁来救救他们。

  他们耗不起了,分开吧,各自安好。

  “我不恨你。”

  肖誉一根一根掰开季云深的手指,可他的手臂好似一片强力磁场,掰开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被重新吸住。

  狭长的眼睛里找不到分毫的傲慢,季云深,好像不是季云深了。

  而他眼神放松,平静,疏远,冷淡,陌生,明明在对视,视线又穿过季云深,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是真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向自己确认。

  音量不大,却是季云深刚好能听到的分贝。

  寒意沁体,季云深的睫毛一寸寸落下去,视野里只剩紧握的两只手。

  季云深松了手。

  肖誉端着盆栽安顿到客厅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季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他脊背一僵。

  “对不起”,是人类的日常用语,有些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有些人的生活里充斥着“对不起”,有些人却贵人语迟,迟到三十岁才学会。

  “我说了,我不恨你,”小叶赤楠在正午的阳光下舒展开每片叶子,绿油油发着光,他站起来看向季云深,“但我也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