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以爱之名【完结番外】>第66章 66“阿晏,你理理我。”

  “阿晏。”

  有人在叫他,那人用手指碰了他的脸颊,然后覆在额头上。没有退烧贴的清凉,也不如里面的凝胶柔软。

  触感干燥又熟悉,是男人的手。

  他明明在和谢景谦联机打游戏,他快输了,谢景谦却忽然放下手柄,给他放了一片太平洋。

  谢景谦把手贴在他前额上,然后拢了拢他的刘海,没头没尾地嘱咐道:“阿晏,爸爸要走了,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学习不要太累,你过得开心是最重要的。”

  “你要去哪?”肖誉心里一沉,攥住了额头上的手,“别走!”

  可那只手还是离开了自己,额头皮肤重新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冷。

  眷恋由心底翻涌而出,睡梦中的他鼻尖一酸,呢喃出一声梦话:“爸……”

  “是我。”脸颊边的肉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怎么又烧起来了?”

  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肖誉闭了闭眼,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很失落。

  季云深权当没看见,托着后背把他扶起来,然后坐在他身后当做支撑,递来一颗胶囊:“吃了药再睡。”

  后背贴上季云深的前胸,他再度被树苔香气包围,这次却盘起腿弓着背,竭力和对方拉开距离。

  窗帘没拉,外面的天已经是淡蓝色,透明的弯月挂在窗外。远处的大厦里的灯熄了,广告灯牌还亮着,保留下城市曾经“安眠”的证据。

  “几点了。”

  “五点。”季云深说着,手心升上来,喂猫一样把药喂过来。

  你怎么没睡?

  他没问出来,就着季云深的手叼起胶囊,抿一口水垂头咽了下去。

  “也不问我给你喂了什么药,万一是有阿司匹林成份的怎么办?”季云深从后面搂住他,轻轻笑着,“就这么信任我啊。”

  眼睛和大脑在烧,除了疲惫还是疲惫。他没说话,肩膀垮了下去,望着窗外出神。

  几天了?

  他被锁在家里几天了?

  “阿晏?还想睡吗?”

  又在叫他了,好烦。

  见他没反应,季云深默认他不睡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静谧的环境里声音很有颗粒感:“阿晏,梅姨快过来了,一会儿想吃什么?”

  “……”

  “还吃芋泥饼吗?之前你说好吃——哦,要不今天吃三明治吧,有一个多月没吃了。”

  季云深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除了一只掠过的鸟,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季云深的语气谦逊得有些卑微,“告诉我好不好?”

  那只鸟却忽然撞在玻璃窗上,“咚”的一声,是整间屋子里分贝最大的声音,肖誉吓得浑身一颤。

  可能是玻璃太干净傻鸟没看见,可能是鸟飞累了想找地方落脚,但那声音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像上天为谁敲响的丧钟。

  季云深捋着他的头发,轻声哼着原来那句:“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阿晏的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

  怀里的人并不吃这一套,扭着身子要挣脱出来,季云深用了些力气,把肖誉捆缚在自己身前。

  然而肖誉像失去理智一般,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好像他怀里是什么温度拉满的大熔炉,待上一小会儿就融化了似的。

  酸意在顷刻间从所有牙齿中冒出来,季云深咬紧牙关,期初咬合住还能缓解,短短几秒钟后,咬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太疼了。

  季云深遭不住了,他慢慢卸了力,眼睁睁看着肖誉从怀里脱了出去——刚才那只鸟大概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阿晏,你理理我。”

  “看月亮。”

  肖誉回答了许久之前的问题。

  声音微弱,听在季云深耳朵里却如仙乐。他再次看向窗外,那轮弯月很近,感觉一开窗就能摘下来,事实上却有五十多万公里。

  也不算远,他和肖誉的两件睡衣之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距离。

  “对了,”他反手拿过相框,放在肖誉腿间,像只叼着飞盘,疯狂摇着尾巴跑过来的大型犬,“我粘好了,你看看?”

  七十六片小碎叶,不仔细看都瞧不出缝隙,离得稍远一些,就是一个精致的银杏标本。

  他挑眉观察肖誉,期待“主人”能摸摸他的头,夸一句:做得不错。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奖励。

  肖誉坐在那里是没有灵魂的枯木,碰一下就会碎,和那片银杏一样。

  他觉得肖誉应该很冷。

  这么想着,他再次搂紧肖誉,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使劲闭了闭眼:“今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中午一定要吃饭,我尽量早点回来。”

  “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肖誉点头。

  像一缕阳光。

  照耀在大地上,缝隙里的花沐浴着可怜的一小束光线舒展身体,想要更多,却不敢将花枝伸出去,唯恐惹怒太阳,一气之下回去云层里。

  一小束,也够了。

  季云深不敢奢求太多。

  后来肖誉被强行按进被窝,温热的大手覆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睛。

  季云深罕见地打起了呼噜,于是他拎开那只手,留给季云深一个背影,不到三秒,那只手果然搂在了他腰间。

  季云深在书房粘了一宿的树叶?

  何必呢。

  天光大亮时季云深的闹钟在震,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装睡,听季云深立刻关了闹钟,静默几秒钟,用正常的动作幅度下了床,随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去洗脸刷牙,”原来季云深早就识破,他端来早饭放在小茶几上,“这是不是你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沉默。

  “刚恢复饮食别一次吃太多,”季云深进了衣帽间,过一会儿换上一身西装出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吃不完就放着,啊。”

  沉默。

  “……阿晏,”季云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等我回来。”

  大门一开一合,屋里便鸦雀无声。

  肖誉翻身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

  三片去了边的吐司,中间夹着培根卷、煎蛋、生菜、西红柿片,几样食材歪扭地摞到一起,培根卷被挤出来大半。

  最上面插了一杆宝蓝色的小旗子,写着“早日康复”——却是季云深的字体。

  他又躺了回去。

  让季云深亲自“下厨”,还真是第一次见。

  手机在枕头边震了一下,肖誉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除了季云深,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没动。

  手机震到第五次的时候,他终于翻了个身。

  【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没上这个软件了。】

  【我又写了一版清晰的,你现在还需要吗?】

  【图片】

  【看不清再问我啊。】

  【祝你一次就上岸。】

  是学长发来的消息。

  他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滑到顶端看到了日期,才记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

  这学期他在二手交易平台向学长买了一份考研资料,有些笔迹写得潦草,笔画又连,他尝试着问了一句,对方很久都没回复。

  后来他也就忘了这码事。

  照片是学长一笔一划重新写的资料,写了整整三页A4纸,就为了他能看得清楚。

  “咳……咳咳……”他狠狠咳了一阵,抓过床头的水杯灌了下去,忽而倍感惭愧。

  他有多久没看书了?有多久没练琴了?

  为什么?

  就因为被禁赛了?因为下次参赛是十年后了?还是因为季云深而伤心了?

  为什么要绝食?为什么要威胁季云深?为什么要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有用吗?

  没用。

  锁还是没解开,分手还是没分掉,他还是没能走出这间屋子。

  这些天他像是生活在水里,被极高的水压包裹着,睁不开眼、感觉不到;温吞的水流灌进耳朵,也听不清。

  那三张A4纸是一把刀,抽刀断水,才将他解救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值得。

  季云深送的相框立在床头,即使曾经碎成渣,但也被及时修复完整,至少看上去还是那片银杏。

  他比银杏的情况好太多了,又凭什么一蹶不振呢。

  季云深说到做到,在傍晚之前回来了,进卧室的瞬间看向小茶几,盘子里空荡荡,玻璃杯中剩着半杯牛奶。

  身体像拧松的琴弦得到了久违的安定和满足,他走向肖誉,语气如常却尾音上扬:“你看这个和之前的是不是一样?”

  肖誉窝在懒人沙发里,盯着手里的书并未抬头,余光悄悄挪到季云深手里,淡粉色莲花形状的花盆,和小叶赤楠的“原配”花盆一模一样。

  他收回视线,没说话。

  季云深从阳台端来盆栽,蹲在肖誉旁边。

  肖誉的脚踩在懒人沙发上,长腿曲起来,大腿和小腿紧紧贴在一起,银色锁链垂在那里格外吸引人,视线再往里,则是肖誉最隐秘的部位,几乎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开着空调有些干燥,季云深喉咙发痒,使劲吞咽几下,把手搭在裸露的膝盖上,肖誉瘦了很多,髌骨清晰地凸了出来。

  “我想移栽到这个盆里,你能教教我吗?”他语气谦逊,好似肖誉是一位园艺大师。

  肖誉沉默着。

  季云深已经预料到了,在他躲开腿之前收回手,又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拆花盆的包装,边拆边念叨。

  “……我在网上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个同款花盆,当时急得我差点就不想养了,但我都养好几个月了,总不能让它死了吧,况且这是你买回来的,相当于咱们的孩子了……”

  肖誉自动屏蔽季云深的碎碎念,不能理解季云深的脑回路,花盆能用不就行了,为什么追求“一模一样”?

  他斜着眼往那边看,小叶赤楠在白瓷碗里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叫它“野草”都是抬举了。

  季云深端详片刻,然后三指捏着枝干从土里连根拔起,小草下面的根“啪啪”断了好几根,全部留在白瓷碗的土里……

  肖誉眼睛都瞪大了,脑补出季云深向上提起“孩子”的头,头身分离的场景,离季云深最近的右手已经伸了出去,一声“不要”差点脱口而出。

  他生怕季云深再做出什么“壮举”,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眼了,却见季云深剪下一块纱网往盆底放,他又惊讶了一下。

  季云深作为新手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按说,他也不会玩盆栽,但小时候看谢景谦折腾过。

  当时他从爷爷家回来,因为和谢承吵了一架,所以两个小孩都挨了一通打。回家路上他忍了半天,等进了自己家门才哭出来。

  没想到谢景谦正好在家。

  不过谢景谦不问他为什么哭,就叫他过去一块儿整理盆栽,正因为这样,他现在还记得谢景谦的原话。

  “盆底的小洞一定要用纱网堵住,这样不容易流失水土,更不会有小虫子进来搞破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