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妙青瞪了程哲一眼,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长脑子,可恨自己刚刚没来得及拉住他。

  她站起身,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我去洗漱。”

  待会儿女儿就要回来了,现在这个样子见她可不行。

  程哲看向窗台上破坏了整间茶室和谐风格的一盆黄花,只能无奈嗟叹,也跟着走了出去。

  接到通知的程诗韵第一反应是喜悦,终于能放下末世以来一直提着的心。

  而后又吞吞吐吐:“可我这边工作太多了……”

  “我们会过去暂时接手。”

  “……好的。”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拒绝呢?

  她在走之前的前一秒,轻声给她俩留下一句:“谢谢。”

  两人都浅笑起来:是谢他们帮了工作的忙还是其他呢?

  摇了摇头,她俩也没闲工夫再耽搁了。许锦要去宁城处理事务,而叶书得带着她的刀去那三家走一趟了。

  仰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门匾,程诗韵目光悠长,露出怀念的神色。

  一转眼,竟然已经五年没见了啊。

  她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或者问话,甚至连一个佣人都没看到,就这样走在了这座幽深的庭院里。

  还没进前厅,身后就传来了对她来说刻骨铭心,永不能忘的呼唤:“韵儿!”

  “韵儿乖,慢些吃,别呛到了。”

  “韵儿,再坚持一下,你一定可以的。”

  “韵儿,作为未来的程家家主,要牢记自己的责任。”

  ……

  “韵儿,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先跟我们商量商量才是啊。”

  本来心头其实毫无感觉的程诗韵定在原地,没有转身,也再无法迈开脚步。

  离家时没流过的泪,思念时没流过的泪,归家时没流过的泪,在此刻忽然成倍地夺眶而出,润湿了她的脸庞。

  诸妙青也不管什么合不合规矩了,跑过来抱住程诗韵,眼含热泪:“对不起,是我们不好,太拘着你了。”

  作为程家这一代的嫡系独女,程诗韵一直是被当做下一任家主培养的。

  无论文韬武略,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这样纵使她习武不行,也还可以经商。

  而她也不负众望,两样都学得出类拔萃,让程哲和诸妙青一直都将她视为自己的骄傲。

  哪知高中时期的她就因为博览会上的惊鸿一瞥,偏偏生出对花的爱好来,从此一门心思想当一个园艺师,以至于背着所有人改了高考志愿的顺序。

  如果是其他有程家这样财力物力的家庭,换回去可能只需要他们的一句话。

  可惜程家就是不能做这样的事,一旦踏出这一步,也许就会迎来第二天整个家都散了的结局。

  程诗韵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才毅然决然做了这个必胜的选择。

  一向稳重自持的程哲大发雷霆,怒斥、家法、驱逐,哪样都没出乎她的意料。

  一句话一滴泪都没给这个家留下,程诗韵平静地受完了所有惩罚。

  走的时候,除了必要的证件,她只带了因为母亲的话而保住的最后一盆花,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满地的残渣碎片,就昂首阔步地离开了这个家。

  那盆花在第二天就死去了。扔掉它的时候,她想着,真是像极了她的亲情。

  现在回头再看,程诗韵只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蠢,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中二病。

  她并不讨厌习武经商,以自己的能力,三者兼顾不是难事。顺利当上家主后,又有谁能阻止她做园艺?

  程家向来是只认家主印章的,以她父母那个墨守成规的样子,到了那时也做不出拿辈分来压她的事。

  要说自己被压抑了吗?似乎也没有。如果真是当时她心中的高压家庭,那她怎么能在家里光明正大地养那么多花,还能填园艺志愿?

  父母说已经有了这么大个家业在,不系统学习相关知识是不行的,所以她第一学位最好还是商科,第二学位可以选她自己喜欢的。

  她那时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想法,觉得他们是在侮辱看轻她的梦想。

  再多的后悔也换不回五年的时光,天知道出现丧尸的时候她有多恐慌。

  她并不忌惮这些孱弱的行尸走肉,却害怕有朝一日,她回到家里,看到的是面目也变得如这般骇人的父母。

  好在上天还是对她不薄,没有跟顽劣的孩子一般见识。

  左手拿着行李的程诗韵只能把全部的牵挂倾注于右手,用力揽住自己的母亲:“母亲,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没那么冲动,能跟你们好好沟通,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分开后,诸妙青牵着女儿慢慢走在这条两人像这样走过无数次的路上,忽地找回了程诗韵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风华正茂的女人现在依旧优雅,只不过当初的小孩子变成了挺拔的大人,也能作为支撑母亲的依靠了。

  进了前厅,不出所料地,程哲端坐在主位。

  见她俩进来,他眼皮抬了一下,看着程诗韵。

  程诗韵知道程哲在等着她主动,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叛逆的傻子,把行李放在地上,心甘情愿地开口:“父亲,我回来了。”

  “嗯。”

  “我们还是先谈公事吧。”程诗韵素来以工作为重,“你们对联盟一事持反对意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臭丫头真是气死人了,程哲拉着一张脸,牙根发痒:“要我们献出自家的绝学,她们怎么不交出自己的技术呢?”

  程诗韵奇怪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说起?燃灰的技术受专利保护,但是产品也不是不卖出去啊。到时候该给你们申请的专利保护措施一个都不会少,跟你们自己教徒弟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觉得徒弟学了别人的东西就不会叫你们师傅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牙尖嘴利。”

  “全靠父亲母亲培养得好。”

  程哲感觉自己都快两眼发黑了,把头扭到一边:“……算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反对的资本,随你好了。”

  本来……这个家也是要交给她的,就让她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