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59章 C303

  阮筝汀眼睛都烧得睁不开,意识迷糊间,听见时绥在问——

  “既然有誓契,那我问你,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查不清楚他的领域状态,忽好忽坏的,太奇怪了。”

  “还有刚才,他完全牵制住了那只异种,只有A级及以上才有那样的能力……”

  喻沛或许没回话,总之他没有听见。

  凌晨,他的络丝终于漫出来,像是水潮,细细密密,攀缠住了旁边闭目养神的人。

  哨兵掬水似地捧起几缕,定定看过一阵子,眉心渐渐拧起又松开,心里轻轻一动。

  向导正在困顿又难受地哼哼,双臂环在胸前,间或摸索,像是想要抱着什么。

  退烧药作用甚低,时绥的疗愈又不起作用,时贇把空间胶囊里的药剂全都掏出来,开始鼓捣。

  “真的吃不死人吗?”时绥瞟了一眼喻沛,更加小声地说,“你确定不是在恩将仇报吗?”

  时贇嘴唇还是白的,心却是大的:“你放心,杀异种我不擅长,治人我还是有点家学渊源在身上的。”

  时绥觉得他在点自己,木着脸不说话了。

  结果兑的药剂过苦,喝得阮筝汀直打干呕。

  “我有糖。”喻沛叹口气,翻了翻衣服内兜,变戏法似的,“还有罐气泡水,要哪个?”

  时绥的表情一言难尽,小声吐槽:“谁上前线带这些东西啊……是有多嗜甜……而且那玩意儿居然没炸……”

  埃文在旁搭话:“一直用络丝裹着就行,你喜——”

  “啊,”时贇捂着心口,形容夸张地往时绥肩膀上靠,“我头好晕。”

  时绥捏眉心:“……”

  阮筝汀伸出络丝碰了碰易拉罐。

  喻沛把他半揽进怀里靠着,一点一点喂进去。

  很熟悉的怀抱角度和口感,阮筝汀恍惚以为仍是在迦洱弥纳的家里,喃喃着还要。

  “没了,最后一听。”喻沛意外他过于熟稔的作态和语气,顿了顿,些许别扭地哄过病号,“以后给你买。”

  阮筝汀迷糊下把实话都吐出来了:“你又不知道我是谁。”

  喻沛啧声:“那我以后只要碰见疑似向导就送几件总行了吧。”

  阮筝汀昏睡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次日早7点,一行人出发去驻军地。

  向导本来还在苦恼怎么拐带某喻姓孤狼,结果哨兵有意无意瞄他一眼后,直言自己会把他们护送到地方。

  他们带着平民,一路走得很是谨慎,临到下午五点多钟才到地方。

  结果临时驻军地空空荡荡的,别说人,连只精神体都没有,只剩食腐鸟类在阴沉天幕下盘桓啼叫着。

  时贇再三确认过牌子,挠头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时绥又在起疑,上下打量过喻沛和阮筝汀:“你们真的是救援军吗?”

  埃文平静道:“提前清剿。”

  平民们开始慌,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有的甚至抢过物资往主干道路跑:“去邻城!别信他们!军方要舍弃我们了!”

  喻沛的内部通讯始终拨不出去,他压着眉峰,沉声呵斥:“闭嘴,小心把那些东西吵来。”

  “回来!”时贇招手追上去,盘尾蜂鸟率先叼住了对方的后领,又突兀消失。

  那人指着道路上停着的悬浮车,回头张了张嘴,欣慰表情却是猛地凝作一副骇相——

  其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胸腔顶出来几截断掉的肋骨和肉沫,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嚼巴过两口。

  锈斑豹猫与云豹同时拦住时贇,时绥扔过去的屏障咚咚咚撞到什么东西,登时开裂。

  自时贇身前五步的位置开始,空气扭曲闪烁,几只腕足自新鲜的血液里凸显出来,像是吸饱水份的毛笔,颜色逐步稀释往上,慢慢于半空完整地呈现。

  ——是那只酷似枪形目的异种,体型却是比之前小了两圈。

  埃文与喻沛一左一右迎上去,箭簇笃笃笃,相继钉在腕足上。

  平民顿时惊叫四散,时绥焦头烂额,喊都喊不住。

  阮筝汀往前迎了几步,仰头骇然道:“你们昨天没有杀死它吗!?”

  “被骗了……”喻沛提过时贇的领子,把愣住的哨兵往后面扔,神色凝重,“脑核藏在早前断掉的腕足里,这是新长出来的一只。”

  “报仇吗?”时贇难以置信,“跟了这么久!”

  “牵住它,雀哥!”时绥正逮平民,嘴上不忘喊着,“像昨天一样,再杀一次!”

  喜提新称谓的阮筝汀想骂人,边学着昨天路柯带着他的样子,凝神出手——

  喻沛于打斗间隙看他一眼,皱眉喊着:“受不了就退远!”

  这次没有那么严重的体感反应——才怪。

  数不清的意识在他脑子里窃窃私语,疯掉的,没疯掉的,是人的,非人的。

  似哭似笑,似嗔似怨,真的好吵,像数百台咿咿呀呀的戏,没有终场。

  它们癫痴,它们嬉笑,它们争论不休。

  它们似乎在说——

  “你害死了你哥哥,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为何还要存在于世?”

  “父母抛弃你,休曼磋磨你,塞路昂纳算计你,特殊人类欺骗你,普通人又厌恶你,为何还要站在那边?”

  “你可以更改的,可以保住所有想保住的人和东西,过来吧,走近我,接受我。”

  “你还可以毁掉所憎恶的一切,以自我重建秩序。”

  “……”

  阮筝汀手指不住抽动着,心脏被锐器一点一点碾磨,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蹲在床脚偷偷看过的一本民俗志怪小说。

  群鬼桀语,大抵如此。

  天幕滚动着鱼鳞一般的阴云,他的络丝缠住了濒死的异种,又在它血肉里生长收紧,蔓出更细小的丝。

  但他本人的思维被拉扯成絮,飘摇无着,连带着溢散的精神力开始有胡乱攻击的势头。

  亓弹造成的白光过后,时绥的屏障自埃文身上撤下来,转而挂到抱头尖叫的平民面前。

  阮筝汀骤然岑寂一片的世界里,只有作战靴匆忙靠近的动静。

  而后带着枪茧的手指捏抬起他的下颚,同时有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

  对方外骨骼完备,正俯身观察他的瞳孔状态。

  “你好奇怪,”喻沛又说了这句话,声音闷闷的,“你最好没有感染。”

  “我知道,”阮筝汀的巩膜充血,瞳孔外圈像是音盘上的细沙,很微弱地跳动着,他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要是感染了,你会崩掉我的。”

  时绥收回探查的络丝,冲喻沛摇摇头,示意并无异常。

  后者放开他,错身之际却被情绪糟糕的向导一把抱住了。

  “喂……”喻沛身体一僵,抬手想去揪人后领。

  “抱一会儿嘛,”阮筝汀看东西很模糊,飞蚊症似的,他收紧手臂,企图汲取对方的体温,但外骨骼坚硬而冰冷,“我刚才都快要吓死了。”

  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但又如此虚假。

  他的安全物似乎就在眼前,但实际生死不知。

  不……或许无论是2632年的喻沛,还是2637年的喻沛,其性命都在他手上攥着。

  哨兵沉默了一阵子,操控精神力化开了外骨骼。

  他搭在向导后领上的手指下压,扶着人后脑轻轻按进自己肩窝里,问:“你是不是阿诺加尔症犯了?”

  阮筝汀微微一愣。

  *

  当晚,废弃营地内,几人安置好平民,围坐着。

  “邻城也在净化范围内,我们去港口翘艘飞梭走吧。”时贇提议道。

  时绥觉得太过冒险:“星港是重灾区,说不定有成熟期,就凭我们几个……”

  阮筝汀眼皮半抬,道:“可以。”

  四人看向他。

  “相信我,”他声音很轻,态度却很郑重,“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时贇情绪不高,捡着断掉的钢筋戳了戳地面:“要不我们组个队名吧,不然到时候死了,连番号都没有。”

  时绥拍他脑袋:“快呸掉!呸掉!”

  埃文闷头擦枪。

  喻沛戳其心窝子:“不好意思,我有番号了。”

  阮筝汀心里一动,试探性地说:“番号叫……C303?”

  “C303?”时贇瞄他,“这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喻沛改口:“可以。”

  时绥无所谓地应了声好。

  埃文嗯声,边给几人分行军餐。

  “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们真要叫这个名字?”阮筝汀又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小声嘀咕,“这么草率……”

  “哪里草率了,”时绥当即掰着指头给他数步骤,“写申请、交材料、申报审批、考核组员……流程超多超麻烦的!比干审讯还麻烦!”

  阮筝汀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维跳脱的时贇开始担心:“这番号要是被占了怎么办?”

  喻沛冷淡笑笑:“那就打一架。”

  埃文点头附和:“抢过来。”

  两位哨兵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某种向导们无法理解的共识,较为愉悦地击了下掌。

  阮筝汀&时绥:“……”

  时贇挖了一勺米饭,畅享未来:“那我们队开队就有两名向导诶,排面真足。”

  “谁要进你们队了……”阮筝汀一脸麻木。

  “野生向导当吉祥物吧,”经过两次堪称鸡飞狗跳式的战斗,时绥现在对他很是纵容,有时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年岁大,“心情好就给我们送顿饭,食堂吃多了容易腻。”

  时贇立马举手:“我想吃——”

  时绥打掉他的手:“他爱送什么送什么,不准得寸进尺报菜名!”

  双胞胎又开始拌嘴,埃文见状,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满堂都是飘摇的、没有前路似的生气。

  喻沛侧头盯着向导,目光很是奇异,片刻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能逃出去?”

  阮筝汀搓了搓脸,放弃挣扎:“因为我是吉祥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