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58章 完好水乡

  他们回去时,正赶上埃文在和营救对象们对峙。

  其中一人歇斯底里:“我没有感染!你们军人就是这样对待普通人的吗!?”

  埃文性格里潜藏的优点在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任尔恶搅蛮缠,他自雷打不动:“你感染了,要么打完血清观察,要么立即自裁。”

  时绥明显被这一点都不婉转的沟通方式打得脑壳痛,架着时贇几步上前,把人掩在了自己身后。

  “理解一下吧,我们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向导如是说。

  天快黑了,喻沛捏了捏鼻梁,掏枪指着那人:“这种血清,就算没有感染也不会产生副作用,你在闹什么?”

  阮筝汀吞吃旁人精神力的副作用又出现了,现下头很晕,勉强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气得发抖,梗着脖子红着脸道:“你们凭什么——”

  下一秒,阮筝汀的手覆上去,二话没说,直接给了对方一枪,正中眉心。

  埃文当即起身。

  时绥放下闹反胃的时贇,又跨步半挡在阮筝汀面前。

  余下的幸存者诡异静过几秒,炸开了锅。

  阮筝汀轻轻拨开时绥,带着喻沛的手,又朝他们脚下开过几枪。

  消音枪,但威慑足够。

  “我不是军方的,还坐过牢呢。”他在众人骤然转绿的脸色里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而且很遗憾,他的确感染了。”

  那人的胸口逐渐平缓死寂,伤口里冒出来的血液慢慢从鲜红转成湖绿,里头爬出藻荇似的絮状物,在暖橙橙的夕阳光中,渐凝成一群蠕动的软体爬虫,数秒之后又腻黄枯死。

  众人哑然半晌,齐刷刷往后退开一大步。

  *

  一行人准备天亮再出发,毕竟时间充裕,五个人里有四个都需要修整。

  阮筝汀嚼着久违的压缩饼干,瞟过几眼喻沛,没忍住问道:“你刚才居然没卸我胳膊,就这么信任我?”

  喻沛神色有些奇怪,不敢同他对视,半晌哼声道:“从天而降的,除却灾祸,就是宝物。你打个架还会哭,就勉强算到后者吧。”

  “……”阮筝汀无言以对,只好小声呛他,“我可真要谢谢你呀。”

  饭后,几个哨兵正决定值夜顺序,时绥围着阮筝汀绕过几圈,摸着下巴道:“你的精神力……有些奇怪。”

  阮筝汀心里一突,以为他察觉到了路柯或者异种,嘴上打着哈哈:“能有什么奇怪的……”

  时绥突然靠近,踮脚嗅了嗅他。

  阮筝汀顿时后仰:“你是属狗的吗!?”

  时绥还没说话,又被迈步过来的喻沛提着后领拉开。

  哨兵语气不明,莫名有点躁:“你干什么呢?”

  时绥皱皱眉,顺势又在他身前嗅嗅。

  喻沛看上去很想把他和锈斑豹猫打包扔出去,语气不善道:“精神失常了吧时向,幻想自己是犬科呢?你的猫不会抗议吗?”

  “你的精神力……你们有精神誓契?”时绥看看两人,了然而笑,“怪不得野生向导跟着高阶哨兵呢。你们放心,我不会说——”

  喻沛皱眉打断他:“什么誓契,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定的契,”时绥指指已然愣住的阮筝汀,又指指喻沛,不怎么肯定,“你签的诺,但是……为什么若隐若现的。”

  因为对双方而言,当下的彼此并非同一时间点的彼此,精神誓契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自己发亮。

  阮筝汀在喻沛忽而看向他时慌忙后退,显而易见没躲过,又在对方伸手拦住自己,企图强行进入领域时,口不择言道:“你这是性骚扰!”

  喻沛气笑了:“要说性骚扰的是你吧,从一见面就用络丝偷偷盘我。”

  阮筝汀干笑一声:“现在也在盘吗?”

  喻沛笑容核善:“在啊。”

  而后哨兵趁对方错神检查的当口,稍一凑首——被反应过来的向导抬手挡住并推远。

  后者炸毛喝道:“喻沛!”

  喻沛往旁边瞟,时绥已经很有眼力见地,一手拉一个,带着时贇和埃文躲远了。

  他复盯着阮筝汀眼睛,压低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问:“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名字的?你好奇怪啊,”他拖长声音,唤,“阿——雀——”

  阮筝汀一愣,被抓住机会的哨兵箍住手腕,彻底侵进了领域。

  *

  “水乡?”

  喻沛原地转看过一圈。

  这里有姜饼屋似的可爱且绵延成片的木制建筑,夹岸栽着馥郁鲜花与青翠榕柳,水道清澈曲折,河间落着小型拱桥,半空修着曲折云栈,不远处还立着水塔……

  很典型的水城构造,宁和优雅,宛如油画大师笔下的画中世界。

  喻沛看着垂头站在岸边、不知正想什么的人,笑道:“怎么你看上去比我还惊讶?”

  阮筝汀消化过好一阵,才慢慢转向他,轻声道:“还有更惊讶的呢。”

  喻沛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上方看去。

  远城上空,漂浮着一枚倒着的麦穗结,正跟两人的精神力应和着,有节奏地微微发亮——那是精神誓契的标志。

  但这不是最离谱的。

  那一小片区域,一滴一滴,透明且椭圆形的水珠,正自河道往天空倒飞。

  “那是什么?”喻沛顺着雨滴,望向天穹。

  那里有团簇柔软的、像是层叠山脊似的云,还有——

  下一秒,领域景色闪烁,他的意识投影被干脆踢了出来,眩晕之际摸到了软在怀里的人。

  周身滚烫,似在发烧。

  *

  与此同时,2637年的时空,塞肯备用基地内,距离阮筝汀进入实验室并意外晕厥,才过去七个小时。

  廊栈电压在暴怒的精神力下有些不稳,照明动摇不定。

  曹靳似有所觉,从成山的资料报告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下一秒,成股的络丝凝成沙棘,自身后袭来,狠卷过他的脖子,往旁边重重一挥。

  “哗啦——”

  玻璃龟裂,模拟纸倾倒,电子设备屏碎在手边,他偏头咳出一点血。

  “曹靳!”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对方疾步而来,不顾警报与天花板悬垂的热武器,伸手来抓他领口,“你们把我支走,又鬣狗似地连夜赶过来,就是为了把阮筝汀拉去送死?!”

  手指没有碰到布料,灯光暗了二十秒,热武器蓄能被迫中断,期间室内响起更激烈的打斗声与精神体凄叫的动静。

  空间再亮时,满地都是正在消散的精神体毛发和自动备份成电子档的资料。

  秃了半茬的雕鸮叼着耳廓狐脖颈,搭爪按在它剧烈跳动的胸腔处。

  沙棘穿透了曹靳的左肩胛与腹部,他的左手以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曲着,额头血色蜿蜒,温热血液淌过眉峰与鼻梁,滴在瑞切尔眼睫间。

  而后者被掐着脖子抵在地上,右手被卸,染血的眼瞳亮得骇人,海藻般的鬈发铺散,自下而上,正寸寸沙化碎裂。

  “如果不是你藏了他这么多年,”曹靳手指隔着皮肉,擦刮过对方剧跳的颈动脉,上身压低,“有没有一种可能,约塔根本不会填进去这么多人。”

  沙棘回环收紧,在他的伤口里迅速生长,带着噗呲噗呲的细碎声音。

  “他的能力是要用人命去填的。而你,一定会像休曼一样,”瑞切尔在对方忍不住吃痛喘息时,哑声嗤笑,“把他当作药引不断提高哨兵等级,然后在他烂掉之前,喂给路柯。”

  曹靳尖锐又短促地哈了一声:“瑞切尔·杰瑞德,不要说得你有多么高尚似的。当年的驰援决定,你投的是赞成票。现在的局面,你也是缔造者之一。”

  沙棘停止攒动,瑞切尔脸上有痛苦神色一闪而过。

  “还有,高阀值态也是你研究投用的,”曹靳居高临下,吊着眉梢,笑容很残忍,“我们瑞秋总是想尽可能护住所有人。结果呢?基地集体自裁你忘了吗?!”

  瑞切尔瞪着他发抖,耳廓狐木了一会,开始尖叫。

  下一秒,曹靳后颈一凉,丢开人想往旁边躲,但钢刃似的羽毛密不透风,从后往前削过他周身,带着血迹斜斜钉在地上。

  海东青啼叫。

  雕鸮颈毛炸开,转身防守。

  耳廓狐从它爪下挣出来,撇着耳朵一骨碌蹿回瑞切尔身边。

  脚步声自远而近,朵尔仑高声道:“趁我不在,欺负我们家瑞秋啊。”

  瑞切尔提气踹开曹靳,捂着脖颈,伏在地面咳起来。

  “朵向,”曹靳的镜片碎了半枚,反扎进侧颊,“你看清楚些,到底是谁伤得重。”

  朵尔仑挡在他俩中间,眉目很冷:“翻旧账谁不会,你当年设计用喀颂整颗星球的人‘献祭’,也没能把异种堵在星系之外。”

  “别这样两位,”曹靳摇摇晃晃站起来,“我们现在不算殊途同归吗?”

  瑞切尔啐出一口血沫,抹过嘴角恶狠狠道:“是,我现在变得跟你一样恶心。”

  曹靳笑起来:“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你算计以安身殉彦歌,结果把喻沛搭进去这件事。”

  “你不过是想稳住他,让他接替路柯,自愿成为母体。”瑞切尔哂笑,“可你知道休曼控制着他杀了多少实验体吗?你知道他偷偷自裁过多少次吗?他有多恨杀死自己的特殊人类,又有多恨杀死他哥哥的普通人。你真的觉得,到时候他会站在人类这边吗?!”

  门外走廊,艾茨姗姗来迟,路过僵立着的鹤佳渐,奇怪道:“你怎么不去帮你老师?”

  她顿了顿,瞟到他攥紧的双手,淡淡笑了:“抱歉,我忘了,你也是喀颂的。”

  “……”鹤佳渐充血的眼瞳动了动。

  艾茨撂下一句话:“刀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滋味吧?”

  二十分钟后,治疗室内。

  朵尔仑看着昏迷不醒,络丝四漫的阮筝汀,问:“他先前的等级测评是多少?”

  耳廓狐哀哀叫着,在蹭向导的手指,瑞切尔沉默过一阵子,才坦白说:“休曼没有明确记录,但我估计最低是A级,平崎之后他的领域毁后自愈,勉强回到亚B级。”

  “那他的领域,是真的这么荒芜破败,还是你帮他伪装的?”朵尔仑收回络丝。

  “最开始是他自己伪装的。他的精神体只要定期在清醒状态下把自己啃掉大半,就能变成无限接近于普通人的次级。”

  “后来,他作为辅助向导在挪亚的联合演练期间出了点事,昏迷很久,再醒时领域就真的这么破败了。”

  “他带着誓契。”艾茨的络丝接着探进去,“好奇怪,忽明忽暗的。”

  朵尔仑叹口气,低声道:“说明……要么他快死了,要么喻沛快死了。”

  瑞切尔蹲下去,把乱七八糟的剩余鬈发胡乱扎起,痛苦不堪地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