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后,齐文泊就将拐杖随处一扔,颓然瘫在角落里发呆,不时拿起酒杯灌下几口红酒——那是霍连山生前最爱的红酒,名叫内比奥洛。其原料为一种品种特殊的葡萄,可惜原产地远在大洋彼岸且产量特别少。

  他为搏美人一笑包下这个酒庄,聘请专家人工创造合适条件,就专门培育这种葡萄,就专门酿造这种酒。

  一切俱成往事,如今他跟前是一整面大屏幕,清晰监控霍连山那一张结了冰霜的沉睡的脸。

  这里监控连接不远处的冰窖,那里躺着他那死去多时的爱人。

  没关系,很快他就会送叶时璋和卓霈宁给霍连山陪葬。

  一切悲剧都源于这俩人,没有他们霍连山就不会被一堆破事缠身,更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在鼎声集团门前被疯女人刺杀。

  他根本等不到开审,且不说A国根本没有死刑,光是于楚琼有精神病史这一点就足以帮她脱罪,想动用关系直接让于楚琼暴毙。然而,有人存心要保她,警察将她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根本无从下手。

  是叶时璋,一定又是叶时璋。

  齐文泊越想越是恨得心头痒痒,眼眶通红,目眦尽裂,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把手,青筋尽显,似一只全凭疯狂本能行事、要引一场腥风血雨的野兽。

  是的,等他结束叶卓二人,再将他那个死而复生的好侄子也一并送上西天,如此之后他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另一个世界陪霍连山。

  他们会永远沉睡于冰窖里,他们的爱也会永远冰封不朽。

  卓霈宁被蒙住双眼、塞住嘴巴、四肢捆住,他在陌生的环境中挣扎几下,便察觉到有人正一步步靠近。齐文泊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蹲下来,猛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掐住卓霈宁下巴,触感如同死人一般冰冷,但用力之大似乎就要将他下颌骨掐碎。

  卓霈宁当即吃痛地叫了一声。

  “疼吗?疼就对了,”齐文泊笑了起来,笑声隐隐透出某种不可控的疯狂,他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并缓缓下移,然后一下就狠掐住卓霈宁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压在地上,力气随着声调扬起而更甚,“他身上整整五刀,整整五刀!脖子两刀心脏三刀!你再痛有他痛么!啊!”

  卓霈宁几近窒息,大脑全然空白,根本听不清面前这人狗吠什么。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却感觉脖子骤然一松,嘴巴塞着的胶布也被一把撕掉,他倒在一边蜷缩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一旦感觉齐文泊又靠近,卓霈宁立即全身绷紧像只刺猬,爬起身往后挪,脸上却毫无惧色,声音冷然警告道:“你别过来。”

  齐文泊笑道:“别紧张,我暂时不会将你怎么样的,你俩要死也得死在一块不是么,正好成全你们下黄泉也做一对野鸳鸯。”

  “不过呢,你还是祈祷他快点找到这里来,别明天日出还傻乎乎瞎找。”

  卓霈宁心里冷笑一声,没跟齐文泊这疯子一般见识。叶时璋找不到就找不到,那就由他回去告诉叶时璋好了,反正一到凌晨他的意识就会穿到Ryan身上,等到那时候就可以与叶时璋直接交换信息了。

  然而这想法是好的但实际上却很难办到,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在有限时间里弄清楚这是哪里,最好找到某些只有这里才有的特征。

  卓霈宁苦于五感及行动被限制,看不到又动不了,加上全程有人盯着,根本没什么都做不了——齐文泊始终在他周围,时不时就凑到他身边发神经似的吼几句,除此之外他不时能听到好些人来回踱步的声音,应该是看守他的。

  不过,每次齐文泊靠近他说话的时候,总会送来一阵很淡的酒香,闻着还有点儿熟悉。

  他深呼吸几下,充分调动嗅觉,苦苦搜索记忆,结果还真让他想到了。

  这酒香他的确闻过,就在温泉度假村乐不思蜀的那几天里。叶时璋带他身体力行学习了好几款特别有名的红酒,一旦猜不中就要接受叶时璋的“惩罚”,两人闹着闹着就闹到巫山上看云雨去了。

  卓霈宁闷着脑袋伏在叶时璋身旁,刚办完事儿,加上酒精上脑不清醒,将鼻子凑到叶时璋下巴又嗅了嗅,有些委屈地喃喃道,好香啊,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叶时璋单手撑起脑袋,在一旁笑着看他,闻言抬手摸他头发,说,傻瓜,那是我们刚才喝的最后一款酒,叫内比奥洛。原料生长要求很高产量很少,所以每年全世界只生产不到一千瓶。

  卓霈宁恍惚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那个香味。他也单手撑起下巴,冲叶时璋眯眼笑起来,甜得像白糖糕,说,该不会这一千瓶全在你这里吧。

  方才云雨将人彻底打湿,卓霈宁全身汗涔涔,透出暧昧的粉色,双眸水汪汪,这么一眼就瞅得人心猿意马,说什么都给他。

  叶时璋淡淡笑道,只要你想,可以的。

  “不仅这样,我还会给你建一个葡萄养殖基地,专门就种这种葡萄,酿这种酒。”

  他大大方方说着亡国昏君誓词。

  这话哄得卓霈宁咯咯直笑,笑够了,说我不要,我有别的想种的。

  你想种什么,叶时璋问他。

  卓霈宁没有立即回答,他翻个身,背躺在柔软的床上,双手摸住肌肉结实的小腹,很轻地笑了声。

  “种曼陀罗花,”他侧过脸与也是对上一眼,笑了笑,神情和语气都透出一股天然的诱惑,“在我这里,好不好?”

  这个笑着实晃人眼、动人心。叶时璋欲念疯狂滋长,遂慢慢欺身上前,埋入Omega颈窝亲吻。

  他要在他的体内种一个花园。

  后来齐文泊又来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提示,说就在本市内。

  由于通话时间太短,根本无法准确定位其所在位置。

  警方及叶家都在全力搜寻卓霈宁的踪迹,他们查出齐文泊及霍连山在本市所有的不动产,逐个寻找,直至深夜更加紧锣密鼓加快动作,就怕日出一到齐文泊疯起来还真就将卓霈宁撕票。

  叶时璋站在书房落地玻璃窗前,颀长身影隐在半明半暗之中。

  他向来克制冷静,事情再十万火急也很难真的挑动他的半分情绪,但关于卓霈宁的事是唯一的例外。

  现在,他极度渴望救出受苦的卓霈宁,也极度渴望将齐文泊碎尸万段。

  情绪之强烈,几乎从未有过。

  时针准时指向数字十二,像是被触动某个开关,叶时璋第一时间去找Ryan,第一时间迎接卓霈宁的灵魂回归。他将小猫牢牢拥入怀中,像是抱住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无价珍宝。

  “宁宁,宁宁……”

  他深情呼唤着卓霈宁的名字,仿佛在确认对方的存在。

  卓霈宁瞬间有点儿想哭了。

  投入叶时璋温暖如海的怀中的时候,卓霈宁从被绑架就一直被吊着的一颗心才算稳稳落地。他极其依恋地伏在他胸前,喵呜几声,似乎还带上了哭腔——本来还没来得及对被绑架这件事感觉害怕或恐惧,结果一见到叶时璋人就脆弱了,这些被他遇事当下压住的情绪便跟着一涌而出了。

  他也是害怕的,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妈妈,见不到叶时璋。

  然而现在不是撒娇求抱抱的时候,鉴于他现在意识附身Ryan的时间已经缩短至一个小时不到,好不容易等到这个与叶时璋联系的机会,他要给叶时璋提供找到他的重大线索。

  他从叶时璋怀里抬起小脑袋,伸出猫爪拍拍叶时璋的胸,喵呜两声。

  言下之意是,他有话要说。

  叶时璋当即明白,找来他们晚上时不时用来人猫交流的平板。这些天卓霈宁一旦变成猫,有想说的话就会用这个平板表达,使用可以说已经相当熟练了。

  叶时璋在小猫认真写字的时候,告诉卓霈宁,他暂时压住所有消息,也没让卓诗筠知道这件事,怕她会受到惊吓和极度担心。

  卓霈宁也认同这样的处理方式,喵了一声回应。

  “我现在还好,这个疯子暂时没将我怎样,你不要皱眉呀。”

  见叶时璋一脸欲言又止的担心,他第一时间就报了个平安。

  他这句半真半假,略过了齐文泊对他掐脖子,以及后来又发疯泄愤扇他几巴掌、踢他几脚。他相信以叶时璋对他的在意程度,要是实话实说对方肯定恨不得立即就撕掉齐文泊。

  过分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益处。

  他继续吃力敲字,“我被蒙住眼睛看不到,但我闻到了一股应该是内比奥洛的香味。起初以为只是齐文泊喝的酒,可是后来感觉这股酒味越来越浓,像是葡萄发酵的感觉,总之很不对劲。”

  “内比奥洛,你还记得的吧。”

  叶时璋显然也想到了温泉度假村那一夜,脸色缓和不少,接着便抬手摸摸小猫脑袋,温声回道:“我记得。”

  “虽然他们蒙住我的眼睛,但后来布条松了点,我往下使劲瞥能看到一丢丢。我回来前趁他们不注意,就稍稍挪了一下屁股,结果后背就撞到了有点圆有点滑的东西。我抬起手摸了一下,好像是什么大木桶。”

  “我猜,会不会是酿酒的地方啊。”

  “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专门酿造内比奥洛的?而且最好是齐文泊的产业。”

  他也是赌,赌齐文泊总不至于将他绑到别人的地盘上吧。

  他终于写下了目前自己的所有发现与猜测,就等叶时璋一句应答。

  一阵沉默过后,叶时璋忽而露出笑容:“那我知道是哪里了。”

  卓霈宁微愣:“喵呜?”

  “霍连山生前很喜欢这种酒,”叶时璋耐心解释,“但是内比奥洛的原材料生长很挑环境且产量很低,于是齐文泊就砸钱在郊外打造一个葡萄种植基地和酒庄,还重金聘请专家把关葡萄生长。”

  当时候,他还无法理解齐文泊这种毫无收益可言的行为,根本没料到此后他也会心甘情愿做出差不多乃至过之而无不及的行为。

  他嘴角弧度更深,俯身在小猫脑袋落下一吻,轻声道:“宁宁,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