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算得上真正的名门望族,富贵了好几代人,坐拥享誉国内外的时尚集团。其中,莱盎诗更是高奢珠宝品牌里数得上号的存在。

  卓家老爷子卓为新这一代却不比从前辉煌,加上他在经营上屡次判断失误,品牌面临发展瓶颈,渐渐跟不上竞争对手的步伐,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实力和底蕴还是优越的。

  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无奈体力跟不上,几番挣扎失败后,只好将重振卓家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然而他生育能力不行,这么多年膝下就一个女儿,还是个Omega。

  卓诗筠从小便是美人胚子,性格更是没得说的好,更重要的是她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即展现出非凡的设计才华。然而这些卓为新统统看不到,他只看得到他唯一的孩子是个没用的Omega。

  依靠这么一个Omega振兴卓家,在卓为新看来简直天方夜谭。

  为今之计,是找一个好控制且能力强的年轻人,作为女婿继承卓家。等他们生出Alpha的孩子,如此卓家依然是卓家人的卓家。

  卓为新这大半辈子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最终却败在了这个极其自恋的想法上,败在自己选人的目光上,也败在不愿相信女儿的偏执上。

  身为富家千金还长得分外漂亮,卓诗筠身边从不乏出身优秀的追求者,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场角逐却以穷小子霍连山获胜而告终。

  卓为新一眼即相中霍连山,不仅仅因为霍连山生得一副好皮囊,能维存他卓家外貌优良的基因,更因为霍连山除了出身寒微,方方面面都格外出众,假以时日必能撑起整个卓家。

  最难能可贵的是,霍连山还特别喜欢卓诗筠,堪称二十四孝好恋人,是个难得纯良专情的年轻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不曾料到,霍连山不过二十出头却城府深得可怕,为攀龙附凤不惜隐藏真实的性格和意图,演技好得连阅人无数的卓为新也能骗过去,更别说涉世不深的千金小姐卓诗筠,三言两语就将卓诗筠引得情窦初开坠入爱河。

  从一开始,卓家便坠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名为农夫与蛇的寓言。谁能料到设局的人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年轻人,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从小便在福利院长大,受过卓家资助的恩惠,最终却吞噬了整个卓家。

  卓为新去世的时候,霍连山是唯一在场的人,他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这位纵横商场多年的大企业家的垂死姿态。在大企业家上路前,他决定告诉对方两个好消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助兴。

  一是他平时服用的药物被换成别的药,能够加速他心脏衰退的药。

  二是他那刚通过性别测试、显示未来会分化成Alpha的好外孙将永远不可能成为Alpha。因为世界上还有一种禁药,能逆转人的分化倾向,比方说从Alpha到Omega。

  “如果我是你,我永远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永远不会相信人在尝到权力和金钱的味道后还愿意乖乖交出所有,只为你所谓的卓家延续下去再创辉煌,”他美得惊心动魄,却毒如蛇蝎,一言一语仿佛冰刀狠狠刺进卓为新的心脏,“卓为新,你还真是天真得让我想笑啊。”

  被自己亲手养大的毒蛇反咬,卓为新含恨而终,但倘若他知道此后女儿和外孙的遭遇,怕是会更加悔不当初。

  卓为新去世后,卓诗筠意外撞破霍连山和于楚琼的私情,且在两人对话里发现父亲去世另有内情,正准备偷走父亲生前服用过的药拿去化验,结果却被极为信任的司机阮明出卖告发。

  在这个国家,虽然明面上规定AO平等,但AO关系仍存在许多显性或隐性的不公平,Omega婚后某种程度即是Alpha的“私人财产”。卓家千金也不过是任由霍连山处置的物品,霍连山说她有精神病便是有精神病,很轻易就将人扭送到精神病院折磨一通。

  旁人哪怕怀疑或同情,也不敢干预这所谓的“家事”。

  卓诗筠看似柔弱,但在这一次次折磨却不改心性,千方百计要逃出精神病院揭发霍连山这人渣的罪行,尽管每次逃离都以被抓回去折磨更甚为结局。她最为向往无边无际的大海,那里能洗涤一切污浊,包容一切不堪,连带着影响儿子也特别喜欢大海般的蓝色,最终干净如白雪的她也陨灭于此。

  沉重往事如一部冗长沉闷的电影在大脑放了一遍,卓霈宁凌晨三点苏醒,精神恍惚地望了会儿天花板,然后才从床上坐起身。睡他身旁的叶时璋自然也醒了,睁开眼便是卓霈宁一脸死水般平静地对他说,我饿了。

  叶时璋没多说什么,领着他到一楼厨房。大半夜他没惊动佣人,而是亲自下厨给卓霈宁煮了一碗海鲜面。

  卓霈宁看面前只有一碗,问他,你不饿吗?

  “不饿,你吃。”叶时璋说。

  面条刚煮好很烫,蒸气熏得人眼热,卓霈宁却像饿了几天几夜一样拼了命埋头吃,咀嚼三两下就硬吞,烫得嘴唇起泡了,噎得满脸红了,照样忍痛继续,固执地折磨着自己。

  后知后觉的巨大痛楚袭来之时令人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像个无措的孩子束手就擒,他根本别无他法。可是真的好痛好痛,痛得他甚至喊不出一个痛字,他的心被剐走好大一块,他的骨头被彻底粉碎,伤口狰狞,鲜血淋漓,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痊愈的时候。

  每当他痛得无法忍受的时候,第一时间总会想到那么一个人。

  “妈妈——”

  他突然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虚空中无人应答。

  起初他还只是红了眼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全掉进面汤里。叶时璋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见他落泪也不安慰,只是伸手按住他的后脖子,又轻柔地摸了摸后脑勺,如此几秒,心理防线忽地就彻底崩塌了,一切压抑着的痛苦情绪一下就找到了出口,卓霈宁呜咽起来,最后竟演变成嚎啕大哭。

  卓霈宁泪水止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叶时璋心上,烫得叶时璋胸口一阵揪着。

  他任由卓霈宁哭,将他轻轻地拢进怀里,低头吻他的头发,吻他被泪水沾湿的脸颊,也吻他哭红了的眼睛。他的吻柔软得像天边飘来的一片云,容纳卓霈宁一切伤痛与脆弱。

  等哭够了哭累了,叶时璋就把人打横抱到楼上去。卓霈宁后脑勺沾到枕头上,手却圈住叶时璋的脖子不肯放,他泪眼婆娑,哭得鼻子红了、眼睛肿了,喉咙不时还发出哽咽的声音,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别走……”

  他手揪住叶时璋的衣服,可怜兮兮地哀求。现在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片刻都不能离开叶时璋。

  “我不走,”叶时璋好声好气哄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不管。”

  他的话语和声音都给人一种笃定的安全感,如温暖的潮水将卓霈宁围住。卓霈宁定定地看着他,不多时又开始唰唰地掉眼泪,叶时璋越是柔声安慰,他的眼泪就掉得越狠,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泪珠子都砸光了。

  事情真相来得凶猛导致情绪波动大,加上之前高强度拍摄透支身体,卓霈宁为此病了一场,两天后烧退了人也精神了。他冲了个澡洗掉满身臭汗,挑了身衣服换上,将自己拾掇一番,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迎上推门进卧室的叶时璋。

  他推开落地玻璃窗走到阳台,叶时璋跟上来,与他一起吹晚风看夕阳。余晖洒满了花园,将远山近水染成一片金色,恍若大梦一场,梦醒一切依旧往前走。

  叶时璋取来披肩毯,将卓霈宁揽入怀里,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低声问他是不是好多了。

  “嗯,刚洗了澡,”卓霈宁乖乖地投入怀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谢谢。”

  叶时璋垂眸看着他,用那种亲密细语的方式和他说话:“谢我什么?”

  “不知道,”卓霈宁摇了摇头,他虽然人清醒了但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看起来还是懵懵的,小脸跟白纸差不多的颜色,他又认真思考片刻才道,“可能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让我继续当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也可能是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陪我照顾我,总之有好多谢谢。”

  叶时璋下巴贴着卓霈宁的额头,将Omega往怀里搂得更紧了几分:“其实这几天看你受折磨,我总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处理,不该逼你面对这些残忍的事,是不是还有折中的办法。”

  卓霈宁这几天病得迷迷糊糊,叶时璋守在身边寸步不离,他却突然对自己一向的行事方式产生了怀疑。他总认为面对残忍人性并不是件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他总想把卓霈宁拖进永远没有伤害的不现实的童话世界里,隔绝一切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

  他知道不该有如此自私又自恋的想法,卓霈宁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他永远不能代替卓霈宁解决他自己的人生困境,哪怕他们亲密无间也不能这么做。

  闻言,卓霈宁很轻地摇了一下头:“不是这样的,总有需要面对的时候,这件事折中不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他又问。

  “起初是发现我留在你后脖子的标记很快就淡化,不符合Alpha标记Omega的正常规律,担心你身体有什么问题,就让宇轩来看看,”叶时璋说,“结果顺藤摸瓜就牵出这些事。”

  卓霈宁这才想起此前的体检,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素来自信,体检过后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也没主动关心结果如何,直至现在才问:“那我吃了这么多年的DAH,现在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放心,你很健康,”叶时璋说,“就是……生**发育不好,很难被Alpha永久标记,恐怕没办法要小孩。”

  听到这样的结果卓霈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过,反倒一脸平静地点点头:“那就好,只要能继续活下去。”他抬头对上叶时璋的视线,又开口问他,“那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不假思索跟我说不生就不生?”

  叶时璋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他一句:“那你呢?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如果我说我想要孩子,你会愿意为我生吗?”

  卓霈宁微愣一下,还真就这个问题特别认真地思考一番,然后摇摇头:“我不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哪怕强迫我的对象是你。你喜欢的是我本人,我必须要先成为我自己。”

  “那就对了,”叶时璋弯起嘴角笑了笑,还抬手刮了一下卓霈宁的鼻子,“我也不会违背意愿对你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我对你说的做的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一丝虚假。”

  卓霈宁静静地看着叶时璋。

  “叶时璋,你亲亲我。”

  说罢,他闭上眼睛,红唇微张,任由叶时璋低头吻住他,轻柔吮吸。他伸出双手抱住叶时璋的腰,深深投入他的怀抱里。

  如果妈妈在天之灵可以看到听到,他好想对妈妈说,他真的喜欢叶时璋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这是他失去一切后,获得的最美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