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驶出高档别墅区,叶时璋主动问他,家住哪里?

  卓霈宁乖乖报出一个地址,随即想到他住的是那块人口密集且小巷狭窄,叶时璋这高档跑车铁定进不去。他马上又说:“在大路口放我下车就好,车进去了不好出来。”

  叶时璋看样子似乎知道那一带是老旧的城中村,皱了皱眉:“怎么住那里?”

  大概是叶时璋的长相太具欺骗性,尤其是他微微蹙眉认真凝视的样子,让人莫名相信他这一句不是富贵人家的何不食肉糜,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租金便宜,离公司近,附近很多吃的。”卓霈宁也诚实回他。

  叶时璋继续发问:“那像今天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卓霈宁愣了一下,心想叶时璋果然一眼即看出来,被这么一问,他突然生出一种在叶时璋面前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很奇怪的羞耻感。他别扭地移开眼睛,闷声道:“只要在这个圈子里,这些事本来就避无可避的。就像走在大雨里,没有伞的人总会湿身,但我会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干净的。”

  就像今天,哪怕没有叶时璋心血来潮整一出英雄救美,他依然可以脱身,大不了跟老板撕破脸皮,做不了演员就在后台打杂,总有办法给自己支付赔偿金赎回自由身。

  叶时璋一言不发,过会儿才道:“抱歉,是我冒犯,不该问这么多。”

  意识到气氛被自己搞糟了,卓霈宁摇摇头,迟疑几秒,续道:“不管叶先生出于什么目的伸出援手,今天是我该说谢谢,不然也不可能顺利脱身。”

  叶时璋勾了勾唇,淡淡一笑:“不客气。”

  车停在路口的时候,大晴天骤然来一场过云雨,叶时璋正想开口让司机给拿把伞,卓霈宁却先一步下车,站在雨中抬手挡住自己脑袋,弯下腰冲车内的叶时璋露出灿然的笑容,眼睛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声量扬起几个度:“谢谢叶先生!再见叶先生!”

  说罢,他就小跑地冲进洋洋洒洒的雨中,很快就消失在来往人群之中。

  卓霈宁印象中和叶时璋第二次见面是在某个慈善晚宴上,叶时璋作为压轴嘉宾出场,而卓霈宁只是充当背景板的礼仪小哥。

  彼时卓霈宁已被前经纪公司彻底视为弃子。老板见他与叶家二少爷的交集不过这么一回,怨他不懂抓住机会上位,加上后来他几番明确拒绝陪酒陪睡,老板觉得他简直朽木不可雕也,也就懒得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卓霈宁终于耳根清净,反正他蹲在影视城跑个龙套,或是到酒吧卖个唱,照样可以活下去。等熬完剩下几年合约解除,他就真正恢复自由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福气尚在后头,比如经历几轮面试脱颖而出被选为成名作的男主,比如遇上绝世好经纪人许心馨帮他跟原经纪公司断干净,又比如原经历公司恰好那时候爆出丑闻直接被拖垮等等。

  这天卓霈宁本是在后台打杂,但原定的礼仪小哥临时有事来不了,导演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环顾四周,一眼就相中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他,说这皮肤妆都不用化了,赶紧换个衣服上台去。

  卓霈宁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但他还跟导演再三确认,扮演礼仪小哥,这是另外的价钱,得加价。在得到对方拍胸脯保证后,他才肯去换衣服。

  叶时璋是那场慈善晚宴主角般的存在,原因是他捐出全场最价值不菲的古董用作慈善,同时他以令人震惊的成交价拍卖下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卓霈宁是在候场的时候听到这消息的,跟他都挤在后台的几个礼仪小哥相当震惊,纷纷道这叶家真是财大气粗,随便就一掷千金。

  “我好羡慕他另一半啊,这颗宝石肯定是送给他家那位的。”其中一个Alpha两眼发光,由衷感叹,“英俊多金有能力还是好老公,怎么有人这么完美呢。”

  另一个Alpha看不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往他腰间来一肘击:“别发*,就算单身也轮不到你,你前面还排着一堆漂亮百倍的Omega。”

  “我听说他家那位还是他从他那死了的哥哥那里抢过来的,据说他哥尸骨未寒他俩就在一起了,嫂子文学哎。”

  “真的假的,这么刺激?!有钱人好糜烂啊!”

  ……

  卓霈宁默默听着他们一堆人围着聊富豪八卦,却没有半点兴致。他素来不爱探听圈内轶事,也不喜欢与圈内人来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叶时璋已婚。

  反正他没想和叶时璋发生什么,卓霈宁想是这么想,但就是怎么都提不劲来。

  晚宴主办方为叶时璋授予年度公益人物,以表彰他在过去一年在帮助被拐妇女儿童等领域作出的贡献。卓霈宁捧着花,跟随一位捧着奖项的小哥上台去。

  本以为作为背景板不会被注意到,谁知叶时璋一上台就冲他这边投来一眼,旋即露出淡淡的笑,好看得要命。不同于初见那会的休闲穿着,今天叶时璋一身笔挺西装,出众裁剪很好地展现他的挺拔身材,领带是宝蓝色的,袖口也点缀着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

  他最喜欢的蓝色与叶时璋可真般配,卓霈宁一时间看痴了,不由得想。

  想法转瞬即逝,卓霈宁很快便清醒过来,他告诉自己,叶时璋是有妇之夫,哪怕想想都是不可以的。

  本以为与叶时璋交集到此为止,然而这天下班后一场大雨将他困在会场大门外,眼睁睁看着其他礼仪小哥三三两两离开,而他却因为没有伞又打不到车,只能苦等雨停。

  就在这时候,一辆车牌号熟悉的黑色跑车在他跟前停下。卓霈宁心跳骤然乱了节拍,果不其然,车窗降落,一张同样熟悉的英俊侧脸出现在眼前。

  “又没带伞了?”叶时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卓霈宁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嗯,又被你看见了。”

  叶时璋笑意更深:“那再捎你一程?”

  大雨滂沱,卓霈宁到底没抵住诱惑,上了叶时璋的车。

  叶时璋清楚报出他住处,将他再次送到相同的路口。这次没让卓霈宁逃跑,叶时璋早一步递上雨伞,一把蓝色的雨伞。

  见卓霈宁顾着发愣杵着不接,叶时璋淡淡一皱眉:“不喜欢伞的颜色?”

  卓霈宁像是被按了某个特殊开关,叶时璋这么一说,立即就伸手接下,轻轻道一声:“谢谢叶先生。”

  叶时璋笑了,他说:“下次记得带伞,不要再让自己淋雨了。”

  车扬长而去,留下卓霈宁撑着伞呆呆立在雨中。

  不久后,卓霈宁背着前公司偷偷跑去面试大导演的作品,片名《春潮》。他从素人海选开始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一轮。大导演亲自给他出题,想看他自由演绎一段,主题就定为与电影相关的“越轨的情感”。

  几乎就在一瞬间,卓霈宁不可抑制想起某个高大身影,想起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情感发乎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演了下去。

  一场自由表演结束,大导演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他问他,方才人物故事和内心是怎样的。

  卓霈宁几乎脱口而出:“我,我爱上了一个Alpha,一个有妇之夫,他英俊温柔得像遥远的天神,突然就降落在我的生命里。我们仅有两次接触,两次都让他看到我的窘迫和狼狈,两次都让他伸出援手。我也分不清对他算不算喜欢,以为是一闪而过的暧昧,过段时间就自然就会平复,没想到直到此刻想到他依然心砰砰乱跳。”

  他深呼吸一下,眉间聚满了痛苦挣扎的情绪,仿佛角色本人在艰难地剖析自我:“我的理智始终谨守道德底线,我的理智判处我情感有罪,我为此深深忏悔和愧疚,哪怕这一切越轨仅存在于我的内心。”

  大导演一锤定音,当场就定下卓霈宁,这是改变他整个职业生涯发展的重要角色。他不仅斩获不少主流奖项提名,还因此和现任经纪人许心馨搭上线,对方很快就帮他解决好与前经纪公司的纠纷。

  后来大导演跟他关系熟了,还开玩笑说,当年最后一轮试镜的自由表演环节,卓霈宁太过入戏,以至于他某瞬间还信以为真,以为卓霈宁所说的人物故事正是本人亲身经历。

  大导演豪迈大笑,说,没想到你会是个恋爱都还没谈过的雏儿。

  在场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卓霈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嘴硬道,那是我现编的。

  —

  卓霈宁正一通胡思乱想,某个声音突然将他拉回现实:“在想什么?”

  记忆中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连同藏在内心多时的秘密也呼之欲出,卓霈宁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就连累手上的果盘和花束。

  叶时璋及时伸手托住,将果盘和花束都一同稳稳地搁在桌上,他勾了勾嘴角:“没见过这么不称职的小男仆。”

  卓霈宁佯装淡定,微微仰起脸来:“那你现在见到了。”

  叶时璋这就笑了起来,阳光洗涤过的笑容格外耀眼,几缕卷发汗湿贴在额前,更添上几分野性魅力。

  卓霈宁一时间迷了眼也迷了心,竟伸手替叶时璋将发丝往后拨。

  两人近距离对上视线,叶时璋笑了笑:“我要收回我的上一句话,小男仆比我想象中要贴心。”

  卓霈宁接不住这眼神,也接不住这句话,他松开手挪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以前都没见你白天在家,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时璋看着他,淡淡一句:“以前你不愿见我,不是么?”

  这话说得倒没错,当初他俩因为利益不得不结合,婚前卓霈宁就主动提出签订协议书不想蹭叶家一分钱,还摆出一副郎心似铁的样子,说他们就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契约结婚。

  然而,卓霈宁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他犟脾气上来,非要跟叶时璋掰扯这事,哪怕现在他俩已经离婚两清了。他闷声闷气道:“如果抛弃你很多年的生父拿妈妈留下来仅有的遗物要挟你,还把你当成交易的筹码,你也会像我一样生气的。”

  “而且我那是气头上说的话,你都当真,”他越说越气,“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都听吗?!”

  叶时璋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神很奇特,像深夜坠落的陨石,表面温度奇高,挟带花火一路高速直坠到卓霈宁心坎上。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卓霈宁从这一阵沉默的对视之中仿佛知晓了答案。

  也许,他会说是的。

  叶时璋看起来认真极了,卓霈宁却莫名怂了。

  他突然觉得邵开斌那事也不必问了,答案大概率便是他不敢多想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