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李叔和小徐,卓霈宁打了声招呼。小徐红着脸送给他一束纯白小苍兰,说是今天刚开的花。

  卓霈宁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接过那束花,问他,小苍兰冬天也会开花吗?

  小徐点点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就不敢多看,形容腼腆地回道:“会的,如果秋季种下冬天会开,也有的早春再开。小苍兰的花语是纯洁幸福,收到的人会有好事发生的……”

  “你……”他憋了半天,手不安又紧张地比划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完剩下半句,“花,很配你。”

  卓霈宁将花凑到鼻尖嗅了嗅,一阵清新淡雅的芳香扑面而来,与他身上的气味一直。他眯着眼睛笑得粲然,声调高高扬起,冲小徐说了句“谢谢小徐”。

  小徐脸当即涨成猪肝色,低着头不敢再看卓霈宁。

  告别李叔和小徐,卓霈宁继续往前,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些类似射箭中靶的声响,于是循着声响又走了几步,拨开一片花草,一看到眼前这幕就怔住了。

  一片浓郁苍翠之中,叶时璋扎起半长的棕色卷发,露出极其优越的侧脸,上身几乎不着寸缕,只穿半边黑色护胸马甲,单手戴黑色护臂及护指手套,正全神贯注直视前方靶子,挽弓搭箭。

  Alpha体格强壮,肩宽腰细,手臂肩背腹皆有肌肉但不夸张,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程度。阳光给他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勾勒出蕴含美感又不失力量感的肌肉线条,远看有如洁白无瑕的美玉,也像巧夺天工的古典雕塑。

  嗖——啪——

  锐不可当的一箭划破空气,正中靶心,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在靶子激起了一阵余震。

  卓霈宁整颗心似乎也随震动着的靶子,不合节奏地跳了跳。

  他不是没见过叶时璋射箭,上一回还是几年前一群所谓上流人士在庄园聚会。热衷于扯皮条的前经纪公司老板坑了他一把,将他骗到这种场合来,还打算将他介绍个某个矮且挫的中年Alpha,听说是某个想在影视圈撒点钱玩玩儿的房地产老板。

  彼时卓霈宁还不到二十,青涩靓丽,像极了将熟未熟的水蜜桃,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天真纯净,凑近些欣赏似乎还能感受到其中散发的甜蜜气息。

  房地产老板一见着卓霈宁就双眼放出诡异的光,整张胖脸合力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哟,小鲜肉呢,今个儿来这派对玩玩儿?”

  玩玩?眼前这Alpha肥头大耳,表情油腻,谢顶的脑袋在阳光折射下锃亮得像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卓霈宁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不尊重。

  然而当时卓霈宁很需要混口饭吃,他也付不起前经纪公司天价的违约金——进娱乐圈最初目的单纯是为了生存,没想到却跳进黑心公司的天坑。

  卓霈宁年满十八未能成功分化成Alpha,与他小时候接受的分化预测结果截然不同。根据他那重A轻O的外公留下的遗嘱,作为Omega的他无法继承所有财产,甚至连妈妈生前特意为他设计的蓝宝石项链也未能拥有。

  至于他那生父霍连山,早就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家产据为己有,等他一到十八岁就将他逐出家门,放他自生自灭。

  因此,尽管卓霈宁当下感到无比恶心,他也只能先忍着,直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上,他头一回见到叶时璋,赫赫有名的叶氏家族唯一继承人,家里排行老二,在场的人跟他熟的都叫他叶二。

  先是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叶二”,顿时引起一片喧哗,人群自觉分出一条道来。卓霈宁跟随众人回头一望,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第一眼即从人群里认出他们口中所说的叶二,那个比明星还要漂亮的叶二少爷。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砰砰地往胸腔乱撞。

  叶时璋漂亮得有如天神降临,遥远又华丽。

  除了赞叹和震撼,他还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莫名熟悉。

  大概是他亵渎的眼神过于直勾勾,叶时璋很快也注意到他的存在,越过人群投来一眼,视线在他和肥头大耳的房地产老板之间逡巡一圈,接着眉头明显皱了皱,灰蓝色的眼眸如深深的漩涡,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卓霈宁有些受不住那种眼神,深沉至极,掺杂着说不上是怜悯或是惋惜之类的情绪。

  尽管他并未接受任何潜规则,也不打算靠出卖自己上位或谋生,但他依然感觉自己此刻的窘迫和局促在叶时璋面前无处遁形——哪怕他们之于彼此,都不过是个初见的陌生人。

  作为一手操办此次聚会的主人家,那个穿得跟花孔雀似的富二代问叶时璋要不要来一手,向大家展示传说中的高超箭术。

  “叶二能来就不错了,”在旁有人当即调侃叶时璋,“他一向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

  “那是因为赌注不够诱人,”富二代笑得暧昧,“这样吧,咱们比一场,要是你赢了,你可以带走在场任何一样。”

  正当大家都以为叶时璋不为所动的时候,他却冷不丁来一句:“带走什么都可以?”

  一听有戏,富二代笑得更欢:“当然,什么都可以,不论是东西……”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环视四周一圈,才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还是人。”

  得到富二代的当众保证,叶时璋也不多废话,罕见地在众人面前挽弓展现箭术。毫无意外,近乎以碾压的水平大获全胜,也印证了叶二少爷百发百中的传闻。

  卓霈宁在一旁看得入了迷,叶时璋是他见过的箭术最厉害的人,比起霍连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小时候也学过一点儿箭术,还是霍连山教他的,然而他的最高水平只是不脱靶。

  富二代输了也不觉得丢脸,他私下里见识过叶时璋箭术,当知道他俩水平差别巨大,他绝不可能赢得了叶时璋。攒这个赌局不过是赌叶时璋会感兴趣,赌叶时璋或许愿意现场展现箭术,好给这场聚会添彩加色。

  难得看到了叶时璋也有胜负欲强烈的一面,这赌局不亏。

  “愿赌服输,”富二代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时璋,“现在你可以挑选在场任何一样带走。”

  众人视线几乎黏在叶时璋身上,都想知道叶时璋如此认真比一场过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叶时璋表情很淡,似乎不怎么在意众人的关注。他再次望向人群之外的卓霈宁,用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众人循着叶时璋的视线纷纷看过来,不入流的小明星卓霈宁一时间竟成了全场焦点。

  富二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他扯了扯嘴角,假装不知又问了一遍:“叶二你这是要带走什么啊?”

  叶时璋也不跟他来虚的,直截了当开口:“我要带走他。”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都在议论作为故事主角的卓霈宁是何许人也。

  而卓霈宁立在原地愣了半晌,直至叶时璋越过人群,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站定,与他近距离对视,心头依然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摄住。

  叶时璋当着众人的面,轻声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卓霈宁掌心微微发汗,看叶时璋的眼神带上几分警惕和疑惑,没有立即回答。

  他和叶时璋不过见过一面,对上一眼,对方突然说要带走他,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从身世经历来说,他从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变成朝不保夕的十八线艺人,堪称落难的辛德瑞拉,但他从不把拯救的希望放在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因此,他没有浪漫化叶时璋如此当众伸出援手的行为,也并不认为叶时璋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王子。

  倒是卓霈宁当时的经纪公司老板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将卓霈宁推到叶时璋面前,恨不得他俩马上发生随便什么关系——能攀上叶家可是一辈子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

  对于经纪公司老板这种把他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的行为,卓霈宁由衷地感到恶心厌烦。但现实点承认,在这一套不把人当人看的观念下,叶时璋确实是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里条件最好的买家,而且最重要的是买家现在对他貌似很感兴趣。

  尽管拿不准叶时璋选他的原因,但两弊相衡取其轻,卓霈宁倒是宁可跟叶时璋逃离现场,也不愿继续忍受这里的一切。

  “嗯,我跟你走。”他终于答应。

  七拐八绕走了半天,黑色跑车终于带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车内异常寂静,林荫和阳光自窗外飞快掠过,叶时璋线条精致的侧脸在变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卓霈宁提着一颗忐忑的心,在这诡秘的氛围中开了口:“叶先生,谢谢你的帮助,但我的谢谢只能到此为止。”

  叶时璋本是安然地合着眼睛歇息,闻言眼睛一睁,侧过脸看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微露笑意,低声道:“只是带你走。”

  言下之意,没想要和你发生什么。

  卓霈宁瞬间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唰一下就红了。他扭着脸假装看窗外景色,尴尬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