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希望拷问>第81章

  楚晃看起来还如从前那般,身上是剪裁得体却不张扬的女士西服,永远齐肩的头发利落而显得温婉。

  宋闻并没有跟进来,屋子里只有她和段宁。

  “宋闻是联邦国立的学生,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

  她对段宁也一改上次的态度,反而先道起了歉:“段先生,当日在胡安议长的府邸对您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段宁刚摇了摇头,她又直接说道:“我知道您不是我们这些混迹在政坛里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时候除了因为休息室内有胡安的监视,还因为我不能确定您是否还是当初的段斯,又站在了哪一边。”

  段宁仍然保持沉默。

  他很谨慎。并且,他究竟还是不是当初的段斯,又站在了哪一边,也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甚至没有立场去标榜自己的立场。

  楚晃自嘲地笑笑,接着解释:“胡安是我的恩师,没有他当年的提携我走不到今天,我与你当年在总统府即便只有几面之缘,但我想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但自从西区爆发战争,又到李铎总统死后,世界天翻地覆,变得太快了。我和胡安的理念也出现了分歧,他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曾经支持的开始反对,做出了成果的转头抛弃,到今天,联合党和联邦政府简直已经面目全非。”

  “现在楚部长应该不用再担心了,”段宁见她说得如此直白,颇有推心置腹的感觉,他说,“苏纳的民调率很快就要撑不住了,等到总统大选,楚部长应该能比当初的胡安走得更高更远。”

  楚晃说:“西区在战后虽然已经独立,但苏纳仍然暗暗奉行殖民主义那一套倒行逆施,如果想在大选中击败他,就需要彻底地拆穿他的阴谋。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成功。”

  响彻校园的铃声同样传进了他们这间会议室里,临近傍晚,窗外是进入夜幕的落日的红光。

  段宁感觉有些恍惚,站定两秒后说:“所以我与江牧的见面,也是你安排的。”

  “是,宋闻也很聪明,他就是西区人。而在西区,没有人没听过段斯这个名字。”

  段宁像是扯出了个笑:“我已经不是段斯了。”

  楚晃深吸了口气,说:“没有人能抹去历史,也没有人能抹去英雄的荣光和功绩,就像李铎总统的死,除了换来一座名为高尚的墓志铭,难道就仅仅如此吗?现在我既然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做不到只是眼睁睁看着,英雄不应该成为权力的工具。”

  说不触动,段宁自己都知道是假的。

  他更清楚,楚晃已经拿出了她全部的也足够多的诚意了——楚晃想要击败苏纳,非常需要段宁在西区和军部的影响力,需要段宁的支持,而她能答应段宁的,就是帮助段宁彻底将李铎遇刺案查个水落石出,并允诺重新解放西区,完成李铎总统当年未完成的政治理想。

  段宁没有理由拒绝楚晃。就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退一万步来说,楚晃的这些承诺除了是对他说的,也将对全联邦、对她所有的选民说,段宁不怕她反水。

  时间还有很久,楚晃要证明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审李铎遇刺案。

  而这一切还有一个必要前提:段宁必须恢复身份。

  “恢复身份的同时,您必须离开傅轻决。”楚晃说道。

  段宁静默两秒,像是想听听她对傅氏的态度和见解,淡淡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和艾莉森无关,我不会让艾莉森嫁给她不想嫁的人,更不会让她嫁给傅轻决。”

  楚晃说完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不妥,段宁垂了垂眼,没说什么。

  楚晃紧接着正色道:“傅氏在联邦的地位不可撼动,傅轻决现在也是傅氏唯一的话事人,可是谁都能去拉拢傅轻决,和傅轻决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但您不可以。”

  段宁这才看向了她。

  如果要做属于人民的英雄,做回那个历经磨难而从未改变的,清俊正直的段斯,如果他要继续为之奉献的是正义事业,他与傅轻决的关系就是耻辱,是污点,是需要洗刷的冤屈。

  段宁与傅轻决有过的所有都是虚与委蛇,是苟且偷生,是含垢忍辱。

  因此他才会有立场,他本该如此。

  他唯一需要担心和害怕的,是傅轻决不会放他走,而他要怎么才能离开傅轻决。

  段宁从联邦国立大学离开时,正值夕阳最盛的时候,那光亮如血一般泼洒,也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段宁眯了眯眼,迎着夕阳一直走去,浑身镀了层茸茸的光,他仿佛是被太阳垂青的人,纵使夜色降临,他也被允诺将看见来日的黎明。

  那么,他也将彻底不再有痛苦了,会吗?

  段宁不知道。

  他刚走到大门前巍峨的石柱下,路边停着的轿车就映入眼帘——傅轻决今天果真早早结束了工作,亲自绕远路来了这里接他回家。

  傅轻决坐在车里,等段宁上了车,看他自觉地过来了,便立即攥住了他一双手往自己身边拉,边皱眉说“怎么这么凉”,边把段宁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傅轻决的手掌很大,很暖和,圆润干净的指甲不会划到段宁的皮肤,段宁对他的触碰更是早已脱敏,很安静地就这么坐在了一旁。

  “怎么才出来?”傅轻决说。

  段宁回道:“你怎么来了。”

  傅轻决看着段宁,低声说:“我只是想来接你。”

  “最近不会很忙吗?”段宁转头和他对视了两秒。

  “……不忙,”傅轻决愣了一下,紧接着笑着低头靠过去,又紧了紧段宁的手,沉默片刻后说,“只是欧联盟来了消息,母亲说想见我,我不想去。”

  段宁还没有张嘴,傅轻决又突然叫段宁:“段长官,如果你不想住在榕湖了,我们就搬。”

  他从昨晚在浴室里抱着段宁坐了那么久的时候,就在想,榕湖对他来说是童年记忆里的唯一一片净土,是他曾经不再回去就以为能抓住的避风港,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这里好像还变成了段宁噩梦发生的地方。

  傅轻决知道他没有净土,也没有避风港了,他抓紧的是段宁的手,说:“花还可以再种,戒指丢了再找,我们会有最好的家。”

  段宁心中一时间仿佛有高头大浪在翻涌,他吐出口气来,对傅轻决说:“就现在这样吧,不用搬了。”

  傅轻决端详他半晌,见段宁是认真的,就也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