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薛静雅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她关上那扇门,手指不小心被木板门翘起来的皮刮到,钻心的刺痛感大声提醒她, 这就是现实。
你的儿子,和你最好朋友的儿子, 搞到一起了。
薛静雅关上门, 门里门外却又好像完全相通。
他们很清楚各自在想什么。
江从星和顾池音, 他们很清楚, 这个时候薛静雅的精神几乎是崩塌的。
薛静雅也大概能猜到,屋里那两个人,今晚怕是也睡不好了。
总之,第二天太阳还是会从东面升起, 这个朝南的房间永远接纳阳光。
第二天, 大家薛静雅要和江爸一起走亲戚, 不单是亲戚, 还有朋友, 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大过年的都得走动。
所以大年初一,家里只有外婆、哈哈, 和江梦梦。
不过很快梦梦就要溜了, 她说她约了朋友去一家新开的狗咖喝咖啡。
顾池音指着院儿里的哈士奇,“它能去打工吗?”
梦梦一笑, “行, 我先去打探一下待遇。”
说完小姑娘挎上包就跑了。
过年,也是年夜饭被反复加热的日子。
两人在厨房里简单热了几个菜和外婆一起吃, 中午舅舅和舅妈也去走亲戚了, 家里就三个人一条狗。
江从星抽了两张纸巾把筷子上的水珠擦掉, 递给外婆一双,顾池音一双。
然后坐下,轻描淡写地说:“外婆,我妈知道了。”
顾池音举着筷子愣在那儿,心道怎么的,不给老太太一点心理准备?
外婆先拧起眉头,然后重重叹出来一口气,“昨天晚上早点回来,来我屋里打地铺,你俩分开睡,不就没事了吗。”
……顾池音张了张嘴。
的确,之前外婆就说让江从星去她房间睡,这样自己就可以一个人在江从星房间睡床。
但他们拒绝了,理由是回来的时候会打扰外婆睡觉。
江从星抿唇,然后问,“现在怎么办啊?”
外婆在土豆丝里挑了块蒜瓣出来,丢掉,“静雅啊,太多规矩了,她活得太累,连带着她身边所有人活得都累。”
这么说着,外婆含着笑,看向顾池音,“你知道为什么她跟你妈妈玩得好吗?”
顾池音摇摇头。
他哪能知道,他出生之后这俩就已经如胶似漆了。
外婆说:“小蔓是静雅身边,唯一一个不那么有规矩的人,静雅把自己活死板咯,但她心底里呀,还是羡慕小蔓这样的人。”
两人视线交汇,再分开。
外婆老神在在,“吃饭吃饭。”
-
俩人逃似的跑去意大利了。
在收假的前一天。
同样的披萨店,同样的,店门口小窄巷贴着墙的餐桌,马修斯看着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拜托我还在假期。”马修斯说,“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年纪的人。”
顾池音双手合十道歉,“我们俩家里出大事了,你这不是提前工作,是收容难民。”
欧洲人的假期就是假期,马修斯假期能被他俩找到,纯粹是他自己在社交媒体暴露了自己的地理位置。当然,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马修斯只要回家,恨不得一日三餐在这家披萨店吃饭。
“顾池音,我家里有一个女儿一个老婆,你们来了睡在哪里,车库吗?”马修斯问。
“好的,车库可以。”顾池音点头。
当然,他们只是来和马修斯打个招呼,顺便留在那不勒斯等到假期结束后和马修斯一起返回罗马,最后去住了酒店。
自从他们落荒而逃后,江从星的微信就没停止过震动。
薛静雅自知他不会接电话,一条条的微信发过来,全是文字。
其实文字比语音要更有效,语音起码还得先被点开,文字是直接闯入视野的。
薛静雅起初是发一些「你疯了吗,那是你弟弟」之类的道德底线,接着,她自己似乎是悟出了些什么,开始质问,「是不是顾池音逼你的」,最后演变成「你改回来,妈妈谁也不说,好不好」
这个时候两人非常感激自己的工作在万里之外,而且不是那种“你不许去上班”的工作。
隔着海洋,隔着时差,那个微信终于停顿了一段时间后,江从星拿起了手机。
他给他妈妈发过去一条信息:「妈,我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只活一次,我不想抱憾终身。」
薛静雅秒回了过来:「好,可为什么非得是顾池音?」
「我很多年前就爱他。」这是江从星给出的回答。
这条微信无疑让薛静雅彻底绝望。
她这么多年的好儿子是假的。她自认一辈子骄傲,丈夫上进,儿子争气,她距离那羡煞旁人的圆满人生,只差一条三代同堂。
自打江从星在媒体面前搞了那么一出,薛静雅在富太太圈里算是颜面尽失。
她多么眼高于顶的一个人,海运公司日进斗金后,江爸没有被乱花迷眼,对她忠诚不渝,圈里太太们的丈夫起家后,有一半都沾了些歪心思,就她家老公。江爸每天除开老婆儿子和工作,就是钓鱼,先把鱼拍照发给顾爸炫耀,再把鱼炖给老婆吃。
加之她那样的一个儿子,阔太们早就嫉恨不已。
如今江从星出柜,那些太太们看笑话还来不及。
最终也只有傅小蔓宽慰她。
怎么宽慰她的呢……她说:你也别发愁了,咱们肯定死在孩子前面,有人给咱俩养老送终就行了,到时候咱俩人都没了,这世事无常的,孩子们过成什么样,你也看不见。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再过个三十年,她人都归西了,儿子究竟过得好不好,她都只剩一抔黄土,还能管到那许多吗。
可是当薛静雅看见那被窝里的画面,那种冲击已经不是晴天霹雳了,像是往血管里打了一根冰条,一路凉到心脏。
半晌,顾池音用食指翘翘桌面提醒他回神。
江从星猛地抬眸,“喔,发呆了。”
“可以理解。”顾池音说,“吃吧,吃了赶紧走。”
他们今天要回罗马,Hunters收假归队,今天开始一直到赛历第一站,他们会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这些事情。
不过只是赛车手收假晚,工程师们几乎是圣诞假结束后就回来做风洞、碰撞等等各种测试。
所幸意大利国土面积不大,那不勒斯到罗马也才两百多公里,他们和马修斯一起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路上大家聊得随意,马修斯问他们今后有什么打算。马修斯的问题很直白,问的这个今后和打算,也就是未来。
顾池音说走一步看一步。
江从星说我想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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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没有快乐的威廉还真有点不习惯,顾池音简单指了一下这栋白色小房子的公共设施,“我住三楼,你住二楼威廉原来的那间,公共卫生间在一楼,房子比较老,浴缸是坏的,水放不下去,不要用。”
江从星哦了声,刚准备拎着箱子去二楼,又转头回来。
顾池音刚打算去厨房做咖啡,“怎么了?”
“对不起。”江从星说,“整件事情……我只对你感到抱歉。”
把他暴露了出来,忘记老房子里自己房间那扇门根本没有锁,贪图那一点欢愉什么都不顾。才导致两个人被发现。
顾池音没所谓地笑笑,“没多大事。”
这是个很古朴的咖啡机,第一步要从称豆子开始,顾池音不紧不慢地弄着,接着说:“如果一个人都做到F1赛车手了,还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畏手畏脚,那也枉然爬这么高。”
“嗯。”江从星不含糊,也不矫情,“谢谢。”
“你好有礼貌喔。”顾池音斜乜他一眼,“床上床下判若两人呢从星哥哥。”
“……”江从星欲言又止,算了,“我上楼放行李。”
确实很难不擦枪走火,尤其是来到意大利之后住在酒店的那一晚,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再差也不能差到哪去了,反而一身轻松。
至于为什么说从星哥哥判若两人,主要此人向来文质彬彬,从小到大都是顾池音比较像小流氓,吊儿郎当,站没站相。
可没想到啊。
顾池音眼含笑意瞄了眼楼上。
这会儿又做君子了,能屈能伸呐。
老式咖啡机在嘶吼着磨粉,顾池音掏出手机又检查了一下微信和短信,他和他妈妈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路平安”,和“我到了”还有“比赛加油、注意安全”。
傅小蔓还什么都不知道,想来也是合理,静雅阿姨要怎么开这个口?
可是顾池音又有点担心,上回静雅阿姨直接昏厥了,这次如果再憋着会不会憋出病来。
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网上不是说吗,要么刨人祖坟,要么乳腺增生。
久郁结病啊。
可这个时候如果他自己去联系静雅阿姨,那她恐怕又得飙血压……
于是顾池音给他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喔唷难得嘞。”傅小蔓那边在打麻将,“慢点慢点我的儿子在打电话,哎哟我这一只手忙不及!”
“妈。”顾池音想了想,“要不你戴上耳机?”
傅小蔓翻了个白眼,“妈妈今天是来打麻将的不是来跟你打视频的,干什么带耳机出来啊你有话你就讲,你那个五千万的跑车妈妈一毛钱都不会给你掏的!看看人家从星买车,啊人家车子落地还不到五百万,你再看看你!”
顾池音深吸了一口气,“好,妈,赢钱啊,先挂了。”
末了还是给她发了条微信。
「妈,我和江从星谈恋爱了了,静雅阿姨撞见了,我担心静雅阿姨精神状态会不太好,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约莫过去五六分钟,傅小蔓回了一条过来。
是纯文字,显然傅小蔓人在牌桌不好发作,否则现在应该回拨一个视频。
当然了,也有可能,比起这件事,傅小蔓更在意这手牌……
「顾池音老娘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老娘现在就去写遗嘱,你一毛钱别想拿!」
果然还是这个熟悉的妈,顾池音低头笑了笑。
「好,妈,静雅阿姨就拜托你了。」
顾池音利落地萃取咖啡液,从冰箱里拿牛奶,给自己做了杯咖啡端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午后两点的太阳慢悠悠地蔽进云里,今天下午是休息日。
于是端着咖啡继续上楼,同时打开江从星的聊天框。
「三楼好大啊,我一个人睡好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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