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和京城, 是截然不同的。
粗犷古朴的斑驳城墙,冷肃的风沙落日和不算繁华的人烟……加在一起,深深浅浅的勾勒出一片简单却雄浑壮丽的景象。
许是顾忌着林宴的身体, 又或是陆秉枢早有安排,陆青一行在途中并未入夜兼程或是过度追求速度, 至边关的行程足足走了三个多月。
当真是出发时还是初春,抵达时却已入夏。
林宴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滚动的车轮停下, 下一秒, 车门便被从外面打开了, 他下意识的看过去, 正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偏橘色的夕阳自天际洒下,落在对方过分英俊锋利的面容上, 如一副浓墨重彩的工笔画。
“陆……秉枢……”
林宴怔了下, 有些迟疑的喊出久违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自是来接你。”
陆秉枢应了一声,伸手将他扶了出来:“路上可有累到?”
他应该是从营中赶来,伸手的披甲尚未卸去,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但握住林宴的手掌却一如既往的平稳有力。
“我还好……”
林宴摇了摇头, 视线落到他右侧眼睑下方一道延伸至鬓边的伤痕上, 不由心头一紧:“你受伤了?”
闻言,跟在陆秉枢身后的一个亲兵立刻笑呵呵的答道:“可不嘛,听闻公子近期将至,将军特意带兵将周围多清扫了几遍, 彻底拔除了北戎最后残存的部分兵力和藏匿在边外的沙匪, 这战的多了,也遭了不少伤……”
林宴顿了下, 看向陆秉枢的眼睛。
而陆秉枢已淡声打断了亲卫的话:“我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而且,此番出征交战本就是退敌而来,彻底清扫北戎散落的残存兵力,清缴沙匪本就是为保周边城镇安稳点军中该做之事,与谁来又有何关?”
“是该做之事,但是之前的计划也没有这么急的啊,不然您何至于受伤……”
下意识反驳的话因为上司略带冷沉的眼神而停滞,亲卫缩了缩脑袋,搬着马车上卸下来的行礼退了一步。
在边关,众人对陆秉枢的称呼便不再是侯爷,而是换成了将军。
在城中的住处也是落的也是将军府的匾额。
“这府邸是前两年修的,三进两院,比不上京城恢宏贵气,但也算宽敞,东西都做了营房,后院置了花园……”
一路领着林宴入府,陆秉枢握着他的手低声介绍着府上布局。
带着热意的温度顺着靠近的肢体延伸过来,顺着他不疾不徐的低沉声音,慢慢抚平了林宴之前尚且杂乱无章 的心神。
府上的下人和兵士早就得了信,知道自家将军的心上人即将来边关了,尽管有所好奇,但到底训练有素,往来行礼间无不低眉顺目,不做多看。
眼见林宴面上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陆秉枢锋利的眉眼也温和了下来,转而抬手拥着他往屋里走。
仆役早已备了热水,以供林宴舟车劳顿之后的洗漱修整。
等他沐浴更衣结束,推门出来,陆秉枢也已换了身衣服。
扬起唇刚准备打招呼,见他拧起的眉,林宴顿了下:“怎……怎么了吗?”
“你的头发。”陆秉枢言简意赅的说。
”嗯?“林宴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推着重新回了屋中。
坐在凳子上,感受到头上落下一方柔软的布巾,顺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点一点往下擦去,林宴眨了眨眼睛:“……其实,等它自己干也是一样,已经是入夏了……”
“日头已经落下了,这边夜里的温度会低很多,湿着容易受凉。”动作平稳的为他擦着头发,陆秉枢淡声说道:“我已让厨房备了饭菜,现在擦干了,一会儿用过饭,也好休息……”
林宴看了眼窗外,见外面果然已是一片暮色沉沉。
过了片刻,微凉的风穿过窗户吹了进来,果然透着些寒意。
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陆秉枢垂眸看了他一眼:“要关上窗吗?”
“不了。”林宴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透透气吧……”
虽然走的慢,但沿途大半的时间都在马车上,他目前还是对密闭的空间有些厌倦的。
正是因为猜到他可能会有的想法,才如此一问的陆秉枢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宴刚稳了下心神,下一秒,便见看向窗户的视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陆秉枢换了个位置,恰挡住了轻柔却微凉的晚风。
记忆仿佛瞬间被带回了那些细碎的过往,林宴怔了下,有些飘忽的移开了视线。
只是他本就斜坐在桌前,一侧是陆秉枢,另一侧,便是桌案了。
这一转,视线便落到了桌案后的铜镜中。
透着些许黄色的铜镜印出桌案上的跳动的烛火,也印出陆秉枢英俊锐利的面容来,连带面上的那道伤痕。
大概是清洗过的原因,那道伤处微微裂开了些,带着些红色的痕迹。
看了片刻,林宴轻声:“你的伤……”
“只是一道箭伤,不在要害,过些日子就好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秉枢也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也不用听人胡说,受伤是战场上寻常的事,和你无关,也无需愧疚……”
他说的轻飘飘的,但林宴却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伤确实不在要害,但位置却不能说不危险,只需往上偏上些许,划过的,便是他的眼睛。
至于后半句……
他笑了下,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在意偏头:“都是旁人胡说吗?你急清扫残兵,一点都没有我的原……”
头上平稳的动作乱了一瞬。
发丝被扯动牵连的林宴轻呼了一声,带着戏笑的话被打断。
“喂……”他看向陆秉枢。
“已经干了。”陆秉枢放下棉巾。
下意识的摸了下头发,林宴蹙起的眉松缓下来,紧跟着,便听到略微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与你,还是有一些原因的……”
“嗯?”
“受伤和你无关,战场上本就风险诸多;但,加快速度清扫残兵和沙匪……”
站定在他面前,陆秉枢垂眸看着他,抬起手,摸上他的面颊:“我确实有些私心……”
他的眼眸漆黑,锐利而炙热的视线少了铜镜的折射,莫名深邃而惑人,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人覆盖而来。
被触碰的地方莫名有些发烫,林宴不自觉想要后退,然而陆秉枢已然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俯首,靠近……
带着某种足以点燃空气的炙热情愫,紧密贴合的拥抱仿佛要将人揉入血肉躯体之中。
“我想早一些稳定周围,想要,早一些见到你……”
“你真的来了……”
“我很想你……”
低哑的声音消失于贴合唇间,柔软的口腔被入侵舔舐,尽情肆意纠缠不休,独属于边疆肃杀冷硬的气息包裹之下,温热的呼吸洒落,仿佛火焰一般一寸寸的燎过林宴的心神。
无意识的躲避被压制下去,破损的呜咽声被人一点点吞咽下去,仿佛渴极了的旅人久遇甘霖,陆秉枢过于强势的汲取着他口中的津液,唇瓣间缠绵的碾压吮吸不断,直至门外传来敲门声才做罢休。
回过神,清醒过来的林宴挣扎着推开了陆秉枢,起身站了起来。
陆秉枢眸色暗了暗,但到底克制了下来,只是喊了声“进”后,再度靠近揽着他往外间走去。
陆青进门就看到两人亲密的姿态,面上露出了然的笑意,向陆秉枢送上些装订好的档案账目,令跟着的仆役们呈上饭菜后便带着人退下了。
林宴脸上还有些泛红,坐到饭桌边好一会儿才散下去。
好在陆秉枢到底是沉稳的性子,估计着他还没用饭,倒没再多做什么,转而不断的为他夹菜,等林宴看过去,碗里已堆了不少。
林宴尝了尝,发觉竟是熟悉的味道,有些意外的看向陆秉枢,对方只是平静的掀起眼皮:“我来时,将侯府里,你喜欢的那个厨子一并带过来了。”
…………
用过了饭,顾虑着沿途的劳累,两人叙了会儿话,见林宴有些犯困了,陆秉枢便停了话音,伴着他到内里歇息。
林宴确实累了,陆秉枢的怀抱也算熟悉,入了绵软床榻后,没过多久便陷入了睡梦中。
烛火灭了,清澈的月光透过窗纸和薄纱落下,与室内幽幽的清香融入到一起。
陆秉枢静静的看着怀中的人,手指穿插过对方的指间相扣,冷沉的眉眼慢慢温和下来。他终究得偿所愿了……
他选择了他。
以后,他们终将永远在一起……
沉睡中的林宴仿佛做了什么梦,突然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少见的温情思绪被颤抖的身躯打断,见林宴无意识的蹙着眉心,不安的急促呼吸着,陆秉枢将人搂的更紧了些,抬手安抚的轻拍着,有低头浅浅的吻了吻。
紧绷的身躯慢慢松懈了下来,重新沉入睡梦中的林宴乖顺的贴合着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贺玖霄……”
陆秉枢圈揽的手臂收紧,黑沉的眸色骤然幽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