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将亮未亮时丞相府门前已经聚了好些人,裴发特意请了京兆尹, 又着人搬了个大鼓立在了唐府门前,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京兆尹愁的头发险些白了,前事涉及太子,现事牵连丞相,哪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偏偏都叫他赶上,本想着让夫人去大昭寺上个香替他去去晦气, 又赶上无境的事,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

  唐棣被吵醒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听完后气得立时将唐久绑了起来,又换了身衣裳亲自出去请裴发。

  “裴二公子, 有事咱们进来详谈,”唐棣站在裴发身侧压低了声音同他商量,“这里边想是有些误会,这大冷天的, 二公子进来歇歇, 有什么话慢慢说。”

  裴发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突然抬手使劲敲了下那大鼓,惊得唐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本公子觉得没什么误会,”裴发摆了摆手里的口供, 在唐棣眼前虚晃了晃,“这白纸黑字的, 一笔一划写的清楚明白,唐大人, 我裴府与你有什么仇恨,值得让你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出手?”

  唐棣出来时只听了个大概,不知道唐九居然还签了口供,眼下被裴发怼在脸上看,心里又惊又俱,心知此事怕是轻易不能了,暗骂了唐九一句蠢货。

  然而不等他说话,裴发又逼问道:“京兆尹就在这里,若丞相大人有疑问,咱们可到御前分辨个清楚明白,届时若是冤枉了您,我必定上门请罪。”

  京兆尹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都去找皇上去吧,我这里庙小,实在是装不下这么多尊大佛。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唐棣来不及细想,好说歹说把裴发劝回了京兆尹大堂,带着唐九,浩浩荡荡的。

  但他是丞相,京兆尹也不敢审他,只好又派人去请冯国公,希望他能从中说和。

  但冯国公早前为了躲太子闭门见客,庆国公也去了燕山的庄子,其它达官贵族不是与皇后有亲就是与太子交好,一时竟找不出一个中立的人能来调解,只好擦着汗一遍又一遍的劝这两尊大佛。

  京兆尹府内热闹,外面同样沸沸扬扬,裴发这一场闹下去,百姓们早已忘了昨天还在义愤填膺骂太子的事情,很快就从骂丞相府说到了皇后身上,半日过去,已经传出“上行下效,皇后必定害过其他嫔妃的孩子”这种话。

  就连言官一时也不敢再多言,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们从中嗅出些端倪,隐约察觉到自己仿佛被当了枪使,又托人问昨日的折子陛下是不是还没看,没看的话能不能再拿回来。

  唐棣在大堂内坐了半日,眼看着种种章程被裴发否定,越发觉得此事不能拖,他虽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就看裴发一副大张旗鼓又不肯细谈的态度便觉出恐有阴谋。

  于是他狠了狠心,直接将唐九交给了京兆尹,言说不必顾忌他的面子,按照裴二公子的意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教子无方,对此事绝无二话。

  算是弃车保帅。

  他说完就匆匆回了相府,等听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直接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多年维系的好名声,竟坏在了这件小事上。

  *

  不管外面闹腾的如何厉害,太子府别院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赵九清在兵部做事,冯少华天天拉着他不放,有时晕晕乎乎的就跟人直接回了天庆府。

  顾林风对此不置可否,只一心一意的憋在府中看兵书。

  元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偷偷跑到三福跟前嘟囔,“您说太子殿下又不是要当将军,天天捧着本兵书看算怎么回事?”

  三福敲了下他的脑袋,佯怒道:“殿下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哎哎哎,师父您轻点。”元喜往后退了半步,蹲在地上摸自己的头,“我这不是关心殿下嘛,殿下这用功劲儿都能去考状元了。”

  三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殿下人中龙凤,哪是区区一个状元就能比得了的?”

  怕是要当状元的老师。

  元喜应和了两声,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端着杯茶进了书房。

  顾林风看兵法看的头疼,见他进来也没好气,阴阳怪气道:“跑什么?孤被你吵的连兵书都看不下去。”

  元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天地良心,他一共进来了两趟,殿下明明自己看不下去书,偏要拿他出气。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直接怼顾林风,只越发讨好的把茶奉上去,商量道:“殿下累了,要不出去逛逛吧,今儿天气好,奴才陪您出去散散心。”

  顾林风接了茶水喝了一口,满腔的火气暂时散了些,随口道:“去哪儿逛?”

  元喜哪知道要去哪儿逛,他想了想,才小心提议道:“燕山?奴才听人说燕山的温泉庄子已经收拾好了,殿下往年没去过,今年……要不要去看看?”

  顾林风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那就去看看吧。”

  反正小七不在,去哪儿都一样。

  元喜不料他这回这么好说话,往常都是怎么劝都不出门的,听见顾林风突然答应还愣了一下,才忙不迭的出去吩咐车架。

  燕山离别院很近,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顾林风就已经到了庄子上。

  这庄子算是皇庄,但皇帝多年都没来过,倒是底下的孩子们会来泡一泡玩一玩,也不用求懿旨,事后给管事些银子让人重新置办些易损耗的用具就行。

  这是京城的达官贵族心照不宣的事,但是能在庄子里碰到赵九清是顾林风万万没想到的。

  他来的匆忙,也没多带人,只打算在庄子里逛逛就回去,因此也没吩咐管事准备东西,只领着元喜四处闲逛。

  谁知走到桃园后面的廊子里隐约听到了几声哭腔。

  止住了元喜要让人去看看的手势,停下脚步细细听着。

  “冯少华,你松手。”赵九清抖得不成样子,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破碎,热气氤氲中看不清冯少华的脸,只好闭着眼睛把人往外推。

  冯少华掐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将这两只试图逃出去的爪子握紧,贴在赵九清耳侧,冷哼道:“松手?松什么手?怎么不假模假样的叫大公子了?赵九清,你可真是不乖,不是你要来这庄子里看看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他指了指倒在池边的女子,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人?你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收了那个女人?”

  赵九清被他弄得浑身颤抖,脑子也晕乎乎的,杂乱的大脑已经无法分辨出冯少华的意思,只好摇摇头,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要的吗?”

  冯少华握着他的手不自主的加了一分力气,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要了?”

  “正月初二那天,”赵九清疼的倒吸了一口气,脑子倒是清楚了些,委委屈屈道:“那天你喝多了,还抱着我,说……说……”他有些难以启齿,索性直接略过,直接说道:“那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冯少华几乎要气笑,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觉得我谁都行?我堂堂天庆府国公世子,兵部侍郎,皇亲国戚,需要你巴巴的给我安排女人?”

  “那你是……”赵九清话说到一半对上那双阴沉沉的眸子识相的闭上了嘴。

  冯少华却心领神会的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当下便意有所指的嘲讽道:“你这么贴心,连人都给我安排了,怎么不直接自己来?”

  “你混蛋!”赵九清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突然挣扎起来,愤恨道:“我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冯少华不以为意,“你来京城这么久,没见过男子与男子如何欢好?”

  赵九清气得在水里乱扑腾,但冯少华力气太大,他挣了半天也没从冯少华手里逃出来,又气他不尊重自己,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冯少华笑了下,看他野猫爪子挠了半天后直接装死,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罢了,这只是一只装乖的野猫,有些毛刺也正常,让主人给他顺顺毛便好了。

  于是直接低头在他耳边威胁道:“你再不睁眼,我可要直接吻上去了。”

  !!!赵九清又惊又俱,吓的连忙睁开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自己一闭眼这个无耻之徒就要轻薄他。

  冯少华颇有些遗憾,低声嘟囔了一句,“又炸毛。”说罢便松了手摸摸他的头,将人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

  门外,元喜听得心惊肉跳的,他有些后悔劝顾林风来这里散步,暗自感叹活着真难,感叹完又偷偷觑了觑顾林风的脸色,在心里琢磨着要是太子待会儿发难他要不要给这倒霉的赵公子求情。

  谁知道顾林风一脸平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两个下人,一言不发的直接走了。

  等离的远了些,元喜才敢开口,磕磕绊绊的请示道:“殿下,要去提醒一下吗?”

  毕竟光天化日的,赵公子现在还是太子府的人,这事儿传出去可是丑闻。

  顾林风不以为意道:“提醒什么?提亲吗?他赵九清是太子府的幕僚,又不是太子府的小姐,还要孤给他准备嫁妆不成?”

  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