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顾林风所料, 接下来整整三天太子府门前的百姓就没散开过,三福遣人赶了一次, 但转天就传出来太子府有恶奴欺压百姓的谣言,于是也不好再驱赶。

  连带着裴国公府也被放在了风口浪尖上,年下来往走动时不少官员都同情的看着裴国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太子不孝,为人情疏。

  裴国公不好明着说什么,若说太子孝顺,那就会给人话柄, 传出太子只信任母族,而对皇后的养恩视而不见的话来。

  而太子不孝的话更是不能说,于是只好三缄其口,闭门谢客。

  好在大朝会还没开始, 事情都有转机,初六晚上裴发悄悄从后门溜出来跑到了太子府别院询问顾林风的意思。

  “殿下,您看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父亲遣我来问您的意思,无论您怎么做 , 裴国公府全力都配合。”

  裴发说完便一脸正色的看着顾林风, 眼里颇有些壮士出征的豪情。

  顾林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赵九清和冯少康, 突然笑出了声。

  冯少康有些不乐意,嘟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哥哥还笑, 你不知道现在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我爹为了避嫌这几天都跑去燕山的庄子里躲着, 祖父也嘱咐不让我出门,要不是我娘子聪明, 我今天还溜不出来呢。”

  赵九清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夸一遍他娘子,早先哭爹喊娘不想成亲的人也不知是谁。

  顾林风手里还捧着个手炉,作势要扔出去,吓的冯少康连忙躲到了赵九清身后,瞪着眼睛看顾林风。

  不识好人心。

  “瞧你那点出息。”顾林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把小手炉丢给元喜,让他换个热一点的拿过来。

  冯少康敢怒不敢言,又被赵九清从身后揪出来,气得要命。

  顾林风没搭理他,转头问裴发,“孤记得年前外面曾经传过你打二少夫人的话?”

  这下连裴发也不敢说话了,只尴尬着应了声是。

  那时他还不懂事,被别人挑唆几句便对沫沫百般冷脸,虽然沫沫小产这事儿不能全怪他,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蠢笨。

  因此尽管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也从未澄清过。

  好在没过多久又出了太子喜欢断袖的谣言,他那事儿才算过去。

  但往日之事跟如今绝不是一个性质,他只是一个无官无爵的国公府二少爷,只要不杀人放火,那谣言传的再凶也只能证明他不懂事,说他被养歪了性子,败坏国公府门风。

  而顾林风是太子,太子可以有风流趣事,但不能私德有亏,像这种不敬养他长大的皇后,不亲母家裴国公府的谣言,是能让太子之位也保不住的。

  顾林风见他想起来,也没多苛责,只正色道:“当日之事,孤略有耳闻,后来还曾派人去国公府知会了舅舅一声,让他不必插手此事。”

  裴发不料还有这事,一时有些惊讶。

  顾林风说的是特意遣小七去的那次,其实当时还有第二个目的,便是为了试探小七,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便也没多做解释,只接着说道:

  “当时不让舅舅插手是有两个原因,其一么,便是那实在不是什么大事,百姓茶余饭后总要有些谈资,皇亲贵胄间的杂事被拿出来夸大其词的讲一讲是常有的事,若一味不让开口,反而适得其反,等他们说烦了,有了新的谈资,这件事自然就会过去。”

  “其二么,”顾林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渴,但小七不在,元喜也还没回来,剩下的下人都不便进来,只好放弃了让人上茶的想法,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其二,就是这种事当然要放在合适的时候处理,方才不浪费那些挑事者的心意。”

  裴发听完想了想,眉头却越拧越紧,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当日那件事背后有人推?”

  顾林风看了他一眼,“今日这件事你觉得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裴发有些不赞同,“那怎么能一样,您是太子殿下。”

  扳倒太子尚还算的是有动机,他一个无官无爵的国公府少爷,背后的人陷害他做什么?

  元喜终于拿了新的手炉进来,又呈上了一盏茶。

  顾林风呷了口茶,也不卖关子,给他解惑道:“二少夫人是师将军的独女,你对二少夫人不好,你说,谁会第一个不放过你?”

  师荃为人还算忠直,但极其宠爱幼女,他早年没留心让师沫吃了很多苦,后来发现后便一心想着弥补,可以说师沫就是他的逆鳞。

  裴发突然想起来,大声道:“是我岳父,当日父亲还曾让我去岳父府上赔罪,岳父虽然冷脸,但有沫沫从中说和,岳父并未苛责。”

  顾林风点点头,“对,你哄好了二少夫人,师将军自然不会为难你。”

  言下之意,若是没哄好……

  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凉。

  明明他是真的喜欢沫沫,要对沫沫好,可此刻经顾林风提醒后再一想到他岳父那张脸,莫名觉得腿疼。

  冯少康对此颇为同情,他家里的老泰山……算了,不提也罢。

  顾林风贴心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让人呈上了一份口供。

  “这件事当日压下不提,但孤却遣人查了查,这件事跟唐相府上可脱不了干系。”

  “当日唐相为了拉拢师将军,特意给二少夫人下了药,那日就算你没动手,胎儿也是保不住的,好在后来你及时清醒,将二少夫人捧在手心里如珠似玉的哄着,才没让师将军寒了心。”

  “孤的人查到丞相府有个庶子,排行为九,为人阴狠歹毒,最擅长这些隐私之事,但胆子却极小,唐棣嫌他上不了台面没大用处,便将此事交给了他办,他倒办的还算仔细,让手下去楼里找姑娘玩乐时慢慢将此事传开,孤的人也查了许久才查出来。”

  “但那小子胆子小,被查出来后只略吓了吓就都招了出来,还立了份口供,按上了手印。”

  顾林风说完就把口供递给了裴发,让他们传着看一看。

  裴发捏着那张纸越看脸色越青,看到最后几乎要将整张纸撕坏,赵九清见情况不对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一下。

  裴发回过神慢慢松开了这张纸,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冯少康瞥了眼他的脸色,难得没说废话,悄悄将口供捡起来,躲到角落里接着看。

  “殿下……”裴发握着拳头,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林风摆摆手,“此事虽被有心人利用,但你从前的错事也给了人可趁之机,以后好好的,不要冲动再给了人机会就行。”

  裴发的拳头慢慢松开又握住,如此几次后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手心被指甲画出几道殷红的痕迹,良久,才彻底松开,扶了扶椅子上的扶手道:“我知道了,多谢殿下指点。”

  顾林风看他的样子很有些共情,若不是重生,他恐怕还不如裴发,那些被人利用的事哪件少了他?

  顾林风定了定,接着说道:“孤今日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生气,是想说报仇的时候到了。”

  裴发抬眼看他,目光定定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道:“殿下吩咐。”

  “如今这大街上都在传孤不孝皇后,不亲母家,孤就是出去哭爹喊娘的解释也没用,不如直接来点让人猝不及防的招数打乱他们的布局。”

  “明日一早你就拿着这份口供去敲丞相府的大门,请丞相亲自解释解释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丞相对此事供认不讳要抛出唐九出来顶罪的时候孤会再派人送去一张同样的口供,上面会写着丞相府故意陷害太子,引导舆情,企图动摇国本。”

  “毕竟,同样的错误只要犯过一次,没人会相信你不会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