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风走出清风楼的时候月色都掺了凉意,深秋夜露冻的他哆嗦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大大的,今天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可月亮依旧圆圆的。

  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顾林风往小七背上一伏,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走吧,困了。”

  小七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扑弄的紧张了下,多年的警惕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刚刚差点没忍住对殿下出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身子往下矮身蹲了蹲:“殿下扶好属下。”

  “嗯。”顾林风圈住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把腿也攀在了他身上。

  小七双手勾住顾林风的双腿确认人不会掉下去,才往太子别院的方向走去。

  清风楼在城西,正处于最热闹的中元大街上,太子别院却在城东挨着皇宫的上由巷里,脚程着实不远,可小七却没有叫车,殿下的身份叫车不安全。

  背上驮着一个人,小七不像以往那样飞檐走壁跳的厉害,而且踏踏实实的确保每一步都不会踩空也不会弄醒背上的人,饶是他耐力再好,这样集中精神的跑一场,到太子府的时候也累的喘了好些粗气。

  整个太子府都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出去了,也没有人知道殿下的小字是阿满。

  小七想到这里满足极了,他小心翼翼的把顾林风放在榻上,又拉过锦被盖上,才悄悄退了出去。

  今天殿下跟裴二公子谈了一下午,没把他支开,他知道这是殿下信了自己的意思,殿下今天没告诉任何人只带了他自己出去,这几乎就是把殿下的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小七觉得殿下的这份信任来的突如其然又格外沉重。

  他不知道殿下是凭什么才判断出来他可信的,但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殿下的信任。

  达官贵人的身边一向都是不止一个下人伺候的,这不仅是排场,更是牵制,要是哪个不长眼的黑了心想要叛主,这么多下人总有忠心的。

  可殿下没有,殿下今天只带了他自己,一个名义上是裴国公府送来的,甚至在一旬前还不得殿下喜欢的弃奴。

  纵然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忠心,可还是想急着做些什么来向殿下证明他值得殿下这份信任。

  想到这里,已经走到耳房的脚步一停,又转身去了东苑。

  三福刚躺到床上正想趁着夜里安静看看元喜给他寻来的话本就听见了敲门声。

  他年纪大了,一般除了了不得大事和殿下亲自传他之外很少有人敢这个时辰来扰他,故而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肝儿都颤了一下,只以为是府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丝毫没注意到那敲门声规律有序还带着一丝试探。

  顾不得穿外衫,三福趿着鞋子三两步就来到了门前,匆忙间还差点抻了筋。

  “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三福顾不得看来人,一打开门就连忙问。

  小七被问愣了,回过神见总管一脸着急的样子连忙摇头:“没有,府里没事,是属下有点私事想请教您。”

  三福正要抓着他的袖子边走边说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气得他差点没岔了气:“私事?什么私事啊大半夜的来扰我这老头子,我这一点胆子可经不起你多吓几回。”

  小七也觉得半夜把总管叫起来不好,可殿下身边白天离不了人,他也只能半夜来烦总管了。

  小七抿着唇想解释,三福却不听了,他晃了晃门:“还不快进来,这冷风嗖嗖的你想冻死我啊?”

  半夜被吓了一次的三福着实不好说话,小七心里愧疚却不害怕。

  在这世上,他只怕殿下一个人。

  三福倒了杯茶喝了口压了压惊,心里的气也顺了些,语气也就跟着好了许多:“说吧,怎么了?”

  “殿下前几日给了总管一个护身符,您查的时候是不是遇到阻碍了?”

  这事是顾林风刚醒的时候吩咐三福拿给王全晖去查的,说话的时候没避着小七,故而他知道这事。

  可知道归知道,直接这样问出来就有些僭越的意思了。

  果然三福听了这话直接就放下了杯子直直的看他,小七也不说话,直视着三福的目光与他对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小七才听见三福叹了口气说:“不该你管的别多问。”

  “我想为殿下分忧。”

  这话听起来固执又不知天高地厚,三福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出来:“你我算什么东西,也配为殿下分忧?王全晖是禁军统领,他都查不到的东西你能有办法?”

  “我知道你想为殿下表忠心,可表忠心不是这么用的,今儿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往后也别再提了,殿下喜欢懂分寸的孩子。”

  “行了快回去吧,我听元喜说殿下把耳房的屋子给了你,你心里感激急于报答我能理解,往后起居伺候多用些心就是了。”

  三福一句接着一句,直把小七说的一句都插不上嘴,脸上也有些被看破心事的红。

  他的确急于向殿下表忠心,可却不是向总管说的那样他管不了这事,人有人路,鬼有鬼路。

  有时候越是高门显贵、光明磊落的身份越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污法子,因为这些脏事都会被底下人处理了。

  可护身符这件事小七断定王全晖不会假手于人,必定是要亲自去查的,十几年前的阴谋诡计放到现在遇不到阻碍才是奇怪。

  他有他的法子,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别人思量考虑,他不择手段。

  “总管,您信我。”小七直接坐在了三福旁边:“我今日僭越不是一时冲动,若我办不好这事儿,您把我千刀万剐。”

  其实现在插手殿下吩咐的事儿是极不明智的一件事,他最好的时机就是等殿下身边的人再信他几分,或是等殿下亲自把这事儿吩咐给他办。

  可他等不了了,他迫不及待想要为殿下做些什么。

  三福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褶子更多,看上去很想让人伸手帮他把那一道一道的沟壑拉平。

  他不说话,小七也不说话,两人就那样坐在那里僵持着,今天月色极好,外面连以往的风声都没有,这样的夜太安静了。

  最终还是三福先败下阵来,不为别的,年纪大了真是不能跟年轻人一起熬着,他站起来说:“你容我想想。”

  他说着就走到门口打开门,一副请人出去的姿态。

  小七也知道不能一下子把人逼狠了,但能得三福松口就有机会,他顺从的走出去,只是在三福关门之前又加了一句:“明晚我再来找您。”

  门啪的一声被使劲关住了,吓的树枝上的鸟都扑腾了下翅膀。

  扑哧扑哧的,好像在替三福骂他一样。

  小七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两只扑腾翅膀的鸟一会儿,才转身往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