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风前一天是真真累着了,再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躺在床上晕乎乎的,以至于他现在看着眼前的脸都有些重影。

  “殿下?”三福又叫了一声,无奈的扶了扶腰,明明看着殿下是睁开了一条缝,怎么就又合上了呢?

  顾林风被叫的清醒了些,他再次费力的睁开眼睛,三福的脸头一次被放大呈现在他跟前。

  顾林风又把眼睛闭上,有气无力道:“三福你凑那么近做什么?要吓死孤吗?”

  知道顾林风是开玩笑,三福离得远了些,笑道:“这不是殿下老不醒么,那些小的不敢过来,只好奴才来叫您了。”

  “您今儿还得去宫里呢,听说今儿陛下也会过去露个脸,您可别迟了。”三福拿起毛巾湿了点水给顾林风擦了下脸。

  温热的湿毛巾擦在脸上,每一个毛孔都是舒服的,顾林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坐起来配合的让人给他穿衣服。

  见他坐起来了小七才敢上前跪在地上为他穿朝靴,三福拿过旁边挂好的太子朝服服侍着顾林风穿上。

  “殿下昨儿喝了点酒吗?”不等顾林风说话三福又扭过来来嘱咐小七:“以后殿下饮了酒记得给殿下煮些醒酒汤,不然殿下第二天头疼。”

  小七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顾林风,正好看见顾林风抬手揉额头,不禁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低声回答:“是。”

  “无妨。”顾林风摆摆手,自己将剩下的扣子系上:“摆饭吧。”

  话音刚落,隔间的饭桌上就被有条不紊的摆上了早已备好的饭菜。

  顾林风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一会儿还要进宫,还是要吃些东西的好,他一向分得清主次。

  顾林风吃饭还算快,但饭量极小,一小盅汤喝下去就再没了胃口,他拿起一边备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来三福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浑身都透露着热情。

  “奴才听您的吩咐故意避着那王嬷嬷,偶尔遇见也敬着她,果然才不过两天半的功夫就露出来了马脚,拐着弯的跟元喜打听您的护身符平常是谁收着的。”

  “前儿个您走了之后冯二公子对他一阵好讽,说她不好好在皇后宫里待着倒来咱们太子府耀武扬威,奴才看着要不是二皇子在那儿看着,俩人得打起来。”

  “冯二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平常被老国公惯的一点样子都没有,也就在您这儿收敛些,那小嘴一张一合的差点没把王嬷嬷气的当场发作。”

  “后来冯二公子跟着赵公子去了后面,园子里就剩下了二皇子和王嬷嬷,奴才听见二皇子让她不要告诉皇后娘娘自己来这里,结果那老姑婆跟疯了一样开始苦口婆心的劝二皇子离您远着些。”

  “二皇子平常和善,这回却也被惹急了,这老婆子不分尊卑,在您跟前几次三番不理二皇子的手势,又仗着年级资历倚老卖老挑拨您和二皇子的关系,二皇子也是真忍不了了,只说了句“嬷嬷好大的脾气,好大的阵仗”就气冲冲的回了宫。”

  “那婆子见二皇子甩袖走人后脸皮都红了,估摸着也是怕了,到底是个奴才,仗着主子的一份宠幸就不知好歹来,如今真的得罪了主子,才开始害怕。”

  “她估计是急着表忠心立功劳,二皇子走了以后她就开始在府里打听平常谁管事谁打理您的起居,老奴敬着她,只推说自己现在老了不得用了,她果然更放肆了三分,又去找了元喜,问皇后娘娘给您请的平安符还在不在,说娘娘这几日做梦不大安稳,担心着您呢。”

  “元喜照您的吩咐说护身符被冯二公子拿走了,隐约能听见她说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走了,但安插在厨房的人说看见她往冯二公子的燕窝里放了点东西。”

  “奴才检查了,是些轻微的泻药,估摸着她只是想给冯二公子一个教训泄泄愤,实际上也不敢做什么,奴才就帮了他一把。”

  “把那泻药换成了碎颜散,今儿宫里秋日宴必定有桂花酒,冯二公子只要沾了一杯,您就等着看戏就行了。”

  三福一口气说完,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正要再说些什么,见顾林风没什么反应,突然心里就有些慌了:“殿下,可是奴才有哪里办的不好?”

  哪还能有什么不好,一切都按着自己的计划来的,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再方便了,只是想到冯少康那傻登登的样子,顾林风突然心里就有些烦躁。

  怕是生了些恻隐之心了。

  顾林风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画面,再睁眼眼神变的坚定了起来,只是到底又加了句。

  “一会儿让石太医候在乾元殿外,只说怕孤身子不好,让他晚走些。”

  “……是。”三福有些惊讶,却还是没多说什么,转身下去安排了。

  顾林风将身子倚在靠背上朝小七招了招手。

  小七乖乖的走过来蹲下身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他的头就在椅子扶手边上,摸起来十分顺手,于是顾林风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那柔软的发丝,低声问:“刚刚你都听见了,觉得孤狠心吗?”

  这问的是刚刚借刀杀人的事,倘若冯少康出了什么事,冯国公第一个不会放过皇后,鹬蚌相争,也能把这平衡的朝堂搅一搅,顺势把赵九清送上去。

  就算出了意外冯少康没出事,前儿个王嬷嬷也是得罪了冯少康和顾林清,顾林清虽然不会做什么,可心里到底膈应了,至于冯少康,一向嘴里没把门的,随便告告状,说不定皇帝就会觉得皇后欺负自己外家,这样虽没有特别直接,但细水长流,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

  小七斟酌着措辞,抬着头看顾林风真诚的说道:“殿下太心善了。”

  “心善?”顾林风笑了出来,以为小七没听明白三福的意思:“你可听懂了?孤刚刚可是让三福给冯少康下了碎颜散,那东西一旦和桂花酒一起喝下可是要了命的毒药。”

  “您太心善了,”小七摇摇头:“您应该用七星海棠,见血封喉,碎颜散本就不是即时发作的东西,您又备着太医,您……”

  小七欲言又止,还是把剩下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您心软了。”

  顾林风懂他的意思,七星海棠见血封喉,冯二公子血溅当场,即使皇后能脱身,这仇也会跟冯国公府结下,那才是最好的场面。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心软了,只觉得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指引着自己一般,自己也的确下不去手。

  良久,顾林风苦笑着说:“孤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大抵心还是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