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入眼是米色的车顶。
……等等，车顶？
他们不是要赶飞机回去吗，现在几点了？
林舟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睁大双眼，黑色西装外套顺着肩膀滑落。
车窗外天光大亮，阳光明媚，他才发现自己貌似是靠着楚奕辰的大腿，横躺着在后座睡了一夜。
楚奕辰正在看文件，两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重合，他似笑非笑地问道：“醒了？”
林舟怔怔地看着他，男人成熟的脸庞逐渐和梦里重合，梦中楚奕辰最后的感慨犹在耳边，因为太过美好，林舟甚至分不清那是过去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自己的臆想。
他耳廓泛红，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却突然被腰侧的疼痛激得浑身颤抖，身体支撑不稳差点摔下去。
楚奕辰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手指恰巧触碰到了林舟伤处附近，又引起怀中身躯一震颤抖。
他的眉头慢慢拧起来，放下文件拉住林舟的手，扶着肩膀将人强硬地半拢在怀中，语气中透着股冷意问：“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腰。”林舟咬牙道，他鼻尖沁出细汗，想起昨夜因为没有及时喝酒，被狠狠掐了一把，一晚上没事，今早却泛疼得很。
楚奕辰二话不说地掀起林舟腰侧衣服。
下一秒，一大片青黑映入他的眼帘，紫黑色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严重，连带着他的脸色也瞬间黑了下去。
方若鹏！
交易可以继续做，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舟看出他心中所想，不想再节外生枝牵扯更多，立刻按住他的手臂，摇头道：“我没事。”
这哪像没事的样子！
眼看着怀中人拼命忍耐到脸色发白，楚奕辰面上一贯的从容如纸屑般片片瓦解，哪还有之前的风轻云淡，他当即沉着脸对前方嘱咐：“陆肖，下个服务区停车。”
“好的，楚总。”陆肖回道。
林舟轻叹一口气，想着自己又给楚奕辰添麻烦，心下愧疚，忍不住动了动身体。但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也能引起腰侧一阵阵疼痛，他只能猛地咬住下嘴唇独自承受。
眼看着他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楚奕辰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火气。
他将人彻底按在怀里，阻止了林舟的所有动作，眉头蹙紧道：“别动。”
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对方担忧的神色毫不掩饰，在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林舟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忍不住失神片刻，再度回神时内心自嘲一笑，如果不是两人五年前曾经大吵一场分手，他几乎要以为楚奕辰还爱着自己了。
那双含情的眼眸是如此让人眷恋。林舟不敢直视，干脆将视线瞥向外面纵横的道路和来往车辆。
日光透过窗户照进车内，看起来已经很不早了，他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问：“我们不是坐飞机回去吗？”
楚奕辰微愣，转而想起什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本来是，但临时改了。”
“为什么？”林舟听得疑惑住，下意识反问。
可是楚奕辰不想说，他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挑了挑眉毛，满脸似乎都写着“你觉得还能为什么？”
林舟始终满脸茫。
还是坐在驾驶座的陆肖好心，趁着等红灯，抽空回头解释了一句，“总裁看您睡得太熟，直接让把车开回去了。”
楚奕辰冷冷扫他一眼，似乎在说闭嘴。
陆肖功成身退，将头转回去，默默继续装空气。
林舟讶然，无言地微微张大了嘴巴。
直接开回去，就这样开了一夜？
如果是在以前，这样的事或许有可能发生，但是现在，难道楚奕辰还喜欢他吗？
可是听他之前的说法，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是自己多想了吧。
心中片刻失落，林舟慢慢低下头，嗫嚅着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可以叫醒我的。”
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楚奕辰的目光很快变冷了。
他眯起了眼睛，身子缓缓倾斜，就这样盯着林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冷笑出声，不紧不慢地问：“你跟我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分手了五年，就算忘掉了恋爱的状态，连从前十几年亲人一样的相处也不记得了吗？”
林舟抿唇没有回答，心里却在苦笑，不该是这样吗？
“我，已经没有资格……”
话音未落，楚奕辰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都已经不计前嫌地找过来了，这个人还想怎样？
即使两人的关系曾经有裂隙，但只要林舟还愿意乖乖待在他身边，楚奕辰不介意多给予一点过去的温柔。
不过现在看来，林舟并不稀罕他的好，回归陌生人的状态才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些话楚奕辰统统不想听。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既然对方偏要断开关系，他也不想腆着脸去哄，干脆直接结束话题道：“确实，我们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关系了。”
车内一阵沉默。
寂静中，楚奕辰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烈，但服务区快要到了，他瞬间想起林舟腰间还有伤，忍了又忍，终于勉强不再纠结这个。
在车子彻底停下之前问了句别的，“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林舟愣了下，回道。
楚奕辰点头，对正要下车的陆肖道：“豆腐脑和汤包，再买点化瘀药膏。”
陆肖应声。
林舟惊讶，楚奕辰居然还记得他喜欢的食物。不过也是，任谁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都不会轻易忘记对方的喜好。
他对楚奕辰不也是一样么？就算偶然出去吃饭，也要点对方爱吃的菜，仿佛这样就能营造出他们还没分手的假象。
回想起过去五年日夜的孤独，他的眼眶隐隐又有发烫的趋势。
对方揽着自己肩膀的掌心是如此灼热，林舟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了，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躲开，转瞬却又被楚奕辰按回怀里。
“都说了别动。”楚奕辰心里还憋着火气，声音满是不耐烦。
林舟不敢再惹他生气，这次真的不躲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陆肖提着一堆东西回来，看那架势，林舟毫不怀疑他把药店所有治疗外伤的药膏全都搬空。
车子重新发动。
楚奕辰在袋子里翻了半天，最后拿出一支白色包装药膏。
他一手打开盒子将药膏取出拧开，另一只手灵巧地掀开了林舟的衣服下摆，随意挖了一块膏体，手指落在青黑伤处时，动作却是缓慢温柔的。
但挤压伤口到底是疼的，即使林舟已经尽力忍耐，还是忍不住趴在楚奕辰怀中发抖，偶尔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细碎呻吟。
楚奕辰一开始还能安慰几句，但是两人贴久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整整憋了五年，一时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可偏偏另一个人此时还在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等淤血终于化开一些，林舟的意识也慢慢恢复时，楚奕辰仿佛终于渡完劫，挤上药膏盖子，深吸一口气，眼神幽深地看向前方：“离京都还有多远？”
陆肖一直在装死，此时才说句话：“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说完他突然想起过去的惯例，联系眼下的状况，不由得多了个心眼补充问道：“楚总，还是直接回公司吗？”
总裁办公室有配套的休息室，床和淋浴设备齐全。
之前楚奕辰是个工作狂，虽然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别墅就在市中心，但还是坚持出差回来都直接回公司，忙起来甚至晚上也不回家，就住在公司里。
此时楚奕辰望着怀中全身软塌的人，却毫不犹豫地改了口，“不，直接回别墅。”
后座，林舟终于从疼痛中缓过神，刚要动又被按住。
他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想起之前楚奕辰还是大少爷的时候，只有寒暑长假需要去楚氏名下的公司历练。
楚父曾说希望楚奕辰在三十五岁之前都别接手家族产业，安心待在国外提高学历，楚母却特别希望楚奕辰一毕业就进入家族企业，继承家主位置。
林舟听楚奕辰提起过，他的父亲年轻时到处沾花惹草，私生子众多，仗着身体硬朗便不想放权。
楚奕辰能力出众，很被家族里老一辈看好，最后反而要被自己的父亲用其他儿子打压，权势之争一直激烈。
但五年后的现在，楚奕辰却能突破限制进入楚氏集团公司，甚至成为家主，不知道勾心斗角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林舟捏紧拳头，深深担心他这一回去又成为楚奕辰“污点”，让别人有借口打压他，一时情急竟脱口而出道：“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此话一出，楚奕辰身边的温度立刻降了下去，他刚要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冷冰冰地质问：“你又在闹什么？”
过去不被欢迎的记忆仍刻在脑海中，林舟沉默地慢慢低下头，“你的父母都不喜欢我……我不想你和他们争吵。”
“你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想？”
“但是他们会因为我，给你制造麻烦……”
楚奕辰有时真不理解他在想什么，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定定地问：“那你呢？就甘愿永远隐藏在我身后，做一个无名的情人？”
林舟心脏一瞬抽痛。
无名的情人，那不就跟他的母亲一样，要亲眼看着曾经山盟海誓的男人和别人结婚，甚至在各种甜言蜜语的哄骗下，最终被成为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楚奕辰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神嘲讽，“你要真这么想的，我也没有意见。”
答案当然是不。
这种事只要想想，林舟都会痛苦不已。
但是，如果暂时隐瞒关系能让楚奕辰轻松些的话，林舟咬紧嘴唇，垂下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那么只要他在楚奕辰结婚前离开就好了。
这边楚奕辰见林舟许久说不出话来，以为对方无话可说了，出声嘲笑：“做不到就做不到，别摆出这种神情，又不是我提出来的。”
林舟沉默了许久，却是点头，“好。”
楚奕辰嘴角嘲讽的笑意僵住，转而眯起眼睛，掐着林舟下巴的力道越来越紧，声音也愈发低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呵，之前求着我公开关系的人难道不是你？”
林舟心里酸楚，他的心思果然还是没瞒过对方。
能光明正大地和楚奕辰在一起，一直是他十几年的夙愿，昨天楚奕辰终于承诺回去就领证，现在他却害怕退缩了。
“就当没说过吧。”林舟轻声道。
楚奕辰深深地望着他，突然嗤笑：“你不会还想着以后找机会摆脱我吧？”
林舟嘴唇微动。
然而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你想得美。”
楚奕辰凑到林舟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身上已经有了我的标记，想离开我，除非死。”
林舟下巴被掐得生疼，忍不住摇头挣脱。
楚奕辰冷着脸放开他。
证肯定要领的，就算林舟没有这个想法，他也早就打算用结婚证将对方束缚在自己身边，但是林舟实在太懂怎么让他生气了。
他冷笑着：“既然你这么替我着想，那婚礼就不办了，你以后就乖乖安心待在楚家吧，我的好、夫、人。”
最后五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林舟哑然，他感觉自己像走进了一处迷雾，楚奕辰有恃无恐，他却畏手畏脚。
归根结底，他们之间不止身份悬殊，楚奕辰一旦继承家主位置，身上就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利益，原本他的婚姻应当为家族带来强大助力，现在却浪费在自己身上。
而且最致命的是，他是一个血统劣质的Omega，几乎不可能孕育后代，更别提腺体现在还有恶化的征兆。
这件事他还没告诉楚奕辰。
有关腺体癌变方面的医学研究很少，他之前做检查，医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尽量在前期控制病情，防止加重后无药可医。
但说是控制，又没有相应的药物，只能保持健康生活作息和习惯，说白了就是看运气。
可是他的运气一向不好。
林舟苦笑一声，头一次违心地提了出来：“你真的没想过，找其他Omega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