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抿紧嘴唇,重新睁开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如星,死去的人在天上看着他,并不是想看他在这里放纵回忆,放纵脆弱。

  云蘅见他收起了那份沉重的孤寂,便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萧景琰犹豫地看了一下梅长苏所在的屋子,他当然知道猎宫地方不大,房间格局自然也小,屋内已经有了两个人,怕是没有多余的床铺······

  “要不我让列战英给姑娘单独腾一间屋子出来?”

  云蘅一怔,正想说“是不是太麻烦了”,偏殿的门突然就开了,二人循声望去,见梅长苏披着外袍并未束发,手里拿着一盏烛台。

  先向靖王微微欠身行礼,又看向云蘅,轻声道:“夜里风大,你连披风也不穿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云蘅眨了眨眼睛,走过去拉住梅长苏的胳膊:“我们吵到你了?”

  梅长苏瞥了她一眼,冲靖王一礼:“今日天色不早,恕苏某失礼,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商量。”

  萧景琰看了看二人,点了点头:“这几日有劳先生,苏先生早些歇着吧。”便转身吩咐远处的兵丁加强夜间巡逻了。

  云蘅看梅长苏关了门,笑道:“原来你没睡着啊,还让飞流骗靖王?”

  梅长苏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我一直在等你啊,可谁知怎么等都等不来,我差点以为阿蘅不告而别了呢,好不容易听见了你的声音,又在院子里跟景琰说个不停······”

  云蘅笑出声:“我的好宗主,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吃靖王的飞醋。”

  梅长苏严肃道:“我没有,只是担心你着凉。”

  云蘅挑了挑眉,走到一边坐下:“是嘛?只担心我着凉?那你有没有担心宫羽姑娘受伤啊?”

  梅长苏神情一滞,看着云蘅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想着,阿蘅也太难哄了。

  面圣

  梅长苏垮下脸来:“阿蘅······我没有担心别人。”

  他都多少年未曾露出这般孩子气的表情,云蘅眼底闪过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啊,我也只是跟靖王殿下说说话而已。”

  “那你们说什么了?”

  云蘅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梅长苏一脸控诉地看着云蘅:“······”

  云蘅轻咳了一声,偏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跟宫羽姑娘说了什么?你想听吗?”

  梅长苏总觉得这句话背后是百转千回的陷阱,他沉吟了一下才道:“阿蘅想说的,我自然听着。”

  云蘅扶着桌子站起身:“我告诉她,她的心意我瞧着很感动,但也很不高兴,人已经是我的了,其他人只好把自己的心收一收了。”

  梅长苏听到那句“人已经是我的了”,眉眼忽然暖了起来,竟像天光乍破云影一般,摇曳生辉的烛火也跟着亮堂了些。

  不过云蘅没等他开口,就转身朝浴室走去,她这一身的血腥气和风尘,这会子在这充斥着淡淡梅香的室内实在是格格不入。

  梅长苏无奈地笑了笑,心底却暖融融的一片。

  云蘅披散着沐浴后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因热气蒸腾小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瞧见梅长苏倚在软榻上沉思,蹙了蹙眉走过去:“怎么还不休息?”一边说着一边将指尖搭在梅长苏腕脉上,凝神探了半晌,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忧思过度,不过还好,之前锁住的寒毒并未被引发,这几日事情都定下来了,还是静心修养得好。”

  梅长苏从善如流地应了,抚了抚云蘅愈发清瘦的面颊,碰到耳边潮湿的发丝:“怎么头发也不擦干?”

  云蘅甩了甩长发:“等会儿就干了。”

  “胡闹,”梅长苏起身取来干净的帕子,“还是春日,夜里风大,仔细头疼。”

  话落,梅长苏便站在云蘅身后,开始仔仔细细用帕子擦拭她的秀发,云蘅怔了怔,唇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擦干后,梅长苏丢了帕子,自身后抱住娇软馨香的身子,轻声道:“阿蘅不生我的气了吧?”

  云蘅抽了抽嘴角,堂堂江左梅郎怎么还学会耍无赖撒娇这一手了。

  “阿蘅?”梅长苏蹭了蹭她的发丝。

  云蘅无奈抬手拍了拍环在身前的手臂:“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梅长苏如玉的面庞露出笑意,就知道阿蘅心软,原来这种法子才是最管用的,他心里十分高兴,丝毫不觉得梅宗主撒娇卖乖有失身份。

  “阿蘅,这几日我很想你。”

  云蘅不自在地动了动,想着去浔阳之前梅长苏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啊?两人相处从来都是自然而然的,这一次回来这个人哪来这么多哼哼唧唧的小动作?

  “梅······梅长苏,”云蘅在他怀中转了身,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认真问道,“你怎么了?”

  梅长苏眼底闪过莫然的情绪,他的阿蘅真是个敏锐的姑娘啊,但是他要怎么说呢?见了静妃之后,故人常常入梦,这一次的战乱,他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战场,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迷茫,林殊的结局在战场,那梅长苏的结局又在何方?

  云蘅看出梅长苏眼底一闪而逝的茫然,心忽然有些疼,她声音轻柔,又问了一遍:“苏哥哥,你怎么了?”

  梅长苏叹了一声:“只是此番凶险,怕你出事,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云蘅笑道:“怎么会呢?我一定不会让苏哥哥出事的,也一定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梅长苏神情柔和,又摸了摸云蘅的脸颊:“睡吧,这么多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云蘅看了看屋内唯一的床铺:“唔······怎、怎么睡?”

  梅长苏眼底闪过笑意:“我睡软榻,不碍事。”

  云蘅皱起眉头,软榻虽然勉强够一个人将就,但梅长苏的身子又岂是能将就的?望着另一侧还算宽大的床咬了咬嘴唇,最终下定了决心:“要不······要不都睡床吧?”

  梅长苏望着云蘅一霎熏红的小脸,一时间恍了神:“这、这不太——”

  反正话都出了口,云蘅从来都不是自甘示弱的人,正色道:“你看咱们俩这几天身子都不怎么好,软榻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这床······咳,也挺大的,两个人绰绰有余,别、别管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