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点了点头,走进偏院,言豫津没有跟进来,宫羽正倚在床上自己处理伤口,面无血色。

  宫羽也恰好抬头看到了云蘅,怔了一瞬,点头行礼道:“姑娘来了,请恕宫羽不能起身相迎。”

  云蘅看着她玉臂上的伤口,在如凝脂般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愈发刺目,便走了进去:“言豫津说你受了些伤,又不肯给大夫瞧,我便过来看看。”

  宫羽抿了抿唇角,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的原因,脸色更加苍白了:“有劳姑娘。”

  云蘅先探了脉,确定宫羽身上只是外伤而没有伤及肺腑,便开始动手包扎起来。

  “宗主······他可好?”宫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云蘅涂药的手顿了顿,将最后一处包扎好,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宫羽,没有人可以否认宫羽的才气与容貌,都是整个大梁数一数二的女子,即便是云蘅,每一次见面,无论是她广袖罗裙言笑晏晏的,还是如今这样穿着布衣梳着男子发髻的样子,都令她惊艳。

  可正是这样一个女子,正是这样一份没有丝毫私心的纯挚的感情,无论是梅长苏还是云蘅,都只有回避却无法恶言相向。

  “他很好。”

  就在宫羽以为云蘅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云蘅又开口了。

  宫羽无措地看了看她:“我、我只是听说姑娘去了浔阳,黎大哥他们又无法随行,我略通易容之术,便想法子混在禁军中,我只是担忧宗主的安危。”

  云蘅的声音很柔和:“我知道,不过宫姑娘多虑了,我既然不在,便一定会安排周全,整座猎宫、包括禁军中,有不下十人是沧巫阁的人,出事之后,阿寒也提前赶回守在苏哥哥身边。”

  宫羽咬了一下唇角,有些赦然:“有寒公子在,是我多虑了。”

  云蘅忽地展颜一笑:“江左盟在金陵的人不多,宫姑娘多想一些也是好的,不过如今受了伤还是要好好将养,切忌忧思。”

  宫羽点了点头。

  云蘅笑道:“我瞧这些伤口狰狞,实在是心下不忍,过两日配了凝脂露来,待结了疤一日涂抹两次,月余便可消除疤痕。”

  “多谢······”

  云蘅微微颔首,起身向外行去,走至门口,又停了脚步回过身来,语气轻缓:“宫姑娘拳拳心意,我心中感动,却也不悦,还望宫姑娘多行体谅,将心意收回去才是。”

  宫羽凝望着云蘅远去的身影,眼底聚起一汪清泉,若是收回去那样容易,又怎称得上是拳拳之心?她明知他的身边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却还偏偏抱了一丝希望,难道如今连守在一旁远远看着也不被允许了吗?

  方才听云蘅说是言公子提起自己的伤势,她心中便有些凄然,明明在这之前宗主瞧见了她,问询了她,却自始至终没有对云蘅提起过。也是,瞧着云姑娘面色也不好,宗主心疼她,又怎么舍得提出来叫她奔波。

  宫羽苦笑一声,合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滚落。

  因对方是个女子,云蘅处理伤口时极为小心轻缓,一转眼便是一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沉暗下来,言豫津已然沐浴更衣焕然一新了。

  “怎么样?”言豫津打量了一下云蘅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不虞。

  “只是外伤,我都包扎过了,如今天气寒凉,想必军中大夫都会熬制风灵散,你和宫姑娘都最好服用一剂。”云蘅神情自若。

  “好,”言豫津一口答应下来,“我等会便去要,你赶紧回去歇着吧,瞧瞧你的脸色,真吓人。”

  云蘅瞪他一眼,便朝着靖王府所在的院落走去。

  “姑娘。”阿寒悄然现身。

  “有伤亡吗?”云蘅最关注的自然是那两百个沧巫阁的人。

  “几个弟兄受了轻伤,老冯的伤比较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霓凰郡主安排他们撤出战场后,又掩去了行军痕迹,如今大家都各自回到暗桩了。”

  云蘅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叫庆林拨出银子来,药堂的药材也不要吝惜。”

  “姑娘放心。”阿寒沉声道。

  “说说外面的情况。”云蘅的脚步更慢了些。

  阿寒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按理难道姑娘不该急着去看宗主吗?

  “靖王调动纪城军五万人,如今三万人先期赶到,其余两万携带全部物资随后,约莫两日后才能抵达猎宫。战场已经尽数清理完毕,尸体移到了山脚、逐一造册记录。纪城军中拨出了三千人顶替禁军护卫猎宫,其余人也在山脚扎营。”

  “誉王呢?”

  “誉王及其同党悉数落网,徐安谟已被霓凰郡主就地正法,皇帝命蒙挚带一万兵马,羁押誉王启程回金陵,接手帝都的七千禁军,收皇后绥印,移宫幽闭。”

  云蘅唇角噙了一丝冷笑:“老皇帝整日怀疑这个反那个反,他儿子还真的反了,可见是报应不爽。”

  “靖王没有要封赏,兵符也已经换给了皇上,只提出不妨把猎宫库存的金帛之物拿出来恩赏将士。”

  “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云蘅望着近在眼前的院子,有些踌躇起来。

  阿寒再一次奇怪地看了云蘅一眼,但他没有多问,隐了下去。

  云蘅在院子门口站了半天,叹了口气,好笑地摇摇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为了旁人的事折磨起自己了?

  她缓缓吐纳几次,才迈进院子,却见靖王一个人在院中站着,闭着双眼仰着头,即便是隔了这么远,云蘅也能感受到他的烦乱与孤寂。

  春日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袍角,萧景琰似有所感,回首看向门口,也是一怔。

  云蘅走上前行了一礼:“殿下这么晚,怎么在院子里站着?”

  萧景琰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收起情绪,反而任由自己情绪低迷地说道:“原是打算探望一下苏先生,但飞流方才说他已经睡下了。”

  云蘅侧首看了看梅长苏所在屋子那黑洞洞的窗口,又打量了一番萧景琰,最后开口问道:“叛军已除,大局已定,殿下的心情怎么反而不好了?”

  萧景琰凝视着云蘅沉静的面容,然后移开了目光:“只是突然觉得,这条路,走得越高、越孤独,环顾四周皆是心腹下属,却没有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人。”

  云蘅安静地微笑:“殿下犹豫了?”

  萧景琰摇了摇头:“不曾,”又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怎么还需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罢了,你就当我是发发牢骚,或许,只是因为知道了当年梅岭一役的真相,才更加怀念起那段快乐、温暖,有兄长也有朋友的日子。”

  “胜局已在眼前,殿下多年夙愿即将达成,最后的步子可不能踏错。”云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