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惊道:“霓凰?霓凰怎么来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整齐稳定的脚步声,似乎在重新布防,紧接着,霓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霓凰救驾来迟!请见陛下!”

  梁帝一喜,急急道:“快!快开门!让霓凰进来!”

  不等高湛行动,离殿门较近的几个文官已经拥过去开门,霓凰大步迈进,虽然英姿飒爽,但鬓发却微微散乱,玉色披风上溅满血迹,霓凰撩衣下拜:“霓凰率五千卫陵军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霓凰救驾有功,朕要重赏!快起来!跟朕说说,外面如何了?”梁帝在高湛的搀扶下迎了上来,亲手扶起霓凰。

  霓凰一笑,眸光扫过梅长苏,见他安好便放下心来:“霓凰在卫陵得到庆历军谋反的消息,知道陛下这里只有三千禁军,丝毫不敢耽搁,连夜率领五千卫陵军赶来九安山,恰好遇见靖王殿下调纪城军自北边而来,殿下率一万轻骑拦截后路,两万大军包抄左翼,霓凰便带着卫陵军直袭中营,取了徐安谟的项上人头,如今叛军已然缴械,靖王殿下正在安排善后事宜及纪城军驻防,想必很快便来复命了。”

  “好!好!”梁帝颤声道,一边欣慰地拍了拍霓凰的肩,“幸好你当机立断。”

  云蘅望着面前的尸山血海,心中有些发冷,她杀过人,却是第一次看见战场。

  原来这就是战场,只为了上位者的私利,多少无辜之人丧命于此,又有多少父母再也等不到儿子回去,多少妻子盼不回夫君。

  云蘅早前怕血迹污了狐裘披风,便将披风留在了院中,如今在寒风里,愈发萧瑟起来。

  她一步一步往回走,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尸身,忽然,云蘅颤了一下停下脚步,望向左侧的那具尸首。

  那具尸体依然睁着双眼,神情迷茫,自锁骨至胸前的刀痕几乎将整个人劈开,云蘅怔怔地看了许久,俯下身替他合上了双眼,这时才发现,他的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被鲜血浸染的平安结。

  “鲁校尉在老家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原是准备三年国丧后换防回家娶媳妇的,这个平安结他一直当个宝贝······”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云蘅心中一沉,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样一个鲜活的人,两日前在卫陵还同自己说话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眼前许多人匆忙走过,忙着清理战场、安置遗体,云蘅将平安结交给了身边的卫陵军士兵,嘱咐他将此物送还给鲁校尉的家人,她不敢也不想再多做停留,便继续朝猎宫走去。

  云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沾染了血迹,却蹭不掉,鞋上、衣服上都有被溅到的血迹,她立在猎宫门前的平台上,望着断壁残垣和来来往往的人,一时心中惶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忽然,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云蘅定睛去看,只见那人一身月白长衫,正俯身同一个人说着什么,紧接着,那人似有所感地回身望向云蘅所在的地方,也是一怔。

  云蘅怔怔地看着十步开外的梅长苏,心却逐渐安定下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不由眨了眨眼,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梅长苏看着小姑娘煞白的面容,又见她神情恍惚地望着自己落泪,心中忽然蔓延出一丝疼痛来,他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前站在了云蘅面前。

  梅长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云蘅冰凉的面颊,替她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泪珠,最后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拉进了自己怀中。

  “这样冷的天,怎么连披风也不穿?”

  云蘅留恋这个怀抱,却又小心地不让自己沾染血迹的手碰到梅长苏的衣服,直到那股沉暗的情绪彻底退去,云蘅才吸了吸鼻子瓮声道:“穿着你送我的狐裘,怕弄脏。”

  梅长苏笑了起来,揉了揉云蘅的头发:“傻姑娘,衣服脏就脏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云蘅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埋在梅长苏怀中,他身上清淡而冷冽的梅香逐渐冲淡了萦绕不去的血腥气。

  梅长苏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又觉得不过数日不见,小姑娘好像又清瘦了不少,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奔波,有些心疼:“阿蘅可有受伤?我看你脸色十分不好。”

  云蘅摇了摇头:“我没事。”

  梅长苏松开云蘅,柔声道:“等会景琰来了还要处理叛军的事宜,此处人来人往不方便,我们先回去,你该休息休息了。”

  云蘅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阿寒的身影,想必他去安排那些撤出战场的沧巫阁弟兄了,也不知道这一番混战有没有伤亡,云蘅垂眸叹了口气,挽着梅长苏的手臂道:“那我们走吧。飞流呢?”

  梅长苏笑了笑:“方才佛牙也在,我怕景琰回来瞧见,就叫飞流拖着佛牙出去玩了。”

  云蘅终于露了一丝笑意,眼底惨淡的愁雾也散开了些:“这些日子躲着靖王还要躲着佛牙,真是辛苦你了。”

  梅长苏原笑着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与云蘅一起望向急急走来的人。

  言豫津颇有些狼狈,铠甲和披风上沾着血迹,但精神头似乎还不错,眼底是从前未曾有过的光泽:“苏兄,小蘅。”

  梅长苏微微颔首:“这几日都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言豫津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武功高超,怎么可能受伤呢?”

  云蘅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刚才在战场上谁还要靠我救来着。”

  言豫津不满地撇了撇嘴,总还记得自己的正事:“小蘅你······啊,如果你没什么事,跟我去看看宫羽姑娘吧?”

  云蘅一时茫然不解:“宫羽?去哪看?”

  “她受了些伤,可猎宫的大夫本就有限,再加上又都是男子,恐怕是要劳烦你。”

  云蘅感受到梅长苏僵硬了一瞬,皱了皱眉:“宫羽怎么来猎宫了?”

  言豫津闻言一怔,拿眼去瞟梅长苏,他还以为宫羽是江左盟安排过来的,难道不是?

  梅长苏语气飘忽道:“在九安山我才发现她混进了禁军里,又赶上誉王谋反的消息,就只能先把她留下来了······”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云蘅的神情。

  云蘅默然,她离开时虽然交代了阿寒安排自己人混进九安山的队列,但一来宫羽不是沧巫阁的人,二来阿寒恐怕也不会想到让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守在外边。

  “既然如此,我去看看她。”云蘅说罢,便从梅长苏的臂弯里抽出了手,向言豫津来时的方向走去。

  言豫津瞪大了眼睛,看向露出一丝无奈笑意的梅长苏,心觉自己好像闯了祸,一时间有些犹豫。

  云蘅头也不回:“走啊,我可不认识路。”

  “哦,哦······”言豫津又看了梅长苏一眼,连忙转身小跑跟了上去。

  梅长苏见二人快步离开,不由揉了揉额头,无奈地笑了笑,这几日忙乱他竟一时忘了这一茬。

  言豫津小心观察着云蘅的神情:“你······”

  云蘅道:“宫姑娘伤的重吗?”

  言豫津呆了一瞬,只好顺着话题走:“我、我不知道,但她是个姑娘家,又没有我们经打,看样子不太好,我暂时先把她安置在分配给言府的院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