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忽然想笑,只感觉自己被人拖了起来,有冰凉的清水滴在唇上,她勉强喝了几口,寒冬腊月,这样冰凉的水,刺的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她被呛住了,猛烈的咳嗽着,更显得虚弱。

  之前那个凶恶的声音似乎也颇有些不忍,倒是叹了口气:“哎,谁叫你投错了胎呢?来生啊,投个好人家,这些高门大户啊——”说到最后,自己也冷笑了一声。

  方才的声音道:“我总觉得此事有诈呢?怎么好端端的,没来由的就这么一对母女找上门来,还刚好找到了本家伯爷那里?”

  “你长着眼睛是摆设么?”凶恶的声音道,“云家各房除了自己的家产,还有一部分祖产,而这祖产只归嫡系所有,无论男女,都可以分到,如今长房只剩一个女儿了,可不就会少拿一份嘛。”

  年轻的声音啧啧了半天,又疑惑道:“这云家的私密事,你一个看门的,从哪里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他家的婆娘可是夫人身边的人。”又一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

  云蘅估摸着有三个人,但根据呼吸,有两位只会些拳脚功夫,而最后才说话的那位,似乎还是个练家子,有功夫在身,估计是那老伯爷不放心派来的人。

  兴许是觉得自己毫无生路可言,三个人一路上说话也未曾顾忌,云蘅一路都在半昏睡中,倒还算是养足了精神。

  “就这吧?”年轻的声音道。

  “嗯,差不多了,就扔这吧。”一人道。

  云蘅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好长一段路,隐约有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之后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倒没有摔疼,因为她砸进了厚厚的雪里。

  凶恶的声音道:“二小姐,您就去吧,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来生投个好人家。”

  其他两人也跟着念叨了些什么,云蘅虽然早已无比清醒,却依然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那几个人嘟囔完后,想着在这种地方昏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活活冻死了,便也不再啰嗦,直嚷着晦气便扬长而去了。

  三个人搓着冻僵的手,哈着气挤上车,又为谁去外边赶车争执了半晌,其中那个粗莽汉子,便是云蘅印象中声音凶恶的那位,嚷道:“他娘的,磨磨唧唧的,两个娘们似的,老子肚子疼,等回来再收拾你俩。”

  “你怎么肚子疼?”一人怀疑地问道,他呼吸极轻,便是有武功在身的那位。

  “还不是他,”粗莽汉子指着第三个人,“大冬天的让人喝凉水,好了好了,老子受不了了,你们等着。”便跳下车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会武功的那人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收起了异色,坐了回去。

  云蘅已经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便试着动了动早已僵硬的手脚,但被捆绑的很紧,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连她自己都好笑,面对如此绝境,她居然还躺在这里想方法,若是一般的孩子,早已哭断气了吧。

  忽然,云蘅的身形紧绷了起来,虽然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却分明感觉有人靠近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匕首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云蘅想,是要斩草除根了么?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碰到了她被捆绑的毫无知觉的手,云蘅只觉得手间一松,缚着双手的绳子松了,她有些惊讶,继续装晕,一动不动。

  那个人似乎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昏迷,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小的只能送到这了,您半个时辰以后向西走,就能走出这片林子。”顿了顿,又道,“二小姐保重。”

  云蘅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不行时间不够了,只能赌一把了,主子交代的事,自己已经完成了,便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瘦弱的隐在雪堆里的身影,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的脚印,装作刚解完手的样子,回到了马车上。

  过了许久,云蘅感觉自己的双手恢复了知觉,这才活动了两下,先取下了蒙着眼睛的布,和临下车时被人塞进嘴巴里的东西,望向四周。

  死里逃生

  四周是掩盖在大雪之中的山林,除却偶尔扑簌簌落下的积雪,整个山林,寂静异常。

  云蘅活动了下双手,手腕处被勒出深深浅浅的於痕,有几处已经被磨破了,如今逐渐恢复知觉,也隐隐作痛,那个人还比较好心地留下了之前用来割绳子的匕首,云蘅用它解放了自己的双脚,此时此刻几乎都要冻僵了,连忙站了起来在原地蹦跶了半天。

  方才那人叫自己往西走,云蘅琢磨半天,决定往东去,倒不是说她不信任这个人,如今既已离开了云家,她便不会再与云家的人有任何牵扯,也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了。

  这是最后一次,云蘅用雪水清洗着伤口,一边告诉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我将性命交托,以报十年养育之恩。

  从此以后,云蘅,只是云蘅。

  云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中,头有些昏沉,她伸手探了探额头,又号了号脉,这些日子本就已经虚弱至极,又在冰天雪地里躺了半晌,大约已经发了高热,她走几步便要在树上刻下痕迹,所幸这些年穿梭于西越烟瘴林地,这样的山林,她还勉强辨得了方位,并没有走回头路。

  这样一个大雪天。

  云蘅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正在梅岭的断崖之下,有一人寒眸如星——

  那是星星吧?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倒在一片背风处,黑夜如雾,耳边只闻呼啸的风声。昏迷了多久,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一路过来,冰天雪地,好不容易找了几株草药的根茎,勉强配着雪水咽下,可如今耳膜依然哄哄作响,所幸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降温之物。

  云蘅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黑暗退去,勉强振作起来保持清醒,暗嘲自己何必为了这口气,走了相反的方向,将自己搞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但事已至此,谁也回不了头了。

  整整三日了,她只吃了那些草根,必须要打一些猎物充饥了,否则自己真要死在这群山之中了。

  云蘅在这方面颇有经验,从小就在瘴林里追着野兔跑,自然清楚如何寻找猎物的踪迹。

  她紧紧捏着匕首,将自己的呼吸降到了最轻,一动不动地伏在暗处,看着耐不住几日大雪出来找食物的野兔。

  就在野兔毫无防备一步一步靠近,而云蘅正准备发出这致命一击时,野兔突然竖起了耳朵,紧张地动了动脑袋,撒腿跑了。

  云蘅有些懊恼,揉了揉僵硬的腿,却在下一瞬静止了——

  尽管大雪掩盖了一切踪迹,但这一刻,对气味极其敏感的云蘅,隐约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还有一丝······

  云蘅的身体紧绷着,捏紧了匕首,几乎不闻呼吸。

  身后一阵疾风袭来,她瞳孔骤然紧缩,一个旋身落在另一边,顺手用裘领护住了脖颈,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微微俯身,与一头狼对视着。

  她感觉头脑胀痛,意识有些恍惚,却狠狠掐着掌心,使自己保持清醒,凌厉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那是一匹独狼,右边的后肢有些跛,云蘅一眼看出一定是腿骨被咬断之后没能愈合好,身上的毛色有些凌乱,有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只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凝结了。

  或许,这是一头被头狼驱逐的孤狼,甚至,可能是前任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