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爷收回目光对云家主道:“柯儿这话不好听,也不该是他说的,但说到底,他也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在江湖上可是越传越难听的,若有一日,江湖人都道你云家主故意收养了个野种好来分云家祖产,你这个家主,也就当到头了。”

  云家主腹中一阵翻腾,厌恶地撇开眼,心中冷笑,只怕是你自己这样想的吧,才猴急猴急地逼着自己把云蘅逐出云家去。

  老伯爷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勾了勾嘴角,你不满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按老子的命令去做?想到长房又要少分出去一部分祖产,便心情愉悦起来:“不如就按照族中处理私生子的规矩来吧。”

  “什么!”云家主猛地站了起来,“您这是要她死啊!”

  “什么叫我要她死?咱们云家子弟恪守族规,少有这种出格之事,这规矩也是多少年没人用了,听天由命,你可是家主。”

  “可她不是私生子!她是无辜的!”

  “这话倒可笑了,难道那些私生子也是自己想投胎,他们就不无辜?你若是对族规不满,大可去本家把你们的叔伯长老们请出来,重新开祖祠给你定个新规矩?”老伯爷说完这话,又眯上了眼睛,“你若真是惜她性命,便去报官,找她亲生爹娘。”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儿怎么就不乐意报官,但想来是这女娃的爹娘身份见不得光,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能抓得住这个把柄就行。

  云家主胸膛急速起伏着,丢下一句初三开祠堂,便拂袖而去。

  云柯在一边嘲讽着什么,老伯爷并不在意,老神在在把玩着铁核桃,姜自然是老的辣。

  “怎么样?”等在书房的云夫人云飘蓼以及管家云忱都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云家主。

  云家主避开那几双眼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族叔要以对待私生子的族规处置。”

  云忱倒吸一口气,后退两步。

  云夫人急道:“什么私生子的规矩?那是什么规矩!他们要对我的小蘅做什么!”

  云家主不说话,云忱叹了口气,哀叹道:“夫人,您不晓得,这是云氏一族的老族规,私生子往往是要被缚了手脚,堵住嘴蒙住双眼,扔去荒山野岭里自生自灭,能否活下来,都只能听天由命。”

  “什么!”云飘蓼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云家是医圣世家,怎么,怎么可以对孩子做出这样的事!”

  云忱苦笑一声,哪个世家大族不是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腐朽到了极致的:“这个刑法已经多年无人用过了,如今——他们是要把二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爹!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不是还可以报官吗?”

  “不行!”还不等云家主说话,云夫人就断然拒绝,摇着头,泪水坠落,“不行,不行······”

  云飘蓼并不清楚妹妹的身世,此时也是干着急,实在不明白爹娘到底在顾忌什么。

  “那,那就先同意,到时候我们再派人去相救?或者,我们不方便出手,这就写信给素伯伯,请他出手?”

  云家主沉沉地摇了摇头:“在祖宗面前立的誓,不能破,否则——”

  “那就没有办法了?阿爹!难道真要看着她,就算不是云家的血脉,这些年,阿爹阿娘,也都将她当成亲生骨肉啊!”云飘蓼哭道。

  “相信二小姐。”云忱忽然道,“二小姐这几年在外面学了不少本领,老奴是见过的,二小姐心善,老天爷一定会护佑她,平安无事的。”

  绝境

  “云氏血脉不容混淆,念稚子无辜,仅宗谱除名,以私生子之规处置,列祖列宗在上,今以云氏血脉起誓,无论生死,云氏族人不得插手,生死由天。”

  云蘅被反缚了双手,押在祠堂外,如今她已是没有资格再踏进祠堂一步了。

  “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老伯爷问道。

  云蘅缓缓抬起脸,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众人,然后摇了摇头,连着两天滴水未进,若不是她底子好,这么大的孩子,哪里坚持的住。

  云夫人看着憔悴的小女儿,抽噎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本就瘦,又在暗堂里锁了两天两夜,更是面无血色,整张脸上,便只有那双澄澈的眼睛,还有往日的神采。

  云蘅微微动了身形,便已经脱离了护院的掌控,那护院吃了一惊,看了看老伯爷的神色,才往后退了一步。

  老伯爷又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亲生爹娘是谁?若你想知道,以云家的势力,求官府相助寻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不用受这等罪。”语气竟带了诱哄的味道,“你可知那深山之中,凶禽猛兽许多,你被缚了手脚,蒙了双眼,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族叔!”云家主叫了一声。

  老伯爷不以为忤,反而温和道:“穆儿,她好歹也做了你十年的女儿,这个机会,总还是要给的。”

  云家主一噎,难道不是你逼着我做的决定吗?他又看向云蘅,到底是孩子,若是她因为害怕,听了老伯爷的话,那——

  云蘅对上云家主的目光,然后淡漠地移开了,落在紧张得连哭泣都忘了的云夫人身上,想着,这是她的娘亲,虽然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但却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还有阿姐······

  “如何?丫头,你可考虑好了?”

  云蘅收回目光,并不看云家主和云夫人焦急的目光,漠然道:“不必了,他们既已放弃我,我又何苦寻他们。”

  云夫人的身子抖了抖,云家主松了口气。

  老伯爷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也不再强求,他本是好奇,不过,斩草除根更干净些,遂摆了摆手道:“那就带走吧。”

  云蘅却忽然跪了下来,看着呆愣的养父母,轻声道:“今日一别,日后再不能承欢膝下,还请阿爹阿娘珍重。”

  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后,便跟着两个护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是一声崩溃的哭声,云家主焦急地唤着“阿琴”,云蘅的脚步没有停顿,她抬起头,半眯着眼望着料峭寒空。

  雪后的阳光是苍白的,就像几年前她被送去药王谷的那个冬天,无论自己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她再一次踏出了这个家门,而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当她被绳子紧紧捆绑住,蒙住了双眼塞进车厢时,云蘅想,她会活着的吧?

  马车在山路上走着,云蘅气血虚乏,昏昏欲睡,朦胧间似乎听到一个人说:“哎,要不要给点吃的,否则还没到地,就要断气了。”

  另一个凶恶的声音道:“别忘了主子怎么交代的!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另一个声音颇为不满:“咱们的主子可不是他,更何况,这到底是二小姐啊。”

  “什么二小姐!又不是云家的种!行了行了,给她喂点水,别真死在车上,没得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