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瓢泼大雨。

  林烨听到门铃声, 诧异这鬼天气竟然还有人找他?缓步挪到门前,看到淋了满身雨,很是狼狈的方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几秒后, 还是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

  林烨咬唇, 自知自己语气不是太好, 但是对于他来说,方霆的确是不速之客,深深感觉自己没立即把人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怎么?林烨你现在拥有陆擎那颗大树,就想把离开我们的船了?”,方霆声线阴冷,他发梢不断滴水,已经染湿了脚下的地毯,“怕是想得太好吧?”

  方霆完全不顾忌林烨那层比薄纸还透的面子,径直往里走, 环顾四周, 故意坐在了林烨起身前的位置。

  “方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林烨面色铁青,他快步跟在对方身后,“我该还你的,还科纳恩的, 不全都还清了吗?我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你都步入这等境地了,还想拉着我共沉沦?”

  闻言, 方霆嗤笑出声:“你不会以为陆擎真靠得住吧?”

  “就算是不喜陆淮, 或者是听你这个私生子挑拨几句限制了些陆淮的权力, 但有真的让对方‘伤筋动骨’一次?”

  果然太安逸的生活会让人变得愚笨,林烨当年怎么说也狠狠算计过他,虽然最后失败了,可现在却连这么简单的情形都看不清楚,到底是蠢成什么样了?

  “陆擎那狐狸,一方面觉得陆淮不受控,一方面觉得你废物,他恨不得抱着权力去死,只有你以为他是在对你好。”

  林烨怒吼:“你闭嘴!”

  ·

  蒋旻辞和陆擎听说当年也是爱过,但生性浪漫的艺术家和精于算计的商人,本身就很难有共鸣,即使互相吸引,但吸引并不能逾越鸿沟,最后不欢而散偏偏又被商业联姻绑在一起。

  不知道两人到底有没有试图修复过关系,反正从陆擎对陆淮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伤得狠了。

  林烨比陆淮要大一岁,据说他母亲和陆擎在一起的时候,正好是陆擎和蒋旻辞的分手期,当时两人据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但很显然两人都没什么能自己做主的权力。

  ·

  “恼羞成怒了么?”

  屋外暴雨如注,方霆看着林烨生气,自己反而是平静下来,他现在反正是很难全身而退了,也不知道科纳恩跟陆淮达成什么交易,即使他早有准备,却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现在正在等辛莱恩那边的消息,如果那边也决定放弃他,放弃这条巨大的利益链,那要不了多久,他就该束手就擒了。

  “方霆,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从我这出去。”

  方霆敲桌子的指节轻微一顿,面容逐渐变得阴鸷。

  雷雨交加,背后的湿腻感粘附在脊背上,林烨被这个眼神冻住,突然就忘记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说陆擎知不知道你欠了很多赌债?”

  “我他妈已经还清了!”,林烨暴起,他目眦尽裂地狠盯着方霆,气得手抖,“如果不是你算计我......我......”

  “算计你又怎样!”

  方霆语气阴冷,毫不在意林烨的怒火:“你做了就是做了,追寻前因后果就为了让自己良心稍安点,也难怪你永远斗不过陆淮。”

  “你要只是为了羞辱我,现在就滚出去!”

  林烨几乎要疯了,陆淮陆淮,永远都是陆淮!他始终想不通那个好似没有人类感情的恶心同性/恋到底有哪里好?

  方霆这傻逼都被对方害成这样了,提及陆淮名字的时候,眼神竟然还是死性不改的痴迷!

  呕!真让人恶心!

  “你真是有趣......”,方霆冷冷地瞥向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把你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是抬举你。”

  他施施然把手放在一边椅子的扶手上,眯起眼,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林烨厌恶地移开目光,他捏紧拳——如果他不是忌惮,早就让方霆这死变态滚出他视线!

  “......我的确有件事要你做。”

  “先说好,违法犯罪的我不干。”,林烨对方霆轻蔑的表情气得咬牙,但他又不得不低头,“其余的,我还要仔细考虑之后再决定答不答应你。”

  “很简单的。”,方霆神情坦然,“并且你特别容易做到——让陆淮和陆擎见一面。”

  方霆眼神里闪烁冰冷的弧光,让人联想起毒蛇淡黄又死寂的瞳孔。

  这个事情他当时听的时候觉得分外荒谬,毕竟方栖名那疯子的话,能听几分呢?但是,他现在都这样了,信一信又怎样?

  总归是要让对方付出些代价吧?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倒挺想要看看陆擎会怎样对待自己像怪物般,会怀孕的儿子......

  至于迟渊,这人有告诉过迟家那两位自己爱着的、为之出柜的人是陆淮么?

  窗户严防死守着狂风骤雨,两相碰击,而造就巨大的声响,“啪!”地一声激荡而开。

  -----

  “必须要去么?”

  迟渊神情很是复杂,不懂为什么陆擎会突然喊陆淮过去。生死悬一线时没任何关心,几个月不联系也没见对方多问一句,现在风平浪静却要见面,怎么想怎么讽刺。

  “不然呢?”

  陆淮低垂着眼睑,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拿着陆氏的‘生死存亡’当幌子,我要是不去,不也惹人怀疑么?”

  他伸出手,向迟渊讨要束腹带。

  “你最好是给我。”

  迟渊犹豫着,他还记得陆淮上次疼得冷汗涔涔,况且现在和凌秩定下的日期也就只隔不到两周,意外总是少出的好。

  他咬牙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陆淮在他面前总是很避讳有关陆擎的事,他也明白自己不该掺和。

  可,真的不放心。

  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唇,仿佛真的按照迟迟渊的说法考虑了下:“所以呢?你和我一起去,我丝毫不遮掩么?如果他暴怒,你就不顾这么多年叔侄情谊?”

  那样的场景有些滑稽,陆淮垂落眉睫,唇角勾起:“虽然我觉得告诉陆擎也没什么,毕竟这对于他而言会是一桩极大的丑闻,就算真被其余人发现,说不定他还会帮我压下呢。”

  他扬起眉梢,表情愉悦:“所以,他除却生气,什么都做不了。”

  “陆淮......”,迟渊觉得呼吸受滞,他无奈地把束腹带递过去,“这不是丑闻,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会威胁到你生命,会让你难受,我真的无比热爱这个奇迹,我甚至在想,如果这个奇迹选择了我,会不会更好点。”

  看陆淮撩起卫衣下摆,迟渊走上前去,俯在人耳畔说道。

  闻言,陆淮愣了几秒,迟渊有点太敏锐了,他眨眨眼,控着束腹带,面上的冷冽突然散却些。

  他煞有其事地“嗯”了声:

  “那下回你在下面。”

  “好。”,迟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哪里来得及思考“上下”,他看着陆淮孕期都不见臃肿的腰被束紧,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秒,“要不要松一点......”

  陆淮放下衣服,最难受地当然是他,先是艰难地呼吸,才觉得那陡然升起的疼被缓过去,带着气音回复:“不了......这样刚刚好。”

  不被陆擎看出来当然是最好,所以谨慎点未尝不可。

  迟渊仍旧不放心:“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也不可以么?”

  见迟渊还没打消这个念头,陆淮微地敛眸,叹气道:“你是多想认领,你就是那位和我纠缠不清的人呢?”

  “况且,直觉告诉我,在场的还会有另一个人。”

  陆淮尝试着走几步,额间起了细汗,但为了不露出端倪只能强行忍着,他拂掉迟渊试图托着他腰的手。

  “你是说林烨?”,迟渊虽然按照陆淮的话没调查,但他能推理出来,甚至......听到陆淮这句话时,对林烨的身份有些微的猜测。

  “明知故问。”

  陆淮睨了迟渊一眼,感觉自己适应得差不多了:“我走了。”

  “别跟过来,我可以。”

  迟渊的脚步应声停止。

  是,陆淮多聪明,早就猜到他不会听话。

  苦涩地笑笑,迟渊望着陆淮的背影越走越远。

  陆淮的顾忌他都明白,他跟过去除却缓解自己的心焦确实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如果真的遇到意外,但凡是他到达陆淮身边能提前一秒呢?

  ·

  “喂?”

  他正心烦意乱,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令他不悦地皱起眉。

  “迟渊,你快点回来!你爸出事了!”

  他妈妈的哭腔分外明显,有些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刺破他耳膜,迟渊脑袋有瞬空白——什么意思?

  “你爸在手术室急救!迟渊!儿子!你快回来!”

  迟渊捏紧手机,事情过于突然,他立刻使自己镇定下来,安慰道:“妈,你先别着急,别哭,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就到。”

  阴云密布在天空,空气已经能拧出水来,可接连几天的大雨今日却迟迟不落,就像是在酝酿——

  吊足人兴趣,然后在不期然的时刻,倾盆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所有。

  陆淮和迟渊在不同地点抬头望天,他们手里都没拿伞,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在转念之间忽略得彻底,只留下思绪被折起的小角,初现端倪。

  两辆车于道路之上相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