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寒潭同舟>第13章 对不起,我回来了

  “喝一杯?”

  宣黎最近状态不太正常,张海逸有些担心。

  宣黎原是盼着赶紧下班回家,又想着在家喝跟在这喝没太大区别,便跟着张海逸去了二楼的卡座。他一落座,便冷着脸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他此时身上哪还有什么贵公子的温润,脸黑得简直如索命修罗。

  张海逸的眼睛在宣黎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最近有按时吃药吗?看上去瘦了不少,头发也不去补色。”

  宣黎只顾着自己喝酒,杯里见底了才说:“换了药,有些影响。”

  事实是他完全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断的药。

  “我听说你拒了不少客,专接王总的单,还把他弄伤了?”

  张海逸说完观察着他的神色,这家伙近来不太寻常,原先那么谨言慎行的一个人居然贸然顶撞,这太引人注目,太危险了。这个王总究竟是何方神圣?

  “贱货不知多爽。”

  “哥哥知道你这么些年过来,很是不容易,哥哥也心疼你。这么多年了,这满春阁的腌臜规则你也懂,你再熬几年,就能干干净净地出去了,何必现在去莫名拒客,又伤人。王总还好是新客,晚会要了你之后也没在谁那留过夜,正觉得新鲜,不跟你一般计较。要换作别个,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坐着吗?”

  “可我现在一刻都不想熬!”宣黎仰头一饮而尽,“我……我不想、不想再做这肮脏的事了……他又不用我操他,又有钱拿。”

  在泥潭待久了,曾经干净的小男孩已经斑驳凋零在记忆深处。而宣黎想追回他,追回与周珩相配的自己。

  张海逸预先准备的腹稿因为这话全烟消云散,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你还是要小心谨慎的,这满春阁眼红的就单一个杨大利吗?暗处不知藏有多少鬼。”

  宣黎条件反射想说,明处暗处他都不惧怕,自有人保护他。又想起空荡多日的身侧,满嘴苦涩,心里烧得慌,好像心里装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只能借一杯黄汤得以冷却。

  张海逸见他只一味喝酒,火气直冒,单手压住他的杯口,问:“你听见没有?”

  宣黎不想拂了他的意,憋了好久,才闷声地从喉咙底挤出一个“嗯”。

  张海逸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他许多,叫他要低调做人,暗里收钱,都是老调重弹。

  6年前他们同入满春阁,宣黎刚满19岁,少年的他显现出历经磨难的沧桑,却不计后果地为而立之年的他展开羽翼,帮他挡了所有的客人。虽然从后来情形来看,或许是宣黎自杀性的行为。但于张海逸而言,宣黎与满春阁许多人都不相同,他是华丽妖媚的玫瑰,也是绚丽优美的洋兰。他是在这片滋养非人生物的泥泞中,舒展的稚纯——渴求爱与理解又不善表达的花儿,他尤为珍惜呵护的存在之一。

  张海逸见宣黎确实情绪不佳,便安静地陪着他喝,等着他能吐露一二,他也能稍加安慰。

  宣黎的心里话没等来,却等来了意外之客。

  由一个高大男人推着的轮椅造访了他们卡座,轮椅上坐着一位西装笔直的男人,像是混血,眉骨颇高,在不分明的灯光下,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中,只能见其深刻五官、立体的鼻梁与冷峻的薄唇。

  唇间流露的醇厚音色意外地温柔,他在他们身后轻轻唤道:“海逸。”

  张海逸立马转过身,惊喜地“呀”了一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加班吗?”声音里难掩欢喜,跟平时的他判若两人,仿佛还是个孩子。

  “情况并不是很严峻,交与下面的人了。早上出门时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冷空气南下吗?”推轮椅的下属十分有眼力见,立刻从轮椅后背抽出件大衣,给张海逸披上。

  张海逸瞄了宣黎一眼,有些扭捏地说:“又不冷。”

  男人没有多言,朝张海逸伸过手。张海逸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倾身将手放在他手上,被用力拉过去时,才猛然想起一旁的宣黎。

  “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吧?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你喝这么多,回去也不安全。”

  宣黎冷眼看他们双手交握,低头思索了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还不至于不省人事,知道眼前是张海逸的唯一雇主、巨大靠山,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给予张海逸依靠——媛姐见了都要三思的靠山,他得罪不起。

  在车内如胶似漆的甜蜜氛围中,宣黎妒忌地狠狠想道:他也有人保护他的,他也有的!

  他爱护他,他不嫌他位卑腌臜,这么久了,只有一个……

  是啊,也就这么一个了……

  宣黎的脸印在车窗玻璃上,整张脸晦涩不明,只余白皙的下巴。天生上扬的嘴角从车窗的映像看来,像是在笑着。可他明明那样悲伤。

  破晓前的黑沉,是魔术开场的黑色底布,酒精是魔术至关重要的迷惑手段,在狭小的车厢内,在不分明的玻璃中生出了另一个宣黎,疯狂的邪恶的宣黎。

  他诱惑着悲伤的迷茫的宣黎道:“既然就这么一个了,就应该绑在身边啊,那他就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从心到身,他的血液都会因你而流淌。”

  没有比这更具诱惑力的了,悲伤的他瞬间觉得心情舒坦不少。但是……

  “不、不行的,这样他不会爱我的,他会反抗。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呢,他会溜走的,我抓不到他,抓不到他……”

  “不是有手铐吗?”

  “但是……”

  “你可以敲碎他的膝盖,他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跑个没影。也可以挑断他的手筋,他还能怎么挣扎?再不济,就把他关进笼子里!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是你的了哦。”这个宣黎可怖至极,是披着人皮的鬼,缠在宣黎的身侧发出魔鬼的呢喃。

  “不!我不想这样!”

  “那就把身体给我,由我去把他抓回来!把他按在我身下!”

  “不!不要,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走我的路,不可以……”宣黎嘶声叫喊,挥舞双手驱赶魔鬼。魔鬼的宣黎,更有长久纠缠他的狰狞恶鬼。

  “……宣黎、宣黎!醒醒!”

  宣黎猛然从副驾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面前是张海逸担忧的脸,“你没事吧?要不你今晚跟我回去?”

  原来是半路睡了过去,还好只是一场梦。宣黎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拒绝了张海逸的好意,在他担忧的注视中,步履蹒跚地回了家,跌跌撞撞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任由有些滚烫的水兜头浇下,温柔地抚平被梦魇擒得发僵发疼的肌肉。

  强劲的水流打下,宣黎眼睛开合了数下,最终被它剥夺了视线,慌乱的眼球只能在紧闭的眼睑后滚动,靠耳朵细细听着周围的声响。可蒙蔽的不止是他的视线,同时也将外界的声响扼杀,他像在待在封闭的水球中。

  自从没了周珩,黑暗中的每一分钟都让宣黎感到恐惧,特别还是刚经历了方才的噩梦。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渐渐幻化成无孔不入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他们又来了!

  宣黎神经质地骤然回身,即使双眼被热水冲刷得刺痛,也费劲瞪大。紧缩颤抖的瞳孔不安地巡视空无一人的浴室,除了明亮灯光下的满地狼藉——堆积成山的衣服、洒落满地的烟头和酒瓶,并没有其他人。

  宣黎稍稍松了口气,脱去湿哒哒的衣服,踏进唯一干净的浴缸,抱住自己的膝盖,等着水渐渐漫上他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点烟的手微微颤抖着。

  “周珩……周珩、周珩?”

  寂静的夜,一个无措的声音随着亮得扎眼的灯光流出浴室半开的门,他反复呼喊着一个名字,可回答他只有他急促、颤抖的呼吸声,声声若泣。

  周珩不见了。

  宣黎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砸烂了家里四扇窗户还是接受不了的事实。

  他赞许地说:“你很漂亮。”

  他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天气愈发地冷,夜里风急,周珩亲手挂上去的风铃总随寒风铃铃作响。不久前,他还因为别人骂他婊子而发怒,电视柜上丑兮兮的绿植还开着小花……他为他创造的一切都还在,可那道紧紧跟随着他的视线却陡然消失,那个总围着他转的瘦小身影突然一下子烟消云散。甚至想给他打个电话,都找不出他的电话号码来。

  一切都像一场梦。

  宣黎抱着自己发着颤的动作一下顿住,他呆呆问自己:

  “他真的说要保护他?他真的来过?真的有这个人?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自己疯了两个多月,做了两个多月的梦。

  而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消散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肯定是他还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玩,在玩捉迷藏吗?这一局是轮到他当鬼,周珩来藏吗?

  宣黎躺在浴缸里傻笑着,边空想想得不亦乐乎。

  然而无期的等待只会让人一步步走向焦躁,更何况是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

  其后的三天里宣黎还满怀期待着周珩可能会从某个角落里忽然撞进他怀里,他每天都很亢奋地自己演绎重逢的场景,然后有些嫌弃地说:“你连找人都不会”,或者是很哀怨地告诉他:“我等你等得太苦了”,或者更缠绵地说:“我还以为把你丢了,以后要把你藏在我心里最深处”。

  然而并没有他念想里的那个人来撞他一撞。宣黎又等了6天,都等不到他来。

  他开始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拉着他了,为什么就这样不见了?为什么?

  “你该好好生活。”周珩看着他的眼睛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过,眼睛里有些许责备。

  “是啊,对啊。”宣黎呢喃道,“你要我好好活着的,你怎么不见呢?”

  像极度想引起父母关注的孩子,宣黎开始制造各种闹剧,他故意将垃圾扔到到处都是,故意不吃饭,故意踢掉被子,故意横穿马路。

  闹剧步步升级,开始染上血味,宣黎又一次踏进疯狂的漩涡中心,他故意惹是生非招来危险,故意拿着刀作势要往自己手腕上切下去……

  他独自上演了一台荒诞默剧,而他等待的小英雄并没有及时出现。

  此时蹲进浴缸里的他,抱着酒瓶,一阵又一阵的心悸折磨得他神经质地抖着身子,呼吸也很急促,就像在啜泣一般。可是他眼睛空洞干涩,未见悲伤的神情,更见不到因悲伤而落下的泪。

  他丢了魂魄,独自在浴室的一角腐烂。

  可第二天,他一走出公寓那扇门又变了个样,依旧是那个满春阁里俊逸潇洒的朗月公子,仍然让无数人癫狂。

  仿佛真的凭空多出了一个宣黎,一个在浴缸里脆弱惊慌的宣黎。

  两个宣黎像是同一命运线上的两个极端,互相拉扯,努力维持平衡。不然稍一失足,便是万丈深渊……

  还好,在平衡崩线之前,周珩回程了。

  周珩原以为接了一单最简单不过的委托,结果却耗尽了他的心力,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支撑他乘坐气味难闻的颠簸黑车辗转回程。他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冲动的举措,在中转的城市里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直达的火车票。即使他有一张花了大几万做的内网能认证的身份证,但这也是极为冒险的行为。

  他真的等不及了,他想赶快回到那个平静的小城里去,他想回到那个让他的暴虐平息下来的地方去。他更想回到宣黎身边,讨一个让他心情轻畅的“小甜品”。

  随着“哐锵哐锵”的火车前进声,周珩的目光放在匆匆飞逝而过的田野、山地与河流,一切都在冬的沉寂下等待春的希望。世间万物都向上生长着,却无端有人爱践踏初生的花。

  美丽的景象触动的是周珩重拾的回忆,他靠在车窗上,有些痛苦地合上了双眼。

  直达火车很快,周珩再次回到这个小城只用了四天的时间。他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仓库,将自己一身的风尘血腥冲洗干净。也不管多晚了,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直奔宣黎家。周珩从宣黎家的阳台翻了进去,刚落地,便踩了满脚的垃圾,让他的动作一顿。

  才离开个把月,宣黎的住处居然早已不成样子,像是台风过境一般,家具七倒八歪,烟头餐盒堆得满地都是,厨余垃圾的腐臭味混着浓重的烟油味,这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周珩条件反射地微微皱了皱鼻子,心里不好的预感荡起。这一程的不安也在他心中显山露水——他忘记跟宣黎交代他要出远门了。

  得找出他来,希望不要有事!

  周珩挑着落脚地,慢慢进到屋里。他锐利的眼睛四处的扫着,黑暗中的房子里既没有发现异样的四肢是身体部件,也没看见大滩血迹。而且这些难闻的味道里也没有他熟悉的尸臭味。

  大概率宣黎是安全的。

  周珩松了口气,刚要踏上楼梯的台阶去卧室看看。忽然从侧面扑过来一个黑影,周珩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肘要砸向来人的背上。结果眼前的一头金发让他的动作顿住,忘记了反抗。随即,他的双腿被紧紧压制住,双手被控制在头顶。还没来得及询问,耳边就传来金属的碰撞声——他被拷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这种粗制滥造的手铐根本就锁不住他,周珩反拧肩膀,让右手以巧妙的角度握着左手,正想滑落其手部关节。在其间,他看清了宣黎的样貌,不禁楞在了原地。

  他整个人消瘦得脱形,他面容憔悴,黑眼圈深重,胡子拉杂的,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散发出奇怪的味道。那头日日被他打理得光彩夺人的金发,此时黏腻地低垂着。枯燥的前额发间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它们死死地盯着他,其下的唇忽然展露一个骇人的笑容:

  “抓到你啦。”

  就算是周珩,也极不确定地问:“宣黎?”眼前的人跟他所认识的那个光芒四射的宣黎若判两人。

  “你去哪了?”

  周珩总不能说他去杀人了,他犹豫了片刻,说:“……去赚了点钱。”

  “赚钱?”他似在判断,念了念这两个字,又偷偷笑了一下,“那我有好多钱,我都给你吧。然后你给我乖乖地待着这。”

  周珩一直以来都下意识不想跟宣黎产生任何意义上的金钱关系,只是宣黎此时有些怪异,他也尽量耐心地回答他:“不用了。”

  宣黎在嘴边的笑容陡然凝固,他面容狰狞地尖叫起来:“为什么不用!为什么!嫌我的钱脏吗?那我放洗衣机里洗啊!”

  “不是,你……”

  “那是什么?那你为什么接近我?不是为了钱,为了什么?看我笑话吗?好笑吗?”宣黎的眼神渐渐疯狂,他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说好要生活的,要一起生活的!你怎么可以走?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走?你留我一个人!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

  宣黎突然咬着牙恶狠狠地威胁他:“我要打断你的腿,我要把你关起来!不……我要把你给弄死!然后埋到我浴缸底下!看你怎么跑,看你怎么跑!”

  周珩的不告而别终于引爆了宣黎,他神情疯狂,犹如困兽的负隅顽抗,穷极自己灭亡前的力量要给可恶的周珩一次教训。

  宣黎的攻击性让周珩忐忑,对他的一举一动小心警觉起来。

  结果宣黎仅仅只是大放厥词,实则把自己慢慢缩成了团蹲着,不断地巴拉着头发,颤抖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

  此时,情绪如黑色羊水,将宣黎整个人紧紧包裹在狭小的空间里。但他还是选择自己承受消化如浪涌一般的负面情绪。

  周珩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地把声音放低:

  “宣黎,你听我说,我不能要你的钱是因为我自己能赚钱,没钱了我可以自己赚,但我不能平白受你资助。如果需要,我们完全可以互相帮助。”

  宣黎压根听不进他的解释,自己埋着头,卡壳的磁带一样的声音,似哭泣又似诅咒地念着:“骗人,你们都最会骗人,最会给自己开脱罪名。我要把你锁住!把你锁住,就跑不了。没处跑了,就待在这。再扒光你的衣……”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周珩在赌桌上砸下自己的赌注。

  “嗯?”

  宣黎疯狂的思绪被周珩这忽如其来的话打断,从膝盖间抬起他的头,黑水一般灰沉的眼眨巴眨巴。小声地问:“礼物?”

  果然,转移他的注意力才是最有效的。周珩松了口气,赶紧说:“对,在我外套口袋里,右边那个,你可以拿出来看看。”

  宣黎迟疑地将双手放在了脚边的地面上,思考了片刻,慢慢地爬了过来。冷白枯瘦的手朝口袋摸去,入手便是他所熟悉的温凉触觉。

  他勾着链子,往外拉,宣黎一眼便看呆了。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物件,它太漂亮了。做工精细的纯银细链上,坠着一块晶莹透露的蓝宝石,足有大拇指哥那么大。宣黎捧着它,像是捧着广阔的大海,明灭着阳光的余晖;又像是捧着璀璨的星空,闪烁的希望的繁星。

  宣黎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地问:“给我的吗?”

  “对。”周珩点了点头,又加了句,“很漂亮,很适合你。所以给你带回来了。”

  在那个女人的胸口上看见它的时候,周珩没由得就想起宣黎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就捞了回来。

  “很适合我吗?”宣黎展露出一个笑容,终于能依稀看得见他往日俊逸的风采。

  他光着脚踩着轻快的步伐,小心地捧着那串蓝宝石项链,来电视机前给自己戴上,还有几分自恋地对着电视照了又照。

  “好看吗?”他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问。

  这一块宝石确实是上等佳品,即使在这样昏暗杂乱的地方,也放出灿烂的光芒,夺目极了。

  但是它太过于耀眼,坠在宣黎胸前,将他扬起的笑颜都遮盖住了。而且还是条女士款式的项链,戴在他身上,只有莫名的怪异。

  周珩却很认真地点头:“很好看。”

  “这是我收过最漂亮的!”宣黎兴奋地举着它,转起了圈,嘴里念着:“很适合我,很适合我,很适合我……”

  他无疑是被这一句话所安抚了,如此美丽璀璨的东西,是适合他的,。跟他以往的收到的礼物都不同,那是千万分之一。而这是周珩辛苦为他寻来的,或许是周珩的百分之二百,他却全给了他,别样的意义让它如此美丽贵重,那样的细腻灿烂。

  忽然,宣黎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空瓶,脚一崴,直直地往身后的沙发倒去,倒进了它柔软的怀里。

  周珩见他情绪稳定了下来,将自己的双手从手铐里挣脱了出来,来到沙发前,蹲下来问他:“去洗澡吃饭吧?”

  被周珩顺齐了毛的宣黎乖极了,任由周珩牵着他的手来到浴室。

  浴室的卫生情况不比客厅好,一浴缸的脏水,里头飘着大大小小地酒瓶子和烟头。地上和马桶盖上有可疑的黄色水渍,周珩分不清到底是酒液还是排泄物。

  现在收拾浴室显然不太明智,周珩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浴缸,再把一个脏兮兮的宣黎给装进去。

  温热的水由头顶洒下,香喷喷的泡沫抹上他油腻的发间,厚厚的茧子摩擦过他的头皮,特别舒服。

  “要把眼睛闭上。”

  “嗯。”

  宣黎闭上眼睛,垂下头,让周珩将他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周珩的动作很轻很轻,闭眼的黑暗又一次变得有安全感,他抱着膝盖乖乖坐着。

  周珩沉默地冲洗着压根搓不出泡沫的金色头颅,看着不断汇入下水道口的污黑的水流。这些都来自宣黎身上,这个平时洗个澡都要花一个钟的男人身上。周珩不禁心里酸酸涨涨的。

  他还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但他绝对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边小心地冲洗着,一边低声地解释道:“我……我几乎不跟人相处过,没有互相打招呼的习惯。下次我出远门一定跟你说一下。”

  “……对不起,我回来了。”

  温热的水帘罩在了他的外耳廓上,孩子的声音又低又闷,他好像躲在水球里偷听周珩的心声一样,有意思极了。

  2021-02-07 20:2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