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扶手的青苔上沾着几块冰渣,应无识站在这里,神情凝重地盯着上面的情形。

  俞未盯着应无识的身影,眼眸深邃。他走上前按住应无识的肩膀摇了摇头,可应无识意已决,似乎是不可扭转的。

  应无识拉开俞未的手,盯着正前方目不斜视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接着,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交到俞未手里,“这是齐虚餐馆的钥匙,托付给你了。”

  说罢就要向楼上走去。

  俞未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却怎么也说不出几个字来,就好像一切的结局都是这个样子。

  而应无识也没有不辞而别的意思。

  应无识向上走去。

  吱呀作响的楼梯在寂静中像是踏着心弦,每一步都似乎焦躁不安。

  还没走几阶梯子,应无识就愈发觉得这里的气息变得古怪。

  一股很沉重的气息在这里肆意展开,裹挟着应无识周边的全部包括他自己,并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切割开来。就比如应无识这里看到的场景是乌烟瘴气,而楼梯下的俞未却不同,依旧是被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毫无任何破绽。

  因为那只鬼只是冲着他应无识一人来的。

  高个子穿着一堆破烂站在天台边,似乎是听到身后有隐隐的声响才回过头去。

  它的眼珠子少了一颗,就用着另一颗打量着身后的人。见是应无识来了,它还装模作样地迎上去。

  高个子步伐缓慢地朝着应无识的方向过去,脚踝一深一浅地踏在雪地里,在于应无识相差两米的距离下停下身,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应无识。

  它吧咂一下嘴,用着让人听不出是阴阳怪气还是真情实感的调子对应无识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想要杀我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应无识杀的鬼太多了,他显然不清楚高个子说的是什么。就比如今天的着装,只是为了简便一点穿的风衣,而因为太久没买衣服,这件风衣经常是秋冬天里的常客。

  “忘了?”高个子问。

  应无识双手插兜,轻描淡写回答:“忘了。”

  高个子突然不服气地朝前跨了一大步,恶狠狠盯着应无识的眼睛:“那我现在要你记起来呢?三年前的今天,太东湖,你因为救人把我杀了。还记得吗?”

  高个子一字一顿道着,怒火攻心。

  应无识不情愿思索一番。

  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的确去过太东湖,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心无杂念地跟钓友在湖面钓鱼。正等拉钩时,没曾想湖岸不远处发生一起车祸。

  但这场车祸光看并不是单单这么简单,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

  车子撞向了一旁的巨石,驾驶位上的人奄奄一息,应无识率先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等他来到车边看到里面的场景时,才发现副驾驶还有一个人正拿着一把微弯的匕首。

  副驾驶的人戴着口罩,额头的血缓缓留下染红了半边口罩。钓友怕口罩黏住伤口从而发生感染,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副驾驶人的口罩取下,可取下后,却发现此人的面容颇为熟悉,等想起来是谁时,钓友瞬间满脸厌恶。

  此时的应无识已经报完警,而警察正快马加鞭地赶来。只是救人心切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副驾驶人的面庞,只是动作轻轻地把驾驶位上的人与钓友合力救出来平放在地上。

  等应无识喘一口气再想去救副驾驶那位把匕首插进自己腹部的人时,钓友却在此时拽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眉毛压的很低,好像不愿应无识救那人似的。

  他说:“你知道副驾驶那位是谁吗?”

  一向不爱关注网络的应无识自然不会知晓眼前这人是谁。

  “不知道。”应无识如实回答。

  钓友继续说:“他就是警方全国通报的通缉犯,一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将人杀害并分尸的尸块都数不胜数,入狱两次逃了两次,这可是让人人心惶惶的头等人物,还救他做什么?”

  他越说越起劲,都想拉着应无识离开这是非地方。

  应无识蹙了蹙眉,朝着车内看了一眼。

  “是他?”应无识淡道。

  钓友叉腰望向应无识,问:“你又知道他了?”

  应无识犹豫地点了头:“或许?”说着又一次看向车内,“他来找过我。”

  钓友听到这话眼睛睁的老大了,捂嘴连连后退,“啥时候??”

  “一年前。”

  “一年前!”

  “那时候他满脸是血,手上还提着塑料袋。”

  “然后呢?”钓友紧紧追问。

  应无识对这个印象怎么说也挺深的,他毫不避讳说:“我嫌他脏,没给他进门。”

  说完还皱了皱鼻子,就好像那天的血腥味又一次来到跟前。

  不过血腥味的确很重,还参杂着浓厚的汽油味,此刻让人极其的不适。

  此时医护人员已经到达现场,警方也紧随其后。

  再之后的事,应无识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不过被拉去做了个笔录,就回到探所。可高个子却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地认为是应无识杀了它,那时的应无识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去碰它,只记得当时见到时,匕首就已经直直插进去了。

  应无识抬眸看着高个子,一言不发。

  高个子对着应无识的目光,嗤笑道:“记起来了?”

  应无识冷淡道:“没。”

  这个回答高个子显然不满意,因为它看应无识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故事,还是关于那天的事。

  “记不起来你怎么害死我的?”

  许久都等不到应无识回答的它又自顾自说起来。

  “因为你的冷漠,你害死了我。在那天滂沱大雨之下,你就无形杀死了我。”高个子越说越气,眼眶中摇摇欲坠的眼珠子充斥着条条血丝,好像随时都会引爆。

  “你的罪行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时你找上我时,手上还提着受害者的残骸吧?”应无识尽量心平气和。

  高个子点头默认,还得意洋洋:“当时还想,你若是收留我,我定然把这些当作礼物赠于你,奈何你不领情,将我置于门外。你好狠心,应无识。”

  “卑鄙!”

  应无识吼完将随身携带的小刀抽出朝高个子刺去,被高个子轻松躲开。

  它跳到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戏谑地盯着应无识用充满肮脏话语的嘴说出:“你更卑鄙。”

  应无识没理会它说的这句话,而是想发起下一次进攻,奈何对这只满口谎言的恶鬼终究是不可掉以轻心的。

  从袖口,高个子从里面抓出一把不知名的粉末往应无识的眼前挥洒,在应无识快要发起下一次进攻时被粉末迷住眼。

  这并不是什么能致人死地的东西,而是用来催泪的,且在泪点高潮时让人不知不觉进入一场幻觉。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因为在幻觉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就比如应无识眼前站着的是高个子,而他在幻觉中却看到的是俞未,而幻觉中的高个子却站在十米开外,可天台并没有十米。

  已经发觉自己进入幻觉的应无识万不敢轻举妄动,深怕惹出祸端。

  因为高个子的出没,想必那人也会来。

  阴差神出鬼没,阴晴不定,说不定等闯祸的瞬间,他立马就会来到这里。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应无识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不过应无识有预感,他们的相遇会在不久之后。而这也是一场不合时候的相遇。

  这个幻觉存在的时间是一刻钟。应无识闭上眼想着这样就能略过幻觉,没曾想闭上眼后,幻觉竟然入侵大脑,强行在脑海之中安插画面。

  应无识想想下接下来的对策。只是发觉每一步感觉对方都有所察觉,都能悄然躲避,毫不费劲,就算幻觉过后也是长时间的僵局。他不能跟这只鬼耗太久,毕竟自己是人,不能跟鬼比对。

  对方丝毫不会感觉到疲惫,甚至还是一直作恶多端被千百数条怨气拢聚一体的鬼怪。

  正当应无识这边毫无头绪时,楼下的俞未这里多了些新情况。

  突然之间,密密麻麻的黑线冲上楼顶,是从地板缝隙里钻出来的,俞未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倚靠在窗边。

  俞未穿过条条黑线走上前。

  “你看你干的好事。”俞未直言道。

  阴差缓缓睁开眼,目中无神地扫过眼前的一切事物,最终落在俞未的肩头。

  “你说我?这只鬼早该没的,不知道是谁滋润起来了。”说着又装作不小心脱口而出一般,瞪大双眼指着俞未说:“是你啊。是你干的好事。”

  俞未不想回应这个话题,于是问:“接下来怎么办?”

  阴差指着向上延申的黑线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束缚?”

  “嗯。”

  “你就用这个?”俞未觉得不靠谱,“你上次在南凉抓它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照样一塌糊涂,还在那里留下一块印记。”

  “你怎么知道?”阴差听到这个显然很诧异。因为他感觉自己做的“售后”还是天衣无缝的。

  转念一想又放松了眉眼,泄气道:“保密。”

  说完走向楼梯回头看了眼俞未示意他跟上来。

  “应无识的幻觉很快就能消散。”

  阴差说着,但俞未没回答他。

  高个子在应无识身边挑衅着,可进入幻觉的应无识压根不知道它就在身边,还在想着对战策略。

  不多时,幻觉消失,应无识站在茫茫雪地。他暂时还未感受到高个子此时在他的哪个方位,毕竟刚刚粉末用的量并不少,现在都未能缓和。

  效果正在慢慢散去,可高个子似乎感受到应无识的恢复。于是趁他一个不注意拳头直接击在他下腹。好像这一拳并不能解掉心头之恨,又重重朝他的身上多添加几拳。

  此时俞未两人已经来到天台,见应无识被如此羞辱俞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只是阴差摇了个头,手指着正在缓慢游上来的黑线。

  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网。

  高个子对付应无识正起劲,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网正向着他们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应无识缓过身反将高个子的脖颈上了一刀,之后便看见站在不远的俞未二人还有头顶“编织”的大网。

  正当应无识还在庆幸这一切时,突然眼前霎时多了一片黑暗,牢牢笼罩在四周,听不见也看不见。没过一会儿他便晕死过去。

  网外的俞未见情况不妙一皱眉头揪住阴差的领子,发了疯地质问:“你本来要抓的谁?!”

  没怎么想,阴差却耸耸肩勾唇一笑,“应无识。”

  轻快地说完应无识名字后,阴差带着应无识瞬间消失在这一片雪地里,连同消失的还有那只恶鬼。

  此地只剩下俞未落寞地站在雪里,任凭风雪肆意地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