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识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醒来在一个昏暗的空间里。这里只有中间放着一盏蜡烛。

  烛光闪烁,忽明忽暗。

  应无识强忍者浑身的疼痛爬起身,环顾周遭。他记不清开始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个人叫自己的名字叫得响亮,叫得迫切,好像那是俞未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黑暗的地方多了束光亮,是一扇门打开了,进来一位熟悉面孔的男人。

  “哟,醒了?”

  阴差的声音伴着一股凉风吹进来。应无识穿的不少,但也不妨碍打了个寒颤。

  应无识半眯着眼看着端着一杯水的阴差,将头侧过一边。毕竟从如今这种形式上看,自己的处境总是好不到哪里去,像被禁锢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一般,不见天日。

  “别这样。”阴差蹲下来,两指捏住应无识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与自己正视。

  他又说:“那只鬼,你要不猜猜它现在的处境?”

  应无识不答话。

  他又说:“说说呗?”后话音一转,“要不你再想想,你现在又是什么处境?”

  阴差说这句话时给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好像已经告诉应无识的全部。

  应无识猜到了,但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猜过无数种结果,就是没猜过阴差的站位。

  阴差看出应无识眼中透露出什么,然后自顾自鼓掌起来,并道:“就说你不傻。”

  “凭什么?”

  “啊?”阴差未听懂。

  应无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嘁,”阴差站起身背对着应无识,“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没想过。”

  应无识说完这句话时,阴差竟从语气里听出失落之感。他说:“你应该猜到,我既然做了这行,未必是好东西。”

  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似乎都来自于阴差的诡计,应无识好像在这几分钟里猜了个大致。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阴差会找上他,为什么这件事的主角会是他。

  一遍遍的希望给予,在习松炀未出现时,大部分都是阴差。因为阴差出现的太合时宜了,合时宜到他都有一种错觉,错觉到阴差是因为他的生平事迹才甘愿过来“拯救”他的。可不是,好像这一切都是阴谋,一个从未透露一丝马脚的阴谋。

  “我早该想到。”应无识自嘲道:“你说的是。你也是从无恶不赦的人转变而来,你的身份是几十年沉淀而来的,至于你的本性变未变,这我还真就低估了。”

  阴差耸耸肩并不想回答应无识这句话,而是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要离开。

  等走到门口时,他有意停下,轻微侧个脸,“习松炀……”

  他似乎有意这样停顿,想挑起应无识的应激反应。

  很显然,他成功了。

  “他怎么了!”

  “你动谁都不能动他!就算你把我千刀万剐!”

  应无识越说越激动,忍住脑袋的疼痛摇摇晃晃爬起来朝阴差的地方冲过去。

  可阴差见应无识要过来,预判似地合上门,又一次将应无识关在屋内,应无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重重撞在门上,可还是只能无力地敲打着门。虽然阴差未必会再次为他打开。

  一听到习松炀的名字应无识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习松炀了,他本来说过,处理好这件事便回南凉去找习松炀,可如今自己都成了这般样子,找怕是没多大的希望。因为照这种情况来看,就算他把手敲烂阴差都不会开门。

  阴差的伪装高深莫测,或许那只高个子鬼也是他拿来充数的垫背。

  桌上的蜡烛烛光殆尽,应无识过去桌子拿起那杯水毫无防备地喝起来,既然阴差只是把他关在这里,至少还不至于在他眼皮以外毒死他。

  应无识摸了摸兜。他显然愣了一下,手机竟然还在身上,于是赶忙把手机拿出来。

  有信号。

  多半是阴差与死人打交道多了,以至于忘记活人有手机这一茬,也就没对应无识进行搜身。

  果然,他打开手机后第一时间弹出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习松炀拨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接通电话了。

  刚打过去似乎还没响半秒,那边就接通了,传来急切的喘息还附带一句嘶吼:“应无识你他妈到底在哪!”

  应无识心里咯噔。是有人在意他的,他并非独自一人。

  他喉结上下滚动,最后憋出一句:“我想你了。”

  那边的习松炀很明显地愣住了,并没有及时回答,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回答:“你怎么样了。”

  声音比上一句缓和许多,是听到应无识的声音后安心了些。

  “我很好,就是头有点晕喉咙干,不过刚才喝水了,没什么事。”应无识好像要把刚刚经历的所有事都一股脑告诉习松炀,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想要把自己的委屈说尽,不过现在不是一个诉说委屈的好时机,还有要事办。

  “好,我跟俞未他们马上就来救你。”习松炀急切地说。

  应无识席地而坐,靠在墙上闭眼道:“阴差才是幕后主使,那只恶鬼只是它的傀儡,但它不自知,以为没人能控制住它。”

  习松炀说:“我们早该想到的。”

  应无识皱眉说:“没办法,他藏太深了。”

  “所以……你之前……”

  习松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俞未同我说了,我是……习明年?与你……”

  应无识沉默好久才是说:“他都跟你说了?”

  习松炀轻轻“嗯”了声,“他就在旁边,都说了。”

  “所以……”

  应无识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是怕习松炀一时半刻受不了吗?

  “我能消化,我相信你们说的,但是我是难以相信我的上辈子是那样的先生。”

  习松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他笑的似乎不单是自己上一世的身份是那样的伟大,还包括原来上辈子与应无识的相遇原来这么奇妙。

  应无识呛了呛,然后说:“我现在给你们发地址,因为我不清楚阴差什么时候会返回,是否会发现不对劲。”

  “好,我们马上就来找你,你要等我。”习松炀说。

  应无识又喝了口水。他说:“我会,你们凡事小心。”

  “好。”

  没过多久,习松炀的手机上就收到应无识发来的地址,在场的两人在看见如此熟悉的地名时都相互看了一眼。

  俞未率先发话:“他们怎么又回那边了?”

  习松炀摇头回答:“不清楚,但毕竟那边酒店的由来是因为应无识,阴差或许想要了结那一切。”

  俞未赞同地点了点头。习松炀说的不差,海滩的酒店的确是用应无识的鲜血铸成,而一切都源于阴差。

  这是他们起始的地方,也很有可能是阴差想要结束的地方。

  习松炀盯着俞未的眼说:“我们现在就去。”

  “不!”俞未下意识地制止。

  “我要救他!一定的!”习松炀眼泛泪光看着俞未,像是在寻求共鸣。

  俞未无奈上前双手按住习松炀的肩,毫不犹豫说:“肯定要救,但不能盲目,我们对阴差了解的并没有多少,并不知道他还兜着什么底,万一盲目前行应无识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习松炀捂脸让自己试图平静,“好,我听你的。”

  现在紧要关头,无论如何都要理智。

  俞未捏着眉心缓解几夜未睡的疲劳。这就是他同灵差说的所预判的场景,这几天愈发强烈,好像随时都会发生。

  若这次又同几十年前那样,不说他会怎么样,毕竟他已经习惯应无识忽然的离开,可习松炀不一样,他不久前才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要是真的历史重演,不知道对习松炀的打击又会是多大。

  不可能如此反复循环下去。

  习松炀靠在墙上,说:“瞿清言我也叫来了,就在楼下。”

  “他?”俞未震惊不已,“他怎么来了?”

  习松炀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毕竟他与应无识有交情,肯定也不愿看见那种场景发生。”

  听到这段解释,俞未似乎晃神片刻。

  交情,到底是哪年的交情。

  俞未点了个头,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口,慢慢说:“那我们就去找他。”

  “嗯。”

  下楼后果然在门边看见一个身影。那身形修长整个人半靠在门边,左手背支撑着右手肘,而右手向后懒懒地耷着,可仔细一看两指间分明夹着一支烟,似乎是听身后来人了才不紧不慢掐掉。

  俞未走上前装作不在意地看了瞿清言一眼,毫无表露地说:“你抽烟?”

  瞿清言扬扬眉看着熄灭的那半截烟,不含糊地说:“不常。”

  听瞿清言怎么解释俞未这没打算多问,而是面无表情回了个“哦”。

  瞿清言深吸一口气走到车门边敲了敲车把手说:“上车吧,时间不等人。”

  俞未没回答而是走到后门的位置,正要打开车门却被瞿清言制止。他说:“我不清楚那条路怎么走,你来开。”

  瞿清言这句话说的颇是理直气壮的,俞未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听了的话,去了驾驶位,而瞿清言就顺势钻进副驾驶的位置。

  进入副驾驶后的瞿清言好似感受到了左边来了一道强烈的目光,于是赶忙回应:“你开你的,我看路。”

  气氛如此尴尬,这让不漫长的路程变得遥远。

  习松炀不断看着与应无识打的那通电话,虽不知道挂断电话之后应无识那边会是怎样的场景,但只要听见了应无识的声音,那就会让心里安心许多。

  可只安心那几刻,除非实实在在见到应无识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