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进刚走出两步, 手机就响了,周进顿了下,还是选择先接电话。
是老爷子打来的, 电话里老人嗓音干涩,颤抖着声说自己好像不舒服, 让他赶紧来。
周进顿时面色着急, 说完马上到就挂了电话, 一抬头, 沈书黎早就不见了人影。
周进烦躁地搓了把脸,转身狠狠踢了下地面的一个土堆。
他已经好久, 没像此刻这样情绪失控了。
短暂地发泄了下,周进飞快地骑上三轮车, 往医院赶去。
—
离开农场,沈书黎骑着自行车回家。
他骑得很快,快得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刀子似的刮人。把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脸, 擦成了粗糙的红。
沈书黎却浑然不觉一般, 面无表情地加速, 蹬得太快了,让他微瘸的那条腿, 都隐隐有点发疼。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突兀刺耳,惊得他差点没掌稳车子。
停下车, 沈书黎接通电话,说了两句后, 他脸色顿时严肃, 皱着眉:“我马上到。”
自行车太慢了,在半路他把车子寄存在一个超市, 让老板帮忙照看一下。
镇上的人大家好多都互相认识,老板爽快地应了。
沈书黎拦了辆出租,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下了车,急匆匆往周二爷的病房去,却在走廊上,碰到了同样匆忙赶来的周进。
两人对上眼后,都是一愣。
周进尤其惊讶,缓缓睁大了眼,他张了张嘴:“你……”
沈书黎面色还算平静:“先看看爷爷。”
周进掩下情绪,点了点头,推开门两人一起进去。
病房内却不像他们预料的那样,会充满死气和慌张,会有很多医生围在病床前忙碌。
抬眼,只看到周二爷悠闲地靠在床头,拿着徐立给他买的平板,正在看打仗的电视剧。
瞧见他们来了,弯了下眼:“都来了。”
周进和沈书黎都有点懵,面面相觑一番,慢悠悠地挪步过去。
不是说老人不行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周二爷打了个哈欠:“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老人都没啥安全感,生怕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所以才急匆匆打电话,把你们俩都叫来。”
沈书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周二爷的用意。
只配合着说:“您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故意这么说的,一边假装起身。
果然,下一刻周进就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我一起。”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出了病房也没走,只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在等,等周进愿意开口。
他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
经过这段时间,沈书黎明白了一个点,那就是,周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自己的内心,让别人进去。
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经营一个家庭。
周进以为,只需要对伴侣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就算是一家人了,日子就是幸福的了,实际上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浮于表面,只是在过家家。
或许吧,或许世俗中的一家人,这样就足够了。
但周进和沈书黎,都深刻地渴望着有人能跟自己心意相通,渴望有个人,能做自己在人间的锚,渴望极端且深度的羁绊。
那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周进很小时就没了家,虽然有爷爷在,但爷爷很多时候顾不上他,不能代替父母。
虽然徐立家对他很好,但在周进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外来者。
所以周进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经营一个家,他只是在学着别人幸福家庭的样子,去搭好一个家的框架,然后维持着那个空空的架子。
仅此而已。
但沈书黎却是最懂这方面的。他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庭,人人羡艳。
只不过后来破碎了,于是他也心死了,失去了接纳别人的勇气,失去了建立一个家庭的信心。
但现在,沈书黎意识到,他必须要突破自己,往前走了。
在沈书黎正出神时,一道人影投射了下来,罩住了他。
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儿子?”
沈书黎抬头就看见了沈妈妈,愣了下,蹙起眉:“妈?你来医院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沈妈妈眼神闪躲了下,笑着说:“嗐,没事,就是一点小感冒,来开点药。”
她悄悄把袋子里装的,抗抑郁的药,往身后捎了捎,藏起来。
沈书黎本来要忧心的事儿就多,她不想让儿子担心。
沈妈妈又想起欠款的事儿,内心煎熬不安,挨着他坐下,觉得是时候坦白了。
早说晚说都要说,中午沈书黎走了后,她就一直难受得很,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
她怕自己过了这会儿,又说不出口了,不如就趁着现在勇气当头,全说了。
沈妈妈:“儿子,妈妈跟你说件事。”
沈书黎看向她。
沈妈妈局促不安,低着头,用脚不住地蹭着地板瓷砖:“就是那个……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想跟着你张叔做生意吗。”
沈书黎有种不好的预感,嗓音都冷了下来:“你还在跟那个人联系?”
沈妈妈忙摇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又挣扎好久:“我之前,没听你的劝,借了笔高利贷,投了他说的那个生意,结果全赔了……”
她边说,边观察着沈书黎的表情,就看见青年的脸,缓缓惨白了下来,最终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败。
沈妈妈心疼得很,特别愧疚,头都快低到胸脯里去了:“对不起儿子……”
沈书黎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凉得浸骨,如坠冰窖。
脑子也急速充血,像挂个铅球一样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现在他正坐着,估计要当场载倒在地。
周围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却又好像距离他很远,朦朦胧胧的,让人难受至极。
他想指责沈妈妈,想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再三劝了她的,就是不听!
为什么那么痛恨父亲借了高利贷,自己却要去碰!
为什么要在眼看生活都好起来时,给他当头一棒!
明明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偏偏还要往里头扎,是不是想逼死他!
但沈书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从精神上,到身体上,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一种想干呕的生理反应。
沈妈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太想赢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到了绝境,越想翻盘,哪怕看见一根脆弱的蜘蛛丝,都觉得是救赎,想攀着它往上爬。
沈妈妈哽咽:“妈妈就是不想让你太辛苦了,对不起,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这些年都没有尽到妈妈的责任,辛苦你们了……”
沈书黎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艰涩道:“欠了多少。”
每个字都好像有刀片在刮着他的喉咙,嘶哑至极。
沈妈妈擦了擦鼻涕,抽噎道:“两、两百万……”
沈书黎骤然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失去了温度,变得馄饨、死气沉沉。
他喃喃道:“两百万……”
要挣多久才能还上。
关键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家庭,有伴侣,这两百万不光是会拖累他自己,还会连累周进。
沈书黎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勇气,又在这一刻崩塌了。
恍然间,他觉得两百万这个数字,似乎有点敏感。
这时沈妈妈又突然说:“儿子,还有件事,妈妈必须要告诉你……”
—
病房内,周进给老爷子倒了杯热水:“说吧,沈书黎为什么也会来这儿。”
老爷子很淡然,捧着水杯悠悠道:“他早就知道我生病的事了。”
这小子明明都猜到了,还非要问。
周进心情复杂,原来这段时间,沈书黎似乎比以前更关心他,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
他怕沈书黎气恼,气自己不告诉他。
周进还是头一回,这么怕一个人生气,他垂下眼:“沈书黎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半掀着眼皮瞥他:“你这性子,必须要改改了。”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人自己担心你,实在是没办法了,偷摸跟着你过来的。”
周进心头微颤,又觉得好笑地弯了下嘴角。
跟踪?堂堂沈少爷也会跟踪?
他一想到沈书黎缩着个脑袋,悄咪咪地跟在他身后,为了不让他发现,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样子,就不自觉心里软成了一片。
那个人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有突然想到,他走路一向很快,步子迈的大,沈少爷能跟得上吗,他那条瘸了的腿,走那么快会不会疼?
周进突然眼眶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老爷子叹了声:“日子不是你这样过的,结了婚,生活就像是一座桥,夫妻俩一人抬一头,需要合作,互相扶持,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隐瞒和谎言,在任何一段感情里,都是最伤人的东西,如果你还想好好过,今天我把他给你叫来了,你们好好谈谈,说开,以后再也别犯这种错误。”
周进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好几次,最终他轻叹一声:“好。”
他真是败给沈书黎了。这人有时候也挺傻的。
老爷子继续说:“这孩子懂事啊,他知道你想瞒着他,也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所以让我别告诉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周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但此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包裹住了他的心脏,春风化雨般温柔,让他下意识弯起唇角。
他以前就知道,沈书黎是很温柔的人,他选的人,不会选错的。
……
周进从病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青年,不觉顿住。
沈书黎也恰好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两人无声地看着对方,眼里都饱含着复杂且动容的情绪。
沈书黎今天穿得有点少,深灰色的大衣,冻得他脸色都发白,周进首先败下阵来,几步过去:“怎么不多穿点。”
沈书黎没说话,站起身又看了他一会儿。
周进拉过他的白皙的手,用大掌包裹住,哈了口气轻轻搓揉几下,又拉着往自己的怀里伸进去,贴在心口的位置暖着:“等久了吧,手都冻僵了。”
沈书黎垂下眼,睫毛微动,摇了摇头,突然轻轻抱住了他。
周进一僵,缓缓睁大眼,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你又低血糖了吗。”
他嗓音又轻又温柔,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沈书黎环着他结实的腰身,放松自己感受着男人的体温,闭上眼:“不,是我想抱你。”
周进怔住了,眼神闪动得厉害。
沈书黎:“不是你说的,不要压抑自己,我们想拥抱就拥抱,想接吻就接吻吗。”
周进喉咙发干:“嗯。”
他抬起胳膊,回抱住沈书黎,贴近的一瞬间,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灵魂都得到了滋润和救赎。
为什么这个人,抱起来这么舒服?
为什么只有在这个人身上,才能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心安。
周进忍不住用脸蹭着他的软发,享受地半阖着眼,又问:“为什么想抱我,有理由吗。”
沈书黎眸子颤动:“我都知道了。”
周进心头一紧,抿了抿唇,但没说话。
沈书黎:“那两百万的事,还有我妈欠债的事。”
一开始知道时,他都绝望了,甚至很生气,凭什么周进要背着他,独自揽下沈家这么大笔欠款。
这让他怎么还得清?
而且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就觉得,别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但冷静下来后,沈书黎想起结婚这段时间,周进每天起早贪黑,拼了命地挣钱,想起周进满身疲惫的样子,他又开始心疼。
他其实很聪明,不用任何人说,就知道周进瞒着他,是不想跟他离婚。
又觉得周进好傻。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沈书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消散,只剩下心疼,和越来越强烈的爱意。
他离不开这个人,就是离不开,离开是要他的命。
沈书黎很委屈,头一回这么不知所措,他能怎么办。
选择离婚,他根本就舍不得,也会伤害周进。
选择留下来,他会害得周进也跟着他一起,背负上两百万的债务,普通人家欠这么多债,恐怕会吓死。
他也将会背负强烈的愧疚,受到痛苦的谴责。
沈书黎那时,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选才好。
周进慌忙说:“是我不让阿姨告诉你的。两百万其实也不怎么多哈,我们一起挣钱,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还上,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多打几分工,再跟着徐立家做生意,也就几年,我们肯定能还完的……”
他开始着急了,连语速都飞快,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生怕沈书黎会动了离婚的念头。
到现在,周进才发现,其实他好舍不得沈书黎,舍不得这个会用心口给他温牛奶的傻子。
沈书黎安静地听他说完,才接话:“你觉得我会逃跑?觉得我会为了不拖累你,要跟你离婚?”
周进哑然,分明就是这样。
但他咬紧了牙不想承认。
沈书黎轻轻推开他,漂亮的眸子清泠泠地看着他:“我是个胆小的人。”
“我不敢往前走,因为我害怕改变,害怕做错选择,会变得更糟糕。”
以前家里破产,就是因为他不肯接受父亲的公司,不肯回家来帮忙,只一心想着念书深造,以及一个人在外单打独斗,做自己喜欢领域的商业。
结果父亲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对市场的判断也不那么敏锐了,导致生意失败,公司陷入绝境。
后来沈书黎发现家里出了问题时,第一时间卖掉了他在外自己的资产,想要拯救沈家,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家里破产后,很长一段时间,沈书黎都会想啊,要是当时他没有选错,选择回到家帮父亲的忙,是不是沈家就不会破产。
是不是父亲就不会上吊,发小也不会离开他,他的腿也不会被人打断,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从那后,他就变得胆小了,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选择,看似微不足道的渺小,却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他不敢选择,宁愿在原地腐烂,也不敢再往前走。
他是个被过去,被自己困住的人。
沈书黎:“同样,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不想欠下任何人情债,我背负不起愧疚,也背负不起别人的好意,因为我觉得我还不上。”
周进安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他想,沈书黎说得不对。
沈书黎分明是个很勇敢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并且能有勇气把这些都说出口。
他真的好厉害,让人敬佩。
至少,周进认为他比自己强大。
沈书黎定定地:“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选择跟你离婚,因为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欠你太多,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懦弱,我背负不起愧疚,背负不起任何沉重的东西。”
周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但现在,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都想跟你一起扛。”
“我知道我有点自私,这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会让你觉得沉重压抑,甚至绝望。所以我想郑重地问你——”
沈书黎牵住周进的手,同他十指交扣:“周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扛吗,愿意跟我一起还债,经营一个更好的家庭,向着幸福的未来一起前进吗。”
这就是他选择的结果。
他不想逃避了,他想勇敢地去背负那些愧疚,背负那些沉重,面对自己的胆小和懦弱。
两百万的债务很多,但只要拆迁款下来,先把沈家大头的债务还上,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先积累一定的本金,再创业,两百万一定能还上。
但恐怕那个过程,会比较痛苦就是了。
所以他想认真地,征求周进的意见,询问周进,是否愿意陪同他一起,走过这段即将到来的艰难日子。
周进瞳孔缓缓放大,一股巨大的喜悦漫上心头,好像刹那间,冬至转夏,白雪变成了烂漫的山花,入目皆是欢喜。
他能看见,此刻沈书黎的眸子,在微微脆弱地颤动,闪烁着期待,满含紧张,却仍然坚定地望着他。
周进心跳过快,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艰难地扯动着嘴角:“好。”
他重复,大声了些:“我说好!我愿意!”
于是沈书黎笑了,春草破冰般温柔,眼底的光璀璨得令人动容。
周进再次怔住,他第一次看到沈书黎笑得这么好看,好看到他心软软。
那种眼神,他终于又在沈书黎身上看到了。
那么柔和又安静地望着他,像是一寸寸春雨,滋润着他的灵魂,给予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抚慰。
周进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越压制,越是反而要冲出来一般。
于是他顺着本能的渴望,一把扯住沈书黎的胳膊,猛然将他拥入怀抱。
感受到沈书黎回应的拥抱,周进眼睛都睁大了,双臂把人搂得更紧。
沈书黎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但以后,你有事绝对不能再瞒着我,我也一样。”
周进眷恋地把脸埋在他颈窝,轻轻嗯了声。
沈书黎:“周进,接纳我吧,我想靠近你,想进入你的心。我想成为你最亲密的人,跟你羁绊最深的人。”
他嗓音很轻,却含着挫败,带了几分无奈,还有乞求。
周进难忍动容,哑着嗓子:“好。”
如果对方是沈书黎的话,他愿意试试。
沈书黎这么好,这么勇敢地来叩开他的心,他忍不住想把一切好的,一切沈书黎想要的,都给他。
沈书黎:“以后约法三章,一不许隐瞒,二不许欺骗,三……我们要做彼此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周进轻声:“好”
沈书黎得偿所愿地笑了。
两人在走廊上已经站了很久了,沈书黎腿本来就不好,此刻有点酸痛了,就微红着耳朵推开他:
“对了,农场和果园,你不能卖掉。我做了一个很详细的商业企划,想把农场打造成,中低端社会人群的休假庄园,用来赚钱的话,肯定会比卖掉价值更大。”
“爷爷这里,先拿我的钱给他手术。”
他这边还不上债,那些债主顶多只会恐吓他几下,总不能真把他弄死了,法治社会,而且不划算。
周进抿唇想了下:“好。听你的。”
两人一起回家,路上都是手牵手,舍不得放开。
偶尔对视一眼,却说不清地黏糊,沈书黎总是红着耳朵,首先挪开视线。
但周进却总想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克制不住。
就觉得,沈书黎好看,比世界上任何的风景,都要好看万分。
而且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
真的让他好舒服,他好想让沈书黎一直那样看着他。
可惜沈书黎总是不肯。
周进就逗他,凑过去黏他:“沈少爷,赏我一眼。”
沈书黎别开头,轻轻推他:“别闹。”
周进想,沈少爷还是脸皮太薄,也不勉强了,走在街上,他观察着路人的眼神。
发觉人的眼神,还真是多样化,有厌恶的,欣喜的,难过的,羞恼的,千奇百怪。
却唯独没有发现,跟沈书黎看他时,一样的那种眼神。
沈书黎见他东张西望:“你在找什么?”
周进:“找眼神。跟你刚才看着我时,一样的眼神。”
沈书黎一怔,心口微热,低下了头。
这个傻子。
周进又看向他:“沈少爷,那种眼神是什么?你那样看着我时,在想什么?”
沈书黎眸子微颤,不自觉抬头看他,视线扫过周进的眼睛。
此刻他想的是,他喜欢这个人,他也想这个人喜欢他。
不,是爱他,渴望被周进深刻地爱着。
目光一寸寸下挪,滑过周进的偏薄的唇。
又想,想亲吻,想被亲吻。
他渴望被周进热切地吻着,唇舌抵死纠缠。
看似在渴望欲,本质上却是在渴望爱。
沈书黎眼神迷离了,耳根子热辣辣的,头脑被强烈的渴望冲得发昏。
周进看着他,被眼前的人吸引了,有些挪不开目光,喉咙也烧得一塌糊涂,干哑得厉害:“你又在那样看我了。”
“好像给了我什么,又好像在向我索要什么。所以,到底是什么?”
沈书黎回过神,敛了目光,朝他恶劣一笑:“不告诉你。”
“等有天,你也能学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那时我就告诉你。”
周进一想:“这个简单,你等我回去看着镜子学一下,马上就能学会。”
沈书黎不以为意:“哦。”
两人回家时,天色已经半擦黑了,都有点累了。
沈妈妈看到他们是说说笑笑地一起回来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总算是和好了。
她都担心一下午了,生怕自己儿子拉着人要离婚。
又怕他俩因为自己,生出什么嫌隙。
沈妈妈都差点哭了,抹了把眼睛,一声不吭地进厨房做饭去了。
晚饭后,小夫夫俩回了卧室,正准备洗漱睡觉,突然发现,床上的两床被子,只剩下一床。
沈书黎怔住了,周进也顿了下。
房间里安静得闻针可落,两人心里都莫名有些发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周进轻咳了声:“被子呢。”
沈书黎上前两步,然后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
那字迹工整秀丽,一看就是沈妈妈的手笔。
沈书黎看完,耳朵逐渐发烫:“被我妈拿走了。”
周进也上前,想看看纸条写了什么,但沈书黎飞快地收了起来,神色怪异。
他只能干巴巴地问:“妈是要洗被套吗,被子总应该在的……”
本想说,他可以换床被套就好,但最终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他突然不想做一个聪明的人。
沈书黎接话:“妈说,那床被子棉花不软,她给背到镇上的加工厂了,打算翻新一下棉花。”
而且家里也没有多的棉被了,当初结婚,就是按着人口买的棉被。
周进嘴角险些没压住笑。
这个家没了妈真不行。
周进佯装淡定:“要不,这两天你委屈下,将就着跟我睡一个被窝?”
沈书黎心跳快得厉害,小声:“好。”
周进得逞地弯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