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叔:老夫谢谢你。

  芳官等人对视一眼,想唱就唱、看心情唱不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么?

  纷纷拿好话不要钱似地往薛蟠头上砸:“薛大哥厉害!”

  “天下再没有比薛大哥更慈悲的班主了!”

  “依我看根本是薛大善人嘛!”

  薛蟠被一群妹子甜滋滋的吹嘘捧得找不着北,嘿嘿傻笑:“应该的,应该的。”

  柳湘莲在一旁露出笑意,相处下来没想到薛蟠是这么个单蠢的性子。

  嗯?有什么奇怪的词语混进去了。

  他摇摇头,将微妙的感觉甩到脑后。湘莲暂时还不想离开文龙班,但薛蟠这个班主做得不靠谱,总感觉不稳当,还是自己想办法挣银子罢。

  可惜他也是个只会花银子的主儿呢。

  没等湘莲忧愁多久,现成的生意便找上门了。

  贾琏笑嘻嘻的拱手:“大家都在啊。”

  “琏二哥来了,快进来坐。”

  贾琏依言进来,几人拉了些家常,他就将自己的来意道明:“莲弟好高明的本事,把我们球迷迷得什么似的,偏要你们再次登台将那出《董永遇仙》演完呢。好弟弟,你可要帮哥哥一回将这出好戏演完,否则我那房顶不保啊。”

  薛蟠不觉得贾琏略过他这个班主直接问湘莲有什么不对,他也眼巴巴的看向湘莲:演不演演不演?

  柳湘莲见贾琏确实面有急色不像是夸大,心念微动,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兄弟一场,且二哥与薛兄又是正经的亲戚,再怎么都要帮忙的。再说我就去了琏二哥还能亏待我们不成?”

  贾琏:“……”

  好你个湘莲,如今也长心眼了。

  柳湘莲腼腆一笑:生活所迫,戏班子要负担十来号人的花用呢。

  还好贾琏早有心理准备,请戏班唱一回哪能不花钱的。如今的文龙班不似日前,身价噌噌见涨,看得他肉疼。

  他一抹脸:“那当然,我还能专挑自己人胳膊折么。”

  索性这笔钱不是自己兜里掏,花用在联赛上的东西当然是走公账啦。

  他们这边谈好价格,定了接下来的场次曲目,等一半出场费用到账,湘莲松了口气:他们戏班总算能撑过这一段时间了。

  如是此后几天都能在赛前欣赏文龙班的表演,观众们乐疯了,甚至有不爱看球赛的特地抢买门票前来追湘莲的场子。

  一时戏迷和抢不到票的球迷差点打起来。

  俗话说抢起来的才是最好的,因为这些“争端”,文龙班的名气好一似芝麻开花——节节高,由此真定府出了位唤作“湘莲”的角儿的消息飞一般传至大江南北。

  文龙班成为戏曲界新贵,开始向乐善班兴化班等成名已久的戏班子发起挑战。

  林隽在真定逗留了四五天,这日他辞别上皇夫妻预备回京,薛蟠听说后颠颠的跑来送行。

  “大哥,这个带着路上吃。嗐,骑马多累啊,要不你们坐我的车回去?”

  林隽摇头:“横竖就这么一日路程,用不上那个。”

  薛蟠事业成功,面色亦是红润有光泽,看着比往日有生气多了。林隽拍拍他的肩:“好好干,距离你们文龙班成为大文第一曲艺天团还有九百九十九步,未来可期!”

  “咦,只有九百多步了?”看来大哥对他们的评价很高嘛,薛蟠呵呵挠头,“大哥,那我们现在走多远啦?”

  林隽老神在在,随口道:“天团第一步,顺天真定府。”

  旁边围观的原玉和贾琏嗤嗤笑出声,照林隽这么说不得将大文大大小小的府县踏遍才算功德圆满?

  “哦哦,好滴。”薛蟠捏着拳头不明觉厉的点头。

  贾琏:……你清醒一点啊!

  只听林隽又道:“我听说你打着我们的幌子在外面秀肌肉呢,别人自找的还罢,要叫我知道你扯大旗欺男霸女,仔细我的拳头不认人。”

  现在好些人都传他是文龙班背后的靠山,林隽不介意薛蟠借此避免麻烦,但要是打着自己的旗号干坏事,他不就间接作恶了么?

  毕竟薛蟠有前科在,这事要好生约束的。

  薛蟠讪讪:“那是他们欺负湘莲,大哥放心,我哪里敢惹事哦。”他说到这里惆怅不已,想他金陵一霸如今早已面目全非,那些欺行霸市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为上辈子的事啦。

  “那就好,保持住,我随时抽查的。”

  敲打完薛蟠,林隽与二人告别,同原玉一起策马离去。

  而薛蟠一行人却因真定府的老百姓实在太热情,硬是拖到联赛结束才与贾琏等一起回京,此时已进入冬季了。

  这几年的冬天愈发寒冷,薛蟠刚回家暖上脚,就有小厮来报薛二叔召唤。

  他少不得套了大氅乘车往薛二叔这边来,进门便嚷:“二叔,您找我做什么?”

  听说二叔已经与李二哥那边签上罐头订单了,薛蟠毫不客气地将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如今在家颇有些抖起来,也敢在他最怕的二叔面前大声说话了。

  薛二叔屋里烧得暖烘烘的,薛蟠进门就喊热,见二叔脸上一点汗意都没有,奇道:“二叔,地炕烧这么热人都要烤熟啦,您不热么?”

  薛二叔咳了两声,喝茶压下喉咙里的痒意,道:“老夫不像你们年轻人火气大,且担待则个罢。”

  “那行吧。”

  薛二叔:“……”

  他忍了又忍才按住想修整他的冲动,毕竟这次能顺利与琼州那边订到罐头和大受追捧的玻璃制品,薛蟠还是起了指头大的作用的。

  他看着傻侄子叹了口气:“听说你那戏班现在很有几分名气,挣到钱没有?”

  “挣了呀。”薛蟠大剌剌的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琏二哥客气得很,后面请我们都给足出场费哩。”

  “银子呢?”薛二叔摊开一只枯瘦的手,示意他交钱。

  “啊、啊?这个这个……”薛蟠没想到二叔竟会找他要钱,他手上松快,银子到手就给戏班子上下分了。

  薛蟠抓耳挠腮:“咱家没钱了?”

  不然二叔还能看上戏班挣的那点零碎?

  不应当,难道是买罐头钱花光啦?

  “……你第一次挣钱,就不想着孝敬二叔几个?”薛二叔咳嗽着问道。

  “有有有,想了想了,”薛蟠心虚极了,忙道:“您唤得急,出来身上没揣钱呢,我一会子回去了打发人给您送来。”母亲那边还有现钱罢?

  薛二叔深知他的德行,哪里猜不到钱被花光了?他并非真想要小辈的银子,只想就此让薛蟠长个记性,起码手里得存住钱吧。

  “我听说你在外面胡言乱语些什么咱家有钱?你爹你祖父在时这话说说还罢,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往,再没那么阔绰了。须知祸从口出,你日后恐怕常在外行走,再这般口无遮拦被人盯上了可怎么办呢?”

  薛蟠最怕他二叔这般严肃正经的讲道理,悄摸缩起尾巴,垂头认错认得飞快:“二叔我错了。”

  他暗戳戳的拿眼偷瞧薛二叔,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嘟囔:“这不是还有您在么。”

  薛二叔闻言不由得苦笑,他这两年身体不好,恐怕连看着女儿出嫁都无能为力,还能庇护得了薛蟠多久?

  病痛如影随形,他大抵是时间不多了,家里几个小辈除了琴儿定下亲事,这三个都没着没落的,紧迫感让他对小辈们的事情焦虑起来。

  他问:“蟠儿,大姑娘的婚事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薛蟠抬头,茫然道:“妈也没和我说啊。”

  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虽此前有些风声说要与宝玉定亲,这不是还没准信儿么。

  薛二叔不对他抱期望,自然对他的回答也不失望。他沉吟片刻,说:“你回去与大嫂带个话儿,梅家老家那边有一位前年刚考上举人的小辈,年岁不大明年才及冠,说一句青年才俊也不为过,我看与大姑娘很配得上。”

  “这孩子母病父亡,家里不宽裕,考取举人后母亲便咽了气,是以婚事耽搁了。”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未订亲。

  薛二叔一五一十将情况道来,语重心长的说:“这孩子文采人品都不错,梅亲家见他生活拮据要接济些个他都不要,只说‘族中还有比小侄生活更困难更需要帮助的,我有一技之长尚可养活家人’,硬是靠抄书算账把家计支撑起来。便是这样学业都未放下,年纪轻轻考了举人。这样坚韧有成算的年轻人一朝取中说不得活脱脱又是一个元卓,大姑娘品格出众,若两人有缘分真当得上郎才女貌。”

  “且他日取中梅亲家在翰林院还能帮衬些许,前程可期得紧。”李学士降职后文烁将翰林院学士一职交给一向低调的梅翰林,那孩子若考中在朝中不算单打独斗。

  薛二叔将桩桩件件都考量到了,千挑万选才找出这么个能顶门立户的年轻人。便是他考不中进士凭他举人的身份也能过得上好了,这边再给宝钗陪嫁丰厚些,小两口关上门过日子不比在大家族勾心斗角来得松快?

  他对薛姨妈的心思猜到几分,但这几年过去侄女始终未与贾府公子定下,说到底贾老太太那一关不好过。

  既如此不许他家又怎的?何苦白白将侄女的青春耗费了。

  “我说的你记住了没?”

  薛蟠鸡啄米般点头:“记下了记下了,二叔,多谢您为妹妹打算。”

  这还算句好话。

  薛二叔神色缓和,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说:“你们不要觉得我特意给大姑娘挑个家底不厚的安着不好的心,说来家世不过锦上添花,最重要的且看人才。”他是真为宝钗考虑,别看自己亲家梅翰林做了五品官,但琴儿的未婚夫婿现如今还未进学呢。

  梅亲家升官后薛二叔心里对这门亲事忐忑不已,就怕那边嫌自家铜臭。幸而梅翰林为人厚道,并未对儿女亲事有何不满,亲家母那边也常接琴儿过去玩,他这才放心。

  就是看梅家家风好他才起了在那边族中为宝钗挑个夫婿的想头,正好有这么个年轻人,可见天缘凑巧。

  “二叔,我们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么?我的意思和您一般呢,妹妹合该配个大哥似的人物才好!”薛蟠这会儿脑子万分清醒,忙道:“若有那想头叫我猪狗不如!”

  薛二叔无语:“好好的胡说什么,你一会子回去便与大嫂说了这事,若答应咱们就尽快将这事定下。”年轻的举人吃香,那边也好些人盯着呢。

  薛蟠点头如捣蒜。

  说完宝钗,薛二叔又盯上薛蟠,叹道:“你如今也快十九了,过几日有那好姑娘我给你定个媳妇,到时把心收一收罢。”

  薛蟠听到这话头皮一紧,他现在哪有心思娶妻,打哈哈道:“我不急,先给妹妹定下再说。哈、哈,二叔,我这就回去与妈商量这事。”

  他说完生怕薛二叔留他讨论亲事,屁滚尿流跑走了。看得薛二叔头疼不已,蟠儿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呢?

  薛蟠一向疼爱妹妹,事关宝钗的婚事他不敢耽搁,匆匆赶到家里,正好母亲和妹妹都在家。

  “妹妹,你先到那边屋里玩,我和妈有几句话说。”

  宝钗正描花样,闻言放下笔警惕道:“哥哥要说什么?你弄个戏班子还不够,又想做什么?”说起这事宝钗就来气,她这哥哥要想干混账事是怎么都防不住,不知怎的哄骗得二叔帮他从姨爹那里弄了人。

  “什么话!不是我说,我的戏班太上皇跟前都有名儿呢!这次在真定出大风头了!”薛蟠不服气道。

  宝钗摇头,任你再有名还不是个供人取乐的戏班子?

  这话却叫薛母开心起来:“我的儿,这话当真?难为你现在长进了。”

  她对宝钗道:“我儿先去那边松快松快,仔细眼睛坏了。放心,你哥哥要想胡来我不能点头。”

  宝钗看了薛蟠一眼到底依言走出门,却在转角处悄悄站住听屋里的动静,她才不放心呢。

  屋里薛蟠将薛二叔说的事一一道来,难得正色道:“妈觉得怎样?我看这样的人做妹夫才好呢。”

  薛姨妈听完有些迟疑:“这……家世未免差了些。”

  “便是家世差些只人品一样就补起来了哇!且他如今是举人,能差到哪儿去?”薛蟠虽是个糊涂虫但对林隽那样的读书人心里也佩服得紧,“您想想我大哥,他那家世也算不得顶好,如今不也叫姨爹家客客气气的对待?哪个敢小瞧了去?”

  “林家哥儿那样的到底是少数。”薛母嗫嚅道:“他二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现如今你妹妹有那更好的,作何要去陪旁人赌?再说我们对那孩子一无所知,只听旁人三言两语如何算得准他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