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知道他心思不似常人那般容易琢磨,也不好奇他原本要说什么,只露出个礼貌的微笑。

  她又坐了一会儿,帮黛玉还是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安置了,道:“缺什么就打发人来与我说,横竖正日子那天我也来吃酒,到时候接你回去。”

  黛玉乖乖点头:“到时候嫂子可要早点来。”

  贺秋应了,又叮嘱雪雁:“看好你们姑娘,不要让外人冲撞了去。”

  雪雁萌萌的看着她:府里都是亲戚呀。

  王嬷嬷点了点她,不好说大奶奶这是要防着贾家宝玉,只笑着与贺秋保证:“大奶奶放心,我会随时陪着姑娘的。”

  贺秋叹了口气,只觉怎么都不放心,牵肠挂肚的走了。

  她走后不久湘云也被接了来,贾母院里一时住了三春并黛玉湘云,少见的热闹起来。她老人家高兴得了不得,直说这才像个样子,姑娘们合该长长久久的住下来才好。

  湘云挽着贾母撒娇:“那您要常打发人来接我。”她喜欢来贾府,主要是贾母并不会拘着她玩闹,也不会给她立规矩,让她做针线活儿。且这里还有年纪相仿的玩伴,以前有三春宝玉,后面来的宝钗更是让她感受到了来自大姐姐的关爱,让她颇为眷念。

  贾母笑呵呵的说好。

  黛玉笑而不语,她记挂着自己的显微镜呢,且荣府的饭菜她一直都吃不惯。以前没办法还能勉强忍受,回家后经过贺秋的花式投喂现在是愈发觉得贾府油腻的饭食难以下咽,午饭只拣了点清淡的蔬菜配饭吃了。

  湘云和黛玉小姐妹俩多久时间不见,颇觉新鲜,正闲谈些各自境况时宝玉跑来巴巴的问黛玉:“林妹妹,我之前送的生辰礼你收到了么?”他也知道林府规矩多,就怕林大哥将其没收了。

  黛玉点头:“哥哥交给我了,多谢你记挂。”

  宝玉呵呵傻乐,湘云听他们一来一往颇有些酸溜溜的,对宝玉道:“爱哥哥,林姐姐的生辰你送礼了,怎么去岁我的生日没见你送些礼物过来?”

  宝玉是个耿直的,听到这话忙道:“该死,该死,我竟忘了,也没人提醒我。云妹妹,下次你的生辰我一定准备好礼物。”

  湘云轻哼一声,撇嘴,还要人提醒才想起来,显见没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宝玉以为她生气了,作揖道歉不止。

  黛玉坐在一旁吃瓜,湘云见她笑眯眯的看自己,心中羞恼:“你笑什么?”

  黛玉是觉得她一口一个‘爱哥哥’的咬舌头说话有点好玩,便道:“我笑你口音有点可爱哩。”

  “什么可爱不可爱,我看你现在也学些弯弯绕绕的说话了,分明就是在笑话我!”湘云愤愤甩下一句话,噔噔噔跑出去了。

  湘云本就被宝玉不住道歉弄得有些委屈:一是她与宝玉从小玩到大,明明二哥哥以前最呵护自己,黛玉一来就变了,什么事都只管想着她,听说这次打发人去接自己也是因着想接林姐姐才顺道捎带自己呢;二则是此前她只是一句打趣的话宝玉却一个劲儿的道歉,搞得好像她很小心眼似的,谁稀罕要你的生辰礼物了?

  现在又觉得被黛玉看了笑话,她便将心中不满朝黛玉发泄出来。

  黛玉被她突然发火打得有些懵圈,她是真的觉得湘云的口音有点可爱,实话实说,不想她却生气了。她与宝玉面面相觑,见宝玉一脸懊悔之色,黛玉便让他去看看。

  等宝玉出门后黛玉无所谓的去找迎春交流新发现,她经过林隽的提醒在不同的水质里见识到了细菌的存在,对这些微小生物正着迷呢。听说受伤后伤口不处理干净会流脓发炎,会否与这些细小东西有关?迎春医书看得多,她准备去问问迎春。

  这天贾母高兴,傍晚特地招来家里养的戏班子在院内搭了小戏台听戏。

  待戏听完了,见戏班子里大多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她人老心慈,将特别欣赏的两个小孩儿一个扮小旦的一个扮小丑的叫到近前赏些肉果银钱。

  湘云见到小旦的打扮后眼睛滴溜溜一转,看了眼黛玉,与宝钗道:“宝姐姐,你看那个小旦扮相上像不像林姐姐的模样?”说罢还斜眼睨了旁边的黛玉一眼。

  她还与黛玉置气呢,心想你笑话我口音,我也要取笑取笑你。

  宝钗自然是看出来了,笑而不语。

  湘云声音虽不大,但坐在后面的宝玉却听见了,黛玉扫了眼小旦倒没有生湘云的气,毕竟只是扮相上看,那还有扮皇帝的呢。只她也不是好被人拿来作筏子的,正要怼回去时却见宝玉瞅了湘云一眼,使眼色叫她赶紧闭嘴。

  宝玉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听见这话会恼了云丫头么?他也太小瞧人了。

  任谁被当作小心眼的人心里都不会高兴,黛玉心里有些气闷,转头却见湘云因着宝玉这一瞅面色格外难看,再看宝玉亦是陪着小心,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她也知道湘云是因为午间以为自己在调笑她口音故而现在故意挑衅,但不论是午间还是现在都是他俩闹出来的事,自己何其无辜?倒都拿自己来做由头!

  她们在下面的动静没有惊动贾母,一时好戏散场,湘云气哼哼的让翠缕回房收拾衣包:“咱们明天就回去,本就不是特意接咱来的,没的在这里看人眼色行事!”

  宝玉听她这话明显是在说自己,忙解释道:“好妹妹,我给你使眼色是怕你不妨头说错了话,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你那样说出来她岂不恼你1?我分明是一片好心,怕你得罪了她,你现在倒恼我了。”

  湘云冷笑:“你别说什么好心为我,我看你是舍不得你的林妹妹受委屈罢!横竖只有她金贵,丝毫得罪不得!”

  宝玉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赌咒发誓自己真真是为湘云着想:“你们午间才闹过一场,为了这事再添矛盾可怎么好?”

  黛玉本就没走远,听到宝玉又是说她多心又是说两人闹矛盾的,心想若是以往自己早就生气了,可现在听来心里却是毫无波澜。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自信呢?黛玉眼前浮现出林隽笑眯眯的长眼,还有贺秋那双微茧却温暖的手——才来这么一会儿她就想家了。

  她最后看了眼宝玉,只觉他做什么都顾头不顾尾,偏偏又爱想当然,总能达成好心办坏事的成就,以后可怎么好呢?

  黛玉摇摇头,以后还是少来府里罢,吵吵闹闹的,在家多做些实验不好么?

  她径直回房,也不知道宝玉最后哄好湘云没,反正次日湘云也没真的回家。

  元春在王夫人生日前一天赐下礼物,又想起园中景致极为精妙,若是没人住空放在那里倒寥落了,便下谕命宝钗同诸姐妹搬进园中去住。她倒是疼爱宝玉,也想让他住进大观园,然而宝玉已是人尽皆知的有了通房,再不好与姐妹们厮混在一起的,只得作罢。

  贾政两口子接了谕,前来回贾母,贾母忍不住红了眼眶,与三春道:“你们大姐姐疼你们呢。”她私心想着若是黛玉也能住在园里就好了,只可惜黛玉现在回了林家,女婿再不能让闺女住进别人家的园子的,这也就是想想而已。

  她想了想说:“玉儿,园里景色好看,娘娘既有这个旨意,你与云儿何不也到园里去转转再回去?况初三又是探丫头的生辰,你们小姐妹一块儿给她热热闹闹的过完生辰再走岂不好?”

  探春也挽留:“就是呢,林姐姐,咱们人难得这么齐,你们且住几天再回去罢。”

  黛玉神色为难,只探春都这样说了,她再执意要走倒对不住探春的好意。只得在次日与贺秋商量等过完探春生辰再回家。

  贺秋得知是住到园子里,且宝玉是隔在外面的,他每日要上学,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笑着答应了:“听说他们家园子建得好,你与姐妹们一起松快松快也是好的。”

  如此待王夫人打点好帘幔家伙什,三春并宝钗便各自选好院子。黛玉常与迎春讨论事情,索性住到迎春屋里,湘云自是与宝钗一起住。

  园中景致果然处处不同,黛玉与姐妹们一起游玩嬉戏倒也自在,特别是潇湘馆那边,翠竹掩映,生机盎然,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可惜空在那里没人住进去。

  她也只感叹片刻便放开了,其他轩馆也是各有特色,仿佛将此世之景一一搬到这园中来了,她见识过后深觉这一遭不枉此行。

  晚间黛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感到身子一轻,似乎灵魂被什么东西牵引来到一处烟雾茫茫的地方,只听一个飘渺的声音轻轻叹道:“绛珠,你本为报恩才入世,缘何恩人近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反倒在奇巧却无益之物上耗费心神?”

  黛玉冒出一个问号:绛珠是谁?

  那人似乎感受到她心中所想,缓缓道:“痴儿,你便是绛珠。”

  见黛玉茫然懵懂,那人心下着急,干脆违背不可与下世之人泄露前情的规定,将绛珠与神瑛之间的纠葛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