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语加快时间洗漱, 同时在在心里反复斟酌措辞。

  等洗漱完毕,她重重抹了把脸,怀着满心悲壮, 一把拉开门出去。

  劈头盖脸迎接她的,果然是脸色阴沉的齐姐的雷霆之怒:“好啊,总算出来了, 出来的正好。花宴秋, 你笑什么呢, 看见人就这么高兴?你也给我滚过来!”

  花宴秋安抚的笑刚刚显露,兜头而来一通迁怒。她赶紧肃正脸色,与面露同情的沈曼语, 相互交换一个心有余悸的眼神。

  两个难兄难弟在齐姐面前排排站,垂头丧气勾着脑袋, 静等大家长训话。

  齐姐张望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打狗棍。就拿了花宴秋的剧本, 在桌子上拍的啪啪响:“你们两个小崽子, 你们真行啊!你们真能耐啊, 当得我的面, 居然也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那么多小动作!”

  一声声仿佛直接敲在两人心底,瞧这模样, 如果她们二人再不表态, 齐姐就要辣手摧花, 手中的东西恐怕直接敲她们圆润的脑门上来了。

  沈曼语深吸一口气,肺里胀满空气,一点点勇气也重新鼓了起来。她按照莫城的交代, 又混糅了昨天晚上花宴秋对她道歉的套路, 既不辩解也不甩锅, 认真诚恳地跟齐姐道错。

  这一举动,显然出于花宴秋的意料。类似的事儿不是头一次出现,沈曼语这个小混蛋,惯来深信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一损人利己的人生信条。

  花宴秋本来还以为自己这次仍要背黑锅,不想沈曼语居然做出如此举动。

  自己这次居然错怪沈曼语了?一时之间,花宴秋心里五味杂陈,控制不住想,沈曼语这是心疼她了吗?确实是心疼她了吧?

  毕竟她脑门上背的那一摞黑锅,加起来都有她整个人高了。

  但无论这次的事情,还是之前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全怪沈曼语无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每次她俩闹出什么事儿,不管谁是主谋,花宴秋肯定也脱不开干系。

  这才是沈曼语每次能够甩锅成功的诀窍所在。

  她还在认真跟齐姐做出保证,齐姐的脸色明显缓和不少。花宴秋没注意两人的对话,而是侧脸望着沈曼语。

  挨了齐姐一顿训斥,她没有半点怨怼。那双璀璨漂亮的动人眸子里,蕴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她的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晰,于是承诺的分量就更足以使人相信。

  好像那个防备心甚重的小混蛋,不知受了何人点拨,突然间愿意剥离自己生出尖刺的防御的盔甲,露出其下柔软的内心。

  她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愿意对她们献出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以一种更为诚恳信赖的态度,来面对她和齐姐了。

  这样难道不好吗?对于花宴秋来说,当然是好极了。

  齐姐炽烈的怒火,成功被沈曼语从莫城那儿继承来的秘诀浇灭。看来莫城对她的了解,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知之甚深。

  齐姐缓了怒意,对两人不轻不重敲打过后,便将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行了,那就这样吧,你们俩人以后在外面多注意点,花宴秋,尤其是你!”

  这就跟自己家闺女,和别人家闺女闹起矛盾来,不管错在对方还是己方,哪怕出于最基本的谦虚礼貌,也会在面子上做做样子,呵斥自家闺女几句。

  花宴秋:......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司机已经到了,赶紧走吧。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拍你们的亲密戏了,可悠着点吧。”

  这场风波到此平息,两人都松了口气。可没等沈曼语这口气彻底出完,齐姐后面这句戳心之言,让她面上的神情陡然裂开。

  救命啊!这真的是她应该承受的东西吗?

  从酒店一直到片场,沈曼语一路精神恍惚,只觉得除了上辈子自己离报复成功离那么临门一脚,却被老天突然开了这么场可笑的玩笑后,又一次真切见识到了世界的恶意。

  她们两人一到片场,顿时接受了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的注目礼。

  连楚导都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们一会儿,瞅瞅齐姐,又瞅瞅两人,啧啧有声:“这才过去一个晚上,瞧瞧你们俩闹腾的。”

  花宴秋和沈曼语又上了热搜,让她们二人结识,并从情敌身份走到现在的原因,即一起拍摄的这部戏,自然逃不开众人的议论中心。

  剧组的热度居高不下,楚导对此当然乐见其成。

  就算跟楚导的关系再好,花宴秋对他,和对齐姐的态度,当然也不会相同。

  齐姐怒骂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什么。楚导这样一说,她浑身上下都觉别扭。

  特别是楚导话中隐晦的暗示,让她忍不住辩解道:“......不是晚上,热搜上的那事儿发生的时候,我们还没到酒店呢。”

  沈曼语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望天望地,欣赏自然的美景。

  齐姐倒是想怼什么,当着尊敬的长辈,乃至周围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不好让花宴秋太过难堪,犹豫片刻,也就将到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楚导打眼一扫,几人的态度映入眼帘,心底多少有了底。

  他又不是眼盲心瞎,看不出自己两个主演间的奇怪氛围。更何况当初齐姐执意要跟她们同住一间房时,也跟他讲述过自己的担忧顾虑。

  他跟花宴秋和齐姐两人合作多了,跟花宴秋的父母也有交情,是值得信赖的前辈,这种事齐姐不至于瞒他。

  不然,楚导哪那么容易松口——他让自己两个主演同吃同住,那是奔着培养默契的目的去的。齐姐这么大一个电灯泡杵在中间,算个什么事儿啊。

  楚导也怕自己玩脱,给她们制造这么个机会,真给这俩人撮合到一起去。

  一旦花宴秋妈妈知道这件事,她不乐意的话,找他这个罪魁祸首算账。说不定那疯婆娘会拿着柄大菜刀找上他家,一把削秃他脑门。

  深陷于秃头烦恼的楚导左右纠结,摸着自己发凉的脑门,愁得连那最后几缕头毛都快要保不住了。

  一力降十会,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子。真跟那疯婆娘对上,恐怕也是要让自家混账女儿吃席的份。

  这等后果太过惨烈,楚导痛定思痛,认为还是自己的小命和头发重要。等齐姐再找上他时,他也就顺水推舟,一退再退,默认了她的请求。

  “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难得摒弃自己爱看热闹的性子,打圆场道:“宴秋,曼曼,去上妆吧。今天这场戏,让我好好看看你们的表现。”

  休息室里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这里没有导演在,其他人明显松了口气。

  孔盈盈和何含巧两人也挤了过来,看得出来,早上的热搜她们都看见了。众人的八卦之心成功升上顶峰,这会儿虽然无人出声打扰,目光都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花宴秋刚刚上好妆,被楚导提前叫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只能给沈曼语一个担忧的眼神。

  沈曼语冲她轻轻一笑,示意她放下心来。

  花宴秋这位大咖也离开了,屋内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产生几分躁动。

  花宴秋不是她们可以得罪的人,可面对沈曼语这位看上去远比花宴秋更好说话,显得格外平易近人的艺人,其他人都有点蠢蠢欲动。

  不等她们张口询问,沈曼语上完妆,换好戏服,孔盈盈就连忙挤到她身边坐下,殷切问道:“曼曼姐,你和花前辈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们俩才刚认识多久,现在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还有,你们是不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不会真的是在、是在谈恋爱吧?”

  她仗着自己和沈曼语的关系,大胆问出了所有人都想要问的话。沈曼语余光瞥见化妆师和其他工作人员,以及部分赶来凑热闹的演员也都过来了。

  一众人看似忙着手头的工作,实际上都悄无声息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这边的动静。

  沈曼语不禁暗想,孔盈盈是真的傻,还是故意装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问出这样耿直的话,沈曼语能怎么回答?

  直接否定吗?热搜上的那些图片明明白白,没有被人P过造假的痕迹。加上二人平常在片场里坦然自在、亲如密友的相处模式,众人都看在眼里。

  她如果否认自己和花宴秋的关系亲密,那岂不是彻底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

  可如果她直接肯定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口头交流中以讹传讹,更何况在场这么多人,人心诡谲难测,指不定给她造谣出多少离谱的版本出来。

  转瞬间,沈曼语心念百转。她沉默的时间不能太久,如此简单的问题,是与不是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越是沉默,反而越是显得自己心虚。

  如果将一切大喇喇摆在明面上,以最坦然自若的态度应对,这些心思复杂的圈内人,反倒可能不会多想。

  想到这儿,她微微侧头,直视孔盈盈的眼睛,理直气壮道:“首先我不是女同,但姐姐长的那么好看,谁不想和姐姐贴贴呢?”

  这已经是网络上流行的众所周知的梗,她一出口,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同不女同的不重要,喜欢姐姐的脸,和一定要和姐姐在一起这种事冲突吗?完全不!

  花宴秋毕竟长的这么好看,是无数人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神。

  姐姐长的好看,看起来赏心悦目。颜狗只是想和姐姐贴贴,喜欢舔姐姐的颜而已,这种事情,哪能上升到要和姐姐谈恋爱的地步?

  她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众人自觉进行脑补,脑补出来的逻辑完全自洽。甚至比她本人绞尽脑汁,苦哈哈进行澄清的效果要好得多。

  沈曼语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她趁胜追击,转而望向其他人,追问道:“难道你不想吗?难道你们都不想吗?”

  她视线所及之地,化妆师和道具师先是一怔,随即两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双手握成喇叭筒状,高声喊道:“那必须想啊!想和姐姐贴贴,想让姐姐正面上......唔唔唔”

  化妆师大尺度的告白还没说完,立刻被身旁猛然惊醒深觉丢脸的同伴,一把将嘴捂住。

  她话虽然没有说完,大家都是喜欢在网上冲浪的年轻人,谁会不知道她后面未出口的话是什么?

  年轻的化妆师涨红了脸,被大义灭亲的同伴险些捂到窒息。这滑稽的场面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沈曼语跟着笑起来,无人注意到她冷漠的眸子,悄无声息从孔盈盈,乃至一直静默不语、仿若被众人排斥在世界之外的何含巧身上扫过。

  眸光冰冷森然,万般阴暗情绪,都掩在眸底漆黑的深潭之下。

  这俩人在剧中扮演的龙套角色,戏份早就演完了。按理来说,这会儿她们已经早就回去公司,之所以一直还留在这儿,不是为了别的。

  这个剧组里卧虎藏龙,楚导为了拍摄这部心头的白月光,花费了大力气,请来不少出名的演员给花宴秋沈曼语两人作配。

  若不是楚导的面子大,出手豪爽——当然,这点还是沈曼语给他搞来的投资——诸多老戏骨也乐意卖他一个面子,别人根本就凑不齐这么豪华的阵容。

  孔盈盈和何含巧两人也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有这么好的近距离揣摩学习的机会,莫城自不会让她们着急离开。

  而剧组这边,耀星下足了血本,楚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不知道有俩人在这白吃白喝的事儿。

  无论两人孔盈盈和何含巧本心是否愿意,即便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给莫城和楚导好好瞧瞧。

  沈曼语心不在焉思索这些事情,却听见屋内张扬的笑声陡然一顿,突然寂静下来的氛围明显不同寻常,还有人一口岔气闯进肺里,剧烈咳嗽两声,又自己赶紧捂住了。

  她还在化妆桌前坐着,背对着门口,瞧见众人抽筋了般使劲给她使眼色的动作,顺着她们的视线扭头望去。

  花宴秋双手环胸,倚着房门,面上神情冷淡。见她看来,轻飘飘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方才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房间正中的沈曼语身上,居然没有一人看到她的到来。

  也就这会儿,化妆师好不容易从同伴的无情铁掌中逃脱出来。

  一圈人都在狂笑,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可怜,艰难喘了半天气,好不容易从窒息中缓过神来,还没来及等她破口大骂同伴的无情无义,一抬头,就瞧见房门处静立着的花宴秋。

  救命啊,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大脑一片空白,瞬间想到自己方才嚣张狂妄的请求。也不知道花宴秋到底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们方才奇奇怪怪的对话。

  沈曼语也有点方,她的慌乱不比化妆师少上多少。好在她表情管理还算到位,强撑着镇定与花宴秋对视,假装自己没有说出先前的渣言渣语。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可她们之间蓦然升起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围,让其他人霎时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100W的大电灯泡。闪闪发光的亮度,甚至刺疼了自己的眼睛。

  背后议论人,结果被正主撞了个正着。当前的局面着实有点尴尬。一群瓜田里的猹吃的肚子滚瓜溜圆,这会儿就该识趣地赶紧撤退,免得引火烧身。

  她们还在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悄悄退出去,给这两人清空场子。

  没等她们考虑清楚,就见花宴秋站直身子,自顾自走到沈曼语旁边的化妆桌旁,拿起自己的剧本。

  她意味深长瞧了沈曼语一眼,缓声道:“没事儿,你们继续聊,看你们玩的挺开心的,不用顾虑我。我就是正巧路过,走了一半,发现剧本落下了,专门回来一趟。”

  这句话就是解释了。

  沈曼语信了。

  才有鬼!

  花宴秋——一个重新定义了正巧路过这个概念的女人。

  至于其他人信没信沈曼语不知道,反正她目光古怪,上下打量了花宴秋半天,仿佛看到一个逐渐被自己带坏的乖孩子。

  花宴秋这个家伙,一颗心能掰成八瓣,连心尖尖上都装着她的心眼儿。她又是个再严谨不过的性子,身为演员,怎么可能连剧本这种重要的东西都忘带?

  往常她们这儿哪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她们都心知肚明,这群人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今天的热搜而来。

  花宴秋担心自己离开后,这群人会为难沈曼语这样一个没有背景后台的人,令她左右为难,所以特意没拿剧本。

  借着这个由头,如果中途有人噎得沈曼语说不出话来,她就能专门回来再为她解围。

  只是这样说的话,她先前肯定没有走远,说不定一直就在门边站着,而沈曼语先前的那些“渣女本渣”的锥心之语,自然也尽数落入她的耳中了。

  沈曼语:深深窒息。

  彻底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森森恶意。

  丢脸丢到花宴秋面前,花宴秋可不是齐姐那样心软仁慈的女人,也能将这件事情得过且过,放沈曼语一马。这家伙又小心眼又记仇,还爱吃无名飞醋。

  眼下人多不好开口,等晚上回去,恐怕花宴秋就该跑她屋里头找她质问情况了。

  花宴秋拿好剧本,淡淡道:“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她搅乱一池浑水,施施然离开了。

  这次,应该是真的走了。

  毕竟沈曼语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根本没有她能够出力的地方,沈曼语一人就足以应对。

  还用各种小伎俩,将众人的思绪引导的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奇怪的道路上奔腾而去,一去不复返了。

  还继续?继续个什么鬼?这是嘲讽吧?这真的是嘲讽吧!

  沈曼语沉默不语,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多待下去,小心觑了眼她心如死灰的面色,一个个脚底抹油,遛的飞快。

  就连孔盈盈这么粗枝大叶的人也察觉到不对,难得读懂了空气,不用沈曼语开口,她自己拽着何含巧,主动提出告辞。

  就连她们也走了,只剩沈曼语一人陷入怀疑人生的藩篱里,产生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该说不说,花宴秋这家伙,是真的狗啊。

  这几天的亲密戏拍的沈曼语心力交瘁,过程不太顺利,一遍遍进行ng,与之前一帆风顺的拍摄进度截然相反。堪称沈曼语自进组以来,头一次惨遭的滑铁卢。

  楚导几番欲言又止,明显对她们之间的氛围状态不太满意。只是忌惮花宴秋妈妈的性情,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剧组不缺钱,本来预定要拍小半年时间,这会儿已经有很多余裕,这点时间刚好可以让两人好好调整调整状态。

  这几天过的无波无澜,沈曼语倒是有点着急,被花宴秋安抚下来。心理障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越着急,反而可能越能起到反作用。

  沈曼语已经开始逐渐接受她了,她们之间,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等五月底这天的拍摄结束,楚导严肃的神情猛然松动下来。

  有前段时间拍摄如此顺利的过程做对比,这两天的艰难过程,让他对两人恨铁不成钢,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到处挑刺。

  总之概括起来一句话,就是横竖看不顺眼。

  骤然从一个深受老师喜爱的优等生,落为吊车尾拖后腿的差生,沈曼语难免受不了这落差,很是颓靡不振了一会儿。

  好在她自身心性坚定,又有花宴秋的安抚开导,焦急的心态被花宴秋按了下去,也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已经快要习惯每天拍摄结束,被楚导劈头盖脸呵斥一顿,可今日拍摄一停,等两人卸完妆出来,楚导看上去简直满面春风,笑呵呵地喊几人过来,连齐姐也没落下。

  人一到齐,楚导迫不及待宣布道:“前两天不是说给你们个好消息吗,这不,好消息就来了。”

  副导演也是满面喜色,帮着他将满满几个喜庆的大红袋子一人递了一个。

  沈曼语接过后,小心摩挲了下,感觉到里面都是坚硬的圆珠子,还能听到塑料纸的咔嚓声。

  她与花宴秋面面相觑,隐约猜出里面会是什么东西,但猜出这东西太过离奇,反而让两人无法相信。

  连带齐姐在内,几人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完全搞不明白楚导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拆开啊,都拆开看看。给你们的,不就是让你们吃的吗?”楚导一边高声催促,一边将自己手边的大红袋子拆开,从内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

  见袋子里果然是糖果,沈曼语没忍住唇角动了动,悄悄侧头看了眼齐姐的脸色。

  果然见齐姐面色黑得可怕,死死盯着两人手里的袋子,仿佛里面住着什么不可明说的妖魔鬼怪。

  经纪人齐姐带自己手底下的艺人时,对花宴秋的饮食严格进行控制,早晚饭吃毫无味道的粥和沙拉,甚至更进一步,只让吃空气。

  糖果这种高碳水高热量的违禁食物,是她绝不能允许出现在艺人生活里的魔鬼。

  楚导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喜气洋洋道:“这两天宴秋和曼曼有事儿要走,刚好也到儿童节了,我也要回去,陪我家那小兔崽子好好过个节。趁此机会,给大家放三天假庆祝庆祝!”

  碳水能够刺激多巴胺分泌,本来吃糖就能让人快乐。楚导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是心情振奋。

  消息从上往下传出去,这个意料之外的小长假,顿时引来一片欢呼声。

  只除了齐姐。

  旁人都已经打开袋子开吃了,沈曼语和花宴秋两人默契捏着袋子,都没有试图惹怒这位正处在暴躁中的霸王龙。

  出乎意料的假期自然快乐,可这个假期里,花宴秋要带着沈曼语一同去苏家吃席,可想而知,两人齐聚一堂,未免中间产生什么意外,齐姐又少不了一番操劳。

  快乐对半打折,齐姐的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儿去。但手底下的两个小崽子如此懂事听话,齐姐刚刚冒出的火气也被压了下去。

  她深感满意的同时,心口那股压制不住的邪火,也就全冲着楚导而去了:“楚导,周周的年龄,似乎也就比我们宴秋少上一岁吧?而且人家想过儿童节,跟您有什么关系?”

  楚导一听她话中暗含的火气,就知道她生气了。齐明心是圈子里的老资历,和楚导合作的次数不少,两人的关系也很好,他自认对齐明心的性子还算了解,她不是那种控制不好情绪,会胡乱发怒的人。

  再打眼一扫,看到沈曼语和花宴秋两人,他就多少明白了她的心思。

  楚导颇觉委屈,心里的泪已经流到水漫金山的程度。他当初让沈曼语进剧组的时候,也不可能会知道花宴秋会因戏生情,喜欢上沈曼语吧。

  很多时候,很多事,并不是可以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这件事上,他真的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而且这两天相处下来,沈曼语和花宴秋之间那股别扭的氛围还没有消除。

  一边是自己心头白月光剧本的完整度,他竭力想为这部剧呈现出最完美的效果。

  一边是花宴秋母亲得知此事后,可能会有的追杀。

  想也知道,楚导肯定是会选择自己的心头肉白月光啊。

  因此,他面对花宴秋和她妈妈之间的传话人,也就是齐明心时,心虚感作祟,也不敢用自己的年纪来压她,悻悻道:“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儿童节儿童节,我也是儿童,让周周陪我来过也是一样的。”

  齐姐心里难受,见不得他如此自在,张口呛道:“周周愿意回去了?还过节呢,她如果真被你叫回去,把你扫地出门的话,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找我们宴秋收留你。”

  几人打趣惯了,齐姐的言辞虽然扎心,但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字字句句都往楚导心窝子上戳,把他脆弱的小心心戳了个稀巴烂。

  要是周周真就这么愿意回去的话,他哪还愿意花费这功夫,给她过什么幼稚的儿童节啊。

  周周这次被亲爹亲手卖了,气得不轻,楚导各种手段用尽,她就是一直不愿回去见他这个孤寡老头子。

  楚导实在无法,这才想着豁出去了。拉下自己一张老脸不要,主动认输服软,试图让她好好消气,结束冷战。

  楚导硬着头皮道:“这不是在努力吗?正在努力呢。”

  齐明心的嘴上功夫着实犀利,眼见女人眉眼上挑,出口一声冷笑,楚导赶忙将自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捡起粘好,拼命给花宴秋使眼色,让她开口说点什么,转移齐姐的注意力。

  这种关口,花宴秋哪敢插嘴。齐姐正在盛怒之时,她也清楚,这其中大半是自己的关系,她一旦出声解围,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花宴秋又不是傻子,她假装没看到楚导求救的视线,无情至极地将脑袋撇开了。

  还是楚导的好基友副导演忍着笑,好心开口帮他转移话题:“宴秋,曼曼,那你们今晚就出发回去吗?还是等到明天再走?”

  剧组拍摄的地方在N市,他们这群人大部分都是在B市生活。两个城市相隔的距离不远,飞两个小时也就到了。

  有第三个人给出台阶下,花宴秋悄无声息觑了眼齐姐的面色,见缓和不少,这才接口道:“既然有几天假,今天的时间还不算晚,现在赶回去完全来得及。”

  她顿了下,解释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剧组待着,我手里也压了一些通告。提前回去,也能空出更多时间处理。”

  话是对着楚导说的,实际上却是给沈曼语解释的。

  花宴秋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去看身侧的沈曼语。但她好像并没有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从刚才时起,视线一直落在某个虚空处,好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直到花宴秋忍不住,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腕,紧张问道:“曼曼,今晚回去可以吗?”

  沈曼语这才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落到花宴秋身上。花宴秋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可眼神中的期冀根本遮掩不住。

  她希望沈曼语和她一块回去,要不是事情实在太多,既然有了空闲,她得加紧时间赶回去处理。

  难得几天的假期,她当然只想和沈曼语多相处相处。按照楚导所期望的那样,两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可既然这种希望不能成真,她便期待着沈曼语可以跟她一块回去。虽然回到B市后,两人也会很快分开。可中间哪怕再多待片刻功夫,也是弥足珍贵了。

  沈曼语知道她话中暗藏的意思,眸子不知为何显得有点黯淡,张了张口,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但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这种犹豫的态度,无意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不说花宴秋心里如何失望,连在旁竖起耳朵偷听的齐姐也是一愣,下意识问道:“曼曼,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沈曼语唇角下压,垂头丧气道:“......不了,齐姐,我还有事要做,可能要留一两天再回去。你放心,等我回去了就第一时间联系你们,不会耽误苏家这档子事儿的。”

  要不是有苏家这事挡在中间,她更宁愿自己这三天都死死窝在剧组里,哪也不去。

  这样一来,那所谓的生死大劫也就找不到机会下手。

  而且花宴秋身在B市,两人完全不在一个空间里,就算她这边有什么意外,花宴秋也不会像原主前世的经历一样,为了救她丢了自己性命。

  正因这事儿心软的后果极其惨烈,是涉及到性命的大事儿,不管沈曼语心里如何舍不得与花宴秋分开这么久。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分开。可她知道,让她在花宴秋的安全和这中间选的话,她肯定,并且坚决地选择花宴秋的安全。

  她不能容忍花宴秋有丝毫遇到意外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份意外的来源还是自己。

  沈曼语这个借口找的毫不走心,花宴秋不是没听出她说的是假话。毕竟在她和沈曼语慢慢熟悉起来之后,齐姐已经第一时间调查过沈曼语的相关信息。

  她自然知道,莫城现在对沈曼语完全是放养状态,她手头上除了现在这个剧本以外,暂时没有其他工作。

  突如其来的假期如此快乐,其他人都不想再在片场里,和工作多呆一秒。不过这交谈的片刻功夫,片场里的人几乎已经走空了。

  这才是人之常情,众人归心似箭,沈曼语为什么和别人都不一样?

  不管花宴秋心底有多少疑问,但她长了眼睛,她能看出沈曼语的言不由衷和不舍,还有那点掩藏的担忧和难过。

  她知道沈曼语这样举动的缘由,并不是不在乎自己。因此,她倒也没有多想。

  不想让沈曼语为难,在齐姐这句话落下之后,她便自然而然为她解围道:“没事儿,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么几天。”

  她一如既往的体贴,以至于沈曼语深深凝视着她,突然升出一股想上去抱住她的冲动。

  但她不能,花宴秋也不知道,在她们赶去机场前,回房间收拾行李的这片刻短暂的相处时间,也不会有的。

  连一个还算温馨的告别的时间,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