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带着些许忐忑,也没像平常一样骑电动车子过去,专门叫了辆出租车。

  今晚搞不好要来一场兴师问罪。

  而且他的家当还都摆在商家,徐舒意的新房子只是暂时打扫出来,连一张睡觉的床都还没有。

  徐舒意甚至猜想,有可能商凌云什么都没跟别人讲,只不过是商三真的买了宵夜来吃。

  不对,二哥也在呢。

  平静的湖水产生涟漪,便很难再恢复平静。

  徐舒意回商家的第一件事,往常都是要先净口,再净手的。

  今天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往膳堂的正门里迈了进去。

  果不其然,商家父子三人围着坐在黄玉石餐桌四周,比圆桌骑士商讨六条骑士禁令一般严肃。

  直到徐舒意露面,严肃的氛围突然变得柔和很多,商凌云也露出笑道,“小意辛苦了,今天上班回来的也晚,是医院遇见什么紧急工作了吗?”

  商靳沉接话倒快,“徐院长又不是急诊医生,该下班的点准时会下。”

  怎么可能是被医院绊住了脚?

  他接话太快,直接抢在尚子漠之前,以至于尚子漠想附和一下父亲的发言,硬生生被堵在嘴里。

  只好换了角度表达关心,“小意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的很,肯定是在外面吃了饭才耽误了晚回家。”

  越觉得小三子莫名其妙的,“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今天在公司里遭受什么重创了?还是被哪个菜鸟给惹了忌讳了?你不也是提前一个小时才到的家?刚才走进门凶神恶煞的,还被门槛给撞了一下,跟没了魂似的。”

  商靳沉对二哥这张嘴也没办法,一家子包括老爹大哥都是惜字如金的稳重人,二哥怕是在娱乐圈那样的环境里变得健谈了。

  要不然就真是随了过世的妈,商太太如果能享福到现在,应该也是个极能说会道的富贵人了。

  这个时间提起早逝的商太太,不知哪根筋更令商靳沉堵得慌,看向徐舒意的眼神也更加晦暗不明,一副难见的狠厉。

  徐舒意现在差不多可以肯定,商靳沉绝对是在外面吃地.雷了。

  不是因为房子的事情。

  于是决定提前引爆这颗雷,朝尚子漠道,“二哥,我其实是去打扫新买的房子了,准备这几天就能搬过去。”

  商凌云讶异地推开手里的茶盏,“居然这么快?你昨天才跟我谈的这件事情。”

  商靳沉原本沉于内心的情绪,直接全部浮上眉宇,眉心紧紧蹙成个川字,难以置信地端详着徐舒意。

  尚子漠话多自然有特别的好处,替所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意你?你?你在外面买房子了?”

  徐舒意微微露出笑道,“嗯,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在距离医院很近的地方,这样我上班会更轻松一些。”

  他的微笑在此时分外柔软,不过在某些人眼中,十分得具有挑衅意味。

  “商叔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十分赞成我的决定。”

  虽说这个时候扯商凌云下水很不厚道,不过徐舒意的目标也很明确。

  几年前,是商叔叔将无依无靠的他带回到这个地方来。

  如今他要走,只要获得商叔叔一个人的首肯就行了。

  他只亏欠一个人恩情。

  反正不是尚子漠,包括商靳沉也是沾不到一点边的。

  徐舒意忽然觉得开心,不是因为看见尚子漠讶异的张大嘴巴,更不是因为商靳沉无言地沉默。

  正像他与商凌云做出的保证一样,不管之前他如何活得谨小慎微,牵肠挂肚。

  以后再不会了。

  徐舒意看着满桌子精巧的膳食逐渐冷却,抱歉地笑了一下,“今天收拾新房子实在有点累,对不起,浪费了这么好的菜肴。”

  尚子漠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思维尚且停顿在以后约徐舒意出门的概率,是不是变小了一点。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有一部分的好处。

  原本小三子说要一起出力,极力阻止商凌云收养徐舒意为继子。

  无形中迎刃而解了。

  对于徐舒意从家中搬走,在尚子漠这边利大于弊,所以他极快地站在对方这边,打个圆场道,“我还说要跟你请教关于医生方面的事情,看来你也不怎么方便了。”

  真是玩得一手好白茶。

  商靳沉拿起筷子,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搅扰,将桌面冷掉的饭菜拣了一块放进嘴里。

  徐舒意感觉他的后槽牙正在使劲。

  不过也许有可能是错觉。

  朝向商二少爷与商凌云抱歉说,“对不起。”

  面前这两位也没什么难以开解的情绪,都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只是为了上班近,才住在新房子的,每周若是可以回来一趟,也是很不错的。

  徐舒意立刻保证,肯定要每周回来一次,毕竟商叔叔的颈椎不好,他可以每周来按摩一次,从疗程上来讲也刚好。

  商靳沉一旁不理不睬,兀自吃自己的,徐舒意前脚离开膳堂,他把一盘子素炒通心菜吃个干净。

  尚子漠问他,“你缺绿色素了,吃了一整盘?要不要喝点水?”

  商靳沉冷笑道,“我又不是吃什么颜色补什么颜色,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商凌云也算忍了他有些时候,轻咳一声,“怎么跟你二哥说话的呢?一家人是不是把你给惯坏了,怎么逮谁跟谁冲?”

  “我跟你说,你现在要是用这种态度上班,干脆在家办公,哪个员工希望每天看见自己的老板黑着个脸?”

  商靳沉皮笑肉不笑说,“您这是晚上的火气比早晨大呀,我都把咱家的产业扩大至少一倍的规模了,您现在才教育我要多亲近员工?那可真不行,老爹,我臭脸臭习惯了,要一晚上改了的话,我员工可不得吓得集体辞职?”

  嗐。

  商凌云以前没少捶面前这个逆子,好些年不打了,以为早锻炼成块人才了,骨子里居然还是头犟驴。

  气道,“你说你,你为什么有自己的地产别墅不去住,天天跑这边来堵我的心?假如这宅子里只有我和小意住,我起码能多活几十年。”

  尚子漠一瞧这爷俩要杠,赶紧和稀泥,“爸,您说我这好不容易回趟家,您跟小三子在这里拍什么桌子呢?”

  商凌云也是商圈里的实干家,并不是什么软嘴巴,连无辜的老二一起教训。

  “你回谁的家?我记得你不是改姓尚的吗?”

  尚子漠简直哭笑不得。

  商靳沉毫不领情,拿起纸巾揩揩嘴角道,“我们三个其实有什么好争执的。”

  他起身,从衣服架上取下西装,“徐舒意想住在哪里,都是他的个人自由。”

  “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结婚,这不,房子买好之后,里面正好可以藏人了不是?”

  尚子漠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二丈和尚摸不见头脑。

  “什么藏人?谁?小意吗?”

  商靳沉没理睬他,大步往宅子后面的车库走,挑选了一辆他曾经最喜欢的跑车。

  又炫酷,又奢华。

  最重要的是,他想把速度提高到多少就提高多少,不用再每次都开到三十迈,故意学着稳重不急的样子。

  .

  徐舒意凌晨被铃声惊醒,对面背景音乐很吵闹,勉强能听见里面的男人大声说:“请问是徐漂亮女士吗?”

  徐舒意半睡半醒说,“你打错了。”

  打电话的是酒吧经理,说有个人在他这边醉得一塌糊涂,电话里最近的联系人正是他的号码。

  经理还说,“不好意思,我翻了一下这位先生的裤兜,里面连张名片也没有,如果您不能来领他,我只好叫保安把他抬到门口丢着了。”

  徐舒意心说,那我也不认识。

  酒吧经理把电话挂了,改成视频打过来,让徐舒意亲自看看趴在沙发上的白衬衣男,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徐舒意眯眼一瞧,醉狗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商界新贵——商三少爷!

  也就是商靳沉点了一个较偏僻的包厢,而且酒吧的经理确实没认出他来。

  若不然,商靳沉这张经常登上财经新闻的脸,明天就该登上娱乐头条了。

  徐舒意问了地址,匆忙套了衣服,大半夜的打车很不方便,勉强还是以三倍价格找了个以前存下号码的钓鱼车。

  到了店里,徐舒意小心谨慎地试探着酒吧经理的态度,对方确实没看出来趴在沙发间一动不动的死狗,正是跺脚能将半个龙城震一震的商某某。

  商靳沉其实也不傻,他想买醉到处都是地方,但他常去的酒吧会所都是高档场所,进来出去的全是熟面孔,只要他拿起香烟,能一瞬间扑过来十几个打火机给他点烟。

  商靳沉怎么会买醉呢?

  商靳沉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矜贵轻慢又不容靠近的大佬呀?

  徐舒意给经理刷了卡,说马上带人走。

  徐舒意找不见他的西装外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对方盖头上,拍拍脸说,“商三,你表呢?还有领带?我记得你离开家的时候,全部都穿戴齐整了。”

  问了三四遍。

  商三才睁开迷离的眼眸,看清是谁敢打扰他,才狠狠瞪人道,“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玩意儿值钱?”

  徐舒意无奈,“不是谁值钱的问题,我是怕你的东西被人偷了。”

  那一身行头,单说一块限量版的钻表,少说几百万了。

  商靳沉揉了一把微卷的头发,“扔车里了。”

  确实思虑周全,不会随便露出惹人眼的东西招惹是非,可谁能料想他身上这件白衬衣也是意大利纯手工的真丝珍品。

  徐舒意有时候挺奇怪这个商三,明明酒量不行,平常怎么跟人家谈生意呢?

  商靳沉有次却说,喝酒喝到吐的那种生意不是他来谈的,何况处于他这样的高位,喝酒已经不是必要的应酬手段了。

  徐舒意瞧他像是有些清醒的样子,拉起商三的一条手臂放在肩膀,将滑落的外套盖在商靳沉头顶。

  无论这个人今天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买醉,徐舒意要尽量维持他的体面。

  商靳沉喝醉了有一点很好。

  徐舒意扛过他几次,指哪里他走哪里。

  两人从酒吧后门走出巷口。

  商靳沉闷在衣服底,不阴不阳道,“你挺会藏人的,真是佩服。”

  徐舒意权当他神志不清,站在清冷的马路边,希望能来个跑夜车的将两人拉走。

  商靳沉迷糊了一阵,又隔着衣服颐指气使,“我要住酒店。”

  徐舒意左右等不到任何车的影子,眼瞅天空黑得不是那么沉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

  原本打算登记两间房的,不过喝醉的商靳沉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安静,有时候暴躁。

  徐舒意只好登记一间双人床的标间,进门把某位祖宗先咸鱼瘫在上面。

  随后转动酸软的胳膊和脖子。

  幸亏他这几年臂力腰力锻炼的不错,商三比他高一点,沉一点,搬动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费劲了。

  被酒鬼弄得一身酒气,即使商靳沉每天稍微在脖颈侧上喷点古龙水,混合起来还是很难闻。

  医生都是有轻微洁癖的。

  徐舒意走进浴室,准备脱掉衣服洗个澡。

  马上要脱掉内裤的一刹那。

  商靳沉居然一脚踹开门,像是酒醉到了极限,浑浑噩噩地扶着门使劲打量浴室里面的人。

  “徐舒意,你不按常理出牌。”

  声音冰冷枕骨道,“你外面有人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