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无美人。

  说得便是再美丽漂亮的皮相,在光线的照射之下,也难免会暴露出某种方面的缺陷。

  更何况是在浴室灯光强烈的投影之下,明确能看出徐舒意剔透雪白的肌肤,因剧烈的感情而泛出一层薄薄的粉红。

  商靳沉忽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误闯浴室的尴尬。

  像是再次被某种极致的美景勾住了魂儿似的,伶牙俐齿失去了盾牌,唇枪舌剑丢弃了铠甲,眼神看似非看,难舍难离。

  徐舒意的美,并非语言轻描淡写能说得尽的。

  时光荏苒,数年光阴赋予这具身体的成熟与魅力是不断叠加的,加上他那富含男性力量的精实背脊,修长且健康的大腿肌,饱满又不失弹性的臀部,遭受惊吓又不忘本能反向挑衅的狭长而冷媚的眉眼。

  单纯从皮囊的表面来概括一个人的全部,一定是非常肤浅的。

  操纵男人智商的两样事物——美.色与酒,正在发生浴室内发生最奇妙的化学反应。

  徐舒意右边胸尖,以及内裤堪堪遮掩住下腹部的两颗媚红色的小痣,此刻都是天雷勾动地火的罪魁祸首。

  徐舒意冷冷说,“出去。”

  商靳沉嗯了一声。

  喉头分外的干渴至极,哑哑的,粗糙的磨砂纸互相摩擦出的沙沙声,电流在脑海里横冲直闯的嘶嘶声,火流在四肢百骸间不停引燃的噼啪声。

  商靳沉关好浴室屋门,又蓦得拉开。

  给了徐舒意两次的惊吓。

  他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退走的时候,大手紧握门把手,几乎每根手指都再做强行的斗争,攥得金属表面被沁出热汗的掌心蒸出一层薄雾。

  怎么会有这种无赖!

  徐舒意并不担心他会突然扑过来做点什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商三这种人?!!

  徐舒意走过去,反手将浴室门锁上。

  分明喊了别人的名字,却又转头说看错人了,如此烂的借口,全世界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例来!

  徐舒意打开花洒,狠狠地搓洗着身体,想到自己浑身沾过的酒味,古龙水味,全部冲进阴暗的下水沟才好。

  凌晨六点钟宾馆的房门被敲响。

  徐舒意才睡了两个钟头的脑袋像被斧子劈成两半,再往里面灌辣椒油。

  他只能寄希望于商靳沉的起床气,期待某人在折腾他一夜之后,能大发善心叫门口的人滚蛋。

  事实证明。

  他永远都猜不透商三的脑回路,究竟是哪根线路比地球人的曲折。

  商靳沉居然像是彻夜未睡,勉强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径自将房间门打开。

  四五个人鱼贯而入,推着挂满名牌西服套装的衣架子,最上层摆放着袖扣,腕表,裤带,最下一层是皮鞋,还有一包洗漱用品和崭新拖鞋。

  商靳沉把他的特助叫到,送来了盛放在诺达地产总部大楼的备用西装套组。

  他受不了住这种等级的宾馆,一睁眼就看见难以忍受的简陋装修和陈旧家具。

  若不是徐舒意卷在被子里面,睡得像个老北京鸡肉卷,恐怕他都很难往后多忍这几个小时。

  还有水。

  他很少喝不锈钢茶壶烧出来的白开水,也不会碰触宾馆免费送的一元钱一瓶的矿泉水。

  假如徐舒意体贴喝醉的人,硬给他开一瓶叫他喝。

  商三大概是能稍微喝两口解除内心燥热的。

  不过徐舒意洗完澡就睡了,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像躲避在另外一个世界。

  商靳沉也不想再穿那种鞋底薄软的,似乎多穿几下就会破个洞的廉价拖鞋。

  他穿过一次的,被揉皱的脏衣服、脏鞋子全部被特助们打包带走。

  徐舒意懒散地多睡了十几分钟,商靳沉洗完第二次澡,微卷的墨发处理得体,完全看不出是个天生的卷毛,身上的西装熨帖且笔挺,衬得肩宽腰窄。

  徐舒意做梦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你穿得这样英俊逼人,待会儿走出酒店大门叫人认出来怎么破?

  商靳沉已经来到床边,用手指磕磕桌面,“徐院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徐舒意没有该死的起床气,可他也不是好惹的,从卷起来的被子里一点点钻出来,揉揉满头东倒西歪的头发。

  商靳沉说,“给你留了一套衣服,换上后老张会来接你。”

  徐舒意枯着脸,面无表情地打量用防尘袋套好的衣服,还有鞋子。

  看起来比商靳沉的身材统统小两号。

  谁知道是之前买给哪个小宠的,又留在商三那里。

  徐舒意道,“衣服谢谢不用了,给我钱就行。”

  商三瞧他,“什么钱?”

  “酒钱,还有酒店钱,”徐舒意以为商靳沉起码会针对昨晚的质问,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并道歉。

  谁在外面有人了

  你管得着吗?

  孰知商靳沉最后一句看错人了,直接将一切争锋的话题又推平到寸草不生的程度。

  起码钱上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纠葛。

  徐舒意如是想,如实做,直接伸手要钱。

  商靳沉一阵沉默,道一句,“微信打开。”

  徐舒意穿上属于自己的衣服,商靳沉也坐上另外一辆车,放置在酒店的衣服谁也没拿,像一套昂贵的垃圾留在原地。

  老张久候徐舒意多时,看见人来了,连忙跑下来给他开关车门。

  徐舒意满头飞扬的蓬乱秀发,被他用凉水摁得服服帖帖,朝张叔露出笑道,“不好意思叫您等我,现在还有点时间,不如我请您吃个早点?”

  张叔嘴上说不用,但是徐舒意坐在专门卖早点的小摊上时,他还是笑嘻嘻地坐在旁边等待。

  徐舒意也不是个爱嚼舌头的人,但他也真是敬佩,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有一个人能忍受商靳沉呼来呼去,飘忽不定的个性。

  张叔早晨已经吃过早点的,看徐舒意爱吃肉包子,不停将蒸包子的笼屉往他面前递。

  张叔说,“小意啊,昨天三少爷没什么事吧?”

  商靳沉能有什么事呢?

  他把别人丢进狂风暴雨之中,而自己站在宁静的暴风眼观瞻,不知该说是天生恶劣,还是资本家都没有慈善的灵魂。

  “他挺好的。”躲在酒吧喝酒,醉到爬不回去的事情也不算很糗。

  张叔应该也不是个很爱嚼舌根的人,跟在商家两代人身边,保密的最要学会的。

  不过谁让对方是商凌云最喜欢的徐舒意呢?

  张叔说,“昨天下班挺早的,商总说要去你们医院附近的一家店买些东西。”

  “怪巧的,就看见小意你和一个男的,两人进了个小区,我看那男的揽着你的肩膀,跟你挺亲的,是很好的朋友吧?”

  徐舒意简直认为这是商靳沉派他来问的。

  不过商靳沉绝对没有这样无聊。

  徐舒意往嘴里吃了一个吹到温凉的馄饨,“是同事。”

  “哦哦哦,”张叔立刻应笑道,“商先生总说你在单位里特别优秀,我这开车也有十几年了,最近总是腰酸背疼的,不知道小意你管不管这些病。”

  徐舒意也没深思对方为什么岔开话题,稍微仔细看了一下对方,“叔,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最近抽时间挂我的号,我介绍科里最好的骨科推拿医生,帮你好好缓解一下肌肉僵持的毛病。”

  .

  商靳沉的办公室在36楼,走过漫长的写字间,直通向自己的办公室,所有人在他进入公司前都已立正站好,与他轻声打过招呼。

  商靳沉气场虽为强势,但在钱财上从不刻薄,加班费、差旅费、过年过节红包,包括每年定期的一次公司团建活动,都是尽善尽美的。

  商靳沉进了办公室,秘书还没来得及跟进来,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讪笑着跟了进来。

  商靳沉在国外念书,不过骨子里是传统的华国人,相较于国外的企业追求效率以及结果,会制定严格的绩效考核体系,日常工作也需要先进的方法论和流程来保障,很容易陷入流程正确即真理的怪圈,所以采用的管理理念还是跟贴合本国特色。

  商靳沉的副总共有六位,张启立与赵栋便是他最佳的得力助手,两人都是高薪聘请的人才,私下也因为与商靳沉从小一起长大,有知根知底的铁杆友情。

  张启立处事稳重,赵栋则略显轻浮,跟在商靳沉的身后,稍微闻了一下,立刻笑道,“你昨晚去哪里喝酒了?我记得你一直不怎么喜欢喝酒啊。”

  商靳沉打开笔电开关,输入开机密码,“你属狗的?我洗两遍澡还能有味道?”

  张启立将手里的一厚沓文件摆在办公桌面,淡淡说,“不是你有酒味,是你今天抹得太香了,刚才过道里全飘着你的男人味儿,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商靳沉蹙眉,抬起手腕闻了一下衬衫袖口,“你们俩大清早一起触我的霉头,是南山那块地的工厂项目出什么问题?”

  赵栋直接往他桌角一坐,反正百叶窗拉起来了,外面的人不会擅自进来打扰,更不会看到总裁们没正行的模样。

  “工程部由老张全权管着,你还信不过老张的能力?”

  赵副总的兴趣全部凝聚在商总的身上,“我就是特别好奇,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商靳沉,商家三少爷,怎么能在连续两周都有买醉的现象。”

  “难道是爱情上的挫折所致?”

  商靳沉抬抬眼皮,瞧他个没正经的样子,一番揶揄道,“没有见到真正的花花公子落入谁手,我怎么敢独自陷入爱情的旋涡?”

  张启立把挤眉弄眼的某人从桌角扇下去,严肃道,“去干活吧,再耽误时间该吃午饭了。”

  赵栋笑嘻嘻走了。

  留下的张启立才问,“有什么事,值得你喝酒?你一直很讨厌喝酒。”

  商靳沉本不打算真情流露的,不过他一整夜没睡,某个人却睡得贼香。

  真是不公平极了。

  不禁搓一搓微皱的眉宇,捏出个鲜明的红色指痕印子,缓缓地舒展浓密的眉睫,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差点露馅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