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想跟你说话。”◎

  一连好几天, 周苏郁对楚鸣鹤爱答不理,就连楚鸣鹤勤勤恳恳请来的调理师都被轰出门,自己一个人蜷在被窝里, 不知道是不是生闷气。

  特聘医学院教授是个人精, 摸了把锃光瓦亮的脑门, 劝道:“楚少,在这样任由下去,恐怕得输营养液了。”他行医多年,见过很多古怪的病人,但对于周苏郁这种情况,也很无能为力, 他觉得更多是心理上的创伤, 但见楚鸣鹤顽固又凝重的表情,也不好说些什么。

  楚鸣鹤的嘴角深深朝下抿, 脸色十分难看,他真的弄不懂周苏郁生什么气, 他已经三番五次道歉了, 可换来的呢?还是冷漠的背影, 热脸贴冷屁股,将他的耐心逐渐耗尽。他不免怀疑, 在他身下听话、乖顺, 让人可怜可爱的周苏郁仅仅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象。

  他长吁一口气, 放下悬在门前到手, 本来想摁门铃进去的。

  忽然,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绕过来。

  “没出息。”

  楚鸣鹤惊讶地回头, 见楚烨款步走来。

  他好久没有见到大哥了, 这张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俊脸, 因为操劳过度,显得更加刻薄和凌厉,楚烨的目光一凛,盯到楚鸣鹤的喉结位置,蹙起剑眉,“衣领扣好,不成体统。”

  此话一出,教授顺势看过去,脖子中间好像有几块红褐色的瘢痕,他凑近了少许,“这是……”

  楚鸣鹤一把挡住他,潦草地扣住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咳嗽一声,“哥,你来干什么。”

  楚烨站在门框前,眼神来回扫视他,“管好你的小野猫,败坏我们皇室的风气。”

  “……好的,下次注意。”

  楚烨将一份报告单交给他,“泰坦引擎已经送入‘冰牢’,注射最强的镇静剂,强制进入休眠状态,算是回收成功,这次干得不错。”

  “冰牢”是关押S级以上、有重大威胁性的特别危害灵兽的实验所,位于阿尔法星的地心圈层,不仅在卫星系统上查不到定位,而且只能由皇室秘密成员代理监控。楚烨不是吝啬夸奖的人,他向来实事求是,楚鸣鹤稍微有点喜上眉梢,又听他道:“不过,你们马上有第二个任务了,中央调查局不会给你们休息的时间。”

  楚鸣鹤心中有数,除了“泰坦引擎”,还有“三害”,分别是“蚩尤审判”,“妄想神话”和“夜不能寐”。根据已知的情报,“四大害”全部起源于十五年前那场失败的人体实验,“蚩尤审判”是基地院长张清亮,“妄想神话”是季绒,“夜不能寐”暂时未知,因为喜欢蛰居,出没于夜色深处,至今没有捕捉到有效特征。

  “另外,他们已经查到周苏郁的等级,超S级特殊种,你已经瞒不住了。”

  “你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儿?”

  楚烨语气很重,“你不仅包庇重型罪犯,而且谎报等级数据,在阿尔法星,是要刑事拘留的。”

  “他不是重型罪犯。当时他只是无可奈何。”楚鸣鹤下意识为周苏郁说话,楚烨根本不了解他。

  没想到这居然激起了楚烨的胜负欲,他轻蔑地勾起唇角,“那他是什么?就因为入赘皇室就可以免责一切?你的地下情人?我都忘记了,你们早就私下成婚了。你不知道,爸妈当初因为你这个任性且愚蠢的举动,遭受过多少非议?小鹤,我们不是普通人,皇室家族受到的教条束缚很多,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擅自成婚后,楚鸣鹤一直没机会和父母好好谈谈,每次楚璟成都以沉默以对,白又霖一会儿劝丈夫,一会儿劝儿子,反倒是两边不讨好。

  所以楚鸣鹤冷静了一会儿,心里打好腹稿,准备和哥哥好好扯一扯这茬事儿,却被楚烨毫不留情地打断。楚烨盯着腕表,黑金色的表盘闪烁着冷酷的光。

  “今天早上,中央就要对周苏郁下通缉令,现在特殊种差得很严,超S级更是听过没见过,那帮老古董们听见这几个字就闻风丧胆,真是没用的东西。”

  “那你……”

  “没正式下达,我用了一点小手段,为了我们家族的面子。”

  楚鸣鹤不得不说道:“谢谢。”

  楚烨将目光聚焦到楚鸣鹤脸上,缓和了语气,“你真…这么不想和周家联姻吗。周子曦是个好姑娘,和你门当户对,淑婉又聪颖,是你大学的学姐。”语气稍微停顿一下,似乎等楚鸣鹤的回答。

  楚鸣鹤知道躲不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决意将扎在心头已久的刺拔出来,“我知道子曦很好,但我们并没有两情相悦,她自己也不愿受家族支配,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的权利。”

  就算楚鸣鹤极力挽回不利的局面,可有时候,战争爆发得无声无息。

  “我换个问题,你真的喜欢他?”楚烨步步紧逼,楚鸣鹤在他眼里,已经变成待审讯的罪犯,“或者说,你真的爱他?一个四处漂泊流浪的异乡人,一个遭受过重大实验事故,身体机能严重创伤的灵兽与人类结合的实验失败品,他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那是和魔鬼在博弈。他太危险了,你扪心自问,他一开始靠近你,勾引你,和你在一起,目的纯粹吗?他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从小,楚鸣鹤就生活在兄长的压迫下,楚鸣鹤既仰慕他,又畏惧他,此时,只剩下了厌恶和无奈。

  “算了,改日再聊吧,我说不过你。”

  他心灰意冷,本来以为哥哥会理解他,至少能沟通,能给他解释的机会。

  “还有这东西,一进门就咬住我不放。”楚烨从裤腿扒拉下来一只小雪豹,扔给楚鸣鹤,“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你家两只岂不闹翻天。”

  楚鸣鹤见楚烨气抖冷的样子,冷笑道:“这是豹子,周苏郁的弟弟。”

  “我知道,他们当年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毕竟我是项目投资人。”楚烨无声叹息,他很累了,“早知道,就应该让张叔彻底清除掉……”

  “清掉什么?”

  “没什么。”见楚鸣鹤横在门框前,不让他过去,楚烨按捺住踹一脚的冲动,“让我进去。”

  楚鸣鹤恶从胆边生,“你想对他做什么?”

  教授帮腔道:“大少爷这几天也来探望过夫人,虽然话说得是有点难听,但绝无亏待过他。”

  楚烨面冷心热,当初将周苏郁送到老宅调养身体时,楚烨暗中申请了最好最高级的医疗器械和人力资源,直接搬进屋子里,变成小型诊疗舱,花了不菲的财力物力。

  楚鸣鹤见楚烨确实没有其他的想法,于是将身体转过来,没好气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自己在门口装了人脸识别系统。”楚烨斜睨了一眼。

  楚鸣鹤颇感无语,他和楚烨的长相本就十分相似,唯一明显的区别是,楚烨的眉眼更加锋利,唇色浅淡,且薄,瞳仁极深,对视时如凝深渊,因此显得薄情寡义,是凶相。而楚鸣鹤恰恰相反,五官端正温润,看似璞玉,有时却露出锐利的尖角,同样不是好惹的茬儿。

  兄弟俩人互相瞪着对方,好像一个世纪这么长,然后,楚烨擅自将门推开了。

  “你!”楚鸣鹤怒气冲冲地快步跟上去,对侵占私人领地的行为很不满。

  然而,房间里是空的。

  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皱巴巴堆在一起,窗户紧闭,窗帘没有拉

  开,怎么看也没有逃跑的迹象。楚鸣鹤握紧了拳头,掌心沁出一把虚汗。

  半晌,靠近落地窗的灰色矮柜突然动弹了一下。

  柜面上的文献资料掉到地上,从乱七八糟的扉页里,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一只毛色赛雪的小雪豹,漂亮、狡黠,眼珠泛着妖冶的紫色瞳光,平添了几分媚色。小雪豹跳到床上,端坐出一副山大王的模样,胡须抖了一下,睥睨着楚家兄弟俩。

  楚烨咬牙切齿道:“抓住他。”

  楚鸣鹤心下一凛,难道是周苏郁?

  为了让楚鸣鹤定下神,楚烨补充道:“周苏郁几天前就叮嘱我,他的身体机能损耗太大,有时候会维持不住人类形态。而当他变成灵兽低级形态时,智识和记忆会削弱到幼儿状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这么重要的事,周苏郁怎么完全没有和自己商榷?还有,他已经给周苏郁请了全星际最好的调理师、营养师、私人医生,甚至是康复训练师,他以为周苏郁会变得健康起来,起码看上去状态转好,可楚烨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震得他心脏好疼。

  难道周苏郁一直骗他?怎么会这样?

  楚鸣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好像那几个字犹如嶙峋利石,卡在喉咙里,厮磨出腥咸的血丝,“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因为他不想跟你说话。”

  “那就跟你说?”越俎代庖,岂有此理!

  楚烨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对他使用了精神压制。”

  “是。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精神波忽然紊乱……”

  皇室成员拥有比普通人更为强大的体能、智力,甚至是寿命,经过从小的精神力训练,他们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官变化和情绪波动,尤其是楚鸣鹤这种拥有纯净血脉的皇室成员,自制力更应该凌驾于众人之上,可他却偏偏失控,狠狠地伤害了周苏郁。

  楚烨声音徒然变大,“精神压制对任何种类的灵兽都有不可逆转的危害,严重的会造成脑波污染,神经元感染。你进了治疗体系这么久,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