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醒来的时候, 就看见莲衣候在一旁。

  “柳姐姐呢?”她抱着被子起来,顶着鸡窝似的头发。

  “小宫主有事离开一下。”

  闻弦歌不急着起床,继续沉思状。“莲衣,为什么你叫柳姐姐小公主啊?荷衣都是叫公主的。还有, 柳姐姐提到的霜火宫是个什么地方?和柳姐姐有什么关系?”

  莲衣继续冰山脸。心里却哀叹, 这些问题为啥不趁着昨天晚上你俩独处的时候说清楚, 为啥要为难我一个暗卫?

  “三小姐,有些话奴婢不方便回答,三小姐要想知道,还是等小宫主回来问她吧。”

  闻弦歌点点头,下床梳洗。莲衣侍候她梳妆完毕, 出去吩咐客栈小二把早饭端上来。

  “柳姐姐吃早饭了吗?”闻弦歌问。

  “还没。”说话的并不是莲衣, 而是刚刚进门的殷盼柳。

  闻弦歌笑眯眯端了一碗粥过去, 顺手还剥了一个鸡蛋放到她的碗里。“快来吃。”

  殷盼柳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被剥得狗啃似的鸡蛋, 一口吃了下去。她转头示意莲衣下去吃饭,不用侍候了。莲衣巴不得赶紧走,免得看见这两位闹眼睛。

  “柳姐姐, 你去哪了?”闻弦歌低头继续剥着鸡蛋。那一双价值千金的手剥起鸡蛋来完全惨不忍睹。

  殷盼柳拿出一个漂亮的木盒, “送给你。”

  “给我?”闻弦歌拍拍手上的鸡蛋皮,小心接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殷盼柳确认道。

  “当然。”殷盼柳点头。

  闻弦歌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串粉色玉髓的璎珞。“好漂亮啊!”她少女心态,喜欢一些轻柔的颜色。粉色玉髓颜色清透温柔, 做工上乘, 加上是殷盼柳送的, 她自然爱不释手。

  “我给你戴上。”殷盼柳接过璎珞给她戴上。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衣裙,梳了娇俏的双环髻, 再配上粉色的璎珞,当真是人比花娇。

  “谢谢柳姐姐。”闻弦歌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如五月骄阳。

  殷盼柳继续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感觉她在自己手下享受的样子,心里起了一层异样。

  闻弦歌看到殷盼柳突然收回手,诧异地抬头。

  “吃饭吧。”殷盼柳道。

  三人吃过早饭出发继续赶路,沿途已经看见边境风光。处处关隘皆能看见军士驻守。

  “这就是边关吗?”边关女子经历风沙兵乱,多粗犷豪迈,殷盼柳看着还好,至少身高上不差。像闻弦歌这种娇小的女子,走在城中街市上都会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偶尔也会有倾慕的青年男子上前搭讪,都被莲衣面无表情地挡开了。

  “颖国边境四关,习峰、远松、泽才、庆怀。当年令尊和我父王驻扎的都是远松关,也是边境四关中最大最主要的关隘。如今我们所处的是边境第一关习峰关。”殷盼柳为她解释道。

  “柳姐姐你了解得好清楚。”闻弦歌到了这里才知道所谓边关是指边境上四座城关。若没有殷盼柳带路,她大概还要到四座城里依次转转才能确定自己要找的地方。

  “霜火宫就在这附近。”殷盼柳眼看着又有热情的边关青年准备过来搭讪,不着痕迹地看了莲衣一眼,莲衣只好再次上前拦住人。

  闻弦歌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可以问吗?”

  “不可以。”殷盼柳忍不住逗她。

  “哦。”闻弦歌果然闭口不问。“你是不是要和我分开了?”

  殷盼柳刚要说话,远处天空中一团红色烟火,引来了众人的围观。殷盼柳的眸光微微眯起,前面的莲衣回头,“小宫主。”

  “我知道。”殷盼柳转头对闻弦歌说:“弦歌,我还有事,我们就此分开吧。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放这个。”她将一个炮仗一样的东西塞进闻弦歌手里,也不等闻弦歌反应,带着莲衣迅速离开了。

  闻弦歌傻愣愣盯着手里的东西,半晌才小心地收了起来。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她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致,赶紧找了个客栈住下。

  住下之后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卷纸打开,这是边关的地理图。然而这地理图却和寻常地图不同,只是边关大致轮廓。上面甚至没有地名标识。若非真正来到边关,闻弦歌完全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四道耸立的凸起,原来这就是边境四关。她拿出笔一一在上面做了标记,然后依着上面的一条红线判断,她要去的地方应该在泽才关和庆怀关附近的山中。

  这张地图是她及笄成年时回到侯府,刘嬷嬷偷着给她的。刘嬷嬷说当年自己随着宋氏嫁入侯府,宋氏只是让刘嬷嬷在外间服侍,什么事都不让刘嬷嬷知道。当时刘嬷嬷是很有意见的,宋氏却说侯府关系复杂,上有婆婆偏心庶长子,下有庶长子虎视眈眈。镇武侯闻钧常年镇守边关,宋氏必须留条后路。那就是留下一个忠心的人,能够一直活在侯府。闻弦歌出生后,刘嬷嬷就被分配去照顾闻弦歌,对于宋氏的事情更加不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宋氏给了刘嬷嬷这张地图,让刘嬷嬷在闻弦歌及笄时交给她。

  这么多年,刘嬷嬷给人留下的一直是个老实忠心却木讷的形象,这一点让她得以在侯府活到今天。对于这张地图,刘嬷嬷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是宋氏当年留下的,应该是个极要紧的东西。

  宋家是边关望族,祖上几代出过文人,也入仕做过官,不过到了闻弦歌外祖这一代,族里已经没有在朝为官的人了,但宋家并非布衣人家。闻弦歌外祖的侄子里出过三个举人,两个进士,却都没有做官。宋氏是家中独女,闻弦歌的外祖生意做得极大,富甲一方。当年的嫁妆就引为一时之谈,能够留给宋氏什么东西都不足为奇。

  对于这张地图到底标示的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又会有什么,其实她并不好奇。对于父母当年的事情,这些年她根据侯府对自己的态度,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还有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在国乐坊中也听了很多。

  镇武侯府如今人口简单,只有镇武侯闻钊一家,外加她这样一个侄女。当年可是老侯爷夫人在世,闻钊以大哥自居,闻钧这个正牌的镇武侯都只能住在偏院里。一个人的俸禄不仅要侍奉继母,还要供养大哥一家。闻钧常年在边关,所花所用不多,倒也勉强够用。宋氏进门,俨然就是进门了一个金菩萨,整个镇武侯府,不仅闻钧的生活好了很多,连老侯爷夫人和闻钊一家都跟着享福了。

  善良的人自然知道感恩,而邪恶的人只知道贪图更多。如果贪图不到,就想办法谋夺。宋氏在京城有几家铺子,都是日进斗金的旺铺。城外也有很多田庄,年年献上来的东西都十分富足。宋氏过世后,闻钊一家以为拿到宋氏的财产之余也能顺利接受宋氏的那些铺子和田庄,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宋氏早就将田庄铺子的地契和人契转手送了信得过的人,闻钊一家一点都没沾到。

  当然,这些东西在闻弦歌及笄之后又重新被交回到了闻弦歌的手上。所以闻弦歌才能在不动用侯府给的月例银子的情况下有钱出来。她从小在国乐坊长大,那里不是个清苦的地方,也不是个奢华的地方。供奉皇家,该有的富贵她都见过。但是国乐坊中大多是普通女子,所以间疾苦她也是见过的。对于钱财,闻弦歌知道那是好东西,不会吝惜,也不会过分贪慕。

  在她看来,已经过世的外祖会留下什么,无非就是钱财。钱财她不缺,再有泼天的富贵其实也就是那样了,她一个女子能用来干什么?无非就是置办一份嫁妆,可她没有嫁人的打算。

  古时女子嫁人都要父母之命。她父母双亡,那么能够左右她婚事的就是她的大伯一家,她岂敢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放在大伯一家手上。但是宗族礼法,并非她一个孤女能够左右的。在这一点上,她很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没有遇到心仪之人,她情愿终身不嫁。若是遇到了心仪之人,她就直接私奔。什么名声地位,她从来都不在乎。只是曲高和寡,知音难求。

  十五岁的闻弦歌,其实还远没到感怀身世的地步。所以即便是为了查清父母当年的事,她也没有太多的情感负担。说她洒脱也好,说她冷血也好,对于自己的父母,她并没有什么印象。有的,只是一个概念。

  红色烟火上天,正是召集附近霜火宫的人聚集。殷盼柳带着莲衣赶到聚集地点,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的人聚集,满打满算十几个人,而且真正面对她的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站在后面充当背景。

  殷盼柳无奈摇摇头。“你都多大了,还玩狼来了的游戏?”

  面对她站着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全身的衣裙火一样炽烈。她抬头望着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殷盼柳,艳丽的眉眼笑成月牙儿,“柳儿,为娘想你啦!”

  红衣女子是谁?正是霜火宫宫主,当朝颖王妃叶云桑。她性如烈火,乖戾非常。美是真的美,可惜这朵娇艳的花却是带刺儿的毒花。也只有智商情商爆表的颖王敢去招惹,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娶回了家。

  可惜这朵叫叶云桑的话注定是江湖拼杀出来的,做不得温室小苗,很快就厌倦了宫廷生活,要回她的霜火宫。颖王千留万留都留不住,幸好这时太医查出来叶云桑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