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有了孩子叶云桑就能够收心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叶云桑对于宫廷的厌倦程度。生下殷盼柳不足一个月,叶云桑就留书出走,回到了霜火宫。她不是不思念丈夫和孩子,但是她也绝不会容忍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其实后来叶云桑还是来过京城探望过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的, 可是颖王对于妻子的思念日益加深, 无法忍受。于是。两个任性的父母以同样诈死的方式双宿双栖去了, 留下殷盼柳这个可怜的娃独自成长。殷盼柳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当她见过自己的父母后,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样任性的两个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自认此生绝对不可能遇到比这两人更加任性的人,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那个任性到神佛都要让路的女人。

  殷盼柳微微后退, 成功避过亲娘的怀抱。她用扇子挡开亲娘凑过来的嘴, 嫌弃道:“一把年纪了, 注意一下形象。”

  “柳儿,你这是嫌弃为娘啦?当初为娘十月怀胎……”叶云桑转眼就是哭天抹地, 一副要水漫金山的样子。

  再看霜火宫其他的属下,全都眼观鼻,鼻观口, 口问心, 一言不发。

  “你够了啊!再说这些话我走了啊!”殷盼柳毫不客气地威胁。

  叶云桑立刻闭嘴,美丽的脸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她伸手拉住殷盼柳的衣袖,“好啦,让为娘好好看看, 你瘦了没有。”

  殷盼柳深呼吸, 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脸。她觉得谁要说自己不孝顺, 那人铁定会被天打雷劈。

  “娘,你发红烟火什么意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她决定, 只要叶云桑说是为了逗她玩,她就立刻转头离开,绝不多看亲娘一眼。对于老人家,坚决不能惯她这任性的毛病。

  “有啊。你之前传消息回来要查的那个叫倩云的妇人,已经有了消息。不过吧……”叶云桑摸下巴。

  “直接说,别卖关子,别说废话!”

  叶云桑放下手,继续委屈脸。看到殷盼柳又要张嘴,她赶紧说:“她带着她的女儿搬家了。我让人一路跟着,并没有发现她和什么人联系,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害怕报复而已。”

  殷盼柳皱眉,“这算什么紧急的事?你等我回宫再说也是一样。”

  “为娘不是想你了嘛。”叶云桑绞着手指。

  殷盼柳转头就要走,被叶云桑拉住长发。她疼得“嘶”了一声,扭头怒瞪着亲娘。

  “柳儿,你让宫里查的这些事,可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和一个叫闻弦歌的小姑娘有关系。所以呢……”叶云桑凑近小声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是阿音的师妹。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自己到边关来追查当年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照顾一下。”殷盼柳平静地说。

  叶云桑撅起红艳的唇,“你是我生的,居然还想骗你娘。”

  殷盼柳丝毫不为所动,“随你怎么想。”说着又要走。

  “你不和我回宫啊?”叶云桑又要去拉女儿的长发,这次殷盼柳却不会在吃亏,手中折扇一背,挡开了叶云桑的手。

  “我还有事,过几天回宫。”

  叶云桑收回手,看着远去的女儿,嘴角的笑意淡淡。她招手叫过一名心腹,“去给我查查那个叫闻弦歌的小姑娘。”

  闻弦歌在习峰关里逛了三天,并没有什么发现。小玩意儿倒是买了一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累赘,于是她拿着这些小东西,走在街上,遇到小孩子就给一样,一路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串小孩子,差点让人家以为是人贩子,送到官府去。

  出了习峰关,外面是成片的山岭。边塞的风光自然与内地不同,到处是苍茫粗犷,此时虽是盛夏,边关却并没有那么炎热。习峰关外有两个镇子,高秋镇和隆泰堡,再过去就是最大的关隘远松关了。

  闻弦歌骑着马,一路疾驰,没有在城外留宿,直接进了远松关。所谓边境四关之首,气派就是不同。仅仅是城池,就比习峰关高大得多。

  进了远松关,闻弦歌挑了一间比较大的客栈入住。她手里银子是不缺的,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东家姓李,几代经营下来,云来客栈已经是远松关最大的客栈,而且在其他三关里都有分号。

  闻弦歌选了一间相对僻静的房间住下,小二张罗来热水,她好好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她要想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地图的事情她并不着急,而且看地图上的标示,地点也不在这里。她的外祖宋家老宅就在远松关内,她准备明天去看看。她的外祖已经去世,她娘又是独生女,所以她外祖这边并没有什么亲人。至于那些宋家远亲,她并不打算去拜会。

  她看着床顶的幔帐,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侯门千金,居然已经躺在了边关的客栈里。不知道回去之后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会怎么议论她呢,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在乎。她心中始终认为自己不属于那个京城,她是属于江湖的。

  远松关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是作为边关重镇,该有的酒肆歌坊都有。闻弦歌白天睡饱了,晚上睡不着,换了一套男装出来闲逛。她是乐坊出身,自然寻着有乐曲的地方去了。

  春风楼。丝竹声声,不必走进都能听到。她此刻是男装,顾忌少了很多,来到门前,自有人招呼她进入。她刚刚进入大厅坐下,全场的蜡烛突然都熄灭了。

  有熟客明白接下来的节目,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声。闻弦歌挑挑眉,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演。

  不多时,中央的舞台上亮起灯光,一个红衣女子怀抱琵琶坐在椅子上,玉指轻弹,乐曲如珠似玉一般流淌而出。

  闻弦歌只听了三个音就已经知道这是国乐坊里流传出去的曲子,叫做《年年如意》。曲子虽然普通,但是曲风欢快,去了如意的好意头,倒是各地歌坊乐坊经常演奏的曲子。

  她又听了一会儿,渐渐听出了兴趣。这红衣女子琵琶技艺非常高,可见这边塞之地,亦有高人卧虎藏龙。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蜡烛已经重新被点亮。有伙计递上酒水单子,闻弦歌不喝酒,点了一壶明前龙井。茶水上来的时候,场上已经开始弹奏第二支曲子,竟然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曲子。听曲风颇有边地风格,想来是这边塞流传的。

  闻弦歌对于声音,尤其是乐曲极为敏感,几乎可以过耳不忘。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仔细聆听这曲子。

  待到快板之时,红衣女子五指如飞,之间一片残影。一曲完毕,闻弦歌第一个起身叫好,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她朝周围见了两眼,立刻坐了下来。

  这红衣女子弹了两首曲子后就下台去了。后面又上了一个黄衣女子,前面案上一架古琴,黄衣女子的古琴造诣也十分厉害,听得闻弦歌频频点头。

  闻弦歌的古琴不如琵琶弹得好。不过这是对于她自己来说,比起别人,她的古琴也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国乐坊中,除了她师父乐锦,古琴谈得最好的是她师姐公冶音,其次就是她了。

  《韶华醉》,这是她师姐公冶音两年前所做的曲子,那年公冶音刚刚及笄,正是无双年华。公冶音出身高贵,天赋惊人,从小就心高气傲,极为强势。及笄那年,公冶音回到国公府居住,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写了这首《韶华醉》。

  闻弦歌时常和公冶音用古瑟和古琴合奏,所谓琴瑟和鸣。心里这样想着,她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过来续茶的伙计看到,轻声道:“看公子也是懂行之人,何不上台与镜彤姑娘合奏一曲?”

  伙计说话虽轻,但刚好乐曲在此刻有了一个停顿,周围桌上的客人却都听得清楚,顿时开始怂恿闻弦歌上台。

  闻弦歌本是好音律之人,见到高手本就想着切磋一下,当下问伙计:“我可以上去吗?”

  伙计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春风楼的规矩就是欢迎客人上台,这样姑娘们也会高兴的。以琴会友,本就是雅事一桩。”

  此时台上的镜彤姑娘听说有人要上台,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弹奏,站起身恭请闻弦歌上台。闻弦歌很大方地走上台,朝着镜彤拱手道:“多蒙姑娘不弃,在下献丑了。”

  镜彤急忙回礼,“公子过谦了,不知公子要用什么乐器?”

  “可有古瑟?”闻弦歌道。

  镜彤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闻弦歌,脸颊微微发红。台下亦有人开始起哄,琴瑟和鸣,这代表什么谁都清楚。闻弦歌是因为常年在国乐坊中,又一直和公冶音合奏,所以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再者她到底是个女子,并不认为琴瑟合奏有什么,但她却忘了,此刻她可是男装打扮。

  下面很快有人把古瑟抬上来。闻弦歌坐下试了试音,音色不如国乐坊中的好,却也不错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转头问:“姑娘接下来要弹什么?”

  镜彤笑道:“公子什么曲子都会吗?”

  闻弦歌摇头。“自然不是。所以才要事先询问。”

  镜彤想了想,“看公子不是边关人士,我们谈一首京城里的曲子可好?”

  闻弦歌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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