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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还没回到车上,顾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施礼打来的。
他客客气气地跟顾旌说上次顾律师发过来的上诉状今天已经盖好章了,只等顾律师周一过来拿,希望能在上诉期满前赶紧交过去。
顾旌客客气气地应了,实则在心中腹诽,周一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这件案子王施礼总是在拖延各种期限,看来他是想跟怀玉那边杠到底。
只要你们把报案材料交上去,那这两亿多的钱,是一分也拿不到了。
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架势。
“那就劳烦顾律师了。您看周一大概什么时候过来,我安排他们候着。”
顾旌抬头一看天空,天色还早,反正没事,便笑着说:
“王总,您现在在公司吗?我现在刚好就在贵司附近办事,可以的话,我二十分钟就能过来。”
“周一事情比较多,助理那边也不好临时安排。”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下,声音空寂片刻,又回到电话前,“好,好,我等您,您过来吧。”
顾旌挂完电话上了车,就朝拾力科技赶。
到了拾力科技大楼的时候,从大堂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他提着个公文包,戴着眼镜,一脸法律民工的味道,顾旌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饶有兴味地瞟了他一眼。
男人扬眉看了看他,把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摁灭了。
顾旌沉默地走过去,进了门,就看到王施礼站在前台正在跟什么人打着电话。
看见他来了,他对着电话里的人很快地告别了:
“好好好,那今天就先这样?剩下的那些东西你之后再发过来。”
电话挂断,王施礼热切地跟他握手,然后邀请他去会议室里谈。
聊了半天,拾力科技的黄总才捏着个文件夹过来,看见顾旌坐在室内,脸上划过惊喜,“啊,没想到顾律师也在。”
他把材料徐徐递给王施礼,轻声说了句王总您看下,才坐下朝顾旌不好意思地笑笑:
“顾律师周末也加班啊。”
顾旌跟她打哈哈,顺道接过王施礼给他的文书纸张,低头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再次修改过的痕迹后,才露出得体的笑容:
“我尽量周一早上就拿过去,后续到真正二审开庭还是要一段时间,但是还请贵司这边做好随时应诉的准备。”
“一般交上去后要多久才能开庭?”
黄艾好奇地问,她面容姣好,一双秋水般的双瞳不敢让人直视,顾旌面色缓了缓,声音低沉:“一般中院的案子都比较慢,大概两到三个月左右。”
“哦——”黄艾若有所思,但却没有再说别的话。
“那就先这样,”王施礼蓦地站起来,很客气地朝顾旌握手,“案子的事,就麻烦顾律师了。”
顾旌跟他们道完别,捏着文件下了楼扔到车上,才驱车回家。
到了家,他迫不及待地放了些水,把刚刚一直放在副座驾上那个纸袋子拿了过来,一掏,原来是一件白色的衬衫。
得好好洗一洗。
洗完他把它晾在阳台上。
夕阳黄澄澄的,斜射进阳台,他站在光里,把衬衫小心翼翼地挂到衣架上,折好领子,抚平褶皱,然后一颗一颗扣好纽扣,眼神认真得像在镌刻艺术品。
做完这些,他坐在那张藤椅上,看着衬衫在阳台上缓慢地滴落着水珠,夕阳渐渐落下,山腰禅寺发出悠扬的钟鸣,日落将天空染出了几朵红色的花,似乎就是那日陈怀予看见的景色。
如果那天能够一直延续,或者一直循环往复,该多好。
35
周一,因为早就已经跟两个助理安排了事情,顾旌只好自己亲自去交上诉状。到了法院大厅,人头攒动队排长龙,中院离他住的地方算近的,但路上实在太拥堵,如此已经算到的早了。
在等候的时候,遇到好几个熟悉的同行,双方都打招呼寒暄了片刻,这时有人要过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膀,赶紧跟他道歉: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顾旌抬头,那人不就是周六在拾力科技碰到的那个律师吗。
他面上只说没关系没关系,眼光却盯着他手上的文件袋看。
透过白色文件袋,他隐约看见了“民事起诉状”五个大字。
是拾力的材料吗?
还没再看,那人已经将文件挪到身后,点头致意去大厅的另一边了。
刚刚还在聊天的同行又搭话过来,顾旌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他是哪个所的?你认识吗?”
那人也算是个通达的,仔细看了看只说好像是华骏所的吧,有点脸熟,但是应该没有打过交道。
顾旌跟他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办事去了。
下午有个资产推介会,作为资产所有权人的破产管理人,顾旌也受邀出席,其实他一直对那种抱着淘金心态的投机者没什么好感,但有人要是愿意出高价把破产企业的那一堆烂摊子解决掉,他也非常乐意。
资产介绍的视频看的让人昏昏欲睡,顾旌又被邀上去讲了几句资产处置心得,刚坐下,就听见后面一个大喇喇的声音:
“哟,顾律师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顾旌回头,看到的就是洪潇宇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过他今天穿得算正式,一身衬衫配上牛仔外套,脚上蹬着双运动鞋,一手捏着手机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顾旌回头回答他,皮笑肉不笑:
“好巧。”
洪潇宇从后排跨跨两步就到了前排,走进来挤到他旁边,语气揶揄: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你在上面说话,你是宏达资产的破产管理人?”
顾旌用目光扫了扫他的脸,压下其他私人之间的感情,正色道:
“是的,有想法投资?”
洪潇宇不怎么情愿地撇撇嘴,好像有点看不上的意思。
“宏达的资产离江城主城区实在有点远。”
“不过我看了一下刚刚视频里的航拍图,地上实际的房产好像比产证上多很多啊。”
顾旌难得第一次正视了他。
以前洪潇宇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富家公子纨绔子弟的样子,今天就凭刚刚进来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就看出来宏达资产中间的利润翘板,确实不容小觑。
“是有这回事。”
“哦……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还是得实地看一下,毕竟无证房产补缴费用也得一块资金。”
说罢,他伸出手机,晃了晃,“顾律师加个微信吧,回头我有兴趣就找你。”
顾旌一怔,才掏出手机让他扫了码,不一会儿,一个有着蜡笔小新头像的人给他发了消息:
“小雨请求加您为好友。”
这个昵称实在与他不搭,但是顾旌却很快想起来,陈怀予的微信昵称是[谷雨],难怪,原来和他是情侣名称。
顾旌心中堵起来,通过了他的好友,就看到洪潇宇低着头在那翻着手机,全然不再管刚刚问起的资产的事情了。
也罢,他可能来这种地方也就是一时兴趣。
会议开完,洪潇宇说还想了解一下宏达资产的事情,要请他去家里谈谈。
顾旌觉得这个人十分没有边界感。
他只说案子的资料很多都在所里,如果洪先生感兴趣,改日可以去所里到我办公室谈。
洪潇宇撇撇嘴,才说陈怀予也想跟他一起投,今天他们要开董事会,才让他一个人来的。
夫妻店吗。顾旌脚步停滞了下,看着洪潇宇的眼神更加阴恻恻的。
鬼使神差地,他又改了口:
“这样吧,我今天给你们先简单介绍一下。明天再把更详细的资料给你们发过来,可以吗?”
那厢洪潇宇笑得不怀好意,只说那太好了。
没一会儿他就当着顾旌的面跟陈怀予打电话:
“喂,陈怀予,那个,顾律师现在在我身边。”
他瞟了瞟顾旌阴沉的脸色,心中有些惴惴的,“就你不是让我帮忙看看投资的事吗,我今天下午看了,顾律师手上的那个有点意思。”
“哎哎,那我就带他回来了。”
临了了,他又对着电话肉麻地说了声“爱你。Mua。”
顾旌感觉自己把手掌都要扣烂了。
下到停车场,顾旌看见洪潇宇坐在陈怀予车上,悠然自得地让他一会儿跟着自己,感觉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陈怀予连自己的车都让他开了。
36
到了陈怀予家,顾旌依旧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洪潇宇奇怪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陈怀予楼下车库不是能停好几辆吗,他把车放这难道每次都是走过去的?
想罢他放下车窗,跟顾旌说你上来,我载你到楼下。
顾旌摆手拒绝了他。
那是陈怀予的车,他怎么能在他都没同意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上去。
洪潇宇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无语地合上车窗一溜烟进去了。
到了陈怀予家楼下的时候,顾旌才觉得自己好像又食言了。
好像自己什么时候下过决心,再也不来这里了来着。
一会儿洪潇宇的电话就打来了,趾高气扬地问他上来了吗。
顾旌正了正神色,才跟他说已经到楼下了。
很快洪潇宇让他进去了,顾旌换好鞋坐在那个熟悉的沙发上,四处看了看,发现陈怀予好像不在。
“陈总呢?”他情不自禁地问道,“他还没回来吗?”
“哦,他还没……”
话没说完,门口一声响动,陈怀予拎着个纸袋子,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头上冒着细汗,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都翘了几根。
他屏了屏气,冷冷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顾旌,淡淡地说:
“顾律师来了。”
顾旌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语气小心翼翼的:
“又来打扰了。”
纸袋沉甸甸的,顾旌瞟了一眼,是一些蔬菜肉类什么的。
他们一起生活,还是陈怀予来买菜做饭?
顾旌感觉有一种无名火不知道往哪撒,就像自己最珍贵的收藏品,每天用最好的绢布擦拭,赏玩后就小心翼翼地放进收藏柜里,就怕沾了一点脏污,结果回头就看到有人把他偷走了,每天还用脚踩踏一样。
他抬头看着陈怀予脸上的汗珠,忍住了想去擦拭的冲动,笑着说:
“说起来,我也还没吃,要不我们吃完饭再聊也不迟。”
陈怀予愣了下,又看向他身后的洪潇宇,顾旌知道他这样的行为确实也挺没边界感的,还让陈怀予为难。
不料洪潇宇那笑得叫一个开心,很快速地就回答说:
“那太好了。”
“你去吧,顾律师。”
于是顾旌兢兢业业地又挂上了那件他照顾陈怀予生病的时候随便买的围裙,开始洗手做饭。
那厢洪潇宇找了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就很嫌弃地笑话陈怀予:
“你有必要吗?就跟你打个电话说他要来,会也不开了公司饭也不吃了打车都要回来。”
“好家伙,还路上买了菜。”
对于洪潇宇的挖苦,陈怀予实在无话可说。但是又怕他声音太大,被顾旌听见,只好冷冷瞪了他一眼。
“不过说实话,你那顾律师做饭确实不错。”
“比外卖好吃多了。”
洪潇宇也就是在这落脚个两三个月,陈怀予本来就基本不做饭,能在公司解决了就解决了,洪潇宇这半个多月来,除了偶尔陈怀予大发慈悲从公司提点饭回来投喂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靠着外卖度日。
顾旌做完饭,又叫楼上两个人下来吃,这次还是他坐在另一端,看着陈怀予和洪潇宇并排坐着吃饭。
吃到一半,洪潇宇随口说了一句:
“哎,顾律师,宏达资产的事,你跟怀予说说呗。”
“吃完饭再说。”陈怀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他。
“万一人顾律师忙呢,你说是吧顾律师?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陈怀予这次没说话。
顾旌看着他们俩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又见陈怀予确实没有拒绝,只得放下碗筷,将宏达资产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陈怀予一双漆黑的眼瞳认真地盯着他,眉毛随着他的描述时而舒展时而紧促,听得十分投入。顾旌甚至觉得下午的时候,自己对资产推介会的那些套路感到烦人,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一番话讲完,陈怀予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顾旌都认真答了。说完这些,洪潇宇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就要收拾碗筷。
“顾律师还没吃完。”
陈怀予用手按住瓷盘,冷冷地说了句。
洪潇宇奇怪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松开手翻了个白眼。
他们好像起矛盾了。因为自己刚刚只顾着说话没吃饭。
洪潇宇说话他是见识过的,对陈怀予一点都不客气。而陈怀予又是不爱讲话的,要是生气吵架,估计得把陈怀予说成什么样。
想罢,他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只说自己中午吃的多,本来就不饿,赶紧收拾碗筷端去厨房。
正在收拾灶台的时候,门口有一声响动。
顾旌回头,就看见陈怀予抱臂靠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单独面对陈怀予的时候,他反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啊……那个洪潇宇没怎么说你吧……”
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没有。”陈怀予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顾旌笑笑,“他说话太直,我怕你吃亏。”说完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越界,又补充了一句,“……我当你是朋友,才这么说……”
感觉事情已经被他越描越黑了。
眼前的灯光暗了一下,正在洗手的顾旌回头,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陈怀予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跟平时冷冷的样子十分不同。
“顾旌。”
他叫他。水还在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嗯?”顾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甚至觉得这样的陈怀予好陌生。
他黑色的短发在顶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眼里是一种轻轻淡淡的感情,顾旌觉得他有些奇怪,刚想往后挪挪,陈怀予的脸凑近了。
他的唇好红。好饱满。
恶魔在作祟。顾旌迎面亲上了他。
嘴唇好软,连不拒绝他的嘴角都是甜的。
舌头顺势入侵而下,将他的口腔占满。口腔好暖,嘴唇的主人也是让他朝思暮想得渴盼。
顾旌舔舐着他的津液,口涎从二人结合的部位流下来,细细的水声贴耳可闻。
背后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流进池子里,颇有点岁月温柔,细水长流的意味。他握住陈怀予的脸,舌头紧刮他的上颚,只感觉陈怀予瞬间松下劲来,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顾旌用舌头描绘着他的口腔,又离开那处,将吻蔓延到他的下巴,再到他的下颚角,痒痒的湿意沿着脸颊往上,又到浓黑的眉毛,轻轻合上的薄薄眼皮,像是在品尝珍宝一样,小心翼翼,不敢磕碎了。
顾旌用沾满水的双手,轻轻托着他的脸,又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然后就听见厨房外面发出了走路的脚步声。
顾旌赶紧背过身继续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