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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夜色朦胧，龟山麓顶。
顾旌换上了件灰色的棉质衬衫，穿着条随便从衣柜里抓出来的休闲裤，从电梯间下来，把下午收拾打包的垃圾扔掉了，就接到了快送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快递员殷勤地又跟他确认了下具体取件的位置，他应了几声，才快步往门口走去。
陈怀予靠在露台的栏杆处，低头仔细搜寻了一下楼下的点点人影。楼栋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只偶尔有黑色的芝麻点略过，哪里还看得清是谁。
确认后他往后退了几步，才歪坐在阳台上的藤椅里。此时双腿酸软，心中更是酸涩难当，他不知道之后再怎么面对顾旌——
太阳逐渐西沉，留下最后的余晖，暗红的、像渐变的画纸。没过多久，远处山腰的禅寺里发出了沉闷的撞钟声。
“嗡——嗡——”
太阳落土，温度降下来。山下的建筑开始陆续点亮灯火，伴随着悠扬的钟鸣，马路上瞬间绵延燃起一条明黄色的长龙。
世界万物周而复始地运行，而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注意到过了。
还在思忖着，门口传来一阵响动，随后是顾旌不好意思的声音：
“陈怀予？怀予……我回来了……”
没有得到应答。顾旌把一大袋食材扔在地上，鞋也没换就走进客厅，果然没有看到人。
他有些着急，又跑到几个卧室书房里看看，都没有。难道他已经回去了吗。
“怀予？”
从阳台处猛然窜过来的人影在看到转过来头看他的陈怀予后，显得有点窘迫。
“怎么了？”陈怀予不自然地向后靠了靠，抬头又问他，“菜买回来了？”
“啊……是的。”顾旌在心里舒了口气，就刚刚那一刻，他甚至觉得陈怀予会在他下楼取东西的时候离开。
“吃点什么？”
陈怀予站起来，缓慢往屋内走去，手脚虚浮，他尽力走得跟平时一样。
顾旌下意识就想去伸手扶他，但又怕没经过陈怀予同意，似乎这样显得自己低看了他一样——
陈怀予又瞥了他一眼。
顾旌赶紧上前扶住他，嘴上也磕磕绊绊的，“沙发、沙发我收拾好了。”说到沙发，就想到刚刚发生在沙发上的一切。
陈怀予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热，按下些微忐忑的心，问他：
“今天吃什么？”
“我、我买了蒜苔，还有……”
陈怀予坐到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看见顾旌说得磕磕巴巴的样子，陈怀予挑了挑眉，但也没有戳破他。
“我马上去做饭。”
顾旌恨不得跳起来马上离开。在陈怀予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叮叮当当做完菜，他们安静地吃完了晚饭，快吃完时，陈怀予接到了个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陈怀予站起来去阳台上接完了电话，回来时菜都凉了，顾旌中间跑到厨房给他热了好几次，没想到陈怀予挂完电话，就准备穿鞋回去。
“顾旌，公司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他一边低头一边系上鞋带，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这个，我洗好了给你送来。”
顾旌伸着手也说不出来什么挽留的话，更何况是工作上的事，他更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怀予从门口转身走了，生硬消失在门缝中，然后再也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所以，现在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工作上的对手，还是朋友，还是恋人，还是能够发展成恋人的炮友？
这已经足够烧糊顾旌实在不够发达的爱情雷达了。
024
第二周上班，一大早顾旌便收到了法院的送达短信，拾力科技的案子判下来了，毫无意外是败诉。
法院判决拾力科技及王施礼向怀玉集团赔偿人民币共计两亿四千万元左右，除了当时房子和地皮抵债的价值外，还有怀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等相关损失。
反诉的内容很奇怪地几乎没有在判决书上提及，顾旌跟承办法官打了电话询问，只被告知证据不足，索性就将反诉的内容一笔带过了。
顾旌将电子版的文书下载下来，又给王施礼发了一份，不一会儿，就接到了他的电话：“顾律师，哎，判决书我看了，这个金额您看我们这边还能再上诉减少点吗？”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一样，又跟顾旌聊了很多案子的内情事由，催促顾旌准备上诉状，他们要上诉。
顾旌一一都应下了，反诉的事情王施礼没问，他也就压在心里没说。下午改完助理写的上诉状，他就跟陈怀予发送了信息：
“怀予，拾力的判决下来了。”
对面一如既往地没有很快回复。直到晚上，数次摸开手机的顾旌甚至不禁怀疑，是不是陈怀予那天说的他们以后再别见面了是真的。
晚上开车回到家，陈怀予那日换下的衣裤早已经被他洗好晾在窗边，此时早已干透。他走过去摸着他蓝色的牛仔裤，又变态般地闻了闻，似乎其上还有陈怀予身上的味道。
他喜欢他的味道，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看向他时漫不经心的双眼，更喜欢——在他身下摇曳赤裸的身体。
下身不可避免地一热，顾旌赶紧放下东西，将陈怀予的衣裤全部取下来一件件仔细叠好，然后用他认为最干净最体面的盒子装好，准备找个机会还给他。
二审的上诉期期限很短，怀玉那边肯定是知道拾力一定会上诉的，或许这段时间都在商量二审的诉讼策略也未可知。
想到此，他又掏出手机删删改改，跟陈怀予发送了消息：
“怀予，你的衣服已经收拾好了，我什么时候把他给你？”
这次消息回复的很快，陈怀予也没有驳斥掉他故意亲密的称呼，只是很简短地跟他回复了五个字：“明天晚上吧。”
第二天傍晚，顾旌依约开车到了陈怀予住处，他站在楼下不到十分钟，身后就来了一个人，此人身形高挑眉眼深刻，穿着一身痞痞的花外套，手里拎了个袋子，盯着站在大门口的顾旌一脸戒备：
“谁啊？”
他走过来挤开站在门口的顾旌，当着他的面开了陈怀予家的大门，冷冷地盯着他，“你是谁？站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顾旌有些僵住了。这个人自称陈怀予家是他的家，那么他跟陈怀予——
他组织语言准备询问，就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陈怀予从他身后走过来，淡漠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跟他说话。
顾旌嗫嚅嘴唇，最终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陈怀予，“怀予……你的衣服。”
陈怀予站着没接他的东西，眼神似乎带了些探究的意味，最后还是变成云淡风轻的模样，“进去坐坐吗？”
顾旌忙不迭地点头。
025
到了屋内，那人已经在神色自若地啃着上次顾旌放进冰箱的苹果了。
他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躺，看见顾旌也跟着陈怀予进来了，挑眉问道：
“怀予，这谁啊？”
他咔嚓一口咬碎果肉，含糊不清地继续问：“我看他站门口好久，也不看手机也不打电话的，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快递员来着。”
“唉，说你呢，你叫什么？”
他不满地朝顾旌问了几句，就看见那人阴恻恻地盯着他，但开口时却又是模范的笑意：“你好，我是江城天空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顾旌，可以叫我顾律师。”
顾旌走过来跟他握手，如同商务场合见面时的寒暄一样，板正而不失礼貌。
那人并没有抬手，只是笑笑，“不好意思哈，我手刚洗了苹果，水没擦干，不便握手哈。”
尴尬的气氛在室内流转，陈怀予实在看不下去了，跟顾旌介绍，“我朋友，洪潇宇，跟我大学是同班同学。”又走过去把洪潇宇踢起来，正色道，“顾旌，我高中同学，跟我公司的一些业务有往来。”
洪潇宇坐起来看看顾旌盯着他的样子，见怪不怪地勾了一下嘴角，才在身上擦干手上的水，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
“你好，顾律师，幸会。”
顾旌瞟了一眼又坐回去的洪潇宇，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陈怀予，“怀予……你的衣服洗好了。”
洪潇宇啃苹果的嘴停下了，用探究的目光将他扫了个遍，才看见陈怀予不自然地命令道：
“放那吧。”
听到命令的人拿着盒子就往楼梯上跑，陈怀予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看着他上了楼梯消失在拐弯处，才听见洪潇宇邪恶地盯着他，语气揶揄：“他就是你大学每年暑假回来江城找的人？”
“我看不怎么样啊。”
“明明看到我心里不爽得要死，就是闷声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陈怀予无言地瞪了他一下。
洪潇宇摇摇头笑得无赖，“你用心良苦，人家不会不知道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猛冲过来的抱枕。
顾旌将陈怀予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他的衣柜里，又把自己的盒子和纸袋处理了，才下楼。
一到楼梯上就听见洪潇宇在跟陈怀予说着什么话，他站在楼梯口听了半天，大概就是些大学琐事、共同好友的处境和各自家里面的事情之类的，他有些涩涩的，一步步下楼，脚步声就比平时响了许多。
楼下交谈的二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半晌陈怀予跟他说：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顾旌一时语塞，当着陈怀予，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