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明君的第一佞臣【完结】>第四百章 无耻之尤

  霍崇重重叹息。

  “陛下主和,王爷就不要再与陛下对着来了,否则于您大计无益。登高易跌重,如今您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

  宣景点头,“老将军放心,我心中有数。高猛可在?”

  老将军笑着点头,“在,前日高猛还说王爷有段时间没来找他切磋了,他手痒得很,估计王爷再不来,他就要到王府去找王爷了。”

  宣景笑起来,“我去找他切磋。”

  霍崇:“他就在演武场,我同王爷一起过去。”

  一直很少说话的谢恒就跟在两人身后。

  高猛是霍老将军的义子,他家乡在北境,六岁时,大夏的一支游击军队闯入他的村庄烧杀抢掠,杀害了他的父母家人。

  尽管后来大瑾的军队赶到,却只擒获了大夏的那支队伍,而没能救下他的家人。

  当时村中还有一些幸存的百姓,北境军有一套安抚百姓的流程,帮助他们重建村子,或者是迁移到相对更加安全的地方。

  打扫村庄搬运尸体时,有个大夏士兵假死,趁着霍崇不备偷袭。

  而最后,这个士兵死在了年仅六岁的高猛手上。

  霍崇看着六岁的高猛手里拿着比他还长的刀,插进了那意图偷袭的大夏士兵的体内,身上被溅到了不少血。他的手还在颤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慌张害怕,可那双眼中,也有着刻骨的仇恨。

  就是在那一刻,霍崇决定收养这个已经无依无靠的孩子,亲手教他武功。

  高猛也算跟宣景一同长大,但小时候的高猛跟宣景和卫显扬的关系都不太好,他总是独来独往,切磋的时候下手也比一般人狠,就像一头永远警惕的狼崽子,看谁都像敌人,除了霍崇。

  后来长到十几岁,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但高猛也只能接受宣景和卫显扬,跟其他人依旧很合不来,动不动就搞得剑拔弩张。

  他的武功高,下手又不留情,故而军中除了宣景和卫显扬以及霍崇之外,其他人都不太喜欢高猛。

  正是因为如此,高猛虽有一身好武艺,却不能作领兵作战的将军,在宣景和霍崇离开北境后,没人再能管得住他,霍崇就只能带他一起回来。

  高猛一看见宣景,虽没说话,但眼睛明显亮了不少。

  两人也没挑兵器,就是徒手过招,但谢恒看着却觉得比之前宣景跟那些侍卫带兵器过招还要心惊胆战。他就算不怎么懂武功,也能看得出高猛和宣景的那些侍卫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上,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台上两人交手,台下谢恒和霍崇在那看着。

  谢恒:“高猛似乎也心情不好。”

  霍崇叹息:“跟大夏建交的事他知道了。”

  谢恒抿唇,他们是出于家国大义不同意跟大夏建交,而高猛就是真的与大夏有血海深仇,自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霍崇:“也是这两年在京中他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若是搁以前,他大概就单枪匹马杀到大夏去了。”

  这事高猛也不是没干过,当初刚刚学有所成那会,在军中比武赢了不少人,高猛提刀便想去大夏为自己的爹娘和村人报仇。宣景过来阻止,又在二十招内赢了高猛,才让高猛暂时歇了心思。

  霍崇满面惆怅:“我从未想过将高猛一直拘在身边,他学了一身武艺不是用来每日消耗力气的,虽然我将他带回京城,但我想着瑾、夏终会开战,而到时候能有把握战胜大夏的就只有王爷,王爷早晚会回到北境战场。到时就让高猛做先锋,这才算有用武之处,没有辜负他勤学苦练的一身本事,可如今……大夏狼子野心,一纸协议能维持多久的和平?不过是给大夏韬光养晦的时间罢了!”

  谢恒明白霍崇的心情,说道:“老将军请放心,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些眉目,相信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找到足以证明大夏并非真心实意建交的证据,到时候陛下自然会明白这只是大夏的阴谋,我们还有机会在大夏继续壮大之前争取到开战的机会。”

  霍崇的眼中本来已经有些浑浊的泪光,听到谢恒的话后才又多了一抹光亮,“谢大人此言当真?”

  谢恒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大夏屡屡犯我边境,如今说不打了就不打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再者正如老将军所言,他们并非真心想要建交,不过是看我们吞并了昌河跟蛮国,害怕了而已。我们岂能给他们壮大到能再与我们匹敌的时间?这和养虎为患有何区别?况且大夏还有一位心思深沉、手段诡谲的二皇子,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吞并我大瑾,大夏朝廷已基本为他所控,就是有他在,也不会允许我们达成真正的建交。我一定会尽快找到证据说服陛下!”

  霍崇激动地连连点头,满布皱纹与沧桑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从前先帝时期,先皇一直忌讳王爷,纵然王爷得武将支持,但一来朝廷重文轻武,二来越多的武将支持王爷,先皇对王爷的忌讳就越深。当时还是将军的王爷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即便王爷亦有智计手段,但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若不是有荣启荣大人的暗中支援,王爷只会更加艰难。那时候老夫便知道,王爷更需要的是朝中文臣的支持。如今有谢大人全力支持王爷,老夫服终于可以安心了!虽说老夫已是无用之人,但只要王爷有所召唤,老夫也随时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谢恒心中激荡,霍崇显然已经把将军当做君主看待!

  在霍崇老将军的身上,家国之情,君臣之义,都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将军放心!您为将军做得已经够多,没有您也就没有今日的景亲王,剩下的交给我们就是。”

  霍崇没在言语,只重重点了点头。

  跟霍崇的一番交谈,让谢恒心中干劲儿十足。

  原本历史中的霍崇老将军因为年迈和身上的旧疾暗伤太多,没能撑到昭明帝一统天下的时候,但是这一回,谢恒想让这位满心家国大义的老将军看看,看看天下一统,海晏河清!

  谢恒开始加大力度调查大夏,雀鸟派出去一批又一批,烧钱的手段一茬又一茬,只为尽快找到大夏暗中另有阴谋的证据。然而当他刚刚查到一点苗头的时候,拓跋风雪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的“坦白”,就差把“算计”两个字明明白白刻在脑门儿上。

  这就好像一对宿敌每天打架每天打架,但一直没有明显分出胜负,终于有一天有一方眼瞧着占据上风了,结果另外一方直接自己把自己给嘎了,哎我就是不让你得逞!我死我自己手里边我也不死你手里头!

  拓跋风雪就给谢恒来了这么一手“自爆”。

  本来建交的文书已经到了大夏,就等着盖好了印鉴再送回来了,但大夏那边却突然变了卦。

  也不能说直白地变卦,就是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大夏那边说大瑾的军队之神勇,令他们无比钦佩,所以他们希望能有个机会向大瑾军队学习,观摩一下大瑾军队日常是如何操练的。

  那这能上哪去观摩呢?当然得在大瑾地界上才能观摩不是?至于具体的地方,大夏觉得卢鸿关就很好。

  简而言之,大夏那边的意思就是派遣军队驻进卢鸿关,观摩大瑾军队的日常训练。

  不得不说,这番说辞大夏就是明晃晃地把大瑾当傻子。

  啊,当初你们攻打卢鸿关兵败,还被当时还是昭武将军的景亲王斩杀了两万俘虏。现在你居然想让卢鸿关直接关门大开,放你们的军队进来?这到底是谁在做梦?鬼都不会相信你们的军队进来后会只是观摩学习,傻子都不会放过这样里应外合拿下卢鸿关的好机会!

  大夏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明确表示如果大瑾小气到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那可见没什么建交的诚意,那这建交文书就干脆撕了算了。

  消息传回大瑾,所有的武将都出离愤怒了!

  这不就是逼着他们把卢鸿关割让给大夏吗?

  大夏的这一举动虽然也算是省了谢恒调查的力气,但谢恒也着实被气得火冒三丈!无耻!无耻之尤!

  朝堂上也直炸了锅了,一大早得到消息后早朝上就开始了激烈讨论。

  武德帝沉着脸一言不发,任谁都能看得出陛下现在也在暴怒的边缘。

  这时一个侍卫来报,说大夏使团雷王殿下求见。

  武德帝冷笑:“朕正要找他呢!他倒自己来了!宣!”

  拓跋云雷带着两个使臣匆匆入殿,衣衫都没穿戴整齐,衣带系得歪歪扭扭,身上还有一股南风馆常用的香粉气。估计是其他使臣在得到消息之后就急忙去南风馆找人,拓跋云雷便立刻匆忙进宫,都没有好好整理一下仪容。

  “皇帝陛下!误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大夏断断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第四百零一章 变天

  许是喝了些酒又过于放纵的缘故,拓跋云雷的布置有些虚浮不稳,加之过于匆忙,刚一进殿就摔了个狗吃屎,好不狼狈。

  还没完全爬起来拓跋云雷就开始辩解:“皇帝陛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大夏建交的诚意,这里面定有误会!”

  “误会?”武德帝愤怒地将大夏送来的文书扔到地上,“你且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大夏的印鉴!”

  拓跋云雷赶忙将文书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想找出印鉴是假的证明,可偏偏越看越真。他都要急哭了,赶忙叫边上的使臣一起看。

  然而就算将这份文书盯出花来,那上面的印鉴也是真的!

  拓跋云雷还不死心,强撑着一张笑脸对武德帝说:“那兴许……兴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大夏钦佩北境军神勇,所以真心想要观摩学习,不如皇帝陛下应允……”

  噗!

  众人看向谢恒。

  谢恒吸了吸鼻子,“啊,不好意思,太好笑了没忍住。”

  说是好笑,但谢恒眼底的讽刺谁都看得出来。

  这般严肃的时候,也就只有谢大佞臣敢如此。

  拓跋云雷瞬间涨红了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谢大人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本王还在这里,父皇绝对不可能不顾本王的安全对大瑾图谋不轨!这其中若是不有误会,那就是父皇真的只是想观摩大瑾练兵。许是父王觉得,我们即将建交,那就该有建交的表现,让大夏观摩大瑾练兵,这不是一个绝佳的促进双方交流的机会?我大夏与大瑾最大的摩擦就在于武将之间的过节,但那也是因为之前立场相对罢了,只要给双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相信很快就能化解仇怨,到时候大瑾与大夏的关系不是能更加紧密?”

  拓跋云雷这会的情况绝对属于急中生智。

  难为他能在这种堪称“死地”的情况下还想出这么多为自己辩解的话,而且听起来居然还稍微有那么点道理。当然能听出道理来的仅限于本来就主和的武德帝等人,对于谢恒和宣景等人来说,这不过是强词夺理的狡辩罢了。

  武德帝微微沉思,怒而拧起的眉心稍显平缓。

  拓跋云雷一看武德帝这样就觉得有门儿,继续道:“本王在大夏的身份地位皇帝陛下和诸位大人想必也清楚,作为父皇的唯一嫡子,大夏将来就是我的,父皇对本王的宠爱也是有目共睹,试问此等情况,父皇如何会置本王的生死于不顾,就为了一个卢鸿关?本王可以肯定,如果大夏和大瑾交战,假设卢鸿关被我大夏占领,而本王被大瑾俘获,大瑾若是提出以本王来换回卢鸿关,父皇二话不说就会答应!”

  拓跋云雷越说越带劲儿,别说武德帝,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服了。

  主和一派的大臣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

  谢恒:“大夏与大瑾将士势如水火,雷王竟然能说什么双方多接触能化解仇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别说让两军将士近距离接触了,雷王殿下若是敢跟景王殿下单独同处一室超过一个时辰,那我便相信。”

  谢恒早就看出来了,拓跋云雷对将军怕得很,别说单独同处一室一个时辰,就是一科长拓跋云雷都不敢。

  果然,听谢恒这么说,拓跋云雷当即缩着脖子安静了。

  “陛下,”殿阁大学士温阳辉站出来说道:“微臣以为雷王殿下所言有理。这一次雷王殿下带领使团出使我大瑾,使团队伍中光是专门保护殿下的侍卫就有三百人。另外还有专门的厨师和点心师傅,都是大夏皇帝亲自安排,担心殿下在大瑾吃不习惯。光凭这些就足以看出大夏皇帝对雷王殿下的爱重,如何会这般铤而走险?大夏皇帝当考虑到如果他们以和谈之名实侵占我大瑾国土之实,那还在大瑾的雷王殿下处境该是何等凶险。”

  詹事府詹事吴修远也拱手道:“微臣同意温大人的看法。大夏皇帝对雷王殿下的宠爱就连我大瑾也有所耳闻。可能真是如雷王殿下所言,大夏仅仅是想参观我们大瑾的军队训练。这也的确是一个化解大夏和大瑾两国武将之间嫌隙的好方法。”

  武德帝没立即决断,但也看得出他的确有被这两位大臣的话说得心中动摇。

  顿时其他主和的朝臣也七嘴八舌地说着或许大夏真的可信,这事儿就算听起来再怎么荒唐,可也架不住大夏的未来储君就在他们大瑾的事实啊!大夏皇帝总不会为了一个卢鸿关把唯一能继位的嫡子的性命给搭上!可能这就是大夏想试探一番他们大瑾到底有没有和谈的诚意?

  谢恒冷笑一声,极尽讽刺的目光在温阳辉和吴修远之间转了转:“我说二位大人,答应我,下次开口之前先把脑浆子摇匀了行吗?”

  温阳辉今年都五十有七了,被谢恒一个小辈这样说,顿时气得面红耳赤:“谢恒!你、你休要无礼!”

  谢恒:“我都已经无礼了你把我怎么着?你们说的话我真是一个字儿都听不下去。没有个十年以上脑血栓都说不出来这种论调。大夏为了侵占我大瑾国土做尽了丧心病狂之事,多少村庄城镇被大夏铁蹄践踏,房屋田地被烧毁,百姓被侮辱屠戮,敢情是那些烧杀抢掠没发生在你们身上是吧?一个手持屠刀无恶不作的恶人,哪怕因为一时遇上强敌而暂时收手,你们还真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就这么巴巴地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放人家刀刃上试试?大夏惦记卢鸿关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北境将士浴血奋战,守得住卢鸿关寸土不让,结果你们这帮人倒是打算大开关门,直接放人家的军队进来,脑袋被门夹了吧!”

  谢恒一边说话还一边抬手点着那几个主张和谈最欢实的大臣,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张嘴,心里面的愤怒不是几句话便能尽数表达。

  武德帝有些生气,“谢卿,注意言辞。”

  谢恒端正行礼,“陛下见谅,臣实在太生气了,不过微臣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之处。微臣以为如果真同意了大夏的请求,那跟把卢鸿关直接拱手让给大夏没有区别。咱们扪心自问,倘若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能把军队带入大夏边城腹地,我们就真的能忍住什么都不干吗?”

  吴修远感觉自己抓到谢恒言语中的错漏之处,立即道:“谢大人这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阮展鸿冷冷瞥了一眼吴修远:“吴大人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朝堂争论是正途,但不要言论攻击个人。”

  吴修远:???到底是谁先言论攻击个人的?刚刚他们被谢恒指着鼻子数落时你怎么不说不能言论攻击个人?言论若是真能化为刀剑,他们都要被扎成筛子了好吗?

  腹诽归腹诽,吴修远即便不满也不敢当着阮展鸿的面说,转头继续跟谢恒争辩:“你是这么想,但不代表大夏皇帝会这么想!”

  谢恒:“一向爱好和平的我都这么想了,整天发动侵略战争的大夏为何不会这么想?”

  ……这话让吴修远无言以对了,再对恐怕又要被阮展鸿说是言论攻击个人。

  温阳辉冷冷道:“即便大夏确实想要卢鸿关又如何?用一个卢鸿关,换得两国和平建交,惠及两国百姓,有何不可?”

  荣启:“有的是不可!首先,大夏这是出尔反尔。雷王带领大夏使团来我大瑾和谈已经结束,双方已经达成建交,所有的条件条款也都已经拟定。臣相信那些条款定然不是雷王自作主张,该是大夏皇帝属意。建交文书已成,只剩下盖章。大夏在这个时候却想要再得卢鸿关,那就是得寸进尺。在和谈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都能言而无信,还能相信他们带兵驻进卢鸿关后就真只是观摩练兵?简直笑话!其次,是大夏主动要求和谈,凭什么到头来还让我们割让卢鸿关以保证建交?难道是我大瑾上赶着求他们和谈不成?商人还知道上赶着不叫买卖,几位大人是还不如商人远见?”

  中书省参知政事田永禄站出来说道:“不管大夏那边如何作为,也不论是哪一方主动,但和谈建交都是利国利民之举。只要能和平相处,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为天下计,我们就是稍微吃点亏又如何?”

  谢恒啪啪拍手:“田大人真是大善啊!我看相国寺供奉佛祖是供奉错了,他们应该直接供奉你!”

  田永禄脸色发青,哼了一声不说话。

  谢恒讥诮一笑:“割让涵卢鸿关,在田大人眼中就是”稍微”吃点亏?田大人好大方法啊!你怎么不会说直接让我大瑾臣服大夏,那就彻底不用打仗了,也不过是”稍微多”吃点亏!”

  武德帝沉声:“谢卿!”

  谢恒转头:“看,陛下是不同意田大人的说辞的。”

  田永禄:……陛下不同意的到底是谁你心里没点数?

  谢恒:“微臣是文官,但也知道战事惨烈,也知晓将士们守家卫国不容易,他们用性命捍卫的国土,若是被我们三言两语拱手相让,这不是让我大瑾国所有武将寒心?当然武将中也确有做的不好的人,微臣该说也会说,但不管怎么样,武将也是我大瑾人,是我大瑾朝廷命官,哪里轮得到外人欺负给委屈受?”

  朝臣们一听这话顿时表情都变得耐人寻味了。

  所以你这意思是只许你欺负武将,不许大夏欺负是吗?不愧是大瑾第一佞臣,这种想法也只有谢大佞臣会有!

  此时满朝武将们的心情就很是复杂了。

  第一次被“欺负”他们的人保护,实在……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阮时衡:“陛下,卢鸿关百姓曾遭受大夏铁骑无情践踏,百姓们恨不得生饮夏狗的血,若真将卢鸿关割让给大夏,这是把关内百姓往绝路上逼啊!”

  武德帝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宣景:“景王,你怎么看?”

  宣景目光灼灼:“儿臣是如何主张,父皇一直都很清楚。”

  只有一句话,但其气势却胜过千言万语!

  所有人都明白,景亲王对大夏的态度和看法,从未有一刻改变。

  拓跋云雷还想辩解几分,但谢恒他们唇枪舌剑,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会他倒是有发言的空档了,却又没有胆量在宣景开口之后说话。

  武德帝沉默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宣布退朝。

  主张和主和的大臣们倒是想找时机进宫继续劝谏陛下,但武德帝直接让高满传口谕,未经召见,任何人不得请见入宫。

  所有人就只能眼巴巴等着。

  将军府内,谢恒和宣景、荣启、谢斌都在。

  荣启皱眉:“虽说目前陛下还未决断,但最大的可能还是同意建交。”

  谢恒也没想到到了这么地步,大夏都提出了那等无力要求,武德帝居然还对和平建交抱有幻想。

  谢斌:“毕竟陛下本就主和,而现在拓跋云雷在大瑾,这就给了陛下一丝幻想。”

  宣景:“大夏那边估计已经变天了。”

  谢恒点头:“拓跋风雪大概已经出手,如今的大夏皇帝恐怕已是名副其实的傀儡,而牵动的线头已经握在拓跋风雪手中。”

  若不是如此,大瑾不会收到那样一份文书。诚如那些主和的大臣所言,大夏皇帝很是宠爱拓跋云雷,唯一会将拓跋云雷的生死置于不顾的,就只有拓跋风雪。

  可惜现在他们还没有证据,证明如今大夏政权已经掌握在拓跋风雪手上。

  谢恒猛然起身,“既然无法从大夏下手,那就只能从我们自己着手。”

  谢斌皱眉:“可要说服陛下实在太难,阿恒你简在帝心,陛下都没有采取你的看法。”

  谢恒:“我承认今天朝堂上我冲动了些,实在是吴修远他们他可恨。我言辞过于激烈,陛下会不快也很正常。而且陛下不采纳我的话,也是因为我”简在帝心”的程度还不够。既然我不够,那我就去找够的人!”

  第四百零二章 他一定能!

  午膳过后,谢恒来到阮府。

  阮展鸿和阮时衡都知道谢恒来此的目的,他们都没进去书房,给两人单独谈话的空间。

  听到谢恒进来,阮同甫头也没抬,将棋盘摆出来:“来,陪外祖父来一盘。”

  谢恒面色平静地坐在阮同甫对面,习惯性地执黑子。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两人还在下棋,期间一句交流也无。

  门外阮时衡都着急了。“父亲,你说表弟跟祖父到底什么情况?这么半天就一直下棋?表弟来找祖父分明是为了……”

  阮展鸿对着阮时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表弟有分寸,我们不必干涉,走吧,咱们父子也去下一盘。”

  阮时衡撇嘴不大乐意:“您可算了吧!您就天生没有下棋的天赋,练多久都一样!棋艺不行棋品也不行,下五步悔三步,我可不乐意跟您下棋,您还是找别人去吧!”

  “哎你这孩子……真是不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棋盘上胜负已见分晓。

  阮同甫捋着胡子,“难为你这时候心绪还能这样沉稳,步步为营,稳中求胜。”

  谢恒脊背挺直,从容不迫地迎视阮同甫的目光:“多谢祖父夸奖,倒是祖父的心绪似乎有些浮躁。”

  阮同甫哼了一声,“你就是永远都不知道谦虚,夸你什么都应下,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多说些好听的巴结巴结我?”

  谢恒:“祖父从来不爱听奉承之言,只要您想听好话,有的是人排着队说给祖父听。祖父真正想听的是实话,是真心话。”

  “那你想来说什么真心话给我听?”

  谢恒起身,对着阮同甫郑重躬身一拜:“请求祖父,助景亲王一臂之力!”

  阮同甫脸色难看,他是真没想到谢恒竟然这样直接,本以为自己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只拉着谢恒下棋,应该能让谢恒明白他的想法,这个外孙向来聪慧。阮同甫只是不想直言拒绝以免伤了他们祖孙的情分,却想没到一向聪明的外孙这一次竟然对自己的暗示视若无睹,还这般直白地说出来。

  “我早该料到,从前你与景亲王看似不和,可实际上你每次所谋所划,所言所行,不论当时情境如何,最终得利者都是景亲王!从最一开始,你就是站在景亲王一边。”

  阮同甫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老眼昏花了,为何以前竟然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若不是这一次谢恒坚定地站在景亲王地立场上主战,他大概还不会发现,以为外孙与景亲王水火不容,可没想到人家才是一伙的!真正是骗喝起来在他这个老头子面前演戏呢!

  看着阮同甫明显气得不轻,谢恒还是眉目含笑淡定从容的模样,“外祖父之前不也说让我不要事事都与将军对着干?现如今见我本就是将军的人,您不该高兴?”

  “那能一样?”阮同甫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一提起这个他就更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一叶障目,连这种伎俩都看不透,“我受你蒙蔽,以为你与景亲王不睦,担心你过于冲动惹得他不满,这才劝诫你莫要与其冲突,若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他的人……”

  “若事外祖父一开始就知道那要怎样?”

  阮同甫一噎。

  谢恒:“皇位上的陛下终有一天会禅位,未来的皇帝定然是从皇子中诞生,我笃定将军来日必定荣登大宝,现在帮扶将军,不过是提前效忠新君。”

  “谬论!”阮同甫怒喝一声,“只要陛下一天没有让位,我们臣子忠君,忠的就是皇位上的陛下!”

  “那是外祖父的想法,我毕竟不是外祖父。甚至外祖父都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舅舅和时衡表哥。”

  阮同甫再次被噎住,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问道:“你舅舅和你表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站队景王?”

  谢恒摇头:“舅舅不知,不过衡表哥确实知道我跟将军关系不错。”

  时衡那臭小子!

  正在外头潇洒快活的阮时衡陡然背后一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恒:“舅舅和表哥知不知道又有何关系?他们指导与否也不影响我为景王效力,若不是因为外祖父只忠心陛下,我可能早就拉拢舅舅和表哥了。在帝位之争中,大家都是择主而事,不过是各有各的选择。不说陛下,那些选择宣震和宣旭的人,平日里都是什么嘴脸,外祖父不知道吗?上梁不正,焉能让下梁挺直?自嘉宏帝起,朝堂之上风气如何,外祖父也当清楚,到惠承帝时期已是乌烟瘴气。再到如今武德帝,一点点的改善杯水车薪。若是未来新帝从宣震和宣旭之中诞生,大瑾只会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我们是要忠君,但同时难道不该爱民?择一明主而立,才能真正匡扶社稷,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阮同甫冷笑:“你肯定景亲王就是那个明主?”

  谢恒并未直接回答,只道:“不论我现在说景亲王多好,外祖父也会因我站队景亲王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只是在为自己效力的人说好话,但凭心而论,宣震和宣旭一个比一个荒唐,宣临又还年岁尚轻,哪怕是一个个排除,轮也轮到景亲王了。更何况,景亲王博学多才、战功赫赫、心系百姓,于皇室有功勋,于民间有声望,一个英明帝王所应该具有的一切才华品性他一样不缺。从前是外祖父对景亲王多有误会,但如今景亲王为人如何多年来已是有目共睹,外祖父到底为何如此固执己见不肯拥戴明主?”

  阮同甫咬牙:“就算景亲王值得拥戴,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最直接的目的还是想我劝陛下对大夏开战!”

  “是又如何?”谢恒坦言,“我本来也没想隐瞒自己的目的。还是外祖父真心觉得我们不该开战?都已经被大夏欺负到头上了,以外祖父之英明,难道真同吴修远之流一般,还以为这只是大夏在试探我们是否诚心建交吗?”

  阮同甫拧眉:“可若能和平共处……”

  “外祖父当知晓,所谓和平共处,不过是自欺欺人,”谢恒平静而严肃地说道,“古有郑朱使秦,是为前车之鉴。原本六国合纵连横,是为抗秦之佳策,可赵国却自作主张,被秦国利用,使得六国之间互相猜忌,联盟土崩瓦解,最终被秦国一统。外祖父以为,我们主张和平建交,大夏就真心如此?不过是等着机会将我们蚕食鲸吞!所谓建交,不过是大夏企图侵占我大瑾国土的一块跳板,他们深知陛下和绝大部分朝臣的态度,正因为如此才有恃无恐提出这等要求,我们若是真同意了,未来诗书工笔,满朝文武都将是千古罪人!”

  阮同甫的心狠狠一颤!

  千古罪人!

  他阮家历代忠君!最后岂能落个千古罪人的名声!

  谢恒看着阮同甫失神的模样,继续道:“这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鼎立的局面已经够久了,从蛮国被灭开始,祖父就该看出来,这天下已到该一统之时。最终成为这天下之主的,不是大夏,就是大瑾。既然我们形势大好,为何要将这天下拱手让人?而且您历经三朝,难道就不想亲眼瞧见天下归为一统吗?唯有景亲王,才能将这天下尽收掌中,也只有四境安定、八方臣服,天下百姓才能真正远离战争,再不用饱受战乱之苦!朝有食,暮有所,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这难道不是外祖父想看到的天下?”

  阮同甫嘴唇颤抖,手上一直把玩着的白色棋子滚落地上,声音清脆,而他的心中却仿佛有千斤重锤敲击!

  长袖下的手掌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衣服上被攥出了褶皱,纹路凌乱却不及他心中纷乱之万一。

  罢了!自己终究是老了,这朝堂,这天下,需要的或许就是谢恒这样的人。

  “你想外祖父如何做?”

  谢恒:“不只是外祖父,我希望小姨也能帮忙。景亲王的母妃李贵妃已被贬冷宫,就算她还当权,也绝对不会帮助景王,后宫之中景王并无助力。”

  阮同甫皱眉:“后宫不得干政,你该知道。”

  谢恒扬起唇角,“小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样在”不干政”的情况下劝说陛下。不是有一句话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相信小姨定然能办到。等陛下在小姨那里受了”启发”,一定会召见外祖父。因为陛下知道,满朝文武外祖父最为忠君。陛下信不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但一定会信外祖父。”

  阮同甫看着谢恒几乎将所有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轻轻叹息:“我实在不知,你究竟为何能为景王谋划至此。你就真的肯定,景王一定能打造出你理想中的那个大同世界?”

  “不是我肯定,”谢恒粲然一笑,“是他一定能!”

  阮同甫定定看着谢恒,谢恒坦然对视。

  祖孙俩似乎是在无形之中较量,而最终,阮同甫深吸一口气,“好,我也想看看,这天下在景王手中,到底能成何种模样!”

  第四百零三章 三年为期

  是夜。

  武德帝在养心殿批折子。

  批着批着,武德帝便心烦议论地扔下笔。

  “看看看看!这些折子一个个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词不达意、不知所云!当初怎么考上科举的?全都作弊了吧!”

  “陛下息怒,喝口凉茶静静心吧。”高满没跟着说奏折,他知道陛下真正烦躁的不是这些奏折,而是对大夏究竟是战是和,犹豫不决,这些奏折就算是被迁怒了。

  武德帝接过茶,可喝了一口就当的一声搁回桌子上,杯盖掉到地上摔成两半。

  高满立即叫人进来收拾,拿了帕子给武德帝净手,“陛下息怒,可别气坏了龙体!”

  武德帝正要说话,一个宫人在这时进来通禀:“陛下,阮贵妃娘娘身边的桃蕊姑娘过来传话,说娘娘做了草莓凉糕和酸角糕,还有山楂甜汤,请陛下过去品尝。”

  一听这些名字,武德帝就有了食欲,中午没吃什么东西,一看见那些大鱼大肉就腻乎乎的没有胃口,这会还真有点饿了,又不想用膳,用些糕点倒是正好。左右也看不下去奏折,便直接让高满摆驾。

  来到阮展玫的宫苑,还没进去就仿佛闻到了香甜的气息,武德帝郁郁沉沉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陛下!”阮展玫笑意盈盈地出来迎接。

  瞧见阮展玫温柔静雅的笑脸,武德帝心中又舒缓了一分。

  “你今日怎么有心情下厨了?朕可有些日子没吃到你亲手做的糕点了。”

  阮展玫莞尔一笑,“陛下这话说的好像臣妾苛待了您似的。您要是想吃臣妾的糕点,不就是让高总管过来传句话的事,臣妾必定兴高采烈地给您准备。要吃什么有什么!”

  “呵呵,那倒是朕的不是了。”

  “臣妾可不敢这么说!”阮展玫说是不敢,但那表情可娇嗔得很,又惹的武德帝开怀一笑。

  诞下龙凤胎之后的阮展玫非但没有身材也走样,整个人还越发显得风韵迷人了。武德帝对阮展玫的宠爱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阮展玫扶着武德帝到榻上坐下,命宫人将做好的点心赶紧端上来。

  “臣妾是看陛下今日郁郁寡欢,中午膳食都没用几口,这才想着做些可口的点心,让陛下吃了好放松一下心情。”

  武德帝叹气:“朕能为什么不高兴?还不是为着和大夏建交的事?也不知道大夏皇帝吃错了什么汤药,居然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等要求,朕一心想两国和平共处,可这样的条件也确实让朕犯难。”

  “好了好了,陛下莫气,”阮展玫一下下抚着武德帝的胸口给后者顺气,“朝政的事臣妾不懂,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就只能做些点心让陛下吃着高兴了。御膳房的大厨都说香甜的味道能促使人心情愉快。在臣妾这,陛下就别说朝政上的事,就只管由臣妾陪着,高高兴兴地吃喝,陛下心情好了,说不定处理起政事来也能更加顺畅。”

  武德帝握着阮贵妃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阮展玫好似被看的莫名,另外一只没被握着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陛下这么看着臣妾做什么?”

  武德帝:“后宫其他妃嫔都想多听朕说说前朝政事,或多或少都存了想要从朕这里套点消息好帮扶自己母家的心思。也就是你,一直这么单纯没心机,从没想过利用自己的宠爱帮扶阮家。”

  阮展玫甜甜一笑,温柔小意地靠进武德帝怀里:“臣妾只知道出嫁从夫,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万事都要以陛下为先,义父也是这样教导臣妾的。”

  武德帝点头:“阮相最是明理。”

  阮展玫:“而且臣妾除了阮家之外没有旁的亲族,义父和义兄都对陛下忠心耿耿,阮家的祖训便是忠君,若是臣妾真有利用宠爱帮扶家里的意思,估计义父都要第一个不同意。所有阮家人都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是陛下赐予的,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接受。若是陛下没给的,我们也一定不去惦记。”

  武德帝感慨叹息一声,更加抱紧了阮展玫,“朕能有你是为夫的福气,有阮相,是为君的幸运。”

  阮展玫笑而不语,任由武德帝抱着。

  直到宫人将点心都端上来,阮展玫才从武德帝怀中出来。

  精致的点心被摆上桌,阮展玫正要哄着武德帝吃,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边上站着的桃蕊:“百花定神香给小皇子和小公主点上了没?”

  桃蕊躬身福了一礼,“娘娘放心,已经点上了。”

  “嗯,”阮展玫点头,“那就好。”

  “什么香?”武德帝便吃点心边问,“干什么用?朕记得以前太医说过孩子太小尽量不要用香料。”

  “陛下放心,臣妾自己的孩子还能不上心吗?”阮展玫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捏着一块糕点喂给武德帝,“那香料是臣妾亲手所制,也让太医看过了,对孩子无害。这段日子两个孩子睡得不大安稳,时常半夜惊醒,四更天醒过来后便再睡不着了。让太医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小孩子哪能不睡觉啊!太医也说总不睡觉不利于孩子长身体。臣妾便亲手调制了百花定神香,两个孩子用了后果然得以安眠。有时臣妾心气浮躁睡不踏实,心思郁郁,用这香也好得很,就是不睡觉,也有平心静气的效果。”

  武德帝“嗯”了一声,“那倒是好东西,爱妃果然手巧,一会也给朕拿点,放到养心殿去,朕最近批折子也总心气躁动。”说着武德帝又比划了两下,“先在这也点上。”

  阮展玫看向桃蕊:“去拿点过来。”

  “是。”

  没一会桃蕊回来,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桃蕊将殿中角落的香炉打开盖子,又打开紫檀木盒子,用纯金的小夹子夹了一根香条出来,掰断了一截,点燃后扔进香炉中,盖上盖子,很快,袅袅香烟便从雕花香炉中飘出来。

  武德帝闭目凝神片刻,“嗯,这香果然有奇效,朕闻着就觉得舒坦多了。”

  “陛下觉得有用就好。”阮展玫对桃蕊招了招手。

  桃蕊立即走过来,用一块白帛将那掰掉了一块的香条包好,之后才放回盒子里,将盒子交个站在一旁的高满。

  武德帝看在眼中,十分不解地问:“为何还要用白帛将那断香包起?”

  阮展玫轻轻一笑,“陛下刚刚大概未曾注意到,那掰断的香条里面的颜色和表面不一样。”

  武德帝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讲究?”

  阮展玫摇头,“不是什么讲究,是这百花定神香有些特别。这香燃着的时候能安定心神,也没有其他问题。可若是未燃着的香料暴露在外,那其独特的香气就会引来各路蚊虫。臣妾在制成香料之后发现了这一情况,就对每根香条的外层做了特殊处理,用一层能隔绝气味的涂料将香条薄薄地刷上一层,便不会引来蚊虫,但如果将香条掰断,那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蚊虫就蜂拥而至了,所以没有用完的掰断的香条一定要用白帛裹上以免散发气味,高总管可一定要记好了。”

  高满躬身:“娘娘放心,老奴记住了。”

  武德帝本来只是随意地听着,可也不知道是从阮展玫的哪句话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讳莫如深,沉默片刻后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起来:“说得对,一旦破了一个口子,这香味儿飘出来,闻味而来的就不会只有一只虫子了。一只虫子不足为患,可若是来了一堆,说不定也会伤筋动骨。”

  阮展玫低头用桃蕊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沾着点心渣的手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根本没听到武德帝的喃喃自语。

  高满抬眼看了看垂眸浅笑的阮展玫,又缓缓低下头。

  当晚,武德帝连夜召阮同甫进宫。

  御书房内,香炉中燃着阮展玫所制的百花定神香。

  “对于跟大夏到底是建交还是开战,丞相有何想法?”

  阮同甫拱手:“微臣自然跟着陛下走,陛下若是觉得应当建交,微臣必定全力支持陛下!”

  武德帝笑着点头:“阮相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朕想问的是阮相自己对此事的真实看法。”

  阮同甫沉吟片刻,说:“我们前不久才收服了昌河跟蛮国,在国库上确实不是十分充裕,另外在北境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部落,虽然这些部落一直保持中立,但如果我们贸然与大夏开战,而一旦稍显颓势,那这些大小部落也有可能趁火打劫,甚至是与大夏联手,企图分一杯羹。”

  武德帝点头,“丞相的担忧正是朕的担忧,所以还是不能轻易开战,当以建交为首要考虑?”

  阮同甫没立刻肯定,他捋了一把胡子又道:“大夏的意图其实已经很明显,我们也不必抱有侥幸心理地想着他们只是去观摩,他们就是想要卢鸿关。可若是我们真用割让卢鸿关来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那让周边的那些本就不太安分的大小部落如何作想?是不是也会觉得只要与我们开战,最后再提出建交协议,要求我们割让一座城池,我们就会答应?那到时候即便一时没有了大夏这个劲敌,却依旧会麻烦不断,北境仍然难以安定,甚至会影响其他边境地区。”

  武德帝眉心紧皱,这也是他目前最担心的。

  阮同甫:“微臣知道,朝廷上以温阳辉温大人为首的主和派觉得割让卢鸿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且不论卢鸿关的百姓会不会以性命相抗,也不管北境将士是否寒心,单单说此举是不是等同于”割地求和”?什么情况下会割地求和?只有当战败且无力再战的时候,才会以割地的方式换取敌方的高抬贵手,得一时和平。我们是这种情况吗?明明当下是我们占据先机,为何弄的好像是我们战败求和一般?陛下的脸面往哪放?自古以来,割地之举不论发生在哪位皇帝身上,那都是要被后世抨击,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温大人他们轻飘飘几句话表明立场,但未来史书上真正担负千古骂名的是陛下,不是他温阳辉。他们只知道主和少打仗,省钱,却压根没有真心为陛下的名声着想!”

  武德帝听着无比动容,“果然会真正为朕考虑的就只有丞相!温阳辉见天儿就想着自己名垂青史,以为促成和谈史书上得记他一笔,他休想!明日朕就下旨,史官记载史实绝对不能提温阳辉的名字,就……就用”某人”来代替。”

  阮同甫轻咳两声,“这事自然随陛下意愿。微臣要说的是,不论陛下最终作何决定,都要顾忌着名声。之前拿下蛮国,结束三国鼎立的局面,这便是史书上陛下的功绩,本该被后世敬仰称颂。但如果陛下为了建交,将卢鸿关割让给大夏,那陛下前面的功绩怕也是要被抵消了。”

  武德帝连连点头,越来越觉得阮同甫说的有道理,自己找来阮同甫商议此事真是商议对了。

  “所以综合考量,微臣觉得,这一次或许出战大夏才是上上决策。”

  武德帝很清楚从前阮同甫一贯是什么主张,只要涉及到战事,阮相都站在他这边,从来没有主战过。而这一次,连阮相都这么说,那么可见确实出战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只是他还有别的担忧。

  “但丞相刚刚也说,国库目前不算充裕,这一旦打起仗来,军需消耗必然小不了。”

  阮同甫:“从前微臣也觉得军需消耗过大,但从查出户部和兵部的问题之后,重新整理账册,真正的军需花费还不到账册上的十分之一。从前在这样少的军需下,北境将士都能与大夏周旋如此之久,若是真能按照账册上的军需做实际支出,说不定与大夏的战事早就结束了。”

  武德帝微微倾身:“那丞相的意思是……”

  阮同甫:“一旦瑾、夏开战,领兵作战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景王,只有景王才能保证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事。陛下不妨给景王设一个年限,以三年为期,让景王务必在三年内拿下大夏!”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打赏~~】

  第四百零四章 说服

  武德帝皱眉:“三年的时间是否短了些?大夏与大瑾的矛盾历朝历代由来已久,只是三年时间景王未必会同意。”

  阮同甫笑笑摇头,“景王不赞成建交,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有再打的困哪,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克服。到时候朝廷就在这三年时间内全力支持北境军,能打到哪里就看景王的本事了。若是能攻下大夏,那也陛下的功绩,若是没能攻下,多少也会给大夏重创,到时候大夏再与我们和谈,也不会再有那个底气要求割让卢鸿关,陛下的英明也能保住,不至于百年之后被人议论诟病。横竖对陛下对朝廷都没有损失。”

  三年这个期限是阮同甫跟谢恒商量好的,谢恒也跟宣景说过。本来宣景说两年,是谢恒不想把他家将军逼得太紧,才商定三年时间。

  看武德帝不言语,阮同甫又道:“陛下也别觉得咱们主动出兵不合适,大夏的野心昭然若揭,这一次得卢鸿关不成,之后肯定还会有别的举动,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不能总处在被动局面,等着对方有所举动之后再想办法应对。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上。若是将大夏吞并,也算是永绝后患。”

  武德帝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阮同甫的建议。

  次日早朝,武德帝直接下旨,命景亲王于三日后前往北境,兵发大夏!同时大夏使团也从被礼遇的使者变成了阶下囚,到时候就坐在囚车里跟着宣景的队伍前往边关。

  朝臣们看陛下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一个个都傻眼了。特别是吴修远他们那一帮,完全不明白陛下怎么会有如此决断。

  明明陛下之前还犹豫不决到底该怎么做,而且似乎更加倾向于主和,怎么这才一个晚上过去,陛下就突然决定要对大夏出兵了?昨日就只有阮相奉诏入宫,但阮相不是一直都主和吗?他们当时听到阮相入宫的消息还以为妥妥地要跟大夏建交了呢,却没想到一大清早上朝就得到这么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

  哪怕说陛下不同意割让卢鸿关给大夏换取建交,但只要不回应大夏就是了,或者直接拒绝也可以,都犯不着主动出兵啊!

  他们陛下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好战了?温阳辉他们想不通,但不管他们想不想的通,陛下旨意已下,总不可能再劝陛下收回成命。

  这三日,宣景都在为出征做相关准备部署。

  谢恒本来想多陪陪宣景,但他也有很多事要做,将军在前面打仗,他要想办法给将军最好的后方保障。

  谢恒还专门找到阮展鸿:“舅舅,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阮展鸿满脸激动,从谢恒认回阮家开始,他就一直盼着自己能为这个外甥做点事。但外甥自己的能力够强,这么些年来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他,这回还是第一次外甥主动找他帮忙。

  “你说,什么事,只要舅舅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都帮你,超出舅舅能力范围的还有你外祖父呢!”

  谢恒:“现在的兵部尚书,舅舅能不能拿到他的错处?”

  阮展鸿挑眉:“你要将人换掉?”

  谢恒点头:“将军在前线征战,决不能让兵部拖将军的后腿。现在的兵部尚书是从前宣旭的人,宣旭倒台之后他曾向将军投诚,不过将军看不惯他的作为,并未理睬,如今他转而支持宣临。别的官职也就罢了,我大可以等日后慢慢收拾,不过兵部关系到前线战事,拖不得。”

  阮展鸿点头:“好,兵部尚书的错处不少,之前我也是没分出功夫来对付他,现在要想把人换下去不难。而且时衡如今在兵部的表现很是出众,虽说还是年轻了些,但有我跟父亲保荐,陛下会同意让时衡接任兵部尚书一职。他做尚书你总该放心。”

  “好,那就麻烦舅舅了。”

  “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三日后,宣景出京。

  这一次回去北境,宣景带着当初从北境带过来的自己精心训练的那支队伍。此次与大夏的战争得到朝廷的支持,也有武德帝的承诺,他必要给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拿不下大夏,是他对谢恒的辜负,也是对大瑾百姓的辜负!

  武德帝带领文武百官为宣景送行。

  这一仗将会是武德帝登基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战役,也是大瑾建国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输了不说,只要赢了,大瑾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朝,届时不用大瑾有任何表示,周边的大小部落也会主动臣服,岁岁上贡。

  谢恒站在人群中,目送着将军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潮澎湃!

  历史提前了!

  从灭蛮国开始,历史节点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现世历史中,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前期的昭武将军在朝堂上举步维艰,直到后来昭武将军在储君之争中胜出,到继承皇位之后,才开始真正的始南征北战。毕竟不料理了朝中那些总爱背后生事的,他也无法全心投入到战事中。

  初登皇位的将军势头正盛,不断收服部落和国家。到昭明五年,才真正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局面,相继灭掉了蛮国和大夏之后,周边的部落也开始逐一归顺,最终实现天下一统。

  而现在,将军还没有登基,甚至都还没有正式被封为太子,蛮国和昌河就已经被收服,如今将军甚至已经踏上北征的路途!

  自己的到来造成了历史的重大改变,使得将军的称帝之路不再满是荆棘、寸步难行,也将让天下提前归为一统,百姓能更早许多年享受安居乐业的日子。

  谢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终于,可以亲眼见证昭明帝一统天下!

  虽说现在武德帝还在位,将军南征北战开疆辟土必然会有一分功劳属于武德帝,但谢恒知道,历史不会抢走真正属于将军的功勋。

  如果宣景只是一个武将,那么自然最大的光环会落在武德帝头上,可关键是宣景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将,他还是未来的大瑾皇帝。身为帝王,该属于他的功勋不会被抢走,甚至因为宣景会成为帝王,他的生平成就会更加鲜明地跃然于史书之上。

  谢恒能想象到,不再背负“暴君”之名的昭明帝,他的丰功伟业会与惠承帝和武德帝形成鲜明对比,后世的人们只会更加觉得惠承帝平庸无能,武德帝优柔寡断。但凡他们有昭明帝一半的心性和能力,大瑾统一天下的时间只会再提前许多年。

  宣景到达北境之后,只休息了一日,便立即与下属商讨作战计划,第二日便直接向大夏发动进攻。

  这也是与大夏对敌多少年来,大瑾首次主动发动大规模战争。

  得知消息的胡靖也向武德帝请旨,匆忙赶来北境,与大夏的这场最终决战他怎么能不参加?

  陆潇经过司回生这么长时间的调养,以各种奇花异草调理身体重塑经脉。也终于能从轮椅上站起来。虽然跑步骑马还不成,但正常走路已经没有大碍,即便不能亲上战场杀敌,也可在后方整顿军队,做战略部署。

  拓跋云雷等大夏使团成员一直被囚禁着,宣景并没有用他们来跟大夏谈条件。

  军中不少将士都不明白为何有现成的俘虏不用,拓跋云雷可是大夏唯一的嫡出皇子,有他在手,说不定能换得大夏答应他们许多条件,更有利于日后交战。

  不过既然王爷一直没提,其他人也就没说什么。他们对宣景有着全然的信任,反正王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王爷没说的他们也就不用管。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打仗再不用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前头杀着敌人,后面还要担心回去后会不会粮草不够还得饿肚子,或者伤药不够,受伤的兄弟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

  朝廷全力支持,还有那军队中少数高层才知道洒金青花玉矿,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后备军需。听说如今兵部尚书也换人了,新任的兵部尚书是武状元出身,对他们武将有天然的好感,不用担心兵部掣肘。

  在诸多优势条件的加持下,他们只要全心对敌,狠狠地打,那就一定能拿下大夏!

  朝廷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北境的捷报,武德帝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他这会真是万分庆幸自己听从了阮相的建议,同意对大夏用兵,照这个架势,用不了三年,大夏就会对大瑾俯首称臣!

  拓跋云雷被关押着,虽然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吃食上也没有委屈他,可作为阶下囚,他终究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以为宣景会用他来要挟大夏投降,或者至少从大夏换得一些利益,可一直没有。但越是没有动静,他这心里就越是难安。

  这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刀悬于颈上,却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第四百零五章 秒懂

  此时,大瑾皇城。

  从第一封捷报传来到现在,整个皇城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前方不断传来大捷的消息,京中的文人们都开始撰写诗篇文章来歌颂前线将士们。

  到底这么多年来谢恒的努力是有作用的,如今的大瑾文人们也看到了武将的艰难不易,更加深刻地明白没有那些将士们在边境抵御外敌,便没有他们歌舞升平的安乐日子。

  读书人明白的道理不少,只是有些读书人学这些道理只是为了换取功名利禄,于是在歧途上越行越远。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亦有知恩图报的意识。随着内心对将士们的接纳,他们也会反思从前的偏见和作为。

  京中气氛一片大好,百姓们的眼界有限,他们只知道景王之能,将大夏打的节节败退!这是大夏活该,谁让大夏惦记他们大瑾国土?真要是让大夏得逞了,夏贼占据他们的山河土地,那么他们这些大瑾人日后岂不是永远都要为大夏的奴隶,在夏贼面前低人一等?

  多亏了景王殿下!也多亏了那么多边境将士!

  而朝廷这边看得就更远了些。

  如今景王已经带领军队杀入大夏国土,拿下一座座大夏城池,朝着王都进军。到时候大瑾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朝,疆土得以大大扩张,每一片土地都要掌控在大瑾的势力之下,大夏的那些官员估计最后留下任用的不会有多少,届时便会有大量的实权职位空缺,这是多少人升迁的机会!底下的人盯着上面的职位,上面的人也要为与自己交好或者自己一派的人盯着。竞争虽然免不了,但毕竟有那么多的职位,每个人的机会也就大些。

  原本大瑾的顶层权利结构已经接近饱和,之前拿下昌河跟蛮国,多出来了一批权职空缺,也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任命完毕,眼下大夏还没全部拿下,所有的眼睛都已经开始盯上大夏的权职了。

  有些人甚至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地觉得自己之前主和真是太傻了,说不定早点主战,景王早早攻下大夏,自己早就跻身权职。

  朝堂上的人心变化谢恒看在眼里。

  这些人也就只能趁着这时候意淫意淫,待将军满载荣耀而归,武德帝为了嘉奖将军,必然会进行太子册封,将军会顺利入主东宫。

  而到时候关于空缺出来的权职任职情况,武德帝也一定会重点参考将军的意见。

  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势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的人,将军一个都不会任用,真正被提拔上来的只能是那些有真才实学且一心为百姓计为天下计的忠良之臣。

  这日午后,荣启来找谢斌。谢恒也在,瞧见荣启来了之后立即腾出自己的地方,“你来得正好,快陪我兄长杀两盘。”

  谢斌无奈,“你就这么不愿意陪我下棋?是不是只有在景王面前你才能老老实实坐得住?下几盘都行?”

  谢恒立即一副“兄长你真是误会我了”的表情,“怎么能这么说!我跟将军在一起更坐不住,除非我坐他身上。不过这个姿势就比较耗费体力,还好将军腰好,能顶得起!”

  谢斌:……他恨自己一瞬间就听懂了!

  到现在为止还只限于跟谢斌拉拉小手的荣启羡慕地摇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谢斌满脸通红,直想抓起一把棋子狠狠砸向荣启。

  荣启摸摸鼻子,眼看着把谢斌惹火赶紧换了话题。

  “哎呦这老宣走了也快一年了,虽说捷报频频,可到现在他都还没用得上拓跋云雷那帮大夏使臣,老宣到底怎么想的?总不会真打算就把拓跋云雷他们留下来养老吧?”

  谢斌横了一眼荣启,“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都迟钝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被怼的荣启缩缩脖子不敢反驳。

  谢斌:“大夏既然能在使团还在大瑾时就提出割让卢鸿关的条件,就可见拓跋云雷的命于他们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当时他们便敢如此,更别说现在两国交战,剑拔弩张,你觉得一个拓跋云雷就真的能让大夏投鼠忌器,甚至是暂时休战,答应我们一些条件,让我们能在战争中取得先机?”

  荣启“你说得对,不过老宣既然不怕麻烦地将使团带过去,总应该有他的用场。谢四,你最了解老宣,你觉得而他是想干嘛?”

  谢恒微微勾起嘴角,“我们能想到的将军也能想到,他当然知道一个拓跋云雷,甚至是一个使团,都不可能让大夏有所忌讳,因为真正做决策的人是拓跋风雪,哪怕咱们还没见过这位闭大夏二皇子,也多少能猜出对方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不过作为一个国君,或者说是皇家子弟,太多心狠手辣可不是好事,很容易……失民心。”

  荣启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老宣是要用拓跋云雷做最后的杀手锏!本来大夏节节溃败,城池一座接一座地丢失,大夏百姓们就已经十分惶恐,持续的战事对他们的精神也会造成很大负担。在他们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致的时候,老宣再把使团给提溜出来,表示只要他们主动投降,就会放过使团,不然就杀光使团。拓跋风雪自然不会同意,而到时候早就因为战事而精神和身体都双重疲惫到极限的大夏百姓就会觉得拓跋风雪实在太过狠辣,为了不撒手权势,连自己亲兄长和那么多朝臣的性命都不顾。一旦拓跋风雪与民心向背,要拿下大夏便能事半功倍。”

  经荣启这么一说,谢斌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朝中议论纷纷,连陛下都曾给景王传话,暗示可以利用大夏使团,但景王一直都不为所动,原来是有更加长远也更加完善的计划,只有这样才能将大夏使团的价值利用到极限。

  谢斌心中对景王佩服不已,但同样令他震撼的是阿恒对景王的了解。这样的事,就连从一开始便在景王身边辅佐的荣启都没有想到,阿恒却早已经料到。这是阿恒的本事,也是他与景王心有灵犀。

  又是一年冬日。

  瑾、夏之战已经持续一年,宣景已经带军横扫了大夏近一半的国土。

  这日清晨,天灰蒙蒙的,还未大亮,经过了连续三个月大战的大夏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候都还没能从睡梦中省过来。

  战鼓陡然响起!声音如利剑穿透沉寂的营地!

  所有将士强撑着精神疲惫的身躯尽可能迅速地起身,拿起兵器准备迎敌。

  然而来到敌对阵前,看着被五花大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大夏军为首的将领司徒寒狠狠皱起剑眉!

  后面几个副将也都认出阵前的几人是他们大夏的皇子拓跋云雷和几位重臣。

  当初奉命与大瑾开战时,他们就想过,这大皇子和不少大臣都还在大瑾,他们这时候迎战真的好吗?难道不应该主动跟对方和谈,先想办法把人救回来?而且他们得知,大瑾会突然以如此强势的态度出兵攻打大夏,就是因为他们这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和谈不干了,非要大瑾割让卢鸿关。别说大瑾官员,就是司徒寒都觉得要是换成他,面对这等出尔反尔、狮子大开口的情况,不打是不可能的,非你死我活不能收场。

  他们武将都重信守诺,一个唾沫一个钉!朝廷这等做法已经让不少武将感到不屑。

  朝中也早在前不久变了天,陛下时长称病不能临朝,就算是偶尔上朝了,也要让二皇子在后面暖阁听着,最后甚至直接分权二皇子,让他代为执政。而等众人看到拓跋风雪执政后所做的一系列举措,看到那么多位高权重的文武大臣对二皇子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原来这位他们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病弱皇子,早在不知道何时将朝中的绝大部分势力收入囊中,他鲜少露面于人前,但朝廷下达的每一道指令几乎都有他的手笔!

  胡靖骑在马上,手中长枪顶在拓跋云雷身后。

  拓跋云雷怕被锋利的枪头戳伤,只能往前挪了两步。

  看见司徒寒的拓跋云雷如同瞧见了救星!跟着大瑾军队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被放出见到大夏的将领!那模样简直比瞧见亲爹还亲!

  “司徒将军!救本王!一定要救本王啊!”

  从前拓跋云雷再一次宴会上见到过司徒寒,那时候父皇还跟他说司徒寒虽然不是驻京武将,但守城的本事很有一套。平陵关是帝都前的最后一道关口,也就相当于最后一道屏障。有司徒寒守着,他们在能王都高枕无忧。

  当时拓跋云雷不是很将司徒寒放在眼中,觉得不过就是一介武夫罢了,给他将军的尊荣,他就该用自己的性命守住平陵关。

  现在拓跋风雪竟然庆幸大瑾军队打到这里才那他弄出来,如果是在之前几个关口,就算他被弄出来,那些人也未必有本事救下他,但被父皇亲口褒奖过的司徒寒一定可以。

  见拓跋云雷这样呼喊,大瑾的那位将军也没有阻止,其他使臣也纷纷向司徒寒呼救。

  胡靖狡黠一笑,“司徒将军听到了吗?你们大夏的嫡皇子还有这些大臣们正在向你求助,你不能无动于衷啊!”

  司徒寒抓紧缰绳,粗声粗气地说:“你们有何要求?”

  胡靖:“我大瑾一向很好说话,景王殿下说了,现在两军交战,我们也不能提出直接让你们大夏彻底投降这种要求,不太合适,就来个简单点的,你们平陵关主动投降,我们就把整个使团毫发无伤地还给你们。这买卖稳赚不赔吧?”

  对面的大夏将士们听到这话各个都无语了。让他们主动投降,还说这是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是把谁当傻子糊弄呢?

  胡靖:“我知道司徒将军可能做不了这个主,这样,我也不为难将军,给将军五天时间,请奏朝廷回复。飞鸽传书从平陵关到你们王都,往返也就大概四天时间,我还格外留出一天时间给你们大夏朝廷好好考虑,不用谢我,谁让我们大瑾男儿都是人帅心善呢!”

  瞧着胡靖一副“真是便宜你们了”的表情,大夏将士们几近呕血。

  这么大的事情司徒寒确实不能做主,本来他也要说这种事须得请示朝廷,只是被胡靖抢了先,现在弄得好像是胡靖体谅他们似的。

  “哦对了,”胡靖好像才想起还有别的事情要说,笑嘻嘻地道,“如果你们不同意用平陵关投降来换你们的大皇子和朝臣,那我们也不可能留着他们浪费粮食,到时候就直接剁成肉馅包包子。你们大夏该知道我们总是粮草不够,就这么些人虽说也没有多少肉,但好歹也算荤腥不是?”

  拓跋云雷和其他几个使臣都要吓尿了!

  他们没有亲历过战场,但以前也常常听说大瑾的皇帝不主张战事,重文轻武,故而边境军的条件很不好,但从没听过他们还会吃人啊!

  一时间他们连哭都不敢哭了,就怕大瑾听烦了,抓着他们其中一个人就去剁馅儿包包子吃。

  司徒寒脸色铁青!

  两日后,大夏朝廷收到前线送来的消息,大瑾军队以使团要挟,让平陵关主动投降,那就相当于把平陵关直接送给大瑾,就是怎么简单。如果大夏不答应,大瑾就要杀了整个使团,甚至还不肯留给他们全尸,要把他们剁馅儿包包子!

  朝堂上一下就沸腾了,满朝官员都在讨论该如何应对。

  当初大瑾主和,所有的条件都已经谈好,他们这边临时反悔,要让大瑾割让卢鸿关。

  如今大瑾以牙还牙,就用他们派过去谈判的使臣做筹码,要求他们割让平陵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是如此。

  夏帝在皇位上坐不住了,却不敢直接让下朝,眼角余光一直瞥向身后的一帘之隔的偏殿。

  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都看过去,心中都清楚,如今真正在大瑾朝堂上拥有决策权的是后面暖阁中的那位。

  第四百零六章 分包子

  隔着蒙蒙珠帘,传出来一道清淡冷静的声音:“大敌当前,既身为皇子,更该有为国献身的觉悟。”

  夏帝嘴唇颤抖:“那……那是你的兄长……”

  “便是父皇,在家国天下面前,都无比渺小。父皇不必舍不得,您的儿子不少,若是想要嫡子,那废掉不能生育的皇后,从后宫妃嫔中挑一个晋封后位,再生出来的也算是嫡子。”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那人却轻飘飘地张口就来,而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指谪他的不是。

  “告诉大瑾景王,他若真将我大夏的嫡皇子剁了馅儿包包子,届时分我军将士些,到底是天潢贵胄,说不定吃了他的肉对身体真还能有些益处。其他使臣的肉包子也分点,优渥的俸禄养着他们,就当最后回馈朝廷了。咳咳……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

  清清冷冷的音调咳嗽两声之后,最后一句话显得虚弱了些。隐隐约约可窥见珠帘后头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站起,在另一个高大身影的搀扶下离开。

  夏帝还未开口,身边的总管便扬声道:“退朝!”

  满朝文武骤然反应过来,多少人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二皇子,拓跋风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临时休战不到第五日,司徒寒就收到了朝廷的旨意。

  虽然料想到二殿下不会为了大殿下和那些朝臣选择让平陵关投降,但收到具体旨意的他还是觉得齿冷!更别说旨意中还特别提到让他转达给大瑾景王的话。

  司徒寒知道二殿下这么说该是为了搓一搓大瑾军的士气,也是让大夏将士们看到朝廷坚决不许他们投降的决心。可这话着实狠了些,不仅是狠,甚至是毫无人性!

  司徒寒一直觉得自己见惯了沙场凛冽,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能让他觉得更加残酷,但这回他见识到了,比死伤无数的战场更可怕的,是二殿下的那颗心!

  然而即便心中并不赞同拓跋风雪的做法,但身为臣子,他只能照办。

  于是,次日与大瑾对阵,司徒寒一字不差地转达了拓跋风雪的话。

  胡靖咽了下吐沫,心想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不过那个拓跋风雪还真是个远远超过他想象的狠人。也幸好听王爷说那二皇子是个终日离不开参汤药罐的病秧子,十句话五句喘三句咳,不然还不知道这天下会被他搅成什么样。

  从前胡靖是比较佩服狠人的,然而狠到拓跋风雪这个程度,他就真佩服不起来了。

  不只是胡靖,军中几个先锋听到敌方竟然如此说,一个个眼中都是鄙夷。

  他们知道战场凶险,两军对垒有时也会有一些身不由己的情况,比如自己国家的百姓甚至是将领被对方俘虏,以此作为要挟。他们也能理解有的时候为了顾全大局,而不得不做出一些无可奈何的决定。

  但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也不能想象,大夏那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才会说出“你们要是拿我们的皇子和大臣包包子那别忘了分我们一点”这种话。这简直要颠覆他们对人的认知!

  司徒寒看着对面的反应,脸上仿佛被扇了几巴掌那般难堪!

  哪怕是打仗输了,他都没像现在这般觉得难以忍受。

  看着对面阵前唯一面无表情的景王,司徒寒突然意识到,对方似乎跟他一样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都不意外二殿下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这一次,在还未从他这里得最终结果之前,景王便亲自带兵,只等听到他这边给出拒绝的结果,便挥兵攻城!

  景亲王,他如何知道朝廷一定会拒绝救回大殿下,又如何对二殿下说出来的话丝毫不感到意外?

  司徒寒咬牙,现在知不知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场仗避无可避,而且曾经在边境待过一段时间并曾经与当时还是昭武将军的景王交过手的经验告诉他,他如今依旧不是景王的对手。

  可即便知道一定会输,但只要没有朝廷的旨意,哪怕是一场必败之仗,他也必须迎上,这就是武将的悲哀。

  司徒寒拔出腰间长刀,如今在这场战斗中他唯一能控制的,只剩下率先进攻这一点!

  “杀!”

  一声用尽了全部力气的嘶吼,司徒寒驱动胯下战马,带领着身后将士攻向敌方!

  宣景一言未发,抬起手臂,剑指敌军,身后的千军万马便在同一时间厮杀而出!

  马蹄纷乱,尘土飞扬,刀光剑影,血染黄沙!

  而在两军交战之际,陆潇让人将那“分包子”的言论宣扬出去。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从平陵关一路传回帝都,就连两地之间的其他城池也都听说了。

  就在宣景攻破平陵关之时,整个大夏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因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还是夏帝,外头百姓不知道真正的当权者已经换了人,都道那“分包子”的言论是出自夏帝之口!

  虎毒不食子啊!他们陛下不但不救自己的儿子,还要让人家把用他儿子的肉做的包子分几个回来!这还是人吗?这是畜生不如!

  普通的老百姓思维高度有限,他们总是习惯用最简单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去衡量一个人的好坏。就好像当初昭武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就因为他杀了太多俘虏,便让天下人误会,以为他性格残暴嗜杀成性。

  而如今也是一样,不管大夏朝廷是出于何种原因才没有选择救下大皇子和那些使臣,但竟然说出那种话来,便让大夏百姓都觉得他们的君主是个凶残无道的暴君!谁愿意真心侍奉这样一个君主?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这样对待,能指望他会真心爱民如子吗?不不不,您千万别爱民如子,毕竟做您的“子”下场不要太惨!

  皇帝的一言一行很多时候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朝廷。皇帝让人失望,朝廷便让人失望。一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彻底失去了民心,那距离改朝换代就不远了。

  如同谢恒和宣景所料那般,这件事的恶劣影响甚广,已经超出了拓跋风雪最一开始的预计。

  后面宣景带兵继续攻城,那些守城士兵的抵抗都越来越敷衍,敷衍到胡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更有地方的百姓主动拿下了守城的官员,直接打开城门迎接大瑾军队。

  这也是大瑾军队严谨的治军所致,他们即便攻下城池,也绝对不会去骚扰城中百姓,还会在战后尽全力去安抚那些因为战事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在大夏百姓心中,大瑾军的义举又跟他们那畜生不如的皇帝形成鲜明对比,让更多的大夏百姓觉得或许日后归顺大瑾也不错。

  老百姓们往往最是不关心国君是否换了人,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个安身之所,有安生日子过,那就够了。

  渐渐的,又有一个传言在大夏坊间流传,说如今大瑾军队的领兵主将景亲王,就是未来的大瑾皇帝。景亲王的仁义他们都看到了,而且也听说了一些景亲王的事迹,知道大瑾百姓对其十分爱戴,有这样的君主不好吗?

  一时间甚至连大夏王都的百姓都有些在盼着景亲王的军队能快些到来。

  其实如果让百姓们知道真正下达指令的不是夏帝而是拓跋风雪,可能舆论还不至于糟糕到这种地步。

  毕竟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晓天家皇位竞争的激烈,皇室无手足,皇家的兄弟从来都是彼此最大的敌人,为了竞争帝位你死我活的还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即便知道是拓跋风雪不管自己的兄长,那百姓们也不会太过意外,而“分包子”的言论也就是会让百姓们对拓跋风雪畏惧,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不至于上升到整个皇家甚至是整个朝廷。

  可惜拓跋风雪只想着自己没有夺取皇位,觉得这样在天下人眼中他就算不得奸佞,让夏帝继续坐在龙椅上算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计划中未来他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夏帝传位给自己。

  而他只顾着未来自己登基名正言顺,结果却有了这么大一个疏漏,也是他从来不把拓跋云雷放在眼中的结果。

  大夏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朝廷上的气氛也一天沉重过一天。

  而在这时候,宣景又“好心”地将拓跋云雷等人都给放了回来。对外说是虽然大夏没有同意将人救回,但他们大瑾军从不滥杀无辜,两国交战归两国交战,使团是之前两国还未开战时候以友好的姿态过去的,他们不能滥杀无辜,所以还是决定将人放回来。

  一时间大瑾军在大夏房坊间的呼声更高,特别是宣景,那简直就是神的化身,能力强大还心地善良,这样的君主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遇上就是运气!

  这时候谢恒在早期借玉怀恩的手埋在大夏的一些人手就又起到作用了——大夏坊间的一些茶楼酒馆里涌现出一批专门讲有关景王的英雄事迹的说书先生,讲的那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让更多的大夏百姓了解景王,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景王的人格魅力。每当讲完一个事迹之后,说书的还要对这件事中所反映出来的景王的各种优点做个总结,最后来一句“听懂掌声”!

  第四百零七章 不属于这个时代

  茶馆酒楼说书这种事,其实不难解决,只要朝廷和当地官府足够重视,白日里多多巡逻,加大双方惩处力度,总能在恶劣影响进一步扩大之前将事情解决。

  但偏偏,因为宣景将拓跋云雷和一众使臣都放了回来,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的拓跋云雷能善罢甘休?特别是拓跋云雷知道他不仅被放弃,甚至在大瑾说要剁了他包包子之后,这边居然还说分几个,拓跋云雷简直愤怒又心寒到了极点,再加上这次他也知道了如今朝中真正形势,看到自己那连名字都快要记不得的病弱庶弟居然把持了朝政甚至架空了父皇,他如何能忍?

  再怎么说他也是身份尊贵的嫡皇子,豁出一切跟拓跋风雪斗,就算斗不过,但多少还能给拓跋风雪造成些麻烦。朝廷上就这样乱做一团,没有及时且有效的指令应对,地方官府就更加懈怠,最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影响。

  在文化渗透和强势武力的双重加持下,大夏的颓势已经完全显露出来。

  大瑾京中。

  谢恒悠闲又懒散地坐在长椅上,看着雀鸟带回来的最新战况思索着,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椅子扶手。

  看来用不了多久,战事就能彻底结束了。

  武德帝这半年身体垮得厉害,各种名贵药材用着,也没让武德帝的脸色多好看几分。

  谢恒知道,在原本历史中,这时候的将军并未出征,尚且在京城进行储位之争,武德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将军就引荐了司回生。在太医院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司回生凭借一己之力将武德帝的身体调理得终于有了起色。

  武德帝龙心大悦,封司回生为太医院之首,同时对将军大为赞赏,也使得将军在储位之争上赢过了其他皇子一筹。

  可如今,将军在前线打仗,而武德帝也算没病糊涂,知道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不能让将士分心,若他病重的消息传到前线去,定然会动摇军心,同时令大夏士气大涨。所以武德帝将自己的身体情况隐瞒了下来,只让几个心腹重臣知道。谢恒一直安排雀鸟盯着宫里,他也是最早知道武德帝的身体出现问题的。

  将军会成为未来帝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已经不需要武德帝来压制其他皇子,所以谢恒也没打算采取什么措施。更何况能救武德帝的就只有司回生,可现在前线哪里少的了司回生?

  就算武德帝比历史上提前驾崩,那也是他的命数如此,又没有人害他。

  将军与武德帝之间几乎没有父子亲情。自小离家又在后来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遭受到来自亲生父亲的一次次不公的对待,对于宣景来说,武德帝和李贵妃并没有太大区别。

  如此谢恒也就不用担心将军会因为没能见到武德帝最后一眼而太过伤心。

  只是就武德帝的身体状况,未必能撑到将军回来。虽说将军继承大宝应该没有其他阻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武德帝提早写下传位诏书比较好。

  午后谢恒找来荣启和谢斌以及阮展鸿、阮时衡,说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估计时日不多了,咱们看看什么时候让陛下写出传位诏书合适?”

  谢恒翘着二郎腿,轻飘飘一句话,语气仿佛讨论今日天气一般平常,说出来的内容却叫在场的人无不心惊。

  其实到如今这个时候,这个情况,大多数人心里都会划过这样的念头,哪怕是如流星一般一闪即逝,但也是有过的。只是这心里面悄咪咪囫囵个儿地想一想是一回事,真正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即使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像阮同甫那般忠君,可到底身为臣子,这种绝对算得上以下犯上甚至有些微不臣之心的话哪怕是听一听都能构成大不敬!

  此时几人真是佩服谢恒能这般平静又坦然地说出这番话。

  谢恒扫了几人一眼,看看地说,“行了,这大逆不道的话都让我说了,你们也发表发表意见吧!”

  阮展鸿咳嗽一声,“阿恒说的是,陛下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人不多,咱们既然清楚也确实该照做准备。”

  谢斌:“可让陛下现在就写下传位诏书,只怕陛下不愿。”

  谢恒:“若是旁人劝谏陛下肯定不愿,但如果是陛下自己想传位的,那不就没事了?就像当初陛下会同意出兵大夏一样,我们只要让陛下觉得是他自己想通的,那便不会有问题。”

  阮时衡:“那看来还是要麻烦到姑姑。”

  谢恒点头:“在所难免,不过相信这一回高总管也会愿意帮我们。”

  “高满?”荣启皱眉,“那老家伙一向中立,不偏不倚,很会明哲保身,他怎么会帮我们?”

  谢恒微笑:“高总管明哲保身是因为谨慎,在没有绝对把握谁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之前,他那么做无可厚非。而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高满是聪明人,我相信他一定也在等一个效力新君的机会。咱们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他自然会尽心竭力。”

  阮展鸿:“那明日我就进宫去和你小姨说。”

  谢恒:“可不能让外祖父知晓。”

  阮时衡:“最近天凉,老爷子身体不大好,这几日都没上早朝,我会劝老爷子多休息段日子。”

  谢恒点头,又看向荣启:“宣震和宣旭那边还是得让人盯着点,虽说他们已经不成气候,不过也要防止他们打算鱼死网破给我们找麻烦。”

  荣启摇晃着扇子,“放心,我的人一直盯着。宣震是不用担心,本就烂泥扶不上墙,宣旭那边我会再加派人手。”

  谢斌有些紧张,但看其他人都是沉着冷静的模样,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阿恒多年所谋,终要成功。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更加小心仔细,万不可轻视大意,以免到了最后关头反而功亏一篑。

  他帮不了阿恒太多,也只能在这种时候多帮阿恒注意小心一些。

  商量完了正事,荣启又开始没正经:“经过这次大战,老宣可真真是名动天下。我可听说如今就是大夏也有不少人对老宣心悦诚服!甚至有不少文人都投笔从戎,想要效仿神勇威武的景王殿下,有朝一日也能上阵杀敌!所向披靡!”

  谢恒轻笑,“将军都要一统天下了,他们哪里还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想要造反不成!”

  “是是是,”阮展鸿也笑道,“景王殿下是厉害!但能收了景王的你不是更厉害?”

  “不不不,”谢恒连连谦虚摆手,又一脸向往地说,“将军杀我不用刀,勾魂夺魄全靠腰!他还是比我厉害!”

  荣启嗤了一声,“出息!”

  两个月后,武德帝自感身体越加不适,在阮贵妃和高满不着痕迹地劝说下,最终决定写下传位诏书,以免自己突然崩逝导致朝廷大乱。

  此时武德帝已经连笔都握不稳,传位诏书便是由他口述,由阮同甫代笔,三省六部的主事官员也都在场。除了宣景不在,没能开始正式的登基流程,这跟册立新君已经没有太大差别。

  半个月后,武德帝龙驭宾天。

  一个月后,宣景率领大军直入大夏王都,活捉了除了拓跋风雪之外的全部皇室成员。

  就在宣景攻入大夏王宫的那日,也收到了大瑾京城传过来的消息,得知父皇已经病逝,而且还在病逝之前将皇位传给了他。丧礼由阮贵妃主持,已经下葬皇陵。如今京中已经在筹备他的登基事宜,虽然具体登基的黄道吉日还没有选出来,须得等他回京之后再商议决定,但其他事情可以先筹备着,到时候就能选择一个最近的好日子。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君早些登基,天下臣民才会觉得安心。

  大战已经结束,宣景迫不及待地想要早日回京,不是为了登基,而是想见谢恒,很想!

  不过大夏这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亲自收尾,另外最重要的是还没抓到拓跋风雪。

  拓跋风雪才是所有皇室成员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的心机和手段绝非常人所能比,放着这样一个人没有抓到,就等于留下了无穷祸患。宣景从来不是骄傲自大的人,他不会过于高看自己,也不会随意轻视敌人,不将拓跋风雪抓到,他心中难安。

  数日后的一个清早,陆潇过来:“找到拓跋风雪了。”

  宣景放下长剑,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在哪找到的?”

  陆潇:“他自己找上来的。”

  宣景的动作一顿:“自己?”

  陆潇点头:“嗯,还有他身边的一个护卫。那护卫武功很高,攻入皇城那天如果不是有那护卫护着,拓跋风雪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他说要见你。”

  宣景收剑:“那就去会会这位心思诡谲的二皇子。”

  安静的偏殿内,拓跋风雪神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清瘦身躯被裹在厚重的雪白狐裘之下。四月底的天气,他还穿着寒冬腊月的衣裳。俊美清雅的脸上泛着久病缠身的青白之色,薄唇更是如同干枯的沙漠玫瑰。头上没有束冠,仅仅是一根冰蓝色的发带便拘束了那一头黑发。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清冷出尘,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养神,神色平静地一点看不出是即将成为阶下囚的人。

  就这样一个清俊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如今让人谈之色变、手段毒辣的大夏二皇子拓跋风雪?

  他身后的护卫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每次嘴都张开了,最后却又闭上,就这么开开合合,半天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倒是一直闭着眼睛的拓跋风雪先开了口:“你要说什么就说,别总这么吞吞吐吐的。”

  护卫不知道怎么殿下闭着眼都知道他有话要说。

  大概是拓跋风雪语气中的揶揄笑意给了护卫勇气,他终于说道:“属下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坚持回来,明明我们都出宫去了,属下定然会一直保护殿下,绝对不让大夏士兵抓到殿下。”

  拓跋风雪睁开眼:“如今我大夏已经被灭,大瑾一统三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去?况且若真是要一辈子都躲躲藏藏的,我也受不了。”

  “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这般优秀,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护卫攥着拳头,对他的殿下,他总是有这世上最充沛的信任。

  这下拓跋风雪直接笑出了声,“天池啊,如今咱们可算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还说这种话,也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

  被唤作天池的护卫嘴唇又抿了抿,他本来就从不把除了殿下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中。

  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的宣景在此时推门进来。

  天池立即一惊,他竟然都没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到门前的!只能说明对方的武功还远在他之上。

  下一瞬天池就移到了拓跋风雪身前,手本能地想要按住腰间佩剑,触手空空才想起在他们进来时佩剑已经被收走了。

  就算没有武器,天池也依旧挡在拓跋风雪身前寸步不让。

  拓跋风雪一双眼睛含着笑意与宣景对视,“想必阁下就是大瑾景王殿下吧,久仰。”说罢又轻轻拍了拍天池的手臂,“好了,你退开,我相信景王殿下不会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出手。”

  大概是话说得急了些,拓跋风雪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明明说话的时候声音那么轻,一咳嗽起来却撕心裂肺的,只让人觉得咳成这样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天池吓了一跳,赶紧拿手边的茶壶倒水。

  还好茶壶中还有温水,喝了水的拓跋风雪压下了咳嗽,只是脸色因为刚刚激烈的咳嗽有点泛红。

  宣景一言不发,只在拓跋风雪对面坐了下来。

  终于缓过劲来的拓跋风雪笑着看向宣景,开口第一句话却让宣景的心狠狠一颤——“如果不是有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相助于你,我们是不会这么快见面的。”

  第四百零八章 逆天改命

  宣景表情未变,那冷冰冰的模样让人丝毫看不透他的内心想法。

  而拓跋风雪却突然变了话题,好像刚刚那句话只是他随口一说。

  “我主动来投降,不管景王有任何安排我都愿意全力配合,只一点,希望景王殿下能放了我的护卫,他只是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我做的任何事他都没有插手,他,不是坏人。”

  “殿下!”天池震惊地看着拓跋风雪,转身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搭在拓跋风雪的膝上,“我誓死追随殿下!绝不离开!”

  拓跋风雪抬手抚上天池的头顶:“不,你得活着。”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柔,“旁人都说我毫无人性,可你就是我唯一的人性。”

  天池死死咬着嘴唇,有丝丝血色渗透出来。

  “好了好了,”拓跋风雪笑着拍了拍天池的肩膀,“再说你也知道我其实活不久了,能用最后没几天日子换你一生平安,那我真是赚大发了,你也切不可责怪他人,不要想着报仇什么的,我没什么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只要好好活着,就算带着我的那一份。天下风景多秀丽,我这破败的身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大瑾,还指望你用余生替我四处走走,多看看这个天下,清明寒食也好有见闻趣事讲给我听。”

  拓跋风雪把天池的未来都给规划好了,他似乎肯定宣景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天池呜呜哭着,他不想让殿下看到他流泪,但他就是忍不住。

  “行了,你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景王殿下说。”

  天池不愿意走,他不放心,但最后还是在拓跋风雪温柔又坚决的眼神下走了出去,却也只是在门口站着,想着如果里面有任何大的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从天池出去的那一刻起,拓跋风雪周身的气场立即变了,之前的他温柔得如同被醉酒的神仙柔碎的云,可这会眨眼间就变成了天山之上终年不化的凛冽冰雪,带着能置人于死地的寒意。

  拓跋风雪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宣景,笑道:“景王殿下还真是沉得住气,我以为在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殿下一定会迫不及待地问我。”

  宣景:“说出你知道的,我留你那护卫一命。”

  “我知道的其实非常有限。”拓跋风雪又轻轻咳嗽两声,但这两声都被他努力压制,“我的母亲,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不安分的宫女,为了荣华富贵爬上夏帝的床,最后富贵没得着,反而一辈子被困冷宫,最终凄惨死去。”

  这个情况宣景也知道,之前谢恒让洛非白去调查有关大夏二皇子的一切,就曾经调查到对方的出身。说是一个宫女趁着夏帝醉酒爬床,之后想母凭子贵,但没想到夏帝根本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想要儿子女儿以后可以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尚在宫女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会得他重视。于是拓跋风雪的母亲在还怀着他的时候就被打发到冷宫去。

  当时的皇后因为气恨这个爬床的宫女,没少让人在冷宫里受罪,几次险些流产。最后拓跋风雪虽然还是出生了,却因为在娘胎里受了罪,一出生身子就不好。

  在冷宫中活下去都很艰难,更别说能调理身子。直到后来那宫女死了,年仅七岁的拓跋风雪才被人想起来,在夏帝的“一时兴起”下从冷宫接了出去,过上了一个皇子该过的日子。都没人知道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在之前那些年究竟是怎么在冷宫活下来的,毕竟他的那个母亲伤了身子,一天里大部分的时候都只能在发潮发霉的床上躺着度过,别说照顾孩子,还得孩子照顾她。

  拓跋风雪冷笑:“那其实只是夏帝对外的说辞,就为了掩盖他畜生不如的行径。我母亲真正的身份是隐世部落巫族的圣女。大夏早有记载,巫族有通天之能,巫族圣女可以观测帝王气数,占卜天下之主。只是窥探天机终究有违天理,最终殃及自身及族人,故而巫族一直隐世,不愿意牵扯进天下纷争中。大夏历代皇帝都在寻找巫族的下落,几代积累下来还真让他们发现了点蛛丝马迹,最后便宜了夏帝。只不过夏帝并不是很相信这些。我母亲发现夏帝也并不能肯定他们部落就是巫族,而且好像也不太相信巫族的通天之能,就一直故意隐藏,族人们也都表现得十分普通。大家天真地以为只要夏帝不相信他们是巫族,那就能放过他们,可惜……他们高估了一个畜生的底线。”

  宣景皱眉:“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不仅是这样,他贪图我母亲的美貌,将刚刚新婚的我母亲强行掳进宫中,强占了我母亲,一方面出于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做的事被泄露出去,便直接屠戮了整个部落。巫族全族,除了我母亲外无一幸免。我在冷宫出生,我的母亲从未在我面前粉饰过太平,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畜生的种,我的母亲就总是叫我小畜生。”拓跋风雪轻轻一笑,笑得眉眼温和,“她最爱折磨我,仿佛只要折磨了我这个小畜生,在她心中就等于折磨了那个老畜生,而我不论受到多大的伤害,却不能怪也不能恨,她说,是我的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让她失去了爱人和所有的族人,我的出生就是一场深重的罪孽。我受到的所有痛苦都是应该的。”

  大概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拓跋风雪又低低咳嗽了两声,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她到底舍不得弄死我,因为她发现我继承了巫族真正的通天之能,我比她更能观测帝王气运,甚至可以测算天下大势。她想利用我来报复那个老畜生,于是她开始找人照顾我。她用了圣女的能力,设计了一个小宫女被一个侍卫强暴,然后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得对方感激涕零,真心实意愿意为她做事。”

  只不过拓跋风雪母亲的算计出了岔子,她本是打算在那侍卫动手之前将人救下,可她去的晚了点,就晚了这一步,便有了天池。

  虽然出了这点小问题,但整体计划还算成功,那宫女最后还是如了拓跋风雪母亲的愿,对她死心塌地地效忠,也将拓跋风雪当做小主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直到拓跋风雪七岁那年母亲去世,在被夏帝接出冷宫之前,拓跋风雪用尽所能,将五岁的天池和他的母亲送出宫去。只是拓跋风雪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却在他十八岁生辰时回来了,学得一身武功,像那些年那宫女守着他母亲那样,天池选择守在他的身边。

  只不过那时候的拓跋风雪已从心底黑透了,他的任何手段都没避着天池,他以为见识到了他的心狠手辣,天池就会离开,可是没有,那个人的是非观念似乎都是围绕他建立,他想做的就是对的,他厌恶的就是错的。

  拓跋风雪低头一笑:“你看,我的生父是个畜生,我的生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也算是坏了心肠,而连他们都厌恶的我,得是多让人恶心的存在?既然所有人都厌弃我,憎恨我,那我就要跟他们对着来,我偏要所有人都臣服在我脚下!我不想做一个见证者或者推测者,我想做那个天下之主,我要搅得这个天下永无宁日!如果所有人都过得比我痛苦,那我就能算是幸福的吧?”

  听拓跋风雪说了这么多,宣景一直表现得无动于衷。

  哪怕对方年少的经历确实很可怜,但他也不会同情这个恶贯满盈的人。是这人一再挑起北境战争,甚至将手伸到了蛮国,南境的纷乱也有他的手笔。他因一己之私,害死了太多无辜之人。

  拓跋风雪似乎也没想着博人同情,他好像仅仅是想将自己的经历还有自己所做的事情说出来,他的一生太过短暂,又常年隐于幕后,知道他的人很少,记得他的人更少。他好像只是不太甘心,自己在这世上走了一遭,被人欺辱,遭人怨恨,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他的一生仿佛只是为了尝尽千百磨难。

  “我找了不少术士,又以自己的通天之能为代价,以血肉精气为祭,想要逆天改命。我早就推算出你会一统三国成为天下之主,我便从中作梗,想要截断你的真龙气运。本来,你的一生应该顺风顺水,父慈母爱,兄友弟恭,有名师引路,有挚友辅佐,你会在天下人的拥护声中登上帝位,然后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太平盛世,成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得后世无上赞誉,名垂千秋。”

  宣景皱眉,却没说什么。

  拓跋风雪叹了口气,“我本来应该要成功的,虽说你的龙气太强我不能完全截断,但我还是可以很大程度改变你一生顺遂的命运。被我逆天改命之后,你背负克亲之名出生,最后也应该在一片骂声中称帝,死后还要背负暴君之名,被批判千载。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当年在你回京前夕,我骤然发现,原本设计好的星盘彻底乱了!只因为一颗不知名的星宿横冲直撞地闯进来,之后那颗代表你的原本已经快要黯淡无光的紫微帝星竟重新光芒大盛!”

  第四百零九章 将军,陛下

  拓跋风雪弯下腰,手撑着额头低低笑了出来,“不愧是数千年来第一个身负天道大运的紫微帝星,即便是到了这等近乎山穷水尽的时候,竟然也能有这样的转机。但我为了逆天改命,已经付出了太大代价,如何能这样就算了?所以我只能步步为营,用俗世的手段来与你争夺这个天下。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这因为逆天改命和数次推演而破败的身体还会让我不得善终!我挣扎一生,却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让守在门口的天池猛地推开门冲进来,一把将拓跋风雪抱在怀中,心疼得眼眶泛红,“殿下……”

  宣景挥挥手,让在天池后面冲进来的护卫出去。

  在拓跋风雪刚刚的话中,他抓住了重点。他在乎的不是自己原本一帆风顺的一生因为被逆天改命而变得满是坎坷,再难他都已经过来了,他最在意的是那颗突然闯入星图的不知名的星宿,那颗星宿所代表的应该就是谢恒!

  从他当年回京开始,本来是有许多不利于他的流言,谁他好战的、说他残暴的,没一句好听的话。可却是谢恒,在暗中引导民间言论,一环扣一环地筹谋算计,一步步为他洗清污名,甚至为他在百姓心中树立起了高大形象。

  若果没有谢恒,他这一生应该就像拓跋风雪之后说的那样。

  按照拓跋风雪所言,那颗代表了谢恒的星宿是在他回京前夕出现,但当时的谢恒已经十六岁,在谢家生活了十六年,又怎么会才出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后面认识的谢恒,不是原本的谢家四公子。

  这么一想,很多从前说不通的事情都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为何以谢恒的才华和谋略会在谢家默默无名十六年,甚至在这十六年中饱受欺辱,一度险些死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后院阴私的手段上。而后来的谢恒从在谢家谋得一席之地到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短短时间内就颠覆了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却因为他从前深居简出,而被当成是故意藏拙。还有他那能与动物沟通的本事,又岂是常人所能拥有?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此谢恒非彼谢恒。

  宣景想起之前听说过在他回京前谢恒生了一场大病,石竹都说那时候他都已经在想着给公子办后事。想来原本的谢恒已经在那场重病中去世,而后来的谢恒才是那颗误打误撞闯进这个时代的星宿。

  不属于这个时代……拓跋风雪说过,谢恒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到底来自何处,是否还会离开。”

  拓跋风雪抬头看着宣景,又笑起来,“你本来应该无牵无挂,在实现帝国大业后英年早逝,可现在,因为有了他,你都开始惜命了。不愧是天道大运的宠儿,我非但没能成功改变你的命运,到最后,你甚至还有了一份牵挂,有一个让你愿意长久地留在这世上的人。上天不公啊!不公!”

  许是恨到了极致,拓跋风雪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可嘴角却开始溢血。

  “殿下!”天池惊慌地叫了一声,慌忙拿着手帕给拓跋风雪擦拭嘴角,“殿下别说了!药,快吃药!”

  拓跋风雪握住天池的手摇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

  天池却不愿就这么放弃,转头去求宣景:“景王殿下,我求求您,您让太医来看看殿下,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拓跋风雪想拦着天池说这些,可着急之下只是咳嗽得更加厉害。

  宣景:“来人。”

  外头士兵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请司大夫过来一趟。”

  “是。”

  不一会司回生过来,刚推门进来嘴里就叨叨上了,“什么人值得让你非把我给叫过来?呦,这不是那位大夏的二皇子拓跋风雪吗?这小模样是真不错,不过你已经有谢四了,始乱终弃不大好吧?”

  宣景没说话,只是眼神刀子一样地扎在司回生身上。

  司回生立即举手投降,“开个玩笑嘛,我这就看。”

  这时候拓跋风雪已经昏过去,司回生给拓跋风雪把脉,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逐渐沉重。

  须臾,司回生放开手,转头对宣景道:“这就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我甚至怀疑他刚刚能跟你一直说话都属于是回光返照。”

  “不、不是这样的!”天池急了,“殿下的身体是一直都不太好,这么些年都这样,但是只是不好而已,不会伤及性命!”

  见惯了这种不愿意听大夫说实话的人,司回生淡淡扫了一眼天池,“他这么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

  天池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司回生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实情我告诉你了,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儿。最多我还能保他三天性命,不过这三天内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处在昏睡的状态。三天之后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得他。又或者可以现在就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去,毕竟他这身体情况,多撑一个时辰就饱受一个时辰的痛苦,活着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折磨,他浑身上下大概没有一处不痛的。”

  天池久久沉默,最后还是低着头攥着拳头说道:“救殿下!我不能让殿下就这么死去,有些话我还要告诉他,听了我的话,殿下才能走得更加安心。”

  宣景:“我可以给你这三天时间,但我也要我的答案。”

  天池紧紧抱着拓跋风雪:“殿下醒来,我会帮你问。”

  宣景转身,对着司回生道:“给他们三天时间。”

  司回生:“没问题,说三天就三天,多一个时辰都没有!”

  当天晚上,拓跋风雪醒过来,还没睁开眼便被一屋子浓郁苦涩的药味儿熏得直咳嗽。

  “殿下!”

  身边的声音焦急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缓缓睁开眼,只见天池正双眼通红地看着他,眼中都是血丝。

  “殿下,你终于醒了!”

  拓跋风雪轻轻叹气,“你说说你,何必要求景王救我?好不容易我觉得和景王的谈话占了上风,这个时候死了他就永远都不能赢我了,多有气势!现在偏偏把我救过来……”

  就这么两句话拓跋风雪就开始轻喘。

  天池担忧地握住拓跋风雪的手,“对不起殿下,我只是还有很多话想跟殿下说,殿下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我去找司大夫,他一定有办法让殿下好受些。”

  “好了,不用这么麻烦,我不难受,”拓跋风雪叫着,“相反,我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而且我能醒过来应该也只是暂时的吧?大夫不是神仙,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现在醒过来,也撑不过几日,时间就这么有限,你还不如多陪陪我。”

  “我陪着殿下,我会一直陪着殿下。”天池蹲在床边,漂亮的眼中映着拓跋风雪苍白的脸,“我其实是想告诉殿下,我觉得我这一生能陪在殿下身边,能保护殿下,是我最大的幸运。小时候我就爱粘着殿下,长大了,殿下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如果这世上有件事是我能说了算的,我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拓跋风雪怔怔地看着天池,眼神一闪,用尽全部的力气伸出手臂将人抱住,“老天待我不薄。”他笑着,笑得从未这样真诚,“真的待我不薄!”

  天池犹豫了一瞬,终是狠狠抱住了拓跋风雪。

  “殿下!”

  “让我走吧,天池。”

  天池身躯狠狠一震,“殿下……”

  “我刚刚骗你的,其实我很难受,整个身体都难受得好像要撕裂了一样,你还不如早点让我解脱。至少,这也算是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天池强忍着泪水,他其实知道的,他的殿下很怕疼,可殿下的身体常年饱受病痛折磨,就没有什么时候是不疼的。但殿下的表情总是让人看不出分毫,哪怕是痛到袖子下面的手在发抖,殿下的脸上也能云淡风轻,那些大臣还以为殿下的病弱都是装的,以为等有一天真正掌握了整个大夏,殿下就会以健康的状态示人。

  这是第一次,他那么直白地听到殿下喊痛。

  “好,我、我会让殿下走得毫无痛苦。”

  拓跋风雪在抱着天池闭上了眼睛,“谢谢。”

  第二天清早,司回生熬好了药,亲自去给拓跋风雪送过去,也打算再看看拓跋风雪的情况。

  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没动静,司回生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砰地一声踹开门,司回生大步走进去,只见里面卧房的床上,拓跋风雪神色安详地躺在上面,天池单膝跪在床边,上半身几乎是趴在床沿上,右手伸出去握着拓跋风雪交叠在一起的手。

  不用走近查看,他也知道这两人都已经死了。

  司回生叹息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汤药,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珍贵的药材。

  宣景听到司回生禀告时皱了皱眉,是他疏忽了,他早该想到,如拓跋风雪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配合他们,说让他活几日就活几日?他不能掌握自己的生,就干脆选择掌握自己的死。

  这是拓跋风雪在用自己的性命回击他。

  宣景闭上眼,终是没能从拓跋风雪口中问出想要的答案。

  叹口气,宣景叫来陆潇和胡靖,“后续其实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一会就回京。”

  陆潇:“一会?战事刚结束没多久,王爷何不休息几日再回去?”

  他就算没上阵杀敌,整日顾着后方,都还忙得没日没夜,更何况是永远冲锋在前的王爷,一年多的战事,他们都看着王爷肉眼可见的瘦了,现在战事好不容易结束,京中那边又还算是太平,王爷根本没有必要着急回去,完全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宣景却摇摇头,一边吩咐人去给他牵马过来一边说道:“我想早点回去见谢恒。”

  陆潇和胡靖对视一眼,这样他们就没法劝了。

  还不等准备好马匹,巡逻队的统领过来求见,“王爷,京中来人了。”

  陆潇疑惑:“这时候来人做什么?”

  先皇驾崩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传位诏书都已经拟好,只等王爷回去后挑个好日子举行登基大典,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京中这时候来人?

  胡靖问的更直接:“来的谁啊?”

  巡逻队统领:“好像姓谢。”

  下一瞬,巡逻队统领只觉得面前刮起了一阵风,待到再反应过来时,眼前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

  宣景飞一样地冲了出去。

  在皇宫的正门入口,一身黑青色束腰长衫的的男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此刻的宣景竟然有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他在距离那人五步远时停下脚步,薄唇轻而缓地张开:“谢恒。”

  面前的男子转身,露出欢喜的笑脸,“将军。”

  宣景又不自觉上前一步:“你怎么来了?”

  谢恒歪头笑着:“京中朝臣们商量着,还是直接把传位诏书送到这来,在这里宣读。护送并宣读诏书的是阮家舅舅,我就毛遂自荐跟过来了。本来是跟大部队走,但我觉得太慢,实在迫不及待见到将军,就先一个人驱马过来。”

  看宣景感动到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谢恒又是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清晰又明朗地说道:“我策马先至,贺将军大捷,迎陛下回宫!”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四百一十章 坦白

  这一刻宣景再也忍不住,不顾的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三步并两步来到谢恒身前,一把将这个无比明亮耀眼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揽入怀中。

  谢恒没想到宣景会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自己,紧张了一瞬之后便是汹涌澎湃的思念与爱意涌上心头,双手紧紧抓住宣景的衣服,眼里竟控制不住有些氤氲湿意:“将军,我……”

  “我想你了。”宣景抢在谢恒前面开口,又收紧了手臂,“很想。”

  谢恒的眉眼之间都是旁人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缱绻,他吸了吸鼻子,任由自己埋进宣景的怀抱中,声音有些发闷,语气竟然难得的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也是。”

  抱了一会,谢恒才注意到周围有点安静得过分。

  他松开宣景扫了周围一眼,那些原本石化一般愣在原地看着相拥两人的将士们,顿时都好像才重新活过来一般,该做事做事该说话说话,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那言行中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谢恒挑眉,丝毫不觉得尴尬,都是跟随将军出生入死的,没啥可不好意思的,还大大方方单手搭在宣景的肩上,转头问道:“将军,军中有没有人对你的感情超过战友兄弟情的范畴?”

  宣景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谢恒问的什么意思,笑着揉了一把谢恒的脑袋:“别乱想,当然没有。”

  “那我就不用宣誓主权了。”

  宣景拉着谢恒的手:“你想什么时候宣誓主权都可以,我一定配合。”

  想宣誓主权的从来不只有谢恒。

  谢恒很满意,宣誓不宣誓的,这份心情和觉悟最重要。

  “不着急,将军还没坐稳皇位,在这咱们还得”不对付”一段时间,也好方便我查清楚朝中还有没有人不愿臣服将军,那些想要背地里搞事的人估计都不会错过我这个”佞臣”。将军日后要江山稳固才能真正有精力去泽被天下苍生,所有不安分的人,我一定会替将军一个个揪出来!”

  谢恒自然知道,在将军登基之前那些人不能把将军如何,那在将军成为昭明帝之后,那些人即便还是满肚子坏水儿,更不可能撼动帝位分毫。

  只是即便不会有碍于将军治理天下,可也是癞蛤蟆趴脚背上不咬人他膈应人。任何一个时代的朝堂都不能完全杜绝贪官、坏官,人性的复杂是古今多少圣贤大儒都不能真正定义的,更何况是处在一个时刻都能考验人心、人性的环境下。

  谢恒也没想过能彻底肃清朝堂,但至少尽力为之。且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将军,朝廷的污浊气象便会消失,在一个公正廉明、心细天下百姓的朝堂氛围下,那些只顾着升官发财却不做实事甚至还想着拉帮结派做坏事的朝臣就会沦为异类,遭到巨大排斥。

  他们理想中的天下也终将实现。

  宣景带着谢恒进去。

  陆潇和胡靖见到谢恒都十分惊喜。

  “谢公子,好久不见!”

  “一听说来人姓谢就知道了肯定是谢公子。”

  谢恒拍了拍胡靖肩膀,又笑着看向陆潇:“看来恢复的不错。”

  “还好,劳公子惦记。”

  终究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谢恒心道,以前的陆潇跟胡靖一样总爱笑闹,但现在的陆潇比以前沉默许多,心中好像总是装着很多事,笑起来也总会有几分克制。

  胡靖:“还好谢公子这么快到了,若是再晚上一个时辰肯定就跟王爷错过了。”

  谢恒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陆潇:“公子来之前王爷正让人备马,打算立即回京。”

  谢恒很是诧异:“之前也未收到将军要收兵回京的消息。”

  胡靖:“不是收兵回京,就是王爷想念公子了,忍不住想早点回去看看,说这边的事就劝交给我和老陆。”

  谢恒笑眯眯地转头看着宣景:“是这样啊,我都没想到将军竟然会这样想我。”

  “那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想你了。”宣景上前一步,使得自己的胸膛几乎贴上了宣景的后背,从斜后方的某个角度看简直就是宣景直接把谢恒从后面圈在怀中。

  “知道了知道了,这还能不知道吗?”谢恒笑得那叫一个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调戏失败,反正他都习惯了,这浓眉大眼看似正直的将军实际上比自己还能撩!每次跟将军“耍流氓”最后一定是自己以各种各样的奇怪形式败下阵来,

  司回生正好路过,瞧见谢恒立即笑了出来,“哎呦,这不是谢大人嘛!好久不见啊!怎么有空到这边来了?都没有公务要忙的吗?可真是羡慕谢大人,不像我,天生劳碌命!一天到晚跟阎王抢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阎王给得罪彻底,到我死后会不会被穿小鞋。”

  谢恒眉毛抖了抖,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司回生说话阴阳怪气的?

  陆潇给了司回生一肘子,“谢公子别介意,这人跟阎王抢人抢惯了,结果这回没抢过,人家上赶着去阎王爷那报道,司回生没拦住,正气儿不顺呢!”

  “哈!我有什么好气儿不顺的!”司回生叉腰,“我只救那些真心想要活命之人,上赶着送死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搭理过?我只是可惜了我那些药材!”

  说完司回生就头也不回地骄傲地走开了。

  宣景疑惑:“谁上赶着见阎王?”

  胡靖:“就是那个大夏的二皇子拓跋风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攻破了大夏让他急气攻心了,本来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好,司回生给他看的时候就是病入膏肓,是他身边的一个护卫坚持想给他再争取点时间,司回生才许了那三日,我看司回生准备了不少药材,连银针都备好了,结果拓跋风雪为了不让我们掌控他的生死,就让那护卫把他给了结了,之后那护卫也自尽了。”

  谢恒愣住,他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那个他认为最大最难以对付的敌人,既然会直接选择结束自己,他甚至都还没见过拓跋风雪一面。

  还有那个护卫,动不动就让他拔剑,单纯却又忠心耿耿。他早该料到,以那护卫的心性,一旦他忠心护持的主子出了事,他也不会独活。

  这也是这个年代的特殊性。

  “他们什么时候死的?”

  宣景:“昨天晚上死的,但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谢恒:“我能不能去看看?”

  宣景:“可以,我陪你去。”

  原本宣景让人处理了拓跋风雪和那护卫的后事,就将两人合葬在一起,葬在郊外青山上。大夏已经被灭,皇陵也已经被封,宣景自然不会为了拓跋风雪去重开皇陵。

  宣景还将他与拓跋风雪的对话都告诉了谢恒。

  谢恒十分震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

  所以原来他家将军会受那么多罪,明明战功赫赫却还饱受诟病,被后人学者们不带丝毫敬意的批判,竟然都是因为被拓跋风雪逆天改命。

  妈的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对殉死的主仆有点可怜!把他家将军害得这么惨,现在也算是死有余辜!

  只是关于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这件事,没想到拓跋风雪竟然知道,这个巫族还真是不简单!更可恨的是拓跋风雪竟然直接把这事告诉将军了!

  谢恒看着并排躺在棺材中的两人,其中一个果然就是他在日月坛见到的那个护卫,另外一个陌生面孔,就是拓跋风雪。

  据说拓跋风雪在活着的时候脸色总是十分苍白,而如今死了,脸上竟然有几分颜色了。

  只是闭着眼睛的拓跋风雪看起来十分无害,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看似温和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做了少伤天害理的事。

  谢恒想了想,与其等将军问自己,还不如自己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本来他之前也想着等将军得胜归来之后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将军,除了自己可能最多还有五年活头这件事,不是他不想说,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两人来到宣景的临时书房,谢恒尽可能用宣景听得懂语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真正来历,包括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及现代世界的一些基本情况。

  如果在没有接触到无为和拓跋风雪之前听到这些,宣景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先前经历了那么多铺垫,他的承受能力也算得到了锻炼,理解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谢恒讲完这些已经有点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又给宣景也倒了一杯,“将军能接受我说的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有,”宣景握住谢恒的手,“你还会不会回去?”

  谢恒一愣,没想到将军一开口就是问这个。

  他刚刚讲了后世很多在这个时代看来匪夷所思的情况,陆地上的汽车,天上的飞机,海里的轮船,甚至是外太空的宇宙飞船他都提了一嘴,当然还有作为将军可能最关心的一些军事上的情况,坦克大炮之类的他也都说了。他本以为将军会问这些,可没没想到一开口还是有关自己的事儿。

  宣景见谢恒愣着不说话,又接着问:“既然你来到这个世界就直接用了谢家四少的身体,那你原本的身体不还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状态?我以前听人说过离魂之症,这个身体原本不是你的,你还会不会离魂?”

  谢恒被宣景一连串的问题给砸的晕晕乎乎的,他能明显感觉到将军的不安,这是怕他会突然间消失啊!

  “将军,”谢恒温柔地抱住宣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也不敢说自己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但我会努力弄清楚情况。无为他应该还知道很多事,我已经让信息交易所那边去打探无为的消息,等找到人之后我们一起问他。”

  “好。”宣景抱住谢恒,紧紧的,好像担心稍微松开这人就会从他怀中消失。

  第四百一十一章 富贵闲人

  谢恒依旧能感觉到宣景情绪的低迷,不行,得说点什么转移将军的注意力。

  “将军对我来自未来的事接受得可真快,比我想象的快多了。”这话也是出自谢恒真心,从前他一直不愿意跟宣景说出实情,不是因为不信任宣景,而是觉得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自己的精力对于一个古人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宣景下巴垫在谢恒肩上:“大概是从一开始与你接触,我便已是将你和从前的谢家四公子分开来看。”

  谢恒心下高兴,是啊,将军从一开始接触的就是自己,他看到的就是完整的自己,没有别人。

  当天晚上,阮展鸿到达大夏皇宫。

  虽然知道自己那外甥一早就过来了,但是看到站在宣景身边咧嘴嘴笑的跟个傻子一样的外甥,阮展鸿还是觉得很无奈。

  这傻小子怎么就怎么喜欢景王呢!不过还好,如今景王已经天下在手,但看起来对待自己外甥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果他们看错的话外甥身上的那件薄披风就是景王的,应该当初出征前夕先皇所赐,能轻易将这御赐之物送给外甥,可见外甥在景王心中的分量。

  阮展鸿手拿传位诏书,“景亲王,接旨。”

  宣景单膝跪下,身后一众将士也刷刷跟着跪下来。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的潮红!

  他们跟随王爷多年,从前也是看着王爷作为最不受宠的皇子,举步维艰,明明是天潢贵胄,却自小在边境受苦,与他们同吃同住,同上阵杀敌,受的伤流的血不比任何人少。就算每年过年回京,也从来不得看重,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劳,也得不到应有的赏赐。

  到如今,经历那么多起起伏伏,王爷终于荣登大宝!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王爷的,除了景亲王,任何人都不配坐在那里,不配让景亲王俯首称臣!

  文绉绉的传位诏书,好些词语是众将士们都听不懂的,但仍然不妨碍他们觉得很厉害,不影响他们激动万分!他们只觉得从阮大人口中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好听,每一句话都是对他们一生浴血沙场最大的赏赐!王爷成为新帝,武将的地位便一定会提高,将士们也能彻底摆脱过去不尴不尬的位置,如今天下一统,短时间内再无战事,他们也能好好修养生息。将来若是陛下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他们义不容辞,而曾作为他们之中一份子的陛下,也一定不会再让他们面临前有强敌后面供给不济的窘境。

  在庄严肃穆的声音下,每一个将士都在内心暗暗发誓,对景亲王,他们必将一生奉他为主,助他开疆!

  在阮展鸿到来的第三日,宣景便打算回京。

  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儿是必须他亲力亲为的,倒是朝廷那边大臣们都盼着他早日回去,选个黄道吉日好进行登基大典。

  这一次的登基大典可不同于大瑾之前的任何一次,这是三国一统后的第一个登基大典,也是宣景成为天下之主的正式开端。故而在形式上定然要空前盛大。而且原本三国周边的大小部落这一次也会前来参加登基大典,算得上万朝来贺,这种情况也没有先例,须得好好规划,可不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乱子。

  回京之后,朝臣们自然是忙着在准新君面前刷好感,而谢恒则迎来一段难得放松的日子,他知道将军每日都忙得很,登基大典的太多事需要将军亲自过目,还有就是武德帝崩逝后至今积压如山的朝政也需要尽快处理,再加上要应付那么多朝臣,肯定**乏术,所以他便很少进宫,只想着让将军能多一些休息的时间。

  而这番作为看在朝臣们眼中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本来这谢大佞臣跟景王就不太对付,虽说当初在对待大夏的态度上二人是难得统一战线了一回,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比起过去两人的针锋相对,这么一次的意见相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景王殿下很快就要登基为帝,谢大佞臣怎么也不说过来刷刷好感,在未来新帝面前奉承一番,难道就真不怕将来新帝登基不给他好果子吃?

  想起当初先皇刚登基时也是这般,朝臣们都过来拼命讨好先皇,唯有谢大佞臣整日缩在家中,甚至还请了假不来上朝,在别人忙着于新帝面前立下好印象时,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时也有不少人等和看谢恒的笑话,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谢恒得惠承帝看重,就一定会被武德帝排除到权利中心之外。

  可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打了脸,谢大佞臣没有过去讨好新帝,可最后还是简在帝心,得了不一般的看重。

  不过这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当初武德帝怎么说也是跟谢恒没有直接过节,谢恒这人性子不讨喜,但能力确实没话说,武德帝爱才,在没有大的矛盾前提下会看重谢恒也就理所应当。

  可新帝就不一样了,两人的过节是摆在明面上的,哪怕景王殿下为人再如何宽厚,公私分明,但应该也不会主动提拔谢恒,谢恒又不肯在新帝面前服软,只怕早晚要被放逐到权力中枢之外。

  于是从前想要讨好谢恒的一些朝臣也歇了心思,本来隔三差五的可能会有一些朝臣来谢家拜访谢恒,但现在却几乎瞧不见,谢家门可罗雀,就是以前跟谢斌交好的一些朝臣也有避讳的意思,生怕被牵连。

  谢斌对此很是气愤,亏他之前还确实与其中一些人交好,没想到竟都是捧高踩低之辈。

  只是气归气,再怎么生气谢斌也不会在谢恒面前表露出来,就怕让谢恒不高兴。

  这一日,午后悠闲,谢恒让石竹在枝叶繁茂的葡萄架下支了一张太师椅,下面做了弧形支撑,躺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十分惬意。

  谢恒穿着一身青提色的绸缎长衫,料子比较薄,在这种天气穿最是凉快。身下竹编的太师椅也是凉凉的,很舒服。

  谢恒的脸上盖着一本书,挡住了从葡萄架枝叶缝隙中偷偷溜出来的点点光影,让谢恒睡得更加踏实,偶有一阵清风趟过,吹动那垂下来的一角衣衫。

  谢斌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悠闲景象,本来有些浮躁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怕扰了谢恒清梦,谢斌也没开口叫人,就在边上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拿过石桌上放着的一本杂记看着。那是一本风土志,记载了许多地方独特的风土人情,很有意思,谢斌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来之前的满心怒火都消散了不少,再来一杯西湖龙井,就连最后那点愤怒的小火苗都刺啦一声被浇灭了。

  他现在好像能理解为何弟弟什么都撒手不管每日就窝在院子里了,真是太享受了,等他将来致仕了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呃,阿恒现在就算是过上了致仕后的日子,真是少走了几十年弯路。

  又过了一会,宁六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打开一看,都是做工精致的点心,光是外表就瞧着很有食欲。

  夏日里天气热,常常没有胃口,食欲远不及其他三个季节。可看着眼前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点心,谢斌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饿了。

  而这时候谢恒没用人叫就睁开了眼,一把拿下脸上的书坐起来,看着面前的点心盒子眉开眼笑,“我说要冰橙甜糕和椰蓉凉薯团,小姨就真的做出来了!厉害!”

  宁六笑道:“太妃疼爱公子,每次公子说想吃什么太妃都会尽快做出来。最近公子食欲不振,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王爷才放心了些,又怕让公子久等,才让属下一直留在宫里,等做好了就能第一时间给公子送来。”

  谢斌听到这么个情况,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而且看阿恒的情况,一点也没受到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谢恒转头笑看着谢斌:“兄长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点心送出来,赶紧尝尝。”

  谢斌拿了一块粉红色糯米外皮的点心,轻轻一咬,香糯甜软,里面的馅儿竟然还是黏稠的,颜色比外皮更深一些,有点像草莓酱,味道酸甜适中,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草莓果肉,相当美味。

  “阮太妃的手艺真是无人能比!”

  谢斌自问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阮太妃做的点心实在好吃到让他都要停不下来。

  谢恒:“那是!小姨做的点心样样都能成为珍品。啊,兄长这时候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斌:“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谣言太多,有那么多不好听的话,想劝你别放在心上,反正是那些人无知,不清楚你跟王爷的真正关系,王爷对你一如既往就是了,不要听别人嚼舌根。”

  谢恒看着谢斌小心措辞担心自己会不高兴的样子,心中一暖,笑着说:“兄长都说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跟将军的关系,我自然不会将用他们的话听进心里。要是真别人说什么我都要放在心上,那我担着佞臣的名声不是早就受不了了?”

  说到这点,谢斌又是忍不住操心,“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礼部和钦天监已经商定好登基吉日,你也没有必要继续担着佞臣的名头。”

  谢恒摇头,“将军登基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是真正要实现他理想抱负的时候。朝中仍然存在不服将军的势力,周边的大小部落虽然会来朝贺,但也定然会在暗中观察,想知道我们大瑾王朝是不是真的无懈可击,将军是否完全没有弱点。所以现如今还远远不到可以真正放松的时候,我现在忙里偷闲这几日,那也是为了等将军登基之后有更好的精神状态能跟那些牛鬼蛇神周旋。只有在暗中才能更好更快地将那些心怀鬼胎之辈给揪出来。我与将军一明一暗,这是最好的配合。”

  谢斌:“可是……”

  “兄长放心,”谢恒笑着打断谢斌的话,“兄长可以当我是没心没肺,这也算是我的优点,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对我的看法,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怎么看我与我无关。我不能接受天下人对将军有所误解,但如果是对我那他们随便误解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而且我还很乐意看到他们看我不顺眼却又畏惧我的权势和手段不敢与我正面相抗的模样。平日里都是哪些人最爱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暂且留着他们,等到我心情真正不好的时候,那些人就是完美的出气对象。”

  谢恒被谢斌的话逗笑,“你啊你,也就你会这么想。”

  “那是,天下独我,我就是这么特别,要不然将军怎么能对我喜欢得难以自拔?”

  谢斌的脸红了,想起荣启也说过因为他的特别自己才对他情根深种,真真是脸厚如鞋底!

  “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兄长不干涉你。”

  谢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他本来也只是担心谢恒所以过来看看,见谢恒是真的没事就又去忙活自己的。

  谢斌前脚刚走,洛非白就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玉怀恩。

  谢恒挑眉看着玉怀恩,虽没有言语,但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你跟着过来作甚?

  玉怀恩温文儒雅地一笑:“非白这段时间太忙,早出晚归,有时就直接在交易所里过夜,我常常一整天看不到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非白也是朝廷命官,跟着忙新帝登基的事才会这般脚不沾地。反倒是谢老板,堂堂朝廷重臣活成了富贵闲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他不在乎吗?

  谢恒摸着鼻子笑了笑,玉怀恩这语气真是很“核善”啊!

  不过他也知道这段日子的确是累着洛非白了,谢恒交代了洛非白不少事,为保证到时候将军顺利登基,谢恒几乎是让洛非白监控了整个京城不说,包括通向京城的数条官道和小路也都让洛非白纳入掌控之中。

  京城每日进进出出的人流量就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而洛非白要在这么多进出的人中留意有没有可疑之人,行迹上稍微有些问题的就要跟踪调查。

  还有各官道、小路的监控,有任何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洛非白也必须即使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怕很多事情都不用洛非白亲力亲为,但光是整合各个渠道的信息就已经足够消耗精神。

  这还是在底下人已经给筛选过两三轮之后的结果,到洛非白这里的就已经是非要他自己去整合判断的了,不然洛非白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玉怀恩在跟洛非白相处以来,给了他足够的尊重,绝对不干涉洛非白做的任何事,有需要还会毫不犹豫地支持,还不会指手画脚,这一次如果不是眼看着洛非白忙得昏头转向,整个人眼见得瘦了,他也不会跟着洛非白来见谢恒。

  当然洛非白也不是来找谢恒诉苦的,他只是按照规定每隔两日就来汇报一下情况。

  他知道玉怀恩心疼他,不过他自己觉得还好,当初刚接手信息交易所时,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不是很完善,他也差不多总这么忙碌。

  而且这次虽然忙但也不会持续太久时间,等新帝登基之后就不用如此了。

  谢恒听了洛非白的汇报点点头:“这段日子的确是辛苦你了,不过你做得很好。”

  洛非白:“这是应该的,我永远不会辜负老板的信任。”

  玉怀恩在边上维持着优雅的微笑,但心中早就打翻了醋坛子,就算他知道非白跟谢恒之间没什么,但是每回瞧见非白对谢恒那忠心耿耿的样子,他就是忍不住吃味。

  谢恒:“我让宁六去协助你,你把监控京城和通往京城的小路这两部分交给宁六。”

  洛非白一愣,随即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还应付得来。”

  谢恒却坚定地摇头,“我希望你除了监控官道之外,重心多放在调查无为上。”

  拓跋风雪对宣景说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在谢恒心中埋下了浓浓的担忧。

  最后拓跋风雪选择自我了断,没有回答将军的问题,谢恒总觉得那人是故意的。这让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无为说他还有五年时间,但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年,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也不知道无为到底有没有找到他的那一线生机,也不知晓拓跋风雪的通天之能到底卜算到了什么。

  这些不确定的担忧都像一道道锁链束缚着他,让他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如今宣景正忙,他也不想让这些事情让宣景分心。但他也知道在宣景心中肯定也惦记着这些事,所以谢恒希望能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后给宣景一个哪怕能让他暂时心安的结果。

  提到无为,洛非白也是一阵头疼。

  从接手信息交易所开始,他调查过许许多多的人,但就没有一个人像无为这样让他头疼,哪怕本来最难打探到消息的原大夏二皇子拓跋风雪,他都能查到一二内容,可这个无为是真让他有点崩溃。

  一开始是压根查不到任何消息,后来终于有了点眉目,他还兴高采烈地跟老板说来着,结果发现查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那些假消息个顶个的离谱。

  某个村专门给猪接生的稳婆叫无为。且不说“无为”这种名字不是村里人惯叫的,就算有,哪个女娃会叫这种名字?

  再要不就是某村村头卖臭豆腐的,某镇上开赌场妓院的,唯一跟道士这个身份最贴近的就是某地小有名气的神婆,俗称跳大神儿的!

  洛非白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无为在暗中捣鬼,故意使坏。

  如果可以,洛非白实在不想继续跟“无为”打交道,但他优秀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打退堂鼓,而且他也不想自己为老板效力这么些年几乎没有完不成的任务,结果却栽在这个“无为”身上。

  谢恒看洛非白沉默,问道:“有困难?”

  洛非白立即摇头,“没有,属下一定会查到,老板放心。”

  “嗯,”谢恒点头,“对你我自是放心的。”

  玉怀恩的笑容放大,“谢老板放心,就算非白遇到什么难事还有我,我会帮他解决。”

  谢恒自然感觉得到玉怀恩的不爽,但这可是高质量免费劳动力,值得他客客气气地对待:“那是,非白很优秀,跟玉老板绝对天造地设。”

  玉怀恩高兴了,觉得自己可以看在谢恒这么上道的份上多帮他一些。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转眼已入秋。

  距离钦天监选好的黄道吉日还有是十余天,各地大小部落都已经快到京城。

  绛藤族作为曾经跟大瑾有过往来的部落,受到不少部落的羡慕。虽说当时绛藤族并没有与大瑾建交,但那时候的相处也算是友善,即便后来在潼谷岭一战中绛藤族并没有直接出兵帮助,大瑾也没有因此怪罪。况且实际情况是赤泽王子有在暗中帮了他们一把,只是没有告知长风公主,其他部落也不知道这回事,但谢恒和宣景都清楚,故而丝毫没有为难绛藤,对于绛藤前来大瑾也给出了比其他部落更加礼遇的规格,让其他部落眼红不已。

  长风还有些奇怪,为何大瑾会唯独对他们礼遇,她问赤泽。

  赤泽笑着说:“大瑾乃礼仪之邦,况且新君是明辨是非之人,他也明白在我们这个身份想来都是公大于私,而从公出发,你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大瑾对我们的礼遇应该也只是出于当初我们来大瑾相处融洽的缘故。”

  长风低头,“是这样么……我还以为……”

  语意未尽,长风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周身那仅仅出现了片刻的柔和彻底消失,再度成为那个清冷孤傲的绛藤族长。

  来到大瑾的第二天,长风和赤泽便一大早进宫去拜见宣景。

  赶巧昨天晚上谢恒留在宫中过夜,知道长风和赤泽过来,他便也跟着去见见。

  长风见到谢恒和宣景一同出现,愣了一下,随即想着可能是谢大人一大早就有事来找景王商议,而他们又刚好过来,正好大家都是相互认识的,便一起来见他们。

  倒是赤泽,看向宣景和谢恒的目光讳莫如深。

  赤泽和长风对宣景见礼,谢恒也和他们打了招呼。

  谢恒正要坐下,宣景却一把将人拉住,之后转身将自己龙榻上的软垫拿起来放到谢恒要坐着的椅子上。

  谢恒习以为常,长风的心里却顿时五味陈杂,目光一闪,她又看到谢恒脖子上的一抹红痕。哪怕她还没有大婚,却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没行到谢大人和景王殿下的感情还是这般要好。”

  当初她便看出来谢恒和宣景的关系不一般,特别是她对陆潇动了心,自然明白看喜欢的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只是那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地以为两人的感情不会长久,她跟陆潇之间是身份和立场上的鸿沟,而这两人之间不仅有身份之别,还同为男子,只会比她和陆潇更加艰难。

  前一阵子得知宣景一扫昌河、蛮国、大夏,即将登基为帝,她就已经认定宣景跟谢恒肯定已经分了,然而今天所见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两人不仅没有因为君臣之别以及性别相同而渐行渐远,甚至看着比之前还要亲密。

  她不能理解,宣景作为一个准帝王,且真正拥有为帝的实力,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和谢恒的关系有可能被天下人诟病,成为他为帝的唯一污点?他不在乎吗?

  谢恒看到长风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啊,这两日都在宣景这里躲清闲,懒散了两日就一时没注意到隐藏关系,看来是被长风看出来了。

  他倒是不担心长风和赤泽会出去乱说,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做,将军自然会让他们后悔,一个绛藤族,有没有都不打紧。

  不过赤泽是聪明人,至于长风,她心中但凡还念着陆潇一分,就不会往外说。

  谢恒笑了笑:“长风族长好像有话想说。”

  长风:“你们……”

  赤泽似乎已经猜到长风要问什么,皱着眉出声阻止:“长风!”

  可这一次长风却没听赤泽的,依旧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们为何还在一起?”

  谢恒:“为何不?”

  长风:“景王殿下眼看就要登基,大瑾在明面上并不承认男子与男子的关系,你们的关系对他不利……”

  谢恒笑了,只是笑容中透着些凉意:“长风族长狭隘了,这利与不利,是要看从谁的角度出发,由谁来判断。况且,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光靠一个”利”字来判断。不然不就成了”唯利是图”?”

  宣景:“我登基为帝,是为创造太平盛世,泽被天下苍生,这与我的个人感情并没有关联,要说有,那也得是我的感情顺利,才能让我在政事上处理得更加得心应手。谢恒是我心之所向,我的心之所向不需要世俗来认定,也不需要旁人来认可。有看不惯的可以不看,但如果非要看还要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那我就剁了他的手脚。”

  长风嘴唇微颤:“那你就不担心天下人指责你实施暴政?不担心坏了名声遗臭万年?”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登基

  宣景:“本王现在的名声好,不代表本王会真的在乎名声。之所以愿意维系,是因为如今的名声是谢恒为本王辛苦建立,本王不愿辜负他的付出,但如果要为了维护名声而伤害他,那要这名声何用?天下都已经是本王的,本王要做什么,并不需要好名声来支持。便是因此多了许多障碍,那将这些障碍尽数扫平就是。本王从一个担负克亲之名的皇子走到今日,扫除的障碍还少吗?况且本王的目的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意,只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料想他们不会介意君主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而真正在意这些的人,本王不会在意他们。本王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的,从来凭借的都是自己的实力。人心太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是为心上人。本王这么一个心上人,若是世所不容,那本王就改变这个世界。”

  长风怔怔地看着宣景,心神剧震!

  就是边上的赤泽看向宣景的眼神都满是钦佩。

  宣景有这个魄力,只要他成为这天下之主,那这天下的规则就可以由他来制定,既然这样,他喜欢什么人不可以?

  长风攥紧拳头,如果她能有宣景一半的魄力,即便她没有一统天下的本事,但至少在绛藤族内,她说一不二,她和陆潇也不会……

  已经被深埋心底的疼痛骤然翻滚出来,她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已经放下了许多,可这时候她才知道,她的伤口依旧是血淋淋的,表面的那层薄薄的痂轻轻一碰就掉,露出从未真正愈合反而越来越严重的伤口。

  谢恒看着宣景,心中暗笑。

  他家将军从来不是这么多话的人,而且也从不屑于向外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日会对长风说这么多话,无非是为了陆潇。

  虽然说长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群,从一族之长的角度出发,她的做法固然有些保守,却也不能说大错特错。但感情的事却不是能这样算得清,长风终究是在感情上对陆潇有所亏欠。

  宣景并不是责怪长风,两个人的感情轮不到外人评判,他只是想让长风知道,只要两人是真心的,那不管这份感情是不是符合世俗的眼光,都不该被摆在家国大义的对立面。

  长风羞愧地低下头,“景王殿下说的是,长风受教。”

  谢恒微笑道:“长风族长不必这么说,将军可没教你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两位也不是第一次来大瑾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应该也不用我们多介绍。距离登基大典还有好些日子,你们不妨多四处看见,若是需要派人跟着也可以安排。”

  长风怀疑谢恒就是在故意戳她的心窝子,这么一说不就又让她想起当初来大瑾时陆潇带她四处游玩的事了?

  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什么都不说了。

  赤泽看长风低沉的模样,便顺势接过话头,“其实本王早有想过大瑾终究会拿下大夏,并且一定是景王殿下的功劳,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还记得当初来大瑾时能明显感受到先皇陛下并不主战,本王还以为景王殿下光是要说服先皇陛下就要花上许久的时间。”

  谢恒:“也不光是说服先皇,这里面也有大夏自己作死的成分。要不是他们在我们的底线上反复试探可能还不会这么快玩儿完,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们可千万别学他们。”

  长风、赤泽:……

  前面一句话也就罢了,最后面一句真是直白地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偏偏谢恒说的严肃又认真,不像是警告威胁,倒更像是出于朋友之间相处而给出的诚心建议,这感觉就更加怪异了。

  赤泽轻咳一声,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货只能跟尴尬。

  “说来大夏被灭也是好事,大夏先帝可不是什么好人,早前灭了乌羽族整个部落,连在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这样的丧尽天良,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做下的事。”

  谢恒:“乌羽族?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部族?”

  赤泽:“乌羽族是大夏境内的一个部族,只不过处在边境地区,世代隐居深山。我们绛藤族的一位先人族长曾经意外发现了乌羽族的存在,并被乌羽族所救,之后为了报答乌羽族,我们就时常给乌羽族送去一些常用物资。两个部族之间就算达成了建交。乌羽族会给我们一些外头难得一见的药草,而我们继续为乌羽族提供物资。也不知晓他们那么族群为何如此奇怪,竟然避世到了这种程度,都吃糠咽菜了也不许族人踏出领地半步,若不是与我们有建交,不知日子要过程什么样。”

  谢恒皱眉,与宣景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乌羽族有没有可能就是巫族。

  巫族要隐世,自然会改一下族群的名族。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

  谢恒:“乌羽族如何会被大夏灭族?”

  长风冷笑:“色令智昏!当时我与兄长还未出生,只是后来听说,那一日我们的人去给乌羽族送物资,结果还没进到族地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进去一看,竟然尸横遍野。我们的人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活口,对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夏帝的恶行。夏帝看中了他们族长的女儿,对方刚刚新婚,夏帝将人掳走,又担心恶行败露,才对整个部族下了杀手。可惜我们部族也不是大夏的对手,无法为乌羽族报仇,也不能救回族长的女儿。”

  谢恒心下了然,长风的话跟拓跋风雪对将军说的对上了,那乌羽族就是巫族。

  宣景:“当年那个仅剩的活口……”

  长风叹气:“对方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已,我们没能将人救下。只是可惜了,大概是老天爷也不允许乌羽族这样独特的族群存在世上吧!”

  谢恒:“这是何意?”

  赤泽:“乌羽族的人好像都有些特别的本事,能帮人看相测字,还挺准,据说以前去给乌羽族送物资可是抢手的差事,不是有什么油水可捞,就是过去后能让乌羽族的组人给看看面相,就是东西找不到了都能通过测字来找到,很是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宣景身体微微前倾:“可否请赤泽王子带我们去一趟乌羽族的族地?”

  赤泽和长风疑惑地看着宣景,都能感觉到宣景那一贯冷静的气场下并为多加遮掩的急切。

  他们很是不解,怎么这景亲王都要登基为帝了,且还是前所未有的三国一统,他还有什么事情是想要卜算的吗?就算想要卜算,可乌羽族的人都已经灭绝了,就算去到族地又能如何?

  长风:“这倒是小事一桩,反正乌羽族已经不存在,就算再有人进到他们族地也什么影响。只是如今乌羽族的人已经灭绝,景王殿下确定还要去?”

  宣景坚定地说:“去!”

  谢恒心中幽幽叹息,他知道宣景这般都是为了自己。没能从拓跋风雪那里得到的答案,便想去巫族的族地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将军,就算要去要等登基大典结束之后,还有不到十天,这时候可哪都不能去。”

  宣景支着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

  他倒是想立刻就动身过去,但也知道谢恒说得对,登基大典在即,实在不能这样任性。

  谢恒走过去握住宣景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等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你空出来点时间,咱们一起去。”

  宣景反手与谢恒十指相扣,“好。”

  长风本来想问问他们到底为何一定要找到乌羽族族地,可看着两个人这般相处又觉得自己要是在这时候开口可就太煞风景了。

  真叫人牙酸。

  宣景整日忙着登基大典的事,谢恒也终于不得偷闲,被阮展鸿安排着接待各个部族的使臣。

  这一忙起来时间过得就快了不少,转眼就到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一大清早,谢恒在宣景的床上起来。

  这段时间他都留宿在宫中陪着宣景,白日再忙,晚上跟宣景睡一块,一天的疲惫都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宣景也是如此,准备登基事宜感觉比打仗还累,但只要回到寝宫抱着谢恒,那点疲累就不算什么了。

  谢恒摸了摸身边的床榻,只余一点温度,想来是宣景早就起了。

  今日登基大典,是必要从早忙到晚,这会宣景应该是去沐浴更衣了。

  “来人。”

  谢恒轻轻招呼了一声,便有一队宫人进来。

  前面的几人手里端着盆子、帕子等用作洗漱准备,中间的两个宫人手里捧着崭新的朝服和官靴,后面的人端着吃食,都是谢恒喜欢的,有小笼包、皮蛋粥、肉饼,还有豆浆和豆腐脑等。

  “王爷可有用早膳?”谢恒一边洗漱一边问着。

  “回大人,用过了,王爷还叮嘱让谢大人务必多吃些,按照流程安排,午膳会稍微推后,免得到时候饿肚子。”

  谢恒:“我知道了。”

  洗漱穿戴好,餐食都放到了桌上。

  估计还是刚出锅不久的,都还冒着热气。

  谢恒揉了揉从醒过来就一直跳的右边眼皮,心情有些烦躁。

  古语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这右眼皮都跳了一早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示。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甚至还能轻松地说哪边眼跳哪边发财,但今日毕竟是个大日子,是将军登基为帝的日子,他真不希望有任何差池。

  吃过早饭后谢恒立即去了前朝。

  登基仪式开始的时候新君就要接受百官朝拜。

  谢恒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起仰望着身着玄色龙袍一步步走上台阶的宣景,将早上那点因为右眼狂跳的不安甩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那位年轻的帝王!

  这是他的将军,是他的偶像!他竟然亲眼目睹甚至是参与了昭明帝的登基大典,这是在现代世界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谢恒心潮澎湃,难以言说的激动之情充满胸腔,鼓胀地好像随时都会汹涌而出!

  他的将军!他的陛下!

  从今日起,这个世界开启新的篇章!

  如历史记载那般,宣景定了帝号昭明。然而与历史不同的是,宣景将国号定为恒安。

  在原本的历史中,宣景没有新定国号,就直接用帝号做了国号。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没人敢上书劝谏,毕竟昭明帝的脾气众所周知,没人敢因为这点小事去烦他,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次国号的改变,也让谢恒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历史真的被改变了。

  至于“恒安”这个国号,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宣景这分明就是以一国之号来祈愿他的平安。

  还有最后七八个台阶,宣景就要登顶。

  可就在这个时候,谢恒突然皱眉。

  他的视线一直紧锁着宣景,自然看到刚刚宣景的脚下踉跄了一下,虽说很微小,但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

  如果是别人还可能是意外或者不小心,但那是宣景,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

  将军怎么了?

  就在那一下微不可查的踉跄之后,宣景的脚步也略略停顿了一下,同样因为太过短暂而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除了谢恒。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生机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恒就确定,这会宣景的身体一定出了大问题,很大的问题!

  不然已宣景的忍耐和毅力,一般小问题定不会让他都看出端倪。

  其他朝臣并没有发现,宣景已经在极力隐忍,而谢恒能发现也是因为他太了解宣景的身体,两人的肌肤相亲让谢恒比任何人都能更加轻易地看出宣景的身体状态。

  直到傍晚,各种繁琐的流程才终于结束,开始晚宴。

  从中午开始,谢恒的心就一直紧紧揪着,期间他不能单独接触宣景,也实在不知道宣景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晚宴上,宣景作为新帝自然要与众大臣同饮,直到晚宴过半,宣景才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离席。

  然而宣景说着自己不胜酒力,可脸上却没有半分醉意,淡然的表情一如平常。朝臣们便猜到这是陛下怕他在场他们约束着,想让他们好好放松一把,所以自己就先走了。

  这是多么为他们着想啊!从前陛下还是昭武将军时他们还觉得陛下的性子不好相处,但实际上仔细想想,陛下虽然寡言了些,但也从未轻易与他们为难。让陛下真正发难过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也的确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陛下倒是从来没有主动找任何人的麻烦。而且谢恒与陛下不睦,但后来即便陛下成了冠军侯,成了景亲王,也从来不曾为难过谢恒。

  陛下是真君子啊!

  宣景走后,谢恒也立即起身。

  谢斌拉住谢恒,“上哪去?”

  谢恒:“陛下身体不适,我去看看。”

  “身体不适?”谢斌皱眉,他怎么没看出来,“你确定?我瞧着陛下好好的。”

  “我确定,兄长,我得去看看。”

  谢斌看得出谢恒担心得很,点点头,“去吧,有什么事叫我。”

  谢恒来到寝宫,宣景正半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出,看向谢恒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涣散。

  谢恒在那一刻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他从来没见过将军这般虚弱的模样!赶紧到门口吩咐宫人:“去叫司回生!”

  现在司回生已经以太医院院首的身份留在宫中。宣景也给了他绝对的自由,他若是什么时候在宫里面待腻了,也可以随时出宫。

  偌大的宫殿中就只有谢恒和宣景,而宣景明显已经意识模糊。宣景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到外面守着。

  若是自己没有过来,都没人知道宣景疼到快要失去意识……谢恒越想越心疼,他想要抱住宣景,却不知道宣景到底哪里痛,怕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加重疼痛,只能站在宣景身边干着急,嘴唇都咬出了血还浑然未觉。

  宣景其实这会对周围还有感知,他知道谢恒就在身边,也知道谢恒担心他,可他已经痛到无法开口,而且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沉,他想抬手握住谢恒的手,像以往那样在谢恒心烦意乱的时候轻轻摩挲安慰,却半点力气也无。

  拿着药箱匆匆赶来,瞧见宣景苍白的脸色,司回生的脸上也浮现郑重之色。

  可一番把脉,却没查出任何问题,只是脉象乱得出奇。

  谢恒:“到底怎么了?”

  司回生急得额头冒汗,直摇头,“脉象很乱,却探查不到原因。”

  “唔!”

  宣景死死闭着眼睛,紧皱的眉心隐隐发青。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双拳紧握到指关节都在泛白。

  司回生心惊,这是痛到了极致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跟随宣景多年,从前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也见过宣景身受重伤到命垂一线,最严重的一次便是刮骨疗毒,可就是那种时刻,宣景也是痛到满身大汗,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次得是多疼,能让宣景在谢恒面前都有些绷不住了!以宣景的性子,该绝不愿意让谢恒担心才是。

  可偏偏他找不出任何问题!身上没有伤口,身体体征也没有问题,除了那紊乱的脉象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但凡事都该有个诱因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脉象乱成这样?

  司回生急得直抓头发,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看着宣景这般难受,谢恒急得红了眼眶,他紧紧握住宣景的手,一遍遍叫着,“将军,将军……”

  宣景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给不了谢恒任何反应。

  突然间,谢恒想起自己之前昏厥那次,也是毫无征兆,而且看了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直到无为出手。

  会不会将军的情况也并非寻常病灶,而是跟自己的情形相似?

  无为!

  他要到哪里去找无为?洛非白到现在还没打探到无为的消息!就算日后还能找到,将军如何能等得起!

  “是不是在找我啊!”

  几乎绝望之际,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谢恒一愣,抬眼一看,这穿着宫中侍从的衣裳进来的人不正是无为?

  “你快看看!将军他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高兴,谢恒赶紧让无为给宣景瞧瞧。

  司回生知道暂时用不到自己,便带着宫人出去,也没走远,就在外头等着,里面若是有需要喊一声他便能听到。

  无为看了宣景的情况:“他这是被诅咒了。”

  “诅咒?是拓跋风雪?”

  在谢恒知道的人中有能力这么做的就只有无为和拓跋风雪,而会这么做的人显然是后者。

  无为:“巫族的人,有那么点窥探天机的本事。只不过要下这个诅咒可是以三世不得善终为代价。他可够狠的!”

  谢恒死死皱眉,他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是不是有这么一出,还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历史,才会让拓跋风雪做出这样疯狂的事。

  谢恒:“那这诅咒到底怎么解?他现在很痛,你有没有办法?”

  无为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玉片,放在宣景眉心,下一瞬宣景紧皱的眉心就舒展开来,紧攥的拳头也微微放松。而那白色的玉片中心竟然隐隐出现了一点黑色。

  “这个诅咒很简单,就是让人活活疼死。从诅咒开始的时候起疼痛便足以让寻常人直接昏厥,按理来说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被诅咒者就会因为极致的疼痛而死。他身上的诅咒应该在临近中午时就已经发动了,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谢恒咬住嘴唇,将原本的伤口咬得更深。

  他刚刚发现将军身体出现问题时就是上午大典进行的时候,那踉跄一下应该就是诅咒发动!

  而直到晚宴退场,将军都一直面不改色,如此剧烈的疼痛他竟然承受了这么长时间!

  谢恒心疼地看着宣景,却猛然发现放在宣景眉心的那枚白色玉片中心的黑点比之前变大了一点。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为:“我说了,只能暂时压制他的疼痛,等玉片完全变黑的时候就压制不住了。”

  “那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谢恒神色冰冷,眼中竟然隐隐透着些许杀意,“如果你救不了宣景,我就杀了你再自杀!”

  无为震惊地看着谢恒:“凭什么杀我!他是你男人你跟着殉情就罢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的他。”

  “你一个真正的修道之人,却连一个半吊子下的诅咒都解决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日投胎重新开始!”

  “你你你……你说话也太毒了!”

  谢恒:“能救还是不能救!”

  “能能能!”无为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不能!我的命不算什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了得!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救他的方法是有,但却有可能给你造成很大伤害,甚至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别废话,赶紧开始!”

  无为诧异地看着谢恒:“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吗?要救他极有可能伤害到你,甚至你都可能没命。”

  谢恒皱眉:“我不是聋子,要怎么做你快些。”

  多耽误一刻将军就要多承受一刻的痛苦。

  无为心下动容,“你不必担心,有玉片在你家将军这会虽然昏迷却不会感觉到疼痛,玉片还能撑上一会,至少够我跟你解释清楚。”

  “那你快些。”

  “你的命格特殊,抽取你的生气,加上我的符篆就可以解除诅咒,前提是你心甘情愿,这点就不用说了,你肯定愿意。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一旦被抽取生气,你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我知道你定然愿意为你家将军受伤,但性命攸关,你确定不好好考虑?”

  谢恒:“你都说了是可能,哪怕只有一成活命的机会那也是机会,可如果不抽取我的生机,将军就连一成的希望都没有。要是我死了,一命换一命,不算亏,这个天下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将军,太平盛世还需要将军来开创,只能算是我辜负将军了。而如果那一成机会实现,我侥幸活了下来,这不就赚大了?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无为看着谢恒坚定而清澈的眼神,从前的一些疑惑似乎有了答案。

  “好!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就算为天下苍生,我也得把你活命的机会提一提!”

  谢恒眼睛骤然一亮:“你有办法?”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好好活着,若不是为天下计,他不会一命换一命,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将军也不会独活世上。只是因为心系天下,担负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责任,将军才不能轻易随他而去。

  无为:“本来我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之前说的那一线生机。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你们两人的生机!虽说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也确实可以一试,就像你说的,成功了就是你们两个赚到了,失败了也无非就是你没了性命,你家将军还是能得救。”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

  谢恒:“到底什么方法?”

  无为:“你还记不记得日月坛?”

  谢恒:“龙脉?”

  无为点头:“不错。当初我们破坏了阵法,我又设置了一个聚灵阵,龙脉恢复得很快。原本你的那一线生机就在龙脉。龙脉灵气可沟通天地古今,你唯一的生机就是通过龙脉阵法回到现世,你的神魂回到原本的身体内,你就能在医院苏醒,继续你的人生。”

  谢恒:“那我还能会回来吗?”

  无为很不客气地给了谢恒一个白眼:“你当是时光机啊,想回来就回来?”

  谢恒咬牙,“那这跟救将军有何关系?”

  无为:“你的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死了,是因为你神魂的注入以及特殊的命格才重新有了生气。我抽取你的生气,死亡的是你这具身体,但只要在你这具身体死亡的同时,你的神魂剥离,回到现世,那你就能在现世继续活着,而宣景也能解除诅咒,这便是你们两人的生机。”

  是生机,却也是陌路!

  虽说都能活下来,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却是无法跨越的时空!

  他又只能在历史片段中寻找宣景的身影。从前宣景只是他的偶像,是他钦佩的帝王,但如今,还是他的爱人!自己又能留给宣景什么?一生的分别,无望的重聚,相处的这些年在一辈子面前是如此短暂。

  如果他没有爱上宣景,在如今的形势下,他自然可以坦然抽身。他改变了历史,如果不出所料,等他回去现世,在现世的有关这个时代的历史也会改变。他只会把这些年当做宝贵的经历留在记忆深处,在翻看历史材料瞧见有关这个时代的部分时,会骄傲地想着这里面也有他一份功劳。

  可现在……在他想要永远地留在这个时代陪伴自己的爱人时,老天竟然又跟他开起了这样的玩笑。

  但即使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意,谢恒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们都能活下来,即便是在不同的时空,大概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谢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到再度睁开眼睛时,所有的疼痛都仿佛被深深掩埋,眼中只剩一片冷静的清明。

  “赶去日月坛要花费很多时间,这玉片怕是支撑不了那么久。”

  无为又摸出五枚:“我这还有。”

  谢恒:“不够。”

  无为:“我有术法,能缩地成寸。”

  谢恒恍然想起来在潼谷岭第一次见到无为时确实有见无为施展过。

  无为挠头,“不过因为各种限制,这缩地成寸的术法一个月只能施展四次,带着一个人就相当于消耗两次。但也够了。”

  谢恒松口气,能赶得及就好。

  他将司回生叫进来,将所有的玉片交给司回生,并告知如何使用。

  “记得一定要在玉片彻底变黑之前立刻换上新的。”

  司回生点头,“放心。”

  谢恒蹲在宣景身边,双手握住宣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中是满满的伤痛和不舍。

  “将军……”

  无为转头看了一眼,提醒道:“时不等人。”

  谢恒起身,又俯身闭着眼轻轻吻在宣景额头,“你会好起来的。”这一去日月坛,大概就不会回来了,哪怕已经做出了选择也无怨无悔,可谢恒还是撕心裂肺地疼着,他太舍不得这个人……

  心脏仿佛在被极限拉扯,谢恒难以自制地用双手轻柔地捧着宣景的脸,闭上眼虔诚地吻住那苍白的薄唇,一滴眼泪滴落在宣景脸上。

  宣景似有所感,紧闭的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司回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不是,谢恒,你要去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要永别?”

  谢恒没有回答,只回头叮嘱了司回生一句“照顾好他”,便跟无为消失在夜色之中。

  无为拉着谢恒的手,带人施展术法。

  谢恒看着身侧的景致飞快掠过,这感觉让他想起了在现代世界时,大二暑假,班里组织去欢乐谷。经过丛林飞车时候班里的几个女生跃跃欲试。超级过山车几个女生不太敢玩儿,就觉得这丛林飞车算是“低配”版本的过山车,可以试一试。结果坐上去一开动,没多久还是惨叫一片。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致飞速向后掠取,而且因为座位是摩托车的样式,就感觉脚下一个踩不稳或者手上一个抓不稳就会被甩出去。

  谢恒想着,今晚如果顺利,他就会回到原来世界去,会见到从前的同学、朋友、导师,还有一些有着或多或少交集的人。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就有可能回去了,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突兀又茫然。

  谢恒突然觉得自己即便回到了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代,也有可能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来重新适应。

  如果在这个时代的经历算是一场冒险的旅途,那他就算是把心丢在这趟旅途上了。

  周围景致掠过得越来越快,一开始还能隐隐看清是什么,到后来就干脆变成各种颜色的线条,直到最后,所有的线条都混在一起,成为一片暗沉的颜色,和谢恒此刻的心情倒是映衬。

  谢恒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是漂浮的状态,眼睛也有点花,不知道是看周围看的还是术法对他的影响。

  待到再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时,谢恒眼前一晃,便见到熟悉的景致。

  日月坛,这么快就到了。

  无为看着谢恒如常的脸色,说道:“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第一次这样感受缩地成寸肯定会图个昏天黑地来着,我当初刚学这个术法的时候就这样,自己把自己弄吐好几回,都说这个术法不吐个十回八回的是学不会的。”

  谢恒没心思跟无为扯皮,冷淡地说:“开始吧。”

  瞧着谢恒这冷淡又了无生气的模样,无为嘴角往下一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开始抽取生气了呢!

  “没这么快,我得先准备准备。”

  谢恒:“要做什么?”

  “布阵,你又不会,就在边上等着就行,放心吧,玉片绝对够用。”

  谢恒不再说话,只站在一旁打量四周。

  当初黄金符篆被他拿走,这里截取龙脉龙气的阵法就算是毁了。武德帝应该也是知道这点,明白这个祭坛已经废了,便将原本守在这里的官兵全部撤掉,也没有再安排人日常打理这里。

  如今偌大的祭坛上满布落叶,随便走几步都是脚踩落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

  如果是在白天,这里的景色应该别有一番韵味。

  谢恒弯腰拾起一片落叶,手指捏着叶茎左右转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段画面——

  “将军我教你个游戏,叫拔根,我小时候玩儿过的,用落叶茎就能玩儿。”

  “怎么玩?”

  “很简单的,咱俩各找一片叶茎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把叶片撸掉,然后……”

  ……

  “不是吧!我以前玩儿这个很厉害的!将军你是不是用内力作弊了,虽说咱们有彩头可也不兴这样啊!”

  “我没有。”

  “我不信,除非刚刚那三局不算,从头来!”

  “好。”

  “我要将军的叶茎。”

  “可以,但你拿什么交换?”

  “还要交换?”

  “你说的,游戏场上亲兄弟明算账。”

  “那是跟谢斌明算账……好吧,将军要什么?”

  “给我亲一下。”

  “十下八下都成!来吧!不要怜惜我!”

  ……

  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在将军府的大树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像孩子一样蹲在铺满落叶的地上,玩儿着最幼稚的游戏。他兴冲冲地挑选着树叶,将军总在边上笑看着他。将军那样沉稳的人,却总愿意陪着他胡闹。

  游戏他输了不认账,就找各种理由耍赖,将军都知道,但却总是由着他、惯着他,每次的结果都是他输得一塌糊涂却得尽了彩头。他问将军这样会不会觉得没意思,将军总笑着说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们“各取所需”。

  眼眶渐渐发热,视线变得模糊,手中的树叶逐渐变成了一团朦胧的颜色。

  将军……

  “好了。”远处布置好法阵的无为喊了一声,“快过来吧,可以开始了。”

  谢恒丢掉树叶,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转身朝着那散发着阵阵金色光芒的法阵走去……

  深夜,金光岭山巅光芒大盛,照得周围的山林村庄都亮如白昼。

  不少人都遥遥看到那冲天的光柱和夜幕中漫天霞光,皆以为神迹,又逢新帝登基,如此天现异象吉兆,更说明新帝乃真正的天选之人,是受到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

  从前武德帝在时就总是宣扬自己是上天认可的君主,然而不论如何人为制造舆论,还是远远比不上这上天以神迹认证。比起武德帝,昭明帝才是真正的得上天认可的君王。先前武德帝所做的种种倒是给宣景做了嫁衣。

  后有记载——恒安一年,十一月,昭明帝登基。是夜,有星如月,金光岭日月坛,仙光冲天,映夜如昼,世人称吉兆神迹,为贺真龙归位,普天同庆之。

  第四百一十六章 苏醒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谢恒的意识一点点归拢,晦暗逐渐变得光亮,直到一片白光闪过,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医生!医生快来!他醒了!”

  谢恒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有人在拨弄他的眼皮,之后便是一阵炫目的白光。

  “唔……”

  周身的触感恢复,谢恒大概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

  缓缓睁开眼,床边站了一圈人,有医生护士,还有……

  等等!医生护士?他真的回来了?

  谢恒想要坐起来,但身上却觉得十分沉重,手脚上都好像绑着千斤重物,抬都抬不起来,起身的动作也变成了无用的挣扎。

  “哎你别急,昏迷了好几天了,可能还有点低血糖,再休息休息缓缓,别这么快起身。”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医生,安抚了他之后又去边上查看各种仪器数据。

  “我的天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这么多人就你醒得最晚!”

  谢恒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他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实际上在床边上站了一圈的这么些明显是来探视他的人,他都只觉得眼熟,都没能立刻想起来怎么称呼。在别人看来他只是昏迷了几天,但实际上他却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度过了八年。

  看谢恒一直没说话,边上的其他人都以为他是还没缓过来,头脑可能还不太清楚,就跟他东聊西扯起来。

  谢恒静静听着,也感受着记忆回笼,渐渐的将眼前的人一个个都想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考古团队的成员,有些是他的同学,他们都是跟着导师一起参与昭明帝陵墓挖掘的。

  对!陵墓!昭明帝的陵墓!

  谢恒心中一急,这一次竟然直接坐了起来。

  几个同学看谢恒跟诈尸似的突然坐起来都吓了一跳,边上的男医生也皱着眉看过来不赞同地说道:“都跟你说了不要着急,这样突然起来容易头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恒却没理会那男医生,着急地问向最一开始跟他说话的那个男生,他想起来对方的名字,也记起对方跟他一样跟随了导师很多年,是导师的得力助手。

  “陆洲,陵墓怎么样了?挖掘工作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他记得之前无为说过他们团队并没有在陵墓中找到昭明帝的尸体,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陆洲:“你别急,之前大家昏迷,挖掘工作不得已暂停,但前些日子除了你之外大家都陆行醒过来了,挖掘工作已经继续展开,现在你也醒过来了,老师也可以放心了,只是我们找遍了陵寝,也用仪器做了探索,还是没发现昭明帝的棺椁,所以这里很可能是个疑冢。”

  谢恒皱眉,他刚听无为说时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无为又说过他们找到的就是真正的陵寝,至于为何尸身不在,无为也没有告诉他。

  “疑冢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之前进去的偏殿、耳室的陈列也十分讲究,若真是疑冢那也太逼真了。”

  边上另外一个男生苦笑:“谁说不是呢!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准备,教授更是在昭明帝的陵墓位置研究上花了几十年时间,结果找到的竟然可能是个疑冢,谁能接受?”

  谢恒:“老师呢?”

  “因为可能还是疑冢,教授受到打击不小,”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生说,“不过教授只是颓废两天,这两天就又打起精神了,现在在考古现场亲自参与挖掘呢,估计是想证明那里不是疑冢。”

  谢恒掀开被子:“我也去看看。”

  “等等!”之前说话的男医生将人拦住,无奈道,“你还真当我是透明人啊!”

  谢恒皱眉,边上陆洲立即解释道:“医生你别生气,他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是把学术研究放在第一位。”

  男医生叹气,“我也很欣赏专业又敬业的人,不过再敬业也得注意身体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况且做你们这一行的我也多少了解一些,身体就是研究勘探的根本,不然往后什么挖掘工作都别想参与。”

  那女生连连点头,“医生说得对。”说完又戳了谢恒两下。

  谢恒也知道人家医生这么说自然是为他好,反正他已经回到这个世界,陵墓就在那里也跑不了,就暂且忍忍。

  看谢恒终于肯配合,男医生才露出了笑脸。

  本来男医生对谢恒的初始印象就很好,人长的好看,虽然送来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状态,但还是能让人觉得气质很是出众,又听说这还是位高材生,这段时间在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昭明帝古墓就是他们团队发掘的,一时间好感倍增。

  虽然醒过来后有点不听医嘱,不过也是因为太敬业了,一点点的小脾气无伤大雅,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有意思。

  男医生给谢恒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确定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人出院,并且嘱咐要定期回来复查,至少要复查三次没有问题才行。

  等谢恒一行人离开,正在收拾病床的小护士看到男医生进来拿落在病房的文件夹,笑着打趣:“沈主任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男医生,沈淮州,拿着文件夹轻轻拍了一下小护士的头,笑着说:“别乱讲。”

  小护士吐吐舌头,“我可没乱说,对方的长相出众,比电视上那些小明星也不差,又是个博士研究生,搞学术的,气质干净,为人看着也不死板,脾气瞧着虽然不太好,但也没有很差,还算是有个性,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符合沈主任的审美标准,不动心才怪。”

  整个医院都知道年轻有为外科大夫沈主任喜欢男人。

  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国外同性结婚都合法了,据说国内也快了,自然不会有人上赶着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只是医院的未婚女同胞们都很遗憾,毕竟沈淮州相貌出众又事业有成,不到三十岁的主任级医师,全国能有几个?而且沈主任性格也很好,为人风趣有礼貌,是很多女医生、女护士的梦中情人。

  男医生男护士也有喜欢沈主任的,不过沈主任偏偏喜欢搞学术的,而且还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长相也是偏好阳光帅气大男孩那一款。他们见过沈医生的前男友,就是那样的。

  沈淮州笑了笑没再辩解,他承认自己对那个叫谢恒的男生有点兴趣,不过两人这也是初次接触,对方大部分时间还都在昏迷中,刚刚人走得急连个微信都没来得及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能不能要到联系方式。对方好像对他不太感冒,比其他这个大活人,好像那座陵墓更吸引对方。

  谢恒和陆洲等人来到考古现场,这会团队的其他工作人员正在处理一些应该是刚刚出土的丝织品。

  边上有个白头发的老者正在指挥着,左一个“小心些”右一个“谨慎点”。

  这老者叫陶永年,是这次考古挖掘的领头人,也是谢恒的导师,是考古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业界人称陶老。

  陶永年看谢恒等人过来,立即高兴地走过来。

  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了,这腿脚还挺利索。

  “小谢终于醒了!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谢恒扶了一把陶永年,“老师放心,我一切都好。”

  在这里真正是陶永年亲手带的博士生就只有谢恒和陆洲,其他人都只是本院硕士研究生,经过了十分激烈的竞争选拔才进入陶老的课题组。故而也就只有谢恒和陆洲叫陶永年老师,其他人都叫教授。

  能进课题组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多少博士生都没这个机会,这些硕士生就算只是进来打杂都心甘情愿,更何况陶老向来无私,他们能学到的东西很多,也能跟着长不少见识。

  陶永年点头,“那就好!来,快来看看,这些都是今日刚出土的丝织品,算上前几日的一共有三十五件!包裹起来的衣衾就多达十三层!”

  众人跟着陶老过去看。

  谢恒仔细瞧了瞧,就是今日出土的这些就包含了绢、纱、缇、锦、罗、绮、绦七大类别,几乎涵盖了大瑾时期记载的所有种类。

  陶老看着这些丝织物,眼中是抑制不住地狂热。

  “你们看看,其他器物暂且不说,这些丝织品竟然都保存得如此完好!”

  边上一个工作人员说道:“本来丝织品很是不好保存,原材料都是天然蚕丝,放置久了都容易氧化变脆,更别说是在古墓里。”

  陆洲:“之前做了勘测,陵墓的土层主要可以归为两大类,上一层是五花土,回土填充,下一层则是密封性极强的高岭土,土层之下还做了多种防护措施。另外盛放丝织品等不易保存的陪葬品的器物还用拼缝严密的盖板进行了保存,如此就创造了一个恒温且干燥的环境、初步推测真是这些措施使得多数易损的陪葬品能够这样完好地保存。”

  陶永年点头,转头问一个女生,也是之前去医院看望谢恒的几人之一,“小桃啊,高岭土下面的防护层材质分析出来没有?”

  小桃摇头:“实验室那边还没出结果。最初的化验只得出所有的防护层都是混合材质。但还不能进行完整剥离,也就没有分析出详细结果。”

  陶永年:“催一催他们。”

  小桃:“好的教授。”

  若是以往,这么长时间还没出结果陶永年早就生气了,还会亲自打电话去催实验室,但这一次任谁都能感觉到陶教授的心情之好。毕竟这一回的发现实在惊人,各种金银器物丝织品等陪葬物还没有清点完毕,但即使截止至目前,出土的丝织物数量之多、种类之全、做工只精致、保存之完整,堪称前所未有。就是十年前号称最大的考古发现成王之墓都没有这样的规模。

  有这样的规模,怎么可能是疑冢?

  虽然利用高科技探测仪探测古墓全貌,并没有发现疑似昭明帝棺椁的存在,但也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陵墓内放置棺椁的主墓室可能采用了特殊材质,隔绝了探测仪的探测。所有考古人都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在任何一个陵墓内都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甚至是超出认知的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里的确是昭明帝的陵墓,但昭明帝死后并没有埋在这里。

  如果真是第二种情况,那为何会这样?昭明帝这么做的目的为何?他真正的棺椁又在何处?这将又是一个历史性难题。

  陶永年招呼着谢恒他们,难掩激动地说:“都过来,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众人立即跟上去。

  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堆放着不少专业的仪器设备,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对几件丝织品做保存处理。

  边上一张大桌子上放着一打图片,是打印出来的已经做好保存处理的所有丝织品图片。

  因为担心放在这里会给这些珍贵的文物造成损伤,故而在这边做完初步的保存处理之后就会立刻送去实验室做进一步的更加完善的处理。而为了方便随时随地研究,在送过去之前就会给每一件文物拍照。

  “就在你们去医院看望小谢的时候出土了一件极为珍贵的文物,我亲手做了初步保存处理,已经送去实验室了,来,给你们看看照片。”

  众人一听无不惊讶,谁都知道陶教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手处理文物了,据说陶教授还会修复文物,这修复的技术在业内都相当有名。

  这初步保存处理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一般都是一些助理技术员去做,到底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能让教授亲手做这么基本的事?

  陶永年此时的神情就好像一个感情充沛的魔术师正在揭秘一般,神秘又激动将那张图片展示出来。

  十六开纸的图片,几乎占满全纸。

  文物保存得好,照片拍得清晰,打印出来的质量也高,他们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纹路——这是一件衮服!

  第四百一十七章 离朱神鸟

  衮服,就是古代多数时期皇帝的礼服,也是最尊贵的服饰。是皇帝在祭天地、宗庙等重大庆典活动中所穿的礼服,也称为卷龙衣。

  陆洲激动地说:“这难道就是昭明帝所穿的衮服?肯定是了!”

  谢恒微微皱眉:“我怎么记得史书上描绘的昭明帝的衮服不是这样的?历史上对昭明帝的登基大典记述详尽,也提到了衮服的样式,跟这一身明显不同。”

  每一代新帝登基时候都会设计新的衮服,一次来和前代区分。且不说从前学习历史时谢恒就记得自己偶像的衮服是什么样,他还亲身参加了登基大典,大典上将军身上穿着的就是历史上描述的那件。

  哪知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看向谢恒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谢恒轻咳一声,“怎么了吗?”

  陆洲:“可能学弟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混乱,所以一时记混淆了吧?你忘了,昭明帝很特殊,大瑾国的其他皇帝都只有一套衮服,只有昭明帝有两套不同样式的衮服,其中一套是在登基大典那日穿的,还有一套是在他登基之后才裁制出来,而后昭明帝就只穿后面裁制出来的那套衮服,按历史文献记载中的描述就是眼前图片上的这套对龙凤纹绣玄色绢面金丝锦袍。”

  谢恒恍然,这是改变的历史!

  还没回来现世时他就想过,他改变了历史,那么世人所记住的历史就有可能也跟着发生改变,只有他,记住的还是之前的情况。

  但是大事件上的改变也就罢了,怎么在这些小细节上也会有所改变?自己是在登基大典那日消失,宣景之后关于衮服的举动出现了历史偏差,难道跟自己有关?

  谢恒仔细看着图片,这件衮服与原本的那件差异其实不是很大,最大的区别就在绣制的图案上。

  原本的那件衮服上只有龙纹,但这件衮服上还有凤纹,只是这凤纹与传统的凤纹又不太一样。

  衣服上绣的凤纹是三头金凤,中间凤头朝向正前方,眼睛以极小的赤红宝石点缀,显得炯炯有神,喙部看起来并不十分尖利,上面的弧度甚至给人一种祥和之感。头上戴着高巍花冠,那花冠上也有一些细小的宝石作为装饰,用的金丝也很实在,线条轮廓十分紧密。翅膀上曲且尾端做鸟头状,比正中间的头颅稍微矮上一点,是为三头。并生有并蒂莲花枝向上蜿蜒缠绕。

  小桃偏头看着,满眼疑惑:“这凤纹的形状可真奇怪,跟以前发现的那些衮服上的凤纹完全不一样,不过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谢恒喉头一滚,声音哑涩:“离朱。”

  陶永年赞赏地点点头:“没错,这三头凤就是上古神鸟离朱的形象!在原本的研究中,我们得知昭明帝一生未娶,也没有子嗣,最后是过继宗室的孩子继承帝位。而且他与父母兄弟的关系也不太好,我们一直觉得昭明帝虽为千古明君,但在感情上却过于淡薄,仿佛他的心中只有天下苍生,丝毫没有个人情感。原本历史中记载这件衮服的时候只说是对龙凤纹,没有清晰的画图辅佐,也没有提到这凤纹是离朱神鸟!”陶永年越说越激动,“将离朱神鸟绣制在衮服上,是代表生生不息,也是祈愿挚爱之人的灵魂能得以重生!所以可见,昭明帝并非个人感情淡漠,他心中很可能有一个挚爱之人,那人该是先昭明帝而去,且却并未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这绝对是近百年来考古界最大的发现之一!”

  所有人都无比兴奋!这件衮服的存在证明了千古一帝昭明帝存在感情生活,至少他曾有个心爱之人。

  历史上对昭明帝的评价很多,各种溢美之词用来形容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明帝王都不为过,其中有一点就是说昭明帝是古往今来最为勤政的皇帝,也是最不近女色的皇帝。在他在位期间后空就真成了摆设,别说立后,就是连一个妃子都没有。

  按理说这种情况一般会被以为是好男风,历史上有龙阳之好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但偏偏昭明帝也不是如此,史书上有记载,周边部落曾在上贡时给昭明帝送来各色美男,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触怒昭明帝,上贡的使团险些有来无回。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昭明帝并非真的清心寡欲到了那种程度,而是他心系一人,只是佳人已逝,他的心中也再装不下任何人,甚至特意制造了一身特别的衮服,以此为早逝的爱人祈愿。

  小桃感动的不行:“我那帅气迷人的老祖宗啊,从前只觉得他勤政爱民,又有诸多成就功在千秋,现在才知道他竟然还如此专一痴情,妈的,那些帝王宠妃的小说男主角跟我老祖宗比都弱爆了!”

  陆洲无奈:“小桃,女孩子家不要说脏话。”

  ——

  “你是读书人,不该口吐粗鄙之言。”

  将军的声音犹在耳畔……

  谢恒眼眶隐隐发热,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异状。

  稍稍平复心情,谢恒抬头,“老师,我想先回去一趟实验室。”他想亲眼去瞧瞧那件将军为了他而专门改制的衮龙服。

  陶永年:“也行,那你先回去吧,顺便看看检测结果出来没有。”

  “好。”

  实验室设在城里,从陵墓发现地到城里大概要开三个小时的车。

  他们刚从城里的医院过来,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后面的路段有比较颠簸,一个个的都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便只有谢恒一个人回去实验室。

  谢恒拿着身份牌进入全封闭式的实验室,终于在最里面的文物保管室见到了被放在玻璃罩后面的那件特殊的衮龙服,为他而设计裁制的衮龙服。

  这是将军穿在身上的衣服。谢恒的手按在玻璃上,对在衣服胸口的位置。在这里曾有将军的心跳。

  脑海中想象着将军穿着这身衮服上朝的模样,英俊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冷冽和深埋的思念。

  他的将军在穿着这身衮服时是何种心情?

  一瞬间,谢恒的心中尖锐地痛了一下,疼痛感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扶着玻璃柜缓缓蹲下身去,双臂抱着膝盖深深埋首。

  将军……我好想你。

  独自在保管室里待了好一会,谢恒才重新收拾好情绪起身出去,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玻璃柜后面的衮龙服,不想离开,但继续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再回到挖掘现场时天都已经黑了。

  陶永年等人看到谢恒时很意外,原本还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赶回来?后面那段山路不好走,晚上开车多危险!”陶永年很不赞同地看着谢恒,他的这个学生从前最是稳重,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

  谢恒淡淡一笑,“就是想早点过来看挖掘现场。老师,我想一会就下场看看。”

  陶永年抬手看了看手表:“这还有半个小时今天的挖掘工作就结束了,你还不如去帐篷里面看看刚刚新出土的那些文物。”

  谢恒:“我就下去看看,等结束了我再去帐篷。”

  陶永年知道谢恒执拗的性子,也没在多说,就让他下去了。

  谢恒在几个墓室转了转,手指触摸着墙壁,感受着沧桑的历史古韵,心中愈加难受。

  陵寝只是死后的安葬之所,但将军的尸身并没有在这里,这个地方的实际意义也就没有多大。

  绕过几间宫室,走过一条约十六米长的墓道,穿过回廊形藏阁,来到位于东室西堂之间的主殿。

  当初就是在这里,谢恒莫名其妙回到了古代。

  谢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样,又或者是……法阵?

  当初在将军之前的大瑾历代先皇就是用阵法截取龙脉气运,而自己被无为送回到现代用的也是法阵,会不会在这个地宫中,或者就在这个主殿内,就有法阵?

  谢恒低头看着地面。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颜色稍显暗沉,而地砖上的花纹又比较繁复,看得不是很清楚,就算有法阵也会和花纹混在一起,不那么容易看清。

  殿内已经放了照明设备,但是远远不够,谢恒蹲在地上打着手电看着,突然间,眼角余光飘到一个独特的符文。

  他立刻往左边挪了两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刷子谨慎地清理那块露出一半符文的地砖。

  片刻后,整个符文都露了出来。

  就是这个!

  这一刻谢恒激动的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是这个符文!他就说之前看到那露出来的一半的独特符文有些眼眼熟,之前他在日月坛帮无为去破坏法阵拿走那几张黄金符篆时就一眼瞥到这枚符文,当时就觉得这符文样子很像一个胖子举着烤串,所以印象稍微深了些。

  就是这个符文没错!

  等等!日月坛的符文为何会出现在地宫里?

  难道说……

  谢恒站起身后退一步,寿典开了强光照射地面,果然又找到了几个符文,还有其他法阵部分。

  所以他的猜测没错,将军是直接将地宫修建在了日月坛上?这几块地砖都是日月坛的地砖!

  不,不对,日月坛是在山上,地宫是在地下,即便说经过几千年时间地理情况发生了变化,但变化也不可能这么大。

  再说当时日月坛还在山上,而宣景作为凡人,寿命最多不过百年,百年时间日月坛更不可能从山上变到地下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景动了大工程,将日月坛搬走,然后移到地下重建。

  谢恒匆匆出了地宫,四处眺望,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片连绵山岭。

  金光岭!那就是金光岭!虽然周围地势和建筑变化很大,但谢恒还是隐隐看出了金光岭的轮廓。

  龙脉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将军将日月坛从金光岭上搬了下来,然后在距离金光岭不远的龙脉的另外一个点上修建地宫,将日月坛作为地宫地基的一部分!

  谢恒猜测,将军应该是得知了日月坛和龙脉的事,而且自己离开那晚日月坛出现异象,将军也一定知道,所以将军才会这样修建陵寝地宫。将军大概不确定真正能起到作用的究竟是日月坛的阵法还是龙脉,又或者二者缺一不可,所以才要将整个日月坛都从金光岭上搬下来,再另外寻得龙脉上的另外一个点修建地宫。

  这得是多大的工程!

  不过比起在金光岭上修建地宫,这样的操作还算简单些。只是如果自己能回到古代真的跟那法阵和龙脉有关,为何刚刚他在里面也触碰了法阵却没有再次回到古代?难不成那法阵还是一次性的?

  陆洲出来拿东西,正好瞧见谢恒在外头站着发呆,走过去一拍谢恒肩膀:“想什么呢?”

  谢恒看了陆洲一眼,摇头,“没想什么。”

  陆洲“嘶”了一声,“我说小师弟,你怎么回事啊?从医院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怪怪的,别是有什么后遗症吧?可我们其他人都没事,你这不仅醒得晚整个人还不对劲儿了,不行啊你!”

  谢恒低头一笑:“没什么,可能是在医院躺了太久,精神还没恢复。”

  陆洲哼了一声:“我堂哥车祸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三年醒过来都比你这八天的精神好。”

  谢恒表情讪讪。

  陆洲:“行了,走,去看看今天出来的文物,有几件玉器都相当不错。”

  谢恒被陆洲拉着回了帐篷,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人在闲聊。

  陆洲:“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桃眨眨眼:“我们在说谢恒呢!”

  谢恒:“说我什么?”

  小桃嘿嘿一笑:“此谢恒非彼谢恒,我们说的是大瑾王朝的第一佞臣谢恒!”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招魂

  谢恒心神一震,勉强笑道:“啊,是那个谢恒。”

  帐篷内的光线稍微暗了些,谢恒又是站在门口阴影处,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

  “也是巧哈,你居然跟那位第一佞臣同名,”陆洲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小桃也笑起来:“是啊,以前都没注意到你们同名,”说完又看向陶永年,“教授,你说历史上的那个谢恒到底是不是被昭明帝给暗中除掉了?”

  陶永年沉吟着点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恒这个人,对于君王来说,如果不能收服,大概还是除掉比较保险。他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不长,却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根据记载,谢恒年少出仕,年纪轻轻历经两朝,却得惠承帝和武德帝两任皇帝器重,这在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代相当难得,即便有这种待遇的,往往也是元老级别的朝臣,比如同期的丞相阮同甫。但谢恒未满三十岁,就已经位高权重。且他的权势地位并非通过媚上所得,是有真才实干,堪称经世之才,如他这般年轻又才华横溢且还能有权有势的可不多。他在朝期间颇有建树,提出的许多政策都惠及后世。只是他最为人诟病的就是他的脾气和为人处世的手段,他光明正大地以权谋私,毫不遮掩地排除异己,明明有着出色的政绩,却是以佞臣的名声流传千古。谢恒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在今天的历史界对他褒贬不一。在昭明帝未登基之前,两人就十分不和,甚至有记载,谢恒还曾在武德帝期间弹劾昭武将军屯兵造反,只是最后没有成功罢了。”

  陆洲跟着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谢恒这个人很矛盾,说他是忠臣吧,可他党同伐异、公私不分,历史记载的诸多事件中都能看出他的嚣张放肆。但说他是奸臣,可他的政绩确实突出,有那么多惠民利民的举动,尤其是在国政改革上,如果没有谢恒,当时许多不透明的制度会滋生不少贪官污吏。我还从来没见过历史上有比谢恒更加具有两面性的人。不过我也觉得他大概是被昭明帝给暗中除掉了。造反啊!这可是要命的大罪,他就直接安在当时还是昭武将军的昭明帝身上,这幸亏是罪名没能成立,真要是成立了,那可就没有后来的恒安盛世!有这样的过节在,昭明帝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曾经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再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在昭明帝登基之后就再没有谢恒的消息,好好的一个人不可能人间蒸发!一定是昭明帝下的手。”

  谢恒的手紧紧攥住,尽管知道这些人说的都是假的,也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猜测也全是因为自己营造的佞臣假象,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我倒是觉得不是这样。在那场造反的弹劾之后,昭武将军被封为冠军侯,在身份上压了谢恒一大截,可冠军侯并没有为难谢恒。既然当时都没有为难,又怎么会在称帝之后将人除去?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昭明帝光明磊落,应该不会做这种暗中下手的事。”

  陆洲:“冠军侯到底有没有为难谢恒谁知道?可能明面上是没有,但私下可说不好。咱们都只能凭史书判断,谁也没有亲历过那个时期,哪知道真实情况?”

  我亲身经历过!那个谢恒就是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然而这些话谢恒只能在心里喊,就算他说出来,别人也得当他疯了!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就散了,该回去休息。

  为了方便考古作业,考古队的人晚上都住在帐篷里,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回去城里。

  两个人一个帐篷,谢恒和陆洲住一个。

  躺在睡袋里的谢恒根本睡不着,看了几次手机,时间从一点到三点,他还是毫无睡意。

  之前无为说在这边的一天,在那个时代就是一年,他清早在医院醒过来,这会都已经凌晨快四点了,也快一天一夜了,将军那边也快过了一年。比起自己,将军那边应该更不好过。

  放弃挣扎,谢恒从睡袋中钻了出来,披上外套出去,坐在距离帐篷有段距离的一个小土坡上。

  他抬头望天,在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赶上好天气,星空的美才完完整整地展现出来。

  他想起从前看过的偶像剧,分隔两地的情侣都抬头望天,自我安慰地说着好歹他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一抬头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可自己和将军却连这种自我安慰都做不到,他们处在不同的时空,又怎么能算在同一片天空下?

  就在谢恒盯着华美的星空发呆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谢恒以为对方也是考古队的工作人员,虽然瞧着面生,不过参与挖掘工作的人很多,他也不是每个都见过,而且在另一个时代待了八年,就是陆洲他们他一开始都没想起来,更别说其他交集不多的人。

  那人坐下后拿出一包烟颠了两下点出来一根,对着谢恒比划了一下,“介意吗?”

  谢恒心说你要是怕我介意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抽,这里地方这么大又这么空旷,隔个十几米就熏不到我,你非得坐我边上干啥?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这人这么晚也没睡,可能也是有什么心事才出来抽烟。

  看那人动作利索地点了根烟,谢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兄弟,来一根!”

  他不会抽烟,但他知道很多人发愁的时候都爱抽烟,好像抽了烟就不会那么愁了。

  对方没说话,拿了一根烟给他。

  刚抽两口,谢恒就咳嗽起来,嗓子辣的慌,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将军……咳咳,给我水……”

  伸出去的手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谢恒立即反应过来他已经回来现代了,将军不在他的身边,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不痛快的就第一时间叫将军。

  谢恒收回手,正想着是要解释一下自己怪异的行为,还是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旁边的男人便先开了口:“你刚刚喊的是不是昭武将军?看来你们的关系果然跟历史记载的不一样。”

  谢恒一惊,猛地转头看过去!

  这么仔细一看他才注意到对方的穿着根本不是考古队的工作服,而是一件类似唐装的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般这么打扮的人大都上了年纪,可这人瞧着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相貌相当出挑。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身上有一股懒散又危险的气质。头发偏长,颈部后面的头发还用扎了起来,约有一指长。

  谢恒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烟,警惕地看着陌生男人:“你是什么人?”

  男子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最起码给你的烟里面绝对没毒。这烟可贵了,你就这么扔了可真是浪费。啊,你在古代位高权重,是不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就不知道节俭了?这可不好!昭明帝也不是骄奢淫逸的人啊!是不是他平时太惯着你了?”

  谢恒没说话,依旧谨慎地看着对方。

  男子似乎没打算过多解释,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继续抽烟,好像他出现在这里真就只是为了抽烟一样。

  一根烟抽完,男子站起来,将地上的烟蒂踩灭,双手插兜对着谢恒邪气一笑,“我是来接你的人。”

  ——

  另外一头,大瑾王朝。

  一个管事侍从领着一队道士打扮的人自长乐门进宫。

  守在宫门口的两个侍卫目不转睛,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待一队人都进去之后,两人瞧着周围没有别人了才开始说话。

  “这都第几拨了?”

  “这个月的第三拨。”

  “还没过半月都第三拨了,啧啧!”

  “这算啥!忘了上个月就有十拨!”

  “也是,你说陛下找这么多道士干啥?难道真像外头说的那样想要长生?可这才陛下登基的第一年,而且咱陛下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嗐!这谁知道!不过都说这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惜命,越想活得长久,更何况九五之尊呢!”

  “可听说从前陛下征战四方时都是冲锋在前,要真是那么惜命,又怎么会总冲在前头?”

  “人都是会变的嘛!不过我觉得咱们陛下就算求长生肯定也不是怕死,而是想要做的事情太多。”

  “也对,陛下雄韬伟略,不是一般人能比,想得也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这些道士成天都吹嘘自己会炼丹,吃了能延年益寿什么的。没准陛下就是想把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一块炼制长生不老药。不过好像有不少大臣反对,但陛下压根不听。”

  “那你说人真能长生不老?”

  “不知道,反正我不信。而且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想长生不老。”

  “这倒是。”

  仙居殿内。

  刚刚进来的那一批道士就被带到了这里。

  领他们过来的人出去了,让他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就会有人过来告诉他们要做什么。

  站在最角落的元天运伸着脖子往四周看了看,有点紧张。

  殿内没有其他人,众人已经讨论开了。

  “哎你们谁知道陛下找我们到底所为何事?真是为了炼丹?”

  “应该不是,我有可靠消息!”站在元天运身边的男子神神秘秘地说,“陛下找我们是为了招魂!”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召灵阵

  元天运一怔,招魂?那可是他的强项。只是不知道陛下要招什么人的魂。

  很快就有人问出了他的疑惑。

  “那你知不知道陛下要招谁的魂?”

  那男子端着手臂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

  “会不会是陛下的心仪之人?”

  “没听说陛下有喜欢的人啊?陛下登基一年了后宫里连一个妃子都没有。”

  “没有妃子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可能正是因为有一个太喜欢的人,而对方又已经去世了,所以陛下才迟迟没有选立后宫。”

  “别扯了,你当是看话本子呢!”

  “不然你说陛下如此大费周章地找这么多道士进宫招魂还能为了什么人?”

  ……

  众人越讨论越激烈,元天运却一句话没说。

  他隐隐有种预感,师父收养他并教得他这一身招魂的本事,为的就是今日。

  他八岁那年全村闹饥荒,父母为了三岁的弟弟将他卖给了云游路过的师父。他自小在师父身边长大,知道师父是一个特别厉害的道士,能驱邪捉鬼,还能相面测字、断人吉凶。但师父却从来不以此敛财。对象不论是权贵富人,还是寒门棚户,师父所要的报酬都只是几餐饭钱,只为下一段路程挣得些许盘缠。

  然师父这般有本事,却只教他招魂。

  他从前以为是自己天赋不够,学不得那么多的本事,但他招魂学得很好,师父也不吝啬夸赞。他便知道自己的天赋是不错的。

  后来他终于问及师父为何只教他招魂,师父说,这就是他最应该学的,他就是为招魂而生,终有一天,他的所学会派上大用场。

  元天运觉得,师父所言的那一天已经到了。

  过了一会,一个面容冷淡年轻男子走进大殿,身后跟着几个侍从,看着地位很是不一般。

  那人身上穿着的也是内侍的衣服,但是明显比其他内侍要华丽许多。

  门口站着的两名内侍对那年轻人弯腰行礼,“石总管。”

  原来这位就是大内总管。难怪他身上的气质很是不一般,说他是位权臣都有人信。

  石竹扫过在场的所有道士。

  众人因为他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挺直脊背。光是被这位石总管的目光扫过就让人特别紧张,这位大内总管也太有气势了!

  “你们记着,”石竹开口,声音清冷,如同他的表情一般,“找你们过来是来做事,让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也不要问。老老实实做事,做好了自然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你们,做不好,也不会让你们白来一趟。”

  众人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个不会让他们白来一趟不会是什么好事,总不会是事情办不好还能有安慰奖。

  石竹转身,“跟我来。”

  众人跟在石竹身后走出大殿。兜兜转转来到一个院子内。

  从拱形门进入,左右两边各是一排厢房,正中间是一间厅堂,厅堂左右连着暖阁。

  厅堂的门没有关,但挂着厚厚的珠帘。

  元天运悄悄抬头往里看了一眼,隔着层层珠帘,能看到厅堂里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人,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对方身形应当十分高大,一身玄色衣袍,半隐身在屋内的阴影之下,头上戴的似乎是十二冕旒?!是昭明帝!

  坐在堂内的人是昭明帝!

  元天运赶紧低下头,他刚刚居然盯着陛下看!真是不要命了!不过应该没有被发现!

  话说回来陛下的气势真的好强!哪怕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都不能让人忽视!反而轻而易举地就能注意到!想忽视都不行!

  宫人将所有的道士分成两队。

  石竹:“你们今天要做的就是招魂。一会你们每个人都进去自己对应着的房间,房间里放着的衣服就来自你们要招魂的人,其他还有什么需要随时说。有任何消息结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随时上报。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招魂,只要能成功招魂,你们的任何要求,陛下都会达成。”

  最后一句话真是个天大的诱惑!

  任何要求!陛下都能达成!

  这是怎样的许诺!

  看来陛下要招魂的人真的非常重要,可能还真让他们猜到了,那就是陛下的心爱之人,为了那人连后宫都空置至今。

  所有道士都进了对应的房间。

  房间很大,但空荡荡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

  桌子上放着香炉,是上好的紫金香炉,没有一个道士不向往紫金香炉的,不管是焚香做法还是其他,用到香炉的地方很多,而紫金香炉又是所有香炉中的极品。

  因为是极品,价格也极为昂贵,而且因为紫金沙过于稀少,却用于打造香炉难度很高,真正能打造出紫金香炉的匠人少之又少,故而这紫金香炉也并非有钱就能买到。

  而在这个院子里,估计每一间房中都有一个紫金香炉。

  香炉的边上还放着朱砂和空白的符纸,符纸有好几种,红色的,黄色的,甚至还有黄金符。

  画符的笔就准备了大大小小一共十三支,挂满了笔架。

  准备很充分。

  元天运看了,那朱砂是最顶级的原矿紫金砂,这东西他只在师父那里见过一次,而且只有一点,师父轻易也不舍得用。呦,真是大手笔。

  边上的床榻上放着一件衣服,应该就是那要被招魂的人的衣服。

  元天运走过去,拿起衣服看了看。

  咦?怎么是男人的衣服?

  元天运又摊开看了看,没错,就是男人的衣服,所以……昭明帝要招魂的人不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的爱人是个男人?

  算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早点弄完早点离开,他还想去找师父,也不知道如今师父云游到何处去了。

  元天运铺好符纸兑好朱砂,提笔画符。他绘制的正是召灵符。

  若是让其他有真本事的道士看见定会大吃一惊。

  召灵符可是最难绘制的符篆之一,通常不修炼个六七十年很难画出来,就算能画出来,一张召灵符也大概要两到三日,之前还要沐浴焚香做各种准备。外头不断传来有人要水的声音,应该就是准备要沐浴。

  想要招魂,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使用召灵符摆召灵阵。

  召灵阵有三个等级,初级召灵阵要用三张召灵符,成功率不足两成。中级召灵阵要九张召灵符,成功率五成,高级召灵阵就要十八张,成功率有九成。

  不到中午,元天运就绘制完了三张召灵符。他自己看着不是很满意,如果师父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能绘制得更多更好。看着师父那张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漂亮到极致的厌世脸,他做什么都特别有动力。

  中午有宫人过来送午饭。

  外头响起敲门声,“尊者,可要用膳?”

  正在画第四张召灵符的元天运停下笔,淡淡应了声:“要,”后又补充道,“我要吃红烧鳜鱼和板栗烧鸡。”

  门外的宫人一愣,他伺候过不少被召进宫的道爷了,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在饮食上提要求的。

  “好的,您稍等。”

  饭食本来是厨房统一安排,但是之前石总管也说过只要是道爷们提出来的要求都尽力完成,那吃饭这种小事肯定更不算什么,让厨房重新做这一份就是了。

  过了一会,那宫人将元天运要的饭菜端来。

  本来这种事不需要他来做,但他实在很想见见这位在饮食上有所要求的道爷究竟章什么样,听声音年纪该是不大。

  见到元天运本人,宫人很吃惊,这应该是他见过的最年轻长得最好看的道爷。

  这么年轻真的有真本事吗?而且其他道爷中午都没叫膳,一心投入到招魂中,只有这位道爷准时准点用膳,虽然是他先询问的吧,但也就是走个流程,他没想到这位道爷竟然真的要吃。

  元天运看宫人送来膳食还不离开,心下疑惑,“你是要看着我吃完才能走?”

  “不是不是,”宫人连连摆手,“只是奴才伺候了那么多位道爷,只有您是按时按点用膳的。”

  元天运点头,“嗯,我师父教的,饭一定按时吃。”

  宫人又恭维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晚上还是他过来询问众人是否要用晚膳。

  这一次说要吃饭的人多了,不过还是只有元天运一个人提出了要求,他要吃香菇肉丁打卤面。

  宫人笑着应下。

  一连过了三日,元天运终于绘制好了十八张召灵符,明天就可以准备布阵了,心情好了不少,晚上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夜深几许,元天运还在位明天布阵做最后的准备,宫人送来甜汤宵夜。也是元天运点名要吃的,他真是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经过这么几日相处,那宫人也跟元天运混熟了些。

  宫人没觉得元天运有真本事,主要是元天运一直都是一副很轻松的模样,没有其他人的那种严肃紧张感,慢条斯理的,但他也不觉得元天运是来坑蒙拐骗,对方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可能就是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不清。

  “你为何取名天运?不觉得这个名字太大了点?”初听到元天运的名字宫人吓了一跳,总觉得这名字有点冒犯天威了。

  不过所有被宣召进宫的道士陛下都看过相关资料,没说什么那应该就是不介意,也是他们陛下仁德。

  元天运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师父说我的命格太重而魂魄太轻,所以要起一个大点的名字来压一压魂。”

  “那你师父来了吗?”

  元天运摇头,“没有,师父说我自己来就够了。”

  宫人没在说话,但已经把元天运的师父当成了走江湖的骗子,元天运单纯无知被骗子耍得团团转,还让其进宫来,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来搏一搏荣华富贵,实在人渣一个。

  然宫人也没当着元天运的面说,看元天运一提到自己师父那立刻柔和下来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有多爱戴他的师父。

  元天运看着宫人要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陛下每天都在这吗?”

  前两日他出去方便时都看到厅堂里面坐着人,就是晚上都在,烛火照出了十二冕旒的影子。

  而且他还看到过石总管端着一大摞奏折过去,肯定是给陛下批阅的。

  宫人点头:“是啊,陛下十分重视此事,基本除了上朝之外其他时间都在这里,就是晚上都经常在这里休息。”

  元天运看向厅堂的方向,就这么着急吗?这么在乎那个人?每天都要亲自关注进展?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也知道这样的感情在一个帝王身上本该是最少见的。

  他想问问陛下要招的到底是谁会的魂,刚要开口就想起石总管交代不该问的别问,这应该也算是不该问的了吧?

  元天运瘪瘪嘴,不大高兴,想师父了。

  第四日。

  一大清早,元天运就让守在门口的宫人给他要招魂者的生辰八字。

  宫人立即前去禀告。

  宣景正在处理奏折,听到下面人来报,立即停住了手中朱笔。

  不用他开口,边上石竹立刻皱眉说道:“你可有告诉那尊者,招魂要按部就班地来,等到他准备完召灵符自然会给他生辰八字。”

  宣景不愿意轻易将谢恒的生辰八字说出来,召进宫来的道士不是每一个都有能招魂的本事。他这一年一直都在找道士招魂,从未停止过,也就多少了解了一些有关招魂的情况,知晓这是一件多难的事,多少人光是绘制召灵符就耗尽了精力,根本催不动召灵阵。

  所以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给出生辰八字。

  那宫人惶恐跪地,“奴才说了,但那位尊者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十八张召灵符。其他准备也都已经完成,只差生辰八字。”

  第四百二十章 滞后的眼泪

  宣景放下朱笔:“哪个?”

  宫人匍匐成一团,“元、元天运。”

  石竹立即想起来,对宣景说道:“是这次宣召来的道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原本想要请的是他的师父,据说他师父颇有道行,师徒俩虽甚少在京城活动,不过外头名声不小。”

  “为何没将人请来?”

  “他的师父外出云游,居无定所,找不到踪迹,正巧他这一阵子在京中帮一个富贵人家祈福,这才把他召进来,本来以为他没多少本事,条件提的却不少。”

  宣景:“什么条件?”

  石竹:“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饮食上有自己的偏好,每天都点菜吃。”

  宣景:“给他。”

  “是。”

  石竹丝毫不意外陛下这么说,只要有一点希望,陛下就愿意尝试。

  石竹随那宫人出去,公子的生辰八字他牢记在心。陛下不愿意写在纸上,不想被其他人将公子的生辰八字攥在手里,每次都是他去口述。

  宣景看着看着石竹出去的方向,缓缓攥紧拳头。

  能走到这最后一步的道人并不多,这将近一年他找了数百近千的道人进宫招魂,但只有十七人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但最终没有一个人成功。

  一次次怀抱着希望,一次次得来失望。

  可宣景从来没有放弃,一点点放弃的念头都没有。他若是放弃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谢恒了。这些人不行,那就再换一批人。天下能人异士之多,宣景就不信找不到真正能招魂之人。

  片刻后,宁六进来。

  “陛下,有消息传来在清河出现疑似无为之人的踪迹。”

  咔擦!手下的奏折被宣景一掌捏皱。

  “抓,人手不够就调遣清河驻军。”

  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森然冷意。

  当初登基大典第二日清早,宣景醒过来,莫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还记得自己前一天痛得几乎失去意识,模糊中只记得最后是谢恒陪在自己身边,可现在身上却一点痛感都没有。但睁开眼后却没第一眼见到谢恒,不知为何心里面骤然恐慌。而当司回生跟他说谢恒和无为昨天晚上就离开了,他心中的恐慌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慌张至极的他甚至忘了吩咐让其他人去找谢恒,自己披着外袍就要出去找人。

  还没出门就迎面碰上无为。

  无为似乎很匆忙,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办,见到他之后只说了四个字——谢恒死了。

  那一刻,整个世界在宣景的眼中都静止了。

  无为的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他只知道他跟这个有着神通的男人并没有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等他反应过来时,无为已经消失。

  他第一时间派人封锁宫门,可还是没能拦住无为,自此,杳无音信。

  他还想着刚刚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无为没有出现过,谢恒也还好好的,只是不在宫中。

  然而一切都是宣景的自我安慰。

  谢恒失踪了。

  从登基大典结束至今,再没有人见过谢恒。

  理智上宣景相信无为,但感情上却不能接受。他和谢斌还有阮家发动一切力量去找人,却毫无线索,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人间蒸发。

  几番寻找无果,就算人真的出了事,也该有尸体!

  现在是什么情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不管如何想要找到谢恒,朝政上的事情不能落下,他不能刚刚登基就荒废政事。谢恒想要看到的那个天下,还要由他来实现。

  对无为的海捕文书是宣景继位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

  三个月后,宣景开始大肆宣召天下道士入宫。而天下人皆以为他们圣明无比的陛下是在寻求长生之道。

  宁六:“那无为有些神通,可能不那么好抓捕。”

  宣景抬手撑着额头,幽冷深邃的眼神穿透指缝和冕旒前的坠珠划过暗芒,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厅堂内响起:“死活不论。”

  宁六浑身一震:“是!”

  当初公子失踪那会,那个叫无为的道士说公子死了。

  宁六不相信。公子好好的,怎么会死?

  然而当所有人都开始找公子,可却连信息交易所都查不到一点消息时,宁六才真的开始觉得公子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以为陛下会崩溃,毕竟陛下对公子的感情有多深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陛下没有。

  每天的早朝雷打不动,朝政上没有丝毫拖沓,即便由于陛下刚刚登基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但陛下还是能每日都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

  早上依旧早起练剑,三餐在石竹的提醒下也能按时吃。一开始他们担心陛下会茶饭不思,但结果是陛下的饮食比以前更加规律,还更加注重保养身体,日日都让司大夫把平安脉。

  看着这样的陛下,宁六甚至曾有一瞬的怀疑难道陛下真的不伤心吗?难道陛下对谢公子的爱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深?

  直到那一日。

  陛下在批阅奏章,奏章上出现一个“恒”字,就是这个一个字,陛下竟然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瞬间泪水决堤!

  当日的午膳陛下依旧用了不少,可膳后不到一刻钟却全都吐了。

  吐完的陛下又立即让石竹吩咐御膳房重新准备午膳。

  瞧着陛下明明不适却还是硬吃了许多,宁六才知道自己错了,这样的陛下分明是爱惨了公子!

  ——

  砰——召灵阵最前方的三张召灵符同时爆裂!

  元天运愣愣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招魂术……失败了?

  怎么可能?

  师父明明说过他的招魂术已经炉火纯青,即便是他有一天忘了要怎么吃饭都不会在招魂术上失手。

  守在门外的石竹听到这个动静,尽管不是很意外,但脸上还是难掩失望。

  他就不该以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真的能招魂成功。

  石竹推门进去:“这位尊者,既然……”

  “你给的生辰八字有问题。”元天运捏着一张已经毁坏的召灵符神情坚定地说着,脸上一点也没有刚刚进宫时候的那点紧张模样。

  他的招魂术是被师父认可过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如果自己失败了,那不是对师父的否定?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石竹脸色难看:“不可能!我就算记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可能记错这个!你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又不会将你如何,可你若是还要推脱责任……”

  “真的错了!”元天运固执地说着,还将那张爆裂的召灵符拿给石竹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就是因为生辰八字错了,灵符才会裂成这样!如果你没有记错,那就是你一开始知道的便是错的!”

  石竹怒急,可对招魂术成功的渴望还是让他想着万一呢?万一真是自己弄错了呢?公子的生辰八字整个谢家的人都知道,但当初公子出生时并不受看重,听说稳婆都没有及时请来,说不准真就弄错了具体时辰?

  事关公子,还是先去向陛下禀告。

  “你且等着!”

  石竹匆匆回去,将情况告知宣景。

  宣景提笔的手一顿,奏折上滴下了红色一点。

  “生辰八字不对?”

  石竹点头:“那道士是这么说的。还说灵符上的裂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不是有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相助于你,我们不会这么快见面。”——拓跋风雪的话突然回响在宣景脑海中。

  是了,石竹所记的生辰八字是原本谢家四少的生辰八字,不是他的谢恒的!

  他的谢恒不属于这个时代,来自未来!

  那一瞬间,宣景仿佛久久被困于黑暗的人终于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个道士既然能发现这点,那就说明是有真本事!

  “去问他,没有生辰八字,可还有其他办法招来魂魄。”

  石竹觉得奇怪,他只是怀疑可能公子一开始的生辰八字就是错的,但看陛下的样子好像已经完全相信那个道士的话。

  难道那真的不是公子的真正生辰?

  回想起来从前公子还在时每年过生辰好像反应都比较平淡,似乎唯一能让公子高兴的就是生辰那日能收到许多礼物,重点在礼物,而不是生辰本身。

  石竹找元天运说明了情况。

  元天运:“没有生辰八字……就稍微有点难办。”

  “你尽管说,难不难办不需要你来操心。”

  元天运蹭了下鼻子:“那个……如果有真龙天子的血也可以,血中的龙气可以弥补缺少生辰八字的不足,不用多,几滴就行。”

  石竹皱眉:“你等着。”

  回到厅堂,石竹阐述了元天运的需求。

  宣景:“拿碗来。”

  边上宫人很快拿来一个碗和一把匕首。

  宣景一刀划破手掌,狠狠一攥,顿时血流如注,眨眼的功夫就放了小半碗的血。

  石竹张了张嘴,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元天运说只要几滴就够的,怪他一开始没说,陛下动手又太快,这个锅只能元天运来背了。

  片刻后,拿到半碗血的元天运整个都呆住了。

  他只要几滴,为什么有这么多啊!

  让陛下放了这么多的血,他会不会最后没命离开?

  石竹轻咳一声:“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石总管请先回避,成功之后再请总管进来。”

  石竹也知道这些道士在施展招魂术时不能有外人在的道理,不等元天运把话说完就已经转身出去。

  看到站在门外的玄衣帝王,石竹躬身行礼:“已经开始了”。

  宣景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而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紧攥到发汗。

  作者闲话:  【多谢我心悠然、雨非霏、fsrm的礼物~爱你们~】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重重关山!

  宣景给自己的那一刀着实不轻,他又急着过来看情况,没让太医好好处理,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

  因为紧攥的动作伤口再次崩开,汗水渗透进伤口之中,钻心得疼。而宣景始终面不改色。

  石竹看到宣景受伤的手又在滴血,浅浅的惊呼一声,“陛下!您的手!”

  “无碍。”

  虽然宣景这么说,可石竹还是不放心,他以前听司大夫说过,从前在边境时有个伤兵伤了手掌,起初没怎么在意,没有好好治疗,后来整只手都用不上力气,兵器都握不稳了。

  石竹暗中给后面的宫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也算是石竹培养出来的,一瞬间就明白石竹的意思,悄悄退了出去。

  没一会司回生拿着药箱匆匆过来,瞧见宣景绑着手掌的白布已经几乎被鲜红的血液浸透,整张脸黑如锅底。

  “我就不信要是谢四在这你还能这么不把自己的手当回事。”

  石竹噤若寒蝉。

  这一年来敢直接在陛下面前提起公子的就只有司大夫、荣大人和谢大人。

  宣景没有反应,任由司回生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割得这么深,你也真下得去手。要放血你倒是告诉我,我来放肯定最安全,你也不怕自己下手狠了止都止不住。”

  重新包扎好,司回生也没离开,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这一次能成功?”

  宣景没言语,石竹说道:“有可能。对方虽然年轻,但瞧着却有些真本事。”

  司回生:“年轻不年轻的,从来也不是衡量实力的标准。太医院里还不是数我最年轻?又有谁的医术在我之上?我也觉得这次说不定有门。”

  石竹:“司御医如何知晓?”

  司回生指着房门:“这人都让陛下割手放血了,要是还不成功能善了?他活腻了!”

  石竹:……这么说倒是也有些道理。

  不一会,院内上空风云滚动,四面八方聚集来厚厚的云层,却不黑沉,云层相接处金边耀眼,如同白浪中翻滚着数条金色游龙!

  石竹激动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天象,看来真的要成功了!

  宣景抬头,幽深黑沉的眼眸中映着游弋的金龙。

  霎时间,一道金光直直摄入面前的屋顶。

  紧跟着里面传来元天运的声音,“可以进来了。”

  宣景快步上前,登上台阶时脚下趔趄了一下。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紫金香炉被从屋顶上穿透下来的光束笼罩。

  在香炉的正上方,有一团模糊的影像,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人形轮廓。

  那人形轮廓似乎是坐在什么地方,周围看着像是山岭。

  元天运挠挠头,很是苦恼地说道:“招魂绝对是我最擅长的,我可以以师父的名义保证!但我招魂那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招魂只能招离体的魂魄,但明显这是个人,魂魄并未离体。但按理来说,若是没有离体,魂魄稳定,这种景象应该都看不到。可现在却能看到。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前不久才经历了魂魄离体,因为魂魄刚刚回到身体,时间还不长,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完美融合的程度,故而我才能通过招魂看到他。不过我能确定,他就是陛下找的人。陛下的真龙之血似乎与他有所感应,指向性很强,绝对不会弄错。”

  不用元天运说,宣景也知道这就是他的谢恒。

  虽然能隐隐看到头发变短了,身上的穿着也有些奇怪,但他的感觉不会错。

  只是为何元天运说谢恒的魂魄刚刚回归身体?明明他的谢恒已经离开他将近一年,怎么能算“刚刚”?还是说他们处在不同时空,时间的流动不一样?

  民谚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会不会谢恒所在的地方也是如此?

  “你……可能确定他在什么地方?可否看得更清楚一些?”

  元天运摇头,他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还懵着。

  宣景:“那……能否让朕听到他的声音?或者让他听到朕的声音?”

  元天运还是摇头。

  宣景抿唇,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那团模糊的影子。

  他的谢恒……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担心眼前的景象镜花水月,一碰就散了。

  明明连人脸都看不清,但宣景却觉得自己那在这一年中已经疼痛到麻痹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知觉。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他与谢恒之间相隔的,何止重重关山!

  片刻后,天上祥云散去,金光渐渐黯淡,光束中的影像也渐渐透明消失。

  宣景心中一慌,伸手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抓到。

  双手撑在桌子上,宣景缓缓低着头,头上的十二冕旒轻轻晃动,整张脸埋在阴影之中。

  看宣景这样,元天运终是心中不忍,“陛下,我虽然做不到陛下说的这些,但说不定我的师父可以,师父的神通远在我之上,且这种情况我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可能我师父知道该怎么办。”

  石竹赶紧道:“那请问尊师名讳?”

  经过刚刚的一切,石竹已经彻底肯定面前的年轻人是位有真本事的道长,这一声“尊者”不再是客套,他叫得心甘情愿。

  做徒弟的都能有这样的本事,那当师父的肯定更加厉害,说不定真的能让陛下跟公子说上话,也有望找到公子!

  提到师父,元天运的表情瞬间柔和:“家师,姓沈,名淮州。”

  ——

  谢恒看着身侧明明有着俊美的长相却一脸厌世的男子,心中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人走了。

  昨晚这人说是来接自己的,如果自己还想见到宣景就跟他走。

  他就傻乎乎地上了这人的车。

  系上安全带之后谢恒才反应过来,他这也太好骗了,感觉要是遇上人贩子那很容易会被人拐卖还帮人数钱!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嗤笑:“都上了我的车了才想起来问,是不是太晚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以为你是认出了我才会跟我走。”

  谢恒挑眉:“我们见过?抱歉,我昏迷了好些日子,才出院,认人有点困难。”

  男子叹息一声,“好歹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用这借口来搪塞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恒闻言震惊地看着男子,终于在那眉眼上看出了一丢丢眼熟。

  “你是那个……那个沈大夫?”

  男子:“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谢恒这次理直气壮了,“就算是病人不记得大夫的名字也很正常吧?基本就是记个姓氏。”

  男子扑哧一笑,“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最好还是记一下我的名字,我叫沈淮州。”

  谢恒盯着沈淮州看了一会,还是难以相信这个满身痞气加不说话时就是一张厌世脸的美男子竟然是之前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医生。

  “你真的是沈医生?不是孪生兄弟?”

  “不是,”沈淮州的声音有点厌厌的,似乎已经回答了很多遍类似的问题,“不是孪生兄弟,是多重人格。”

  谢恒了然,虽然多重人格很少见,但也确实是眼前情况的唯一解释。

  不然很难相信两个给人完全相反的感觉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气质这种东西的确非常神奇,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就是因为气质截然不同,就硬生生给人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的感觉,就连长相好像都不一样了。

  “我听说多重人格有时候其中一个人格可能并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格的存在。”

  沈淮州点头:“的确,沈医生确实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但我知道他的存在。我是后来衍生出来的人格。但我已经占据科主体,可以随时切换。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说着话就突然换人。”

  谢恒倒是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此时的沈淮州是衍生出来的人格他倒是想到了,因为一般后面衍生出来的人格都会比原本的人格要强势一些。他之前接触过的沈医生明显是个温吞性子。只是他之前所知道的多重人格,一般都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人格切换,很少有说其中一个人格能彻底掌握,想什么时候出现就出现,想什么时候离开就离开。

  谢恒:“既然你已经这么强大,为何没有想过将原本的人格吞并?”

  沈淮州:“我跟他没什么冲突,为什么要吞并他?再说这样也挺好,换成他的时候我就当在休息了,这种休息比睡觉彻底。”

  谢恒看着沈淮州明明笑着,但却愣是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眼神中也透着冷淡的疏离,顿时脑补了一出原本的人格在童年时期有过十分悲惨的经历,所以才会衍生出强势的人格来保护自己的桥段。

  “沈医生是普通人,你又是什么人?”

  沈淮州勾起嘴角,笑容中有几分恶劣,“我是人贩子,把你绑票后卖给那些玩喜欢男人的脑满肠肥的变态富商,成为那些人的性玩具!”

  说完沈淮州看了一眼谢恒,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淮州:“……你这人很缺乏幽默感啊!”

  谢恒:“彼此彼此。”停顿一瞬,他又平静地说,“你说过会让我见到宣景,如果你敢骗我,我就弄死你。”

  沈淮州抖了抖肩膀,做出一个夸张的害怕的表情,“哎呀你可吓死我了!果然是在古代做了太久的权臣,连人命都不当回事了。”

  谢恒微微皱眉。

  沈淮州摆摆手,“放心,我说了就不会骗你,不过我最多给你一个见到宣景的机会,至于能不能见到,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谢恒没再说话,能有个机会也好,这人既然知道自己曾经去过古代,说不定真有神通,就像无为那样。即使能再见到将军的机会再小,他也不会放过,并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车子从黑夜开到白天,进入了市区,又从市区出来驶向郊外。

  谢恒在天亮之后给陶永年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假一段时间。

  陶永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谢恒是他最骄傲的学生,跟着他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因为任何理由请过假,甚至在该放假的时候别人都去休息游玩,谢恒还跟他跑古墓做研究。这一次出事,谢恒的身体状况是他最担心的,本来他还希望谢恒能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恢复一下,之前没说也是以为会像以前一样被拒绝。现在谢恒自己提议要休息他自然答应得很痛快。

  陶永年怕谢恒休息得不安心,还答应会每日发考古进度到他的手机上,让他踏实休息。

  车子又开了一上午,后面大半时间都在高速路上。

  到了中午,沈淮州将车开进一个服务区。

  谢恒:“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不会就是这个服务区?”

  沈淮州:“当然不是,我只是开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的车太累,需要休息。你总不希望我疲劳驾驶。出门在外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才是良好市民应该做的。”

  谢恒满脸无语:“我会开车。你只要告诉我去什么地方。”

  沈淮州,“你会开车我也得吃饭,稍微休息一下,下午你开。”

  谢恒以为沈淮州所说的休息应该就是随便在服务区买点吃的喝的,吃完后上个厕所,然后在车里小小休息一下。

  可当他们坐在四星级酒店的大厅,等着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谢恒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简单了。另外为什么高速服务区这种地方会有星级酒店?

  酒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他们点的菜就上齐了。

  龙虾鲍鱼,还有比谢恒的脸都大的螃蟹……

  谢恒嘴角抽搐:“这就是你说的稍微休息一下?”

  沈淮州:“已经很对付了,做咱们这一行的,有今天没明天,任何一天都要当着最后一天过,好好享受,娶妻生子什么的也不指望,除非是同行,要不就挺拖累人家的。”

  经过两人身边的大堂经理听到了沈淮州的话,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总之神情可见地变得敬重,还给他们免费添了一壶茶。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师

  谢恒:“……那请问咱们到底是干哪一行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跟你是同行了,你也考古吗?我怎么不知道考古还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

  沈淮州笑了,拿起一旁的餐巾布优雅地擦了擦嘴,“你这一路都没问,我还以为你能忍到目的地。”

  谢恒:“反正你现在也很闲。说来听听。”

  “其实你自己心里应该也稍微有点意识,普通人能穿越到古代去吗?从你去到古代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本来,从普通人的定义来讲,我们这一行的确实根本没有普通人,”沈淮州向后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腿上,微微扬起线条凌厉的下巴,狭长的眼睛露出类似野兽的锐利光芒,“我们是天师。”

  谢恒瞳孔一缩!天师?!

  沈淮州歪头:“这么意外做什么?你都穿越回古代了,对这个词还那么难以接受吗?总不会还觉得这是骗子吧?你也可以说说你对天师的理解。”

  谢恒犹豫了片刻,仍然有些迟疑地说:“……钟馗?”

  沈淮州:……

  “哈哈哈哈!”如同在短时间内被按了暂停键的沈淮州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很有意思!揽下这个接你的差事真是做对了!”

  谢恒:……不要以为这样他就听不出来沈淮州是在笑话他。

  沈淮州:“天师之名始见于《庄子》,这你该知道吧?”

  谢恒:“知道,我还知道创立天师道教的是西汉开国功臣张良的第八世孙张道陵。”

  沈淮州点头:“不愧是考古专业的,这些知道的倒是很清楚。不过从古至今,有关天师的起源和说法众多,也不只是张道陵这一支。《晋书·郝超传》有记载,相传上古黄帝之大臣、太医,兼司日月、星辰、阴阳、历数,被尊称为”天师”。”

  谢恒:“那你们倒是属于哪一边?”

  “严格来说都不算。”

  谢恒:……废话文学?

  沈淮州:“天师起源不一,几千年来分化复杂,到了如今这时代,谁还知道到底起源哪边?就是现在,天师的势力也并不集中。不过你放心,我们所属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在天师圈子里赫赫有名,你可以理解为国企加世界五百强,福利待遇也都很不错。退休工资很可观哦!”

  谢恒:“我们?”

  沈淮州重新开吃,一边拿工具拆着蟹壳一边说:“当然是我们,你也要加入,不然我们凭什么帮你?”

  谢恒冷笑:“帮?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你们是做慈善的世界五百强吗?不过是我身上也有你们利用的价值罢了。”

  沈淮州:“年轻人,戾气不要这么重,当然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但就算是互利互惠,你也得加入我们。天师是天生的,本身就具有修道的天赋。真正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天师,而如果具备成为天师的天赋却不修炼不学习,那与普通人的差别也不会太大。你想见昭明帝,我们给你提供机会,但你只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实力强大的天师,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恒大概明白了,他能够穿越到古代去,果然也有一部分自身独特的原因。

  “你们既然有穿越的方法,那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去的人不只我一个?”

  沈淮州:“的确不只一个,但也绝对凤毛麟角,不然你以为穿越时空能像菜市场买菜那么简单吗?各大天师势力都算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出来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天才。历史上每一个能穿越时空的天师无不是有着极其强大的天师血脉。但就算这样,也要先经过血脉觉醒,再进行艰苦的学习和锤炼,之后才能穿越时空,你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统天师学习就自己实现穿越的,甚至你的天师血脉都还没有完全觉醒。”

  谢恒:“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是天才中的天才?”

  沈淮州勾起嘴角,“是天才中的妖孽!从前那些大佬就算能穿越回去古代,却只是以魂体的方式,碰触不到任何人或物,也不会被穿越过去的那个时代的人所见到,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其实穿越这回事还是挺鸡肋的,也就是能证明自身实力强大天赋极高,没有实际作用。但你不一样,你不但在未觉醒天师血脉的情况下穿越回了古代,竟然还能成功附身于那个时代的人身上,还改变了历史!真是牛逼大发了!我都可以想象那些元老级天师在发现这件事时得震惊到什么程度,假牙都得给他们吓掉!”

  谢恒:“……你们怎么知道我去了古代,还改变了历史?我的导师和同学们却只记住了改变之后的历史。”

  “天师也不是吃素的不是?每个天师势力都有一个星盘,一旦有人穿越回去古代,星盘上就会有所显示。而且凡是觉醒了天师血脉的天师,在历史发生改变的时候都会有所感知,我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改变的历史刷新记忆。我们就是通过星盘找到的你。你是不知道你有多抢手,想要吸纳你的天师势力可不少,不过我们势大,动作快,还占了我的主人格是你主治医师这个便宜。”

  谢恒没再说话,他对什么天师什么势力都不感兴趣,但如果这是能再次见到将军的唯一途径,他愿意加入。

  吃完饭,沈淮州又开了两间房,跟谢恒说睡一个小时候再上路。

  四星级的酒店没有钟点房,沈淮州直接开了两个商务大床房。

  谢恒看出来了,这货很有钱。

  两个人格,一个年轻有为的主任医师,一个大势力名门天师,想来也是很厉害的,都是不差钱的主。

  只不过谢恒很好奇沈淮州是怎么兼顾两个身份的,主任医师应该都很忙的吧?

  晚上没怎么睡觉,但这一个小时谢恒依旧睡得不踏实,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家将军。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失眠的状况还会持续多久,只希望在他崩溃之前能摸到回去的门路。

  下午重新上路,谢恒开车。

  沈淮州给谢恒开了导航,看着预计还有四个多小时达到目的地的显示,谢恒满脸黑线。

  “你们天师就没有缩地成寸的法术?”

  沈淮州震惊地看着谢恒,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表情。

  谢恒啧了一声,“弱爆了。”

  沈淮州:……

  谢恒按着导航走,从下午走到晚上,地方越来越偏。

  “是不是弄错了?”谢恒握着方向盘往四周看着,“这好像都开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实际上他都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还能有路开进来。密林包裹着的小路崎岖不平,周围树影重重,冷白的月光投下来,平添一股森然之感。偶尔能听到远远近近的一些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动物在林中穿梭。拍鬼片的话这气氛挺合适。

  坐在副驾驶上的沈淮州双手垫着脑后,嘴里叼着根牙签,“放心吧,没错,继续往前开。”

  谢恒无奈,开了远光灯继续前行,反正这种地方也不用担心对面有车过来。

  山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林子越来越密。

  “前面没路了。”

  也就还有不到一百米,这条路就到了尽头了,再往前就是从两边包围过来的密林,根本开不进去车。

  沈淮州眼睛都没睁开,“继续开。”

  一百米很快就要走到头,谢恒刚想踩刹车,边上沈淮州幽幽来了一句,“是男人就不要停。”

  这话就很过分了。

  沈淮州的这辆大G明显经过改造,就是这么直直撞到树上去,车上的人也不会有事。

  谢恒冷笑,反正与将军的被迫离别一直让他气儿不顺呢,早就想发泄一下,车主都不心疼车,他心疼什么?

  眼看着前面已经没路,谢恒不但没踩刹车,还猛踩了油门!沈淮州被都吓了一跳。

  然而谢恒预想中的撞在树上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亲眼看到在即将撞到树上之前,车头穿透了一层金色的光膜,穿过去的部分消失不见!

  下一刻,森然幽黑的密林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敞平坦的隧道。

  沈淮州扶着车门,“你现在可以松开油门了。”

  谢恒面无表情地松开脚,车速降了下来。

  明亮的隧道出口就在眼前。

  从出口出去,车辆行驶在一座宽广的桥上,两边没有护栏,能清晰地看到桥外的是一片大海。

  而桥的另外一端连接着一座岛屿,岛屿上耸立着现代建筑群,最中间却是几座古堡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电影中的高科技世界,却还带有一些古典神秘感。

  从桥上下来后两人就换了位置,这时候的导航已经没用了。

  沈淮州开着车一路行驶,直到古堡前停下。

  片刻后古堡大门打开,沈淮州开车进去。

  来到一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沈淮州停车下来。走到另外一边,对着解开安全带下车的谢恒张开手臂:“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天问

  谢恒没理会中沈淮州那好像献宝一样的神情,谢恒:“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觉醒完整的天师血脉学习术法?”

  沈淮州就好像一腔热血被冷水淋了个透彻。

  “你这人还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眼前的景象就不值得你惊讶一番?就不值得你多问两句这是什么地方?”

  谢恒面无表情:“我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古代见到将军。”

  沈淮州:“……算你狠。不过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得给你普及一下,你总得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要做什么。跟我来。”

  谢恒跟在沈淮州身后往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走去。

  “我们的天师组织名为天问,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谢恒:“很先进。”

  “与时俱进嘛!”沈淮州摊手道,“就算咱们有术法,也得跟世界进步接轨,相信科技之光,不能固步自封不是?你想象中的我们的大本营是不是类似世外桃源的样子,坐落于青山之巅,云雾缭绕,仙气飘飘,有遗世独立的感觉?”

  谢恒没说话,但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沈淮州:“中间那几座古堡就是我们的天师学院,血脉觉醒和术法学习都是在天师学院进行。只有在学院学习并且最终通过考核的天师才能真正加入天问。当然你是个例外,你得先加入天问才能进学院学习。”

  谢恒勾起嘴角,“这是怕我学了术法就跑了?怎么,加入了你们身上就得带个定位?走到哪你们都能知道?”

  “那倒不是,我们也没这么不仁道。这事其实主要还是靠自觉,我们相信你的人品,你加入了我们就不会再加入别的势力。各大天师势力之间的内卷很严重,多你一个天赋妖孽的强者加入对我们有很多好处。”

  谢恒知道自己为了学习术法早日见到将军最终一定会加入,但这会还是得先讨价还价,他可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把自己给“卖”了,他是将军的。

  “加入你们,我需要做什么?是不是每月都要完成什么任务或者有贡献度的要求?”

  “没有没有,”沈淮州笑了,“你知道得还挺多。只有一些三流小势力才会有那么多的规矩,要求贡献度之类的,咱们这可没有。只不过你每个月都要打卡,打卡也不一定非得在这里,可以在任何地方用术法打卡,就是表示你一切安好。你加入我们,可以享有更多、更好的修炼资源,可以自主自愿参加各种活动,而且对于一些于整个天师圈子而言的大型活动,也往往只有几大天师势力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好的条件都是给加入者的,难道就不需要加入的人做什么?你们总不会是真的做慈善吧?”

  “强者的加入本身对势力来说就是一种好处。整个天师界的资源很多都是凭实力分配,实力越强分配到的公共资源自然就越多。还有些罕见稀有资源要公平竞争,那也是看实力说话。只要在组织有需要的时候能去贡献一份力量,那就算尽了义务。”

  谢恒想着真要是这样,那条件确实算得上优厚了,做人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沈淮州:“咱们现在已经进入学院范围,我现在先带你去做登记,做完登记和信息录入,你就算正式加入天问,之后我会送你去学习。学院里面有院规,厚厚的一大本,针对院内所有人,包括老师、学生和所有管理层,任何人只要进入学院都要遵守,晚些时候会连带着教材一并发给你,你随便翻翻就得,不用细看,太浪费时间。”

  谢恒:……这话估计学院的领导们并不想听到。

  沈淮州掏出一根烟点上,继续说:“再说等你把可能会触犯的校规的举动都做一遍,也就知道哪些事情是校规内不允许的了,这不比看校规印象更加深刻?运气好的话说不准你还能创造几条校规。”

  谢恒觉得这可能是沈淮州的经验之谈。

  “第一条校规是什么?”谢恒觉得自己可以先稍微了解一下。

  沈淮州仰头吐出一个烟圈,“学院内不准抽烟。”

  谢恒:……

  “你也是学院的学生?”

  沈淮州微微一笑:“我是老师,来,叫声沈老师听听。”

  谢恒面无表情地转开眼,开始对天问学院教资队伍的人品和实力产生严重怀疑。

  加入天问的过程比谢恒想象的要简单的多,最繁琐的步骤也不过是填了几张表格,还有稍微麻烦点的就是取了他一滴心头血。听说厉害的天师甚至可以给自己的指纹和血液造假,但心头血却不能造假,故而心头血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一个天师的身份证。

  最后就是谈话环节,谢恒在一个房间里等待着要跟他谈话的人,沈淮州也在边上。

  谢恒:“你们这加入组织的流程也太简单了些。”

  沈淮州靠着桌子站着,端着手臂,双脚交叠,痞气十足,“这还不是因为对象是你,要是换成别人想要加入天问,纯走流程就得三天,要是中间哪项考核花费得时间长了,这就不知道要延长多久。”

  谢恒:“你当初用了多长时间加入?”

  沈淮州:“三天,就是走了流程,毕竟我的毕业成绩是我那一届第一,毕业之后就直接加入天问,还在学院做了老师。不过我的课是选修,每个月数量不多,还不固定有。”

  谢恒松口气。

  沈淮州:“……你这个反应就很伤人了。”

  “我早说不让你去接人,有可能损毁天问的形象。”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年轻温和的声音响起。

  谢恒朝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沈淮州哼了一声,“介绍一下,萧亦荣,学院副院长,也是天问八长老之一。一般人加入天问可没机会上来就能见到萧长老,还是你这个妖孽面子大。”

  谢恒倒是没想到学院的副院长竟然这般年轻,还是天问的长老。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更像个普通学校里的语老师,长相俊美,还满带书卷气。

  萧亦荣例行公事地问了谢恒几个问题,谢恒发现这些问题都是之前沈淮州跟他说过的,好家伙,这是泄题泄露得明目张胆啊!

  现在谢恒相信他们是真的很想自己加入。

  萧亦荣在问问题之前打开了电脑,谢恒原本以为这人是要一边问一边用电脑记录他的回答,可能是要做资料备份管理什么的。然后他就看到萧亦荣抬起手。

  唐装的袖子比较宽,谢恒眼睁睁看着他的袖子有一点点鼓动的痕迹,一只花色黑红相间的蜘蛛从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爬到键盘上,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后蜘蛛就动了起来,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十分清脆。

  谢恒:……涨了大见识。

  沈淮州看着谢恒震惊的表情哈哈直笑:“怎么着,是不是也被他的外表欺骗了?还以为他是个正常人来着?这货就喜欢非人的东西,就连他的对象都是一条蟒蛇精,性子凶得很,且蛇性本淫,却还玩不过他,天天被他压,这家伙就是个腹黑。”

  谢恒:……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萧亦荣和沈淮州的关系很好,不然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萧亦荣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被点破了私密之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到问完了所有问题,笔记本上的记录也做完了,这蜘蛛的打字速度果然快。

  “好了。”萧亦荣收起笔记本,那蜘蛛也重新钻进他的袖子里。

  谢恒看的有点难受,这直接放进口袋里不行吗?为什么非让钻进袖子里,就不难受吗?

  萧亦荣瞧见谢恒的眼神,温柔地笑起来,“不必太羡慕,学院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可以养宠物,只要不是有特殊要求的课堂,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宠物都可以随身携带。不过如果你想像我这样让宠物钻进袖子里,那一定记住不能养刺猬,不信你问沈淮州。”

  虽然谢恒一点都没羡慕也本来就没打算养宠物,但他还是没忍住看向沈淮州,所以这人以前就曾养过刺猬然后还让刺猬钻袖子了?那不是一不小心就可能上不去下不来!

  沈淮州揉了把脑袋,咬牙啧了一声:“百八十年前的糗事也就你记得这么清楚!就你记性好!”

  萧亦荣面色平静:“过奖。你现在可以先带谢恒去宿舍,之后再带他稍微参观一下学院,熟悉一下食堂和图书馆等地的位置,反正今天这么晚也上不了课了。”

  沈淮州:“放心,人是我带来的,我肯定给安顿好。”

  萧亦荣笑起来:“那就有劳沈老师了。”

  人刚一走,沈淮州立刻就在背后说起人的坏话:“看到没?衣冠禽兽就是这样的,惹谁也不能惹这种人,不像我,除了双重人格之外从里到外都是真诚可靠。”

  谢恒:“学院每天的课程很多?”

  萧亦荣:“这要看你自己怎么安排。课程每天都有,但学习是自主的,没有强制性要求。你可以每天都上课,把所有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不用担心没课可上,学院每天的课程都有很多,二十四个小时都有课,有些课程的时间甚至还是冲突的。每套课程都是从最基础到最高级轮回授课。比如某套课程你错过了初级内容,可以等这一轮结束之后再重新跟着学习。你也可以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都不上课,也没人管你。只要能通过每年年末的考核。考核不过在下一年年初会有一次补考的机会,补考过了也可以。如果再不过那就要留级,留级的年末考试还不过就会被退学,这规则是不是很通俗易懂?”

  谢恒没想到学院的管制会这样松,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其实管理越松散,越考验一个人的自我约束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管理制度其实更加残酷,因为它会比要求按部就班地要求上课的制度淘汰掉更多人。

  沈淮州先带谢恒去看了宿舍楼,单人单间的公寓式宿舍,每个宿舍内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比酒店标准房还要大一些。这条件相当不错了。

  从宿舍出来后两人又来到一幢“H”形状的双子大楼前。

  “这就是我们学院的图书馆。”

  谢恒抬头看着,觉得这图书馆确实很华丽,也充满了现代化气息,但还是比他原本想的小一点。毕竟这个学院已经大到不可思议,而学院的图书馆也就比他的学校京大的图书馆大出一倍左右,尽管京大的图书馆已经是全国高校最大的。

  沈淮州看谢恒表情,猜到他心里的想法,笑着说:“咱们的图书馆是折叠空间,里面远远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大。”

  谢恒:……呵,术法。

  沈淮州:“你所学习的所有课程都能在里面找到相关的辅助学习的资料,不过这也只是图书馆中九牛一毛的内容。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高级术法,甚至是一些禁术。学院的学生只能查阅一到六楼的内容,在往上就只有天问成员才能进去,每一层都被天问长老们设置了禁制,具体能上到几层就看你的本事。这也是我们天问的一大优势,多少厉害的天师加入天问就是冲着能看图书馆里面的资料。图书馆中不仅有无数术法可以学习,还有一块天问石,将你的疑惑写在天问石上,很快上面就会显示出答案。啊,天问石在第七层,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天问成员,自然可以上去看看。友情提示,要去趁早,每天等着从天问石那得到答案的人都多到排队。”

  谢恒终于有了点兴趣:“那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疑问都能从天问石那得到解答?”

  沈淮州摇头:“当然不是,最起码它就没有回答出我的问题。”

  谢恒:“你问了什么?你是不是世界上最帅的人?那石头是不是不能说谎又怕说了实话被你砸了才选择不回答?”

  第四百二十四章 血脉觉醒

  “这会你倒是幽默起来了,”沈淮州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捻灭烟蒂,却没有回答谢恒的问题,“走,带你去食堂看看。”

  谢恒跟在沈淮州身后,刚刚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可这会倒是真有点好奇了,什么问题能让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沈淮州在一瞬间气场沉郁了不少?

  不过这种好奇也就维持了不到两分钟,如今对于跟将军无关的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和耐心。

  “什么时候开始血脉觉醒?”

  “明天上午。血脉觉醒要在天问台进行,那里有一个法阵。”

  谢恒皱眉,又是法阵,所以无为那个道士……也算是天师一挂的?

  无为的法术明显应该在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天师之上,而且又知道自己是穿越过去的,那无为到底是哪个时空的人?

  “天师圈子里的能人,你是不是都认识?”

  沈淮州:“差不多,怎么,要打听什么人?”

  谢恒斜了一眼沈淮州,心道这人还真敏锐。

  “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无为的人?”

  “不认识,完全没听过。”沈淮州回答得干脆利落。“这名字略显中二,真的是混天师圈子的?会不会是个骗子?很多骗子就喜欢起这类名字。”

  谢恒烦躁地皱起眉心,“算了,当我没说。”

  “不是,你要真想找这个人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我不知道兴许别人知道呢。”

  “那多谢了。”

  “客气什么,多大点事。走,咱们先去食堂吃饭,这会应该上宵夜了。”

  “不用饭卡什么的?”

  “不用,食堂是免费的。”

  谢恒点头,那还真不错。

  “对了,我刚刚一路上还看到一些外国人,难道国外也有天师?不过他们的穿着有些奇怪。”

  沈淮州扑哧一声笑了,“外国的不叫天师,人家叫巫师。那些是国外交换生。巫师和天师的神学体系不同,但现在这个时代嘛,肯定不能像以前闭关锁国那样,即便是不同的神学体系,咱们也要求同存异,共同进步。”

  谢恒:……

  沈淮州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严肃叮嘱:“有几条院规就跟国外交换生有关——不能拿人家的魔杖当筷子,不可以用弹弓打传信的猫头鹰,捡到蛇不能泡酒,不能强迫人家用蹩脚的中文喊急急如律令。”

  谢恒很是无语:“前面几条也就罢了,最后一条是什么鬼?什么人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

  沈淮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恒:……

  “咳咳!”沈淮州迅速转移话题,“总之你现在已经正式加入天问,每个月有固定工资七千,另外还会给你上六险一金。其中五险一金是按照普通人社会标准来,多出来的一险是天师人身险。”

  谢恒嘴角直抽,天师人身险,天师还有保险公司?厉害了!不过要经常抓鬼驱邪,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个高危职业。

  沈淮州:“七千的固定工资不算很多,但在学院里没有太多花销,最起码你还要在学院里待四年,吃住都不花钱,每个月固定七千,也不错了。”

  谢恒是真没想到,加入这个天师组织竟然还有固定工资拿,什么都不做每个月就有七千,谢恒相信这个工资水平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普通人,确实很不错。

  “难道除了固定工资之外还有提成?”

  “也不能算是提成,我们天师要接普通人的单子,有些是抓鬼驱邪,还有看相测字,另外还有给看阴宅、阳宅等。你要是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自己去接,一开始没有渠道就去任务部门领任务,不过在任务部门领的任务要上交百分之十的佣金。”

  谢恒觉得很有意思,赚钱不赚钱的是一方面,这也不失为一种检验自我能力的方式。

  而且……谢恒也想过,如果自己能再去到古代见到将军,那是不是也有可能把将军带到这个时代来,哪怕不能永远待在这边,但也可以当做度假什么的。

  虽然以前应该没有过这种情况,但自己穿越到古代并且附身到那边的人身上改变历史不也是前所未有?总要抱有一定期待嘛!

  如果真能让将军过来,自己总要给将军最好的一切。将军是帝王,在古代享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没理由跟自己到了现代之后却要将就。一个月七千的工资还不太行,那就努力学习术法,勤奋修炼,争取多接点单子赚钱。

  第二天一大早,沈淮州就来找谢恒,要带他去天问台觉醒天师血脉。

  谢恒看着有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天问台,想着这里跟日月坛有点像。

  主持这场血脉觉醒仪式的是昨天见过的萧亦荣。

  沈淮州告诉谢恒,正常情况下血脉觉醒仪式一年只有一次,也就是为加入学院的新生进行血脉觉醒。

  有些血脉不是很好的,也就是本身的血脉力量不够强大,可能一次觉醒还会失败,需要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觉醒。基本上如果三次觉醒都失败的,即便最终能从学院毕业,也是毕业即顶点,不会再有实力提升的空间。而大部分人在第二次血脉觉醒失败后基本上连年终考试都难以通过,大都会在第二年被退学。这一次给谢恒觉醒血脉算是破例。

  沈淮州拍拍谢恒肩膀,“你放心,以你的天赋肯定是一次就能觉醒成功,如果不成功那也一定是因为你的血脉力量太强,需要多觉醒几次。”

  谢恒本来还有点紧张,一听沈淮州这么说顿时笑了,就因为他能穿越到古代,还能做到其他天师大能做不到附体,就双标到这种程度。

  萧亦荣也笑起来,还是温温柔柔的,他今天穿的米色V领针织衫和黑色偏休闲风的西裤,一丝不苟温文尔雅。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瓷器一样温和的白,在阳光下好像会发光,说话神态又总是教养良好的温柔公子的模样,很难想象到他会是沈淮州口中的那种会将身强力壮的蛇妖男友压在身下XXOO到失神的腹黑男。

  “沈老师说的没错,你一定会觉醒成功,不过有些情况我要提前告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谢恒皱眉:“什么情况?”

  “天师血脉中蕴含的力量非常神奇,至今也没有人能真正研究透这种力量的来源,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位天师能完整地发挥出自身血脉的力量。这样强大的力量自然也会在某些时候具有不可控性,最明显的就是在觉血脉觉醒的时候。”

  沈淮州靠在一旁,嘴里叼着烟:“简单来说就是在血脉觉醒的时候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情况。不过不同的人情况不同,血脉力量的强弱也会有很大影响。”

  谢恒:“以前都发生过什么情况,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萧亦荣:“比较常见的情况就是觉醒血脉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幻觉有好有坏,不一定。”

  “出现幻觉其实没什么,最尴尬的就是在幻觉的影响下做出一些尴尬的举动。”沈淮州不怀好意地笑看了一眼萧亦荣,“我记得之前有一次萧长老主持血脉觉醒仪式,一个新生的幻觉大概是那种情色有关的,迷糊之下竟然当场对着萧长老打飞机。这也是因为萧长老长了一副美人面孔!意识模糊之下又起了情欲,也难怪对萧长老把持不住。不过后来那新生可是被萧长老家的蛇妖揍得鼻青脸肿,两个多月下不来床。”

  谢恒心里一阵紧张,他不会出现跟将军做那种事情的幻觉吧?要是能在幻觉中见到将军缓一缓相思之苦也是好事,但他可不想有旁人在场。

  萧亦荣:“除了出现幻觉之外也有很多其他可能,比如昏厥,或者暂时性失语,还有一些极少见的情况是在短时间内获得一项特殊能力,比如读心术,再比如可以进入他人梦境等,这些情况比较特殊,出现的概率也非常低,而且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沈淮州:“还有一种最罕见的情况——灵魂出窍。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难得的体验,毕竟纯靠学习术法老老实实修炼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具备灵魂出窍的本事。且整个灵魂出窍的过程也就只在觉醒血脉期间。一般觉醒血脉所需要的时间也就六个小时,且有我们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恒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开始吧。”

  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一会该是什么情况还是什么情况。

  萧亦荣让谢恒到法阵正中间盘腿而坐,他站在谢恒身前,掐动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瞬,法阵上的符文由外及内一层层光芒大盛,直至将谢恒完全包裹。

  谢恒本能地闭上眼睛,脑子一团混沌,周身所有的触感逐渐消失,他感受不到自己是坐在法阵上,好像整个人处在一片混沌虚空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谢恒再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等等……有风,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天问台上哪来的树?

  谢恒睁开眼睛,震惊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这不是天问台,而是……一片树林?

  而就在谢恒身前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穿着古代服饰的孩子正在练拳,那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年少宣景的模样!

  第四百二十五章 信不信是我的事

  谢恒都懵了,脑海里第一时间反应是他又回到古代了,而且将军都有儿子了?

  等等,不对,他才离开多长时间,就算是一天对一年的时间比,将军也不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再说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穿这种平民穿的粗布麻衣,就算将军不是会娇宠儿子的,也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谢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不要轻易下结论。不过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又回到了古代,瞭望四周,这里是处在山坡上的一片小树林,而他就在树林边缘,往外看能隐隐看到山下的村庄,的确是古时候的样式。现在可能是临近中午,许多人家都升起了炊烟。

  不管怎么说,这周围现在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那个长相酷似将军的孩子,谢恒觉得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一只野兔朝自己跑过来。

  这野兔胆子很大啊,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居然还敢往自己这个方向跑。

  然而下一刻,在看到那只野兔跳起来直接穿过自己的身体后,谢恒懵上加懵。

  他的身体……怎么回事?

  谢恒伸手去触碰边上的树,可以碰到,没有穿过去。

  那刚刚的兔子是怎么回事?

  安静了一会,谢恒心中有了个猜想,他还要验证一下。

  不远处的树枝上有几只小鸟。

  谢恒飘到树上去,对,他现在可以用飘的,坐在树干上,不到一臂的距离,那些小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恒直接伸手抓住了一只鸟。

  小鸟在他手中挣扎,其他的鸟受惊都飞了起来,有两只鸟穿过了他的身体。

  谢恒明白了,他的猜想没错,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很可能就是沈淮州他们说的灵魂出窍。

  在这个状态下,他主动去接触的事物就能碰到,而如果是被动的,就像先前的那只兔子和那些小鸟一样,是别的事物主动去接触他,就会直接穿过去,根本碰不到。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还应该类似于隐身,所以兔子和小鸟都看不到他。

  这可有意思了。

  谢恒从树上下来,大大咧咧地朝着男孩走去。

  走到男孩身边时,谢恒起了捉弄的心思,抬手正要去摸男孩的脸,下一刻却被精准地抓住了手腕,一抬头,对上一双冷静但仍然透着些许稚嫩的眼眸,眼中还有些许惊讶之色。

  谢恒心里一惊,卧槽,这孩子能看见他!

  是他的隐身能力消失了?不应该啊,只要他还维持着魂体状态应该就不可能消失,那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男孩身上。

  想想自己灵魂出窍,没像别人一样四处飘。反而再次来到了古时候,这就已经很奇特,且自己没出现在别的地方,就出现在这个男孩身边,这肯定是有缘由的。

  谢恒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小朋友,先放开哥哥的手好不好?哥哥不是坏人。”

  男孩冷冷地看着谢恒,大概是真的没在谢恒身上感受到恶意,这才松开手。

  谢恒揉揉手腕,心道这孩子的力气可真大。

  不过他还是得尽力摆出一副和蔼的模样:“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身体明显一震,却没有回答谢恒的话,只是刷地一下转过身去,侧身对着谢恒,不看,也不给出任何反应。

  谢恒微微一愣,他刚刚……好像在男孩的眼中看到一闪即逝的害怕的神色。虽然眨眼间这小男孩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谢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就是能将这孩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恒眯眼,摸着下巴:“你……是不是看到刚刚野兔和鸟穿透我的身体?”

  男孩没说话,神情也依旧冷漠,但那轻轻抖动了一下的肩膀却泄露了他此时真正的心情。

  谢恒:“……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鬼了?”

  男孩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谢恒:“你不是?”

  不是鬼的话为什么那些动物好像看不到他?朝他扑过去的时候还能直接穿透过去?最重要的是,他亲眼看到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不是从什么地方过来,也不是一直都在那里,而是突然一瞬间就出现在那。男孩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停下练拳。他眼角余光看着兔子穿透对方的身体,心下便当对方是个孤魂野鬼。

  他之前听过军中的人讲鬼故事,不是说一般人是看不到鬼的吗?

  自己以前也没见过,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就能看见了。或许自己只要装看不见,过一会这鬼就会自己走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才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倒是想跑,但是一跑就暴露自己能看到对方了,到时候他应该是跑不过鬼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鬼最后还是朝着自己过来了,甚至还伸手想捏他的脸?那一刻他实在没有控制住,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腕。

  感受到手下真实的触感,他又愣住了,不是说鬼是没有实体的?而且他刚刚也看到了,如果是这鬼主动去碰的,就能碰到,可别的活物却不能主动碰到这只鬼。

  在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以为自己会抓空还会暴露能看到对方的事,却没想到竟然被他结结实实地抓住。

  谢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状态,可面对着这样一张神似将军的脸,他又不是很想说谎话,于是道:“严格意义来说我还真不算是鬼,但我也不是普通人。”

  男孩想了想,刚刚抓住对方手腕的时候的确是温暖的触感,传说鬼都是阴冷的,那对方的确有可能真的不是鬼。

  “那你是什么?”

  “情况有些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反正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鬼就行了。小朋友,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绷着脸,依旧不肯开口。

  谢恒乐了,这小娃娃警惕性还挺强。

  “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恶鬼,知道了你的名字就能勾走你的魂吧?”

  男孩不说话,但瞧着的确有几分怀疑的模样。

  谢恒也不强迫,“行,你不想说就不说,那我问你个别的问题,你认不认识宣景?”

  谢恒问完话的一瞬间,男孩的表情更加沉冷,明显生气了。

  谢恒:“不是,我问你叫什么你不说,问你认不认识宣景你还生气,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好相处呢!”

  男孩冷冷瞥了一眼谢恒:“你分明知道我的名字还要问,是在故意戏耍我?”

  一瞬间,谢恒的大脑宕机了!

  “你、你说什么?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宣景?”

  男孩神色漠然地道:“我猜测这世上应该无人与我重名。”

  谢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是厉王第三子,宣景?你的母妃是李侧妃?宣震和宣旭是你兄长?”

  少年宣景看着谢恒的目光更加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恒张了张嘴,双唇却吐不出一个字,不知道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被眼前男孩的身份震惊地说不出话。估计二者皆有。

  冷静,他必须冷静!小将军什么都不清楚,他要是不能冷静下来那小将军更要迷惑了。

  “所以,现在的当今皇帝还是惠承帝?”

  虽然觉得谢恒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小宣景还是点点头。

  谢恒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

  很好!他这次不但又穿越回了古代,时间还提前了这么多!现在的将军居然还是个孩子!亏他之前还为再次来到古代能找到将军然后好好温存一番而感到兴奋,如今对着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还能有什么想法就真的禽兽不如了!

  谢恒几番深呼吸,心绪总算稍微平静了些。

  “你、你今年多大了?七岁,还是八岁?”

  小宣景:“八岁。”

  真就八岁啊!

  也是了,八岁的宣景,警惕性虽然有,但思维还不够缜密,对事情的考虑还不够周全,所以刚刚跟自己交流时才会无意中透漏出一些信息,明明不想说自己的名字还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对自己的隐瞒和猜测也没有及时察觉。若果他面对的是成年后的将军,那就真的不好打交道了。

  谢恒再次环顾四周,瞧着应该是春末夏初,一片绿草芳茵,微微有些燥热,但并不太强烈。

  “这里是北境?”

  这个年龄段,将军应该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京。

  小宣景眉头皱得更深:“是。你究竟是何人?”

  谢恒看着宣景,小小年纪,脸庞还显得有些青涩稚嫩,但眼神已经初显锐利,即使是一身布衣,整个人的气场也已初具锋芒。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我不会害你。”

  小宣景眯眼:“你知道我的名字和许多情况,却不认识我,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解释。”

  谢恒:……将军就是将军,哪怕是小时候也不好糊弄。

  “我不是不愿意说,只是情况太过离奇,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小宣景:“你都以堪比鬼魂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还能有多离奇的情况让我难以相信?你只管说,信不信是我的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太当个人

  除了一开始以为自己是鬼被稍微吓到,也算是一个孩子会有的正常反应,再之后的小宣景就是冷静又理性,啊呀,真不愧是他的偶像,在这种状态下依然能如此镇定!谢恒简直激动想为他家将军鼓掌撞大墙!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其实我是从未来而来,在未来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谢恒斟酌了一番用词,最后还是决定暂时用“朋友”这个身份比较妥当。

  毕竟将军还小,现在跟他说他们两情相悦什么的,会让谢恒有种自己对着小孩儿耍流氓的羞耻感。太找接触这些对孩子也不好。

  小宣景直直看着谢恒。

  谢恒被看得不太自在,心道自己刚刚说谎话也算面不改色,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看出来在说谎吧?就算小将军不完全相信自己,应该也只是有所怀疑,这也是正常的,哪怕这会将军还小,但终究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好一会,小宣景才重新开口,“那你怎么会这样出现在这里?”

  谢恒:“这是个意外,绝对的意外。不过能出现在这我还是很高兴。我跟你认识的时候是在京城,那时你早已经成年。虽然后面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但我也很遗憾在你艰难的童年时期不曾认识你,不能给予你帮助,说不定正是因为我的这个念想,老天爷又看我是个大好人,才会成全我。哎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跟卫显扬成朋友了?高猛是不是也跟你们一起训练,他现在应该除了霍老将军之外谁都不愿意搭理吧?你别介意,日后上了战场,你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

  霍老将军?霍将军现在可不至于称上一个“老”字。

  这会小宣景才稍微相信谢恒说的是真的,人的一些下意识的言辞举动做不了假,这人称呼“霍老将军”是习惯使然的举动。所以在这个人过来的未来,霍将军已经老了,那就有可能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后。而且小宣景也注意到谢恒在提到霍老将军时语气中带着敬意,这便又让他多了一分好感和信任。

  “你叫什么名字?”

  谢恒微微一笑,“你可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名字了!记住了,我叫谢恒!旧时王谢的谢,永恒的恒。”

  小宣景回忆了一番,自己的确没听过这个名字,据他所知的京中达官显贵也没有姓谢的。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如何与这人结交的。

  谢恒弯腰,笑眯眯地看着宣景。

  长大后的将军丰神俊朗,小时候的将军虽然总绷着一张脸,但看起来还是可爱极了!整个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是皮肤被晒得稍微黑了点,但依旧丝毫不影响可爱!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点点婴儿肥的脸,偏偏还总是皱着眉少年老成的模样,谢恒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这一趟灵魂出窍着实不亏!

  小宣景被谢恒这样毫不掩饰的热忱目光盯着看,很是不自在,偏过头避开谢恒的视线问:“未来的我,怎么样了?”

  谢恒收敛笑容,“未来的你功成名就,但也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我不能跟你透漏太多,免得你被我的话影响。但我可以告诉你,未来的你并不孤单,在你的身边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友人知己,还有对你忠心耿耿的属下将士,你不会孤军奋战,会有很多人帮助你辅佐你,你只要坚定心中的信念一往无前。”

  小宣景微微一愣,怔怔地看着满脸认真的谢恒。

  谢恒瞧见小宣景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好像太深奥也太严肃了些。

  不想把人吓到,谢恒赶紧又露出来一个笑脸,“你别介意,我刚刚的话你现在还听不懂,但以后总会明白。”

  小宣景没说话,转身往树林外走。

  谢恒想也没想立即跟了上去。

  小宣景快走到军营的时候才发现谢恒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虽然能看到对方,但对方走路确实没有声音。

  “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恒:“我现在这个状况在这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除了你之外我也不认识别人,不跟着你我能去哪?”

  小宣景抿唇:“那说不定会有人能像我一样看见你。”

  谢恒背手摇头,“估计不会有。”

  他朝着军营入口站岗的士兵飘过去。

  小宣景想要阻止,谢恒动作太快,眨眼就已经飘到两个士兵面前。

  谢恒对着两个士兵做鬼脸,左晃右晃,两个士兵都无动于衷,根本看不见他,而一队经过的巡逻队更是直接穿过了谢恒的身体。

  虽然他现在是魂体,但这种被穿过身体的感觉还是不大好。

  谢恒立即飘回小宣景身边,“放心了吧?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见我,也不能主动碰到我。”

  小宣景:“为什么?”

  谢恒:“那我哪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在未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见过卫显扬和高猛?”

  “见过,”谢恒又补充了一句,“见过未来的他们。”

  小宣景没再说话,大步往里面走。

  这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军中都是大锅饭,宣景从小到大都是跟军中将士们同吃同住,身为王爷之子也没搞过特殊,现在当然也是去排队打饭吃。

  谢恒看着宣景打了一碗菜粥,领了两个糙面馒头,眼也不眨地大口吃着,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这时候的将军才八岁,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京中的兄弟锦衣玉食,他就在这里啃野菜粥吃糙馒头!

  妈的那些狗东西!

  亲眼看到这一切,谢恒对宣震、宣旭,对武德帝和李侧妃的恨意,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你、你就吃这些,吃得饱吗?”

  小宣景愣了一下,起身重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吃得饱。其实馒头可以领四个,我小,还吃不了那么多,两个就够了。”

  谢恒心想这糙馒头根本不是用面做的,而是米糠,还能看到谷壳,宣景才八岁,要是真吃了四个糙馒头这胃也受不了。

  谢恒:“不管再怎么说你也还是个孩子,霍老将军就不能给你开个小灶。”

  小宣景低头,“军中还有粮草无以为继的时候,能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谢恒微微抿唇:“那、那你父王呢?他应该每半年都给你送来一些吃食、药物、衣物还有银两吧?”

  小宣景垂下眼眸:“以前是会送,那些东西还曾帮军中度过一次难关,只是从我六岁开始,便不再送了,许是忘了,许是……”

  我草他妈¥#@%*¥&*@#¥%&*!

  谢恒实在是忍不住在心中口吐芬芳,当初的他还真是太把武德帝给当个人了!自己的亲儿子,六岁开始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给断了,要是那时候的将军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估计那傻逼玩儿意也不会有什么触动!

  瞧着小宣景低头垂眸,有点遮掩不住难过的模样,谢恒的心里就跟被刀绞一样难受!

  这时候的将军,还没有完全树立起将那些血脉亲人彻底隔绝的心墙,还会渴望父母疼爱,会因为被忽视被抛弃而伤心难过。

  他还会思念亲人,即便已经有了投身军旅的意识,却还是渴望能多在父母膝下承欢,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得父母的关心爱护。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儿!

  谢恒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宣景抱在怀里。仗着目前身高的优势,小宣景的头被他牢牢按在胸口。

  “咱们不稀罕他们的关心,那些人也不值得你难过,他们眼瞎不是你的错,日后会有很多人看到你的好,你只管发光发热,未来有的是人说他们有眼无珠!”

  小宣景在被谢恒抱住的那一刻就已经惊呆了,他从来、从来没有跟人这样亲近过,就算是待他最好的霍将军,在他有记忆以来也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原来怀抱……是这么温暖的东西!

  谢恒抱了小宣景一会,才注意到自己影响人吃饭了,敢忙将手松开。

  脱离温暖的怀抱,小宣景有些微的……不舒服。

  “啊,你的手受伤了?”

  谢恒一说,小宣景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在林子里打拳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谢恒自责不已,他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注意到,刚刚松开小宣景后看到自己衣服袖子上沾了点零星血迹,才发现原来是小宣景的手受伤了。

  “那我们先去包扎,包扎后再回来吃!”

  小宣景却摇摇头:“不用,只是一点小伤,不用包扎。”

  谢恒:“你流血了!而且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不赶时间,为什么不去处理?”

  小宣景低头:“吃完饭要把碗送回去,去处理伤口会耽误时间,送晚了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谢恒一愣,一股强烈的心酸涌上心头。

  他的将军……

  劝说的话再也开不了口,面对现在的情况,谢恒说什么都觉得没有意义。

  吃完饭,小宣景回去帐篷,熟练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很粗糙的棕色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点白色粉末抹在手上的伤口上。

  这是军中发的伤药,三个月才有一瓶。他轻易不舍得用。平日里受到比今日更严重些的伤他都不会用,但是这个叫谢恒的人看着他伤口的表情很难过,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他实在不太习惯,还有点别扭。为了不让对方继续露出这种表情他才用了药。

  谢恒跟小宣景聊了一会,才知道今天是军中的休息日。

  没有战事的时候军中也要日常操练,差不多十天休息一天。

  平时小宣景也会跟其他士兵一起操练,别看他才八岁,但已经能跟上正常的训练进度,甚至是超额完成日常训练任务。他现在的武功在军中能打过他的人已经不多。除了天分之外自然还有超乎常人的勤勉付出,即便是在休息日,小宣景也给自己制定了训练任务。

  但军中士兵们都休息,他要是自己跑去练兵场训练,难免显得格格不入,可能还会让别人觉得不太自在,所以天每个休息日他都是跑到山上林子里面去训练。

  谢恒心想他家将军真的从小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那么的善良。

  小宣景也注意劳逸结合,中午还是要休息的,反正旁人也看不到谢恒,他也就没管,自顾自躺下来睡觉。

  下午小宣景起来,视线扫了帐篷一圈,没看到谢恒。

  他走了吗?

  小宣景低头沉默片刻,最后若无其事地起身,又去山上继续训练。

  快到日落西山时,小宣景正准备下山,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他立即警惕起来,猛地回身,在看清来人后却愣住了。

  “你没走?”

  谢恒左手拎着两只野鸡,右手拎着两条鱼,歪头呲牙一笑:“怎么?你盼着我我走啊?那我可太伤心了,亏我还忙了一下午帮你弄来这些东西!”

  小宣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给我的?”

  “不然呢?我自己不用吃东西,当然是给你弄的,哎别说我现在这状态要抓这些东西还真是一抓一个准!老方便了!现在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就别回去了军营吃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菜,咱就在这生火把这些东西烤了!”

  谢恒想好了,他不确定自己能留在这个时候多久,但在他在这里的时间,小将军的三餐他就包圆了!这么关键的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就吃那些东西?虽说后来将军还是长得人高马大的,但那绝对是自身条件优秀,要是小时候能在饮食上稍微注意点,能多吃点荤腥,身体底子可能更好。

  小宣景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对肉的渴望。

  他确实很久没有吃肉了。

  上一次吃肉还是军中大伙一起打了头野猪,但人多肉少,最后分到嘴里的就两块肉一碗汤,却也让他回味很久。

  小宣景的动手能力很强,不一会就架好了火堆,之后就跟谢恒一起去河边处理野鸡和鱼。

  谢恒本来想着这么吃不完没必要都弄,不过现在天热,东西不经放,还是一起弄了,反正他这情况随时都能再去打新的猎物。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少年赤诚

  将处理好的鸡和鱼穿起来,放在火堆上慢慢烤着,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尤其是那野鸡,烤得色泽金黄,让谢恒都有食欲了。

  谢恒知道将军烤肉的手艺好,但没想到将军在这么小就已经会烤肉了。

  到烤得差不多,谢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袋子打开。

  小宣景往里面瞥了一眼,眉毛一挑,“你哪来的盐?”

  谢恒嘿嘿一笑:“从你们军中后厨摸来的。不放盐烤得再好也不行啊!我还拿了点辣椒面还有孜然粉。想法到孜然粉这种稀罕东西你们后厨也有。”

  小宣景:“附近的老乡给的。”

  谢恒没在多问。

  鱼先烤好,谢恒将烤鱼取下,均匀撒上盐,又吹了好一会,等鱼不那么热了之后才交给小宣景。

  在小宣景吃鱼时他又开始摆弄烤鸡。

  将鸡肉撕成一块一块的,放在提前清洗干净的荷叶上,再撒上盐和辣椒粉以及一点孜然粉抓拌均匀。

  等小宣景吃完烤鱼,鸡肉也都处理好了,也不那么烫,可以直接吃。

  小宣景看着谢恒把处理好的鸡肉递到自己眼前,在抬眼看对方明朗的笑,心中一阵温热。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细腻的关心和照顾。

  霍将军对他是很好,但是对他生活上的照顾却很少。就像今天他的手受伤,这种程度的伤,霍将军根本不会过问,只会觉得身为男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军旅之人大伤小伤都该习惯,就算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既然他在这个集体中,在这个身份下,那就是一样的。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从来不矫情,也从未因为自己的年龄搞特殊。

  可眼前这个人,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伤急得不行,会关心他在长身体的阶段吃不好,会细心地帮他处理好食物。而且一切关心的举动都十分自然,仿佛是一种习惯,也好像他本来就值得被这样对待。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对他这么好?

  也就两刻钟,两条鱼、两只鸡,最后就只剩下两个鸡腿。

  亏谢恒一开始还想着吃不完。

  虽说野鸡的个头不大,但这么多加起来量着实不小,八岁的将军胃口还真大。不过也有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吃肉了。

  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谢恒觉得下次或许可以少弄点。

  “你怎么不把鸡腿吃了?下次要是吃不完可以把其他地方剩下。”

  小宣景将鸡腿用干净的荷叶包好,“这是带给卫显扬和高猛的。”

  谢恒一愣,随即笑起来,揉了一把小宣景的脑袋:“可以啊,都知道要惦记小伙伴了!下次我再多弄点,你每次都可以带给他们。”

  小宣景摇头:“太麻烦。”

  谢恒:“不麻烦,不就顺带的事,你也该知道我抓这些东西有多容易,放心吧。”

  晚上回去军营,卫显扬跑来找小宣景。

  “晚饭时候你去哪了,怎么没看到你?是不是在山上训练忘记时辰了?还好我给你留了个馒头,要不然晚上你铁定要饿。”

  说着卫显扬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米糠馒头。

  每个人的食物都是固定量的,谁也不能多领,现在卫显扬和宣景都是一餐两个馒头,他给宣景留了一个,那就是自己只吃了一个。

  边上谢恒满意地点点头,这兄弟值得处!

  小宣景将馒头推了回去,又从怀里拿出荷叶包裹好的鸡腿,“我在山上打了野鸡吃,留了两个鸡腿,你跟高猛一人一个。”

  卫显扬震惊地接过荷叶包,还没打开那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窜。

  “我说我怎么闻着肉味儿了,还以为是太久没吃出现幻觉了!可以啊你!居然还能打到野鸡!”

  之前宣景和卫显扬他们就经常上山打野物,一开始还能打到些,但后来就越来越难,山上的野物都被他们打惊了,贼得很,老远看见他们就跑了,他们又还小,十天半个月打不到一回还耗费体力,渐渐的就不去了。

  卫显扬打开荷叶包,看到里面金黄喷香的鸡腿,口水都快忍不住。

  “你、你没吃晚饭,两个鸡腿你再吃一个,我跟高猛吃一个就行!”卫显扬又把鸡腿推到宣景面前,那表情跟慷慨就义差不多。飘忽的眼神都好像再说“你赶紧拿过去,不然我忍不住了!”

  边上谢恒扑哧笑出来,一个鸡腿又不大,两三口的事儿,两个人分吃一个鸡腿能吃到什么,也就是尝个肉味儿!少年的赤诚啊!真叫人羡慕!

  小宣景:“我还吃了别的。给你吃你就吃。”

  卫显扬笃定宣景说的别的就是在骗他,却也明白好友一向说一不二,也就没在推辞。

  怕一会鸡腿就凉了,卫显扬赶紧把鸡腿揣进怀里去找高猛。

  谢恒:“没想到你们小时候感情就这么好了。也难怪长大后还能那么相信彼此。”

  小宣景:“你也见过未来的卫显扬,但他看不到你。”

  谢恒愣了一下,小宣景这话题转得有点快,他差点没跟上。

  “啊,是,都说了,可能你能看见我是因为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虽然因为你认识了卫显扬和高猛,不过关系一般。”

  小宣景没再说话,但眉宇间却有一抹不甚明显的喜色。这时候的他还没掌握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虽然常常绷着一张小脸故作成熟,但当心情有较大变化时还是会直白地在表情上反应出来。

  谢恒看在眼里,也欢喜在心头。

  小将军啊,竟然这样容易满足!

  入夜,万籁俱静。

  除了巡逻和站岗的士兵,其他人都睡了。

  宣景和卫显扬、高猛三个孩子用一间帐篷。不用像其他士兵那样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算是霍崇对他们最大的优待。

  三人之间的空隙不小,睡起来可以四仰八叉,也不会打到彼此。

  春末夏初的晚上,有风的时候就会比较清凉。

  小宣景的位置比较靠近帐篷口,平日没事,今天也不知道是没弄好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有点点漏风,吹得小宣景身上凉飕飕的,盖着被子也还是有点冷。

  谢恒看着小宣景缩成一团的模样,心里揪得疼,直接过去躺在宣景身边将人连带着被子抱进怀里。

  “这样有没有暖和些?”

  被抱着的小宣景红着脸,有点迟缓地点点头。

  谢恒放心了,收紧了搂在小宣景腰上的手,又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快睡吧!”

  小宣景闭上眼睛,额头贴着温热的胸膛,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

  第二天早上,锣声还未响小宣景就醒了过来,他从来没有睡得这样好过。

  然而身边的空空如也却让他脸色一变,穿好衣服匆匆出去,刚一走到外面就跟正好回来的谢恒撞到一起。

  幸好这会其他人还没起来,不然他们就会看到小宣景是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上,还被弹倒在地。

  “你没事吧?”谢恒赶紧将人扶起来,“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又还没开始操练。

  小宣景没顾得上自己微微泛红的额头,一把抓住谢恒的手,“你去哪了?”

  谢恒眨了眨眼,顿时反应过来对方这样急切是误以为自己走了。

  他立即笑起来,看来这一天多的相处两人的关系算是突飞猛进了呀!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我去给你弄吃的了!”

  谢恒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小包裹,“给你!”

  小宣景放开谢恒,神情别扭地将包裹接过来,拿在手上竟然还有点温热。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两枚野鸡蛋,还有几个色泽鲜亮饱满的野果子。这些野果子他之前也在林中见过,长在林子深处,还是很高的树上。

  “你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谢恒:“看你睡熟了我才出去,反正我不用睡觉。这野鸡蛋可不好找,我寻摸了好久,不过你放心,下回没有鸡蛋还有鸟蛋,总要保证你早上都能吃到蛋,对你长身体有好处。这野果子也不错,多吃点水果对身体也好,能让人变得更加聪明!就是被鸡蛋给焐热了,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味道。你快吃完,别让别人瞧见了。这野鸡蛋少,下次我弄到多一些你再分给卫显扬和高猛。”

  小谢恒攥着野鸡蛋,低着头,“你、你不用这样,很辛苦。”

  呦!小将军知道心疼人了!

  谢恒心里美得不行。

  “我都不觉得累,可能是跟我现在的状态有关吧,一点也不辛苦,你放心。我既然来到这个时候的你身边,那就要照顾好你,才能寥寥弥补我心中遗憾,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机会。”

  小宣景踟蹰:“那、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谢恒一笑:“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对我来说你过得好,我就会觉得幸福!”

  小宣景的心狠狠一震!红着脸转身钻进帐子里。

  谢恒歪头,这是……害羞了?

  我的妈呀!好可爱!

  上午开始操练,谢恒也见识到了北境军操练的严苛,光是一开始的热身活动就有好几项,第二项是平板支撑。

  谢恒一直在边上看着,瞧着小宣景汗流浃背,到最后甚至手臂都隐隐有些发抖。他实在看得心疼,便忍不住蹲到宣景身边,将双臂伸到小宣景身体下方,说:“你放松,我撑着你,你休息一会。”

  然而小宣景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自己,甚至在霍将军宣布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他还多坚持了一会。

  谢恒更心疼了,等小宣景休息时才忍不住问:“你干嘛不在我手上休息一会?”

  小宣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你说过,未来的我功成名就,战功赫赫,可如果我现在操练都开始偷懒,那未来的我真的能做到这些?敌人不会因为我的偷懒而放松,也不会因为我能力不济而手下留情。我的强大只能靠我自己。”

  谢恒语塞,小将军说的没错,是他狭隘了。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

  小宣景点头,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下一轮操练即将开始,小宣景走回队伍中,而这一次不管谢恒有多心疼,都没有再插手。

  之后过了小半个月,谢恒和小宣景相处的越加融洽,谢恒三餐都会给小宣景弄来各种各样的食物加餐,白天陪着他操练,晚上陪着睡觉,除了去找食物的时候,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日子这样平静,谢恒几乎忘了他原本是在天问台上进行血脉觉醒。

  直到这一日晚上,他才抱着宣景睡着没多久,周身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力,下一刻,天旋地转,他彻底失去意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委屈上了

  仿佛是在一片混沌之中沉沉浮浮许久,那种感觉就好睡觉的时候没有睡沉差不多,一觉醒来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再次感觉到意识一点点归拢,谢恒眼睛还没睁开心里便想着:这就结束了?

  他是不是又回到了现代,见不到将军了?

  哎,他都没跟将军说一声,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想他。自己不在将军身边,将军饮食上估计又会回到从前那样。受了伤也不说及时上药。

  这么想着,身体渐渐归到实处,那种飘忽的感觉也消失了。

  等等,不太对!

  他在天问台上进行血脉觉醒是坐着的,现在怎么是躺着,难道是觉醒中途昏倒了?

  而且身下的感觉也比较柔软,不是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谢恒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的帐篷顶。

  帐篷?

  谢恒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他不是在天问台,是在一间帐篷里,而且还是古时候的帐篷。

  这帐篷比之前小宣景的帐篷大了很多,只有一张床榻,就是自己身下躺着的这张,铺着一层不算厚实的软垫。

  不远处有一张案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整个帐篷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简洁又干净。

  谢恒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军队操练的声音,还有士兵走路铠甲摩擦的声音!

  他……他还在古代!而且还在军营!

  这个认知让谢恒兴奋不已!他还能见到将军!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应该属于军中将领的帐子内,但只要还能见到将军就好。

  谢恒正准备出去找宣景,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有人要进来了!

  谢恒下意识想躲,但脚步还没动就想起这里除了宣景之外没人能看到他,于是又优哉游哉站到边上,等人进来之后他再出去。

  他实在不喜欢被任何人或者物从身体穿过的感觉。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迎面进来一个身披铠甲的少年将军。头盔被夹在右臂下面,左手扶着腰间佩剑。

  谢恒看愣了,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将军!”

  那少年将军瞧着谢恒的方向,瞳孔一震!

  然而这番失态只维持了一瞬间,之后他便像没看到谢恒一样,径直走到案几后面坐下。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将领,几人共同讨论了战事。讨论完之后那三人离开,大帐内重新恢复安静。

  少年将军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半点没有理会谢恒,好像真的看不到一样。

  谢恒来到那人面前,“你、你分明看得到我,为何不理我?”

  少年将军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成拳头!一声不响就消失了五年的人是谁?他还没说什么,这人竟先委屈上了!

  这少年将军正是宣景!

  只是比起当初那个才八岁的孩子,眼前的宣景明显成熟了不少。

  谢恒有注意到之前进来的那些将领对宣景的称呼,都是将军了啊!

  宣景冷冷看着谢恒:“你不是已经走了?还回来作甚?”

  谢恒一愣,他总算明白为何一开始宣景就是一副气儿不顺的模样了,还装看不见他,原来是因为这跟他生气呢!

  谢恒当即无奈一笑,“这事你真不能怪我,都说了我当初会以那种状态来这里本来就是个意外,也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是我说了算。如果我自己能控制,或者哪怕我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你觉得我会连招呼都不跟你打一声?咱们也相处那么久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宣景低头,嘴唇抿到发白。

  其实他也想到谢恒应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去留,但他忘不了那天早上,他睁开眼,没见到谢恒,心里就有些不安。之前谢恒答应他以后一定会在他早上醒来之前回来。

  他当时安慰自己可能是在山上抓猎物耽搁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的。

  可等他洗漱完吃完早饭,谢恒还是没回来。上午操练的时候谢恒不在,中午吃完饭他匆匆回到帐篷,还是不在。那时候他就意识到,谢恒不是去打猎没回来,而是真的离开了。

  那一刻冰冷刺骨的心情,直到现在宣景回想起来还觉得很难受。

  看宣景不回答,神情还有点别扭,谢恒直接绕过案几坐到宣景身边,脑袋凑到宣景眼前,两人鼻子之间的不足两拳。稍微专注些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谢恒直接握住宣景的手:“你得相信我,我很想留在你身边。而且之前我被迫离开之后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到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以为最多只过了几个小时,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久,你都是将军了。你今年……”

  宣景:“十三。”

  比谢恒想的还小一点,主要是因为将军的气质太成熟,气场太强大,而且有多少人十三岁的时候身高都快一米八?难怪将军成年之后能长到一米九,自己这一八五的身高都不够看。

  “十三啊,五年……我却感觉连五个小时都没有。对不起,”谢恒双手握住宣景的手,“不告而别这么久。”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还是很愿意跟将军道歉。他之前能感觉到八岁的将军已经对自己有了点依赖,能让心防那么重的小宣景接纳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对方对自己敞开了心门,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不易于从外面将这扇门重新关上。

  一想到自己消失后小宣景的心情,谢恒就止不住地心疼。

  宣景看着眼前的男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心疼,心中那点难过和不痛快就微妙地消了不少。

  算了,只要这人再回到他身边就好。

  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还能跟人吵架发脾气?

  宣景抽出自己的手。谢恒还以为对方还在生气,可下一刻,自己的腰被对方直接圈住,毛茸茸的脑袋就窝进了他的颈侧。

  谢恒微微惊讶,即便是从前八岁的宣景在除了睡着的时候之外都没有这样主动地亲近过他。成年后的将军就更不用说了,这种类似撒娇的姿势基本都是自己对将军做,将军可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

  不过他并不是反感,甚至……有点享受。

  谢恒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独特的感觉充斥,新鲜,温暖,满足。

  他伸手圈住宣景将人搂在怀中,一边感受难得的温馨亲近,一边想着,按照将军长身体的速度,自己很快就不能这样抱着他了。

  抱了好一会,谢恒觉得胳膊都有点发酸,想跟宣景说换一个姿势,却发现怀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谢恒低头,看着宣景眼下淡淡的青色,心想将军定然是累极了吧?

  十三年岁的少年将军,这是值得骄傲的荣耀,却也代表了背后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

  想要在军中树立威信就只能靠实打实的军功,那些大老爷们儿为何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心悦诚服?还不是因为宣景年岁虽轻却已经立下赫赫战功!

  可宣景终究是个人,他既然取得了超乎常人的成就,那自然也有常人难以承受的艰辛不易。

  刚刚他也听了一耳朵宣景和几个将士的对话,应该是最近大夏不太安分,派了几队骑兵扰乱一些边境城镇的安定。他们出兵围剿,而大夏边境军又蠢蠢欲动,有要开战的意思。

  十三岁的年纪,京中的那些公子哥们儿还在看戏听曲儿斗蝈蝈,他的将军就已经开始上阵杀敌屡建功勋!

  谢恒真是又骄傲又心疼!

  过了有将近一个时辰,宣景才醒过来。

  他几乎是在醒来的一瞬间便猛地抬头,似乎是要急于确定谢恒还在。

  只是谢恒本来就在低头看着宣景,宣景这一抬头就精准无误地撞到了谢恒的下巴,疼得后者眼泪立马就出来了。

  “唔!”

  宣景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想看看谢恒被撞得严不严重。

  然而这一下就碰到谢恒已经酸到发麻的手臂,感觉那叫一个酸爽!

  “嘶!”

  宣景这下直接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动作才好。

  谢恒笑了小,“没事,我就是手臂麻了。等我缓缓你帮我揉揉。”

  宣景忙不迭点头。

  谢恒缓了一回,感觉好些了,就让宣景帮自己按按手臂。

  宣景双手帮谢恒按揉,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在他按揉的动作下逐渐放松。

  比想象中的感觉还好。

  宣景之前就觉得谢恒跟他们军中的那些大老爷们儿不一样,看起来偏清瘦,肌肉也有,但是有些单薄。宣景觉得谢恒摸起来应该是软软的,跟自己硬邦邦的身体不一样,事实证明还真是这样。甚至谢恒的身体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软。

  温热的,柔软的身体……

  宣景按揉的动作不自觉地放缓,越来越慢,手掌接触身体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与其说是按揉,倒更像是抚摸。

  谢恒被摸得身体有些发热,脑海中却在痛斥自己:十三岁也是未成年!你不能有任何想法!禽兽!

  他没觉得宣景是故意的,只当是宣景按得时间太长了,再加上本就有些疲惫,所以才会放慢速度。只是在这样下去他实在受不,再这么摸他就要起反应了!

  “那个……不用捏了,我没事了。”

  宣景按揉的动作停住,但下一刻手指又轻轻捏住了宣景的下巴,“我看看刚刚撞到的地方。”

  谢恒看着宣景的眼睛,明明是与往日没什么分别的清淡平静之色,可仔细看却又觉得里面暗藏着风暴,带着一股隐秘的狠劲儿!

  谢恒仿佛被这深邃的眼神摄了魂,明明宣景钳住他下巴的力道很轻,他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下巴上有一点点红,但没大事。

  宣景的目光上移,从下巴上转到脸上,猛地一颤!

  被他捏着下巴的谢恒轻轻蹙着眉,睫毛上还挂着之前因为被他撞痛下巴而溢出来的小小泪珠,眼角微微泛红,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隐忍。

  宣景只觉自己心跳如雷,漆黑的瞳孔中映着谢恒的脸,这从来没见过的表情让他的身体逐渐火热。他很想,很想让这个表情在谢恒的脸上多停留一段时间,甚至想让这个表情更深刻一些,他想……

  下一刻,宣景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大帐。

  谢恒一脸懵逼,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宣景出去了,不然再那么近距离接触下去真要控制不住了!

  将军现在才十三岁啊!

  谢恒再次忍不住唾弃自己!我真禽兽!

  第四百二十九章 孔雀开屏

  谢恒调整呼吸,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何突然出去,但他得在将军回来之前平复心情。于是他努力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回想了一遍,那点燥热的感觉总算被压下去了不少。

  不一会宣景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小瓷瓶,这瓶子可比之前他见到的被小宣景放在枕头下面的瓶子瞧着精致多了。

  宣景坐回谢恒身边,打开瓶子,从里面挖了一点点白色膏状物出来,抹在谢恒下巴被他撞到的位置上,轻轻按揉。

  啊,原来将军是出去给他拿药去了。

  “没事的,这不用擦药。”

  谢恒抬着下巴,嘴也不好张开太大,一句话说得有点像在咬牙切齿。

  宣景:“撞得不轻,不用药按摩一下会留下淤青。”

  宣景的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谢恒被哄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

  上完了药,刚好外面有人来通报,说霍将军让宣景过去一趟。

  宣景收好药膏站起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谢恒恍恍惚惚地点头。

  快走到门口,宣景停下脚步,他背对着谢恒,手指微微收紧,“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说完才长臂一挥撩开帐子出去。

  谢恒歪着头一脸不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宣景说的应该是之前自己不告而别,刚回来的时候他那明显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态度。这是在主动向自己解释呢!明明是自己突然消失,将军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可却还是这样哄着自己!

  他的将军啊……怎么就这么好!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宣景匆匆回来。

  他掀开帐子目光就开始姬妾地寻找谢恒的身影,到看到谢恒就翘着腿躺在床榻上时他才松了口气。

  谢恒一看宣景这样就知道对方是又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他意气风发的将军什么时候这样小心翼翼过?也就是自己能让将军如此了!

  “放心,我还在!”

  谢恒站起来,给了宣景一个拥抱安慰。

  宣景紧紧抱着谢恒,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恒被宣景身上的铠甲硌得有点痛,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隔着厚重的盔甲他仿佛都能感受到宣景那因为不安而跳动过快的心脏。

  抱了好一会,宣景平静得差不多了,才放开谢恒,拉着人坐到榻上。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再休息会?”

  “我又不累,有什么好休息的,要不然我还是去山上给你打猎吧?”

  “不用。现在军中伙食改善了些,我们经常会打劫敌军粮草,还帮着百姓们种地,能换得一些粮草,偶尔也会组织去打猎。”

  谢恒:“啊,那就好,你现在也虽然已经有这么高,不过你的年龄在这,身高还能再长,吃食跟不上对身有影响。”

  就像他在现代看过的一个新闻,一个山区穷人家的孩子,也是小小年纪就不停地蹿,十来岁就一米八,但因为身高窜得太快而营养跟不上,所以导致营养不良还有很多其他健康问题。

  宣景:“你要是想出去看看我陪着你去。”

  谢恒摇头:“不用,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就行。”

  虽然再次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大帐里没出去过,不过无所谓,他本来最在乎的就只是宣景而已,宣景在哪他就在哪,在大帐里还是在外面都没有关系,就算一直待在这里他也不会觉得闷。

  宣景笑起来,“好,就在我身边就好。”

  谢恒被宣景的笑容晃了眼,一下子就飘到宣景身边。

  在榻上坐着干什么呀?贴着将军坐不香吗?

  宣景偏头,看着谢恒对他笑容灿烂,“我能不能坐在这?”

  宣景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想坐哪都行。”

  坐我腿上都可以。

  谢恒满意了,窝在宣景身边静静看着将军办公。

  中午用膳,伙头兵将饭菜端到宣景的大帐里。

  已经成为将军的宣景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排队领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快速吃完,过一会伙头兵会过来收拾碗筷。

  谢恒看了饭菜,绝对算不得丰盛,还是没有荤腥,但至少馒头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谷壳。

  不过距离正常的饭菜还是差得太远,谢恒只恨现在的自己不能帮北境军筹集军资。即便他还能上山打猎,可也至多只能照顾到将军一人。

  现在的将军惦记将士们,让他自己吃好的喝好的他心里不愿意。

  下午操练,谢恒也陪着宣景。

  宣景操练士兵,有时候也会亲自下场参与,谢恒看得津津有味,他家将军真是太好看了。

  当然其他将士们也不错,一个个的身材都相当棒!北境军的超强战力不仅仅因为将军用兵如神,也是因为严苛的操练,让每个士兵的体能都尽量发挥到极致。

  强健的体魄在战场上尤为重要。

  谢恒看得目不转睛,真心觉得这样健康的体魄更符合他的审美。

  宣景看谢恒瞧得认真,不由小声笑道:“这么喜欢看我操练?”

  “喜欢啊!”谢恒很坦率地点头,“特别好看!瞧瞧这些身材!多好!”

  如今正是秋老虎闹得厉害的时候,没一会众人就汗流浃背。

  脱了铠甲衣服,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肉搏,满是阳刚之气。

  宣景的笑容陡然消失,转头看着那些光着上身切磋的士兵,眉心拧紧。

  谢恒正要再夸一句,就瞧见宣景朝着切磋的人走了过去。

  军中气氛好,宣景作为将军偶尔也会跟手下士兵们切磋过招。

  想跟宣景切磋的人很多,但没人会因为他年仅十三岁就有丝毫轻视。

  实际上就算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用尽全力,他们也不是宣景的对手,能在宣景手下撑得时间稍微长些的就是卫显扬和高猛。

  宣景也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谢恒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荷尔蒙爆表的完美肉体!

  十三岁啊!十三岁的将军就已经有了一副能让他垂涎的身子了!

  好在那些跟将军切磋的人连将军的身都近不了,不然他一定得嫉妒!

  啊!感觉他快要按捺不住体内的禽兽了!

  边上有几个小兵在那讨论。

  “真是奇怪!以前将军切磋时从来不会脱衣服!”

  “对啊!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以前将军最多就是脱了铠甲,不管多热的天都不会脱里衣,今个儿好像还是第一次。”

  “可今天感觉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不都是随便切磋过招?而且现在才一对三,之前一对五也没见将军脱衣服。”

  “话说你们感觉到没有,今天的将军……好像……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怪!”

  “我知道,我也感觉到了,就好像我在老家山上见到的孔雀,孔雀开屏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

  谢恒专注地看着将军,没留意到边上的人说什么,只是模糊听到“孔雀”这个词,还好奇地想着哪有孔雀?他怎么没看到?

  一晃又过去小半个月,尽管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感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

  上一次谢恒就是在来了小半个月之后突然消失了,具体说是十三天。

  明天就是这次谢恒过来后的第十三天。

  夜深了,宣景却没打算睡,他紧紧搂着谢恒,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只要他这样抱着,看着,怀里的人就不会消失。

  到后半夜,宣景还是没合眼,甚至都没眨一下,眼中的血丝由四周向中间扩散。

  谢恒看着心疼,他双手捧着宣景的脸,柔声说:“睡会吧,前两日你们连夜商讨作战计划你都没好好休息。而且……”谢恒不想说这么残忍的话,但他得让宣景认清事实,“而且我要消失,你这样抱着我也没用。”

  宣景声音低沉:“我知道。”

  说着知道,可还是一眼不眨地紧盯着谢恒。

  谢恒无奈,只能双手盖住宣景的眼,“你听话,闭上眼休息。如果可以,我会再来,就算我不来了,最多五年后,我们就能在这个世界真正相遇。”

  五年后,宣景十八岁,他与他,京城初见。

  宣景没说话,握住谢恒的手。

  谢恒能感觉到掌下的眼睛终于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掌心,软软的,痒痒的。

  其实谢恒的心里也不踏实,他记得三年后,也就是宣景十六岁,就会假扮霍老将军披甲上阵。

  现在的宣景是先锋将军,而三年后他要扮成镇北大将军,统帅整个北境军。

  宣景明知道他从未来而来,但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倒是想将一些军事上的情况告诉宣景,好让对方提前有个防范,可每当要说这些的时候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便明白这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宣景没说话,但也终于听谢恒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第二天清晨,早起集合的锣声响起,谢恒和宣景同时睁开眼。

  两人的眼中都毫无睡意。

  谢恒无奈,即便将军这一晚上都合着眼睛,但果然还是没睡着。

  不过合上眼就算稍微休息到了,总比睁一晚上眼睛强。

  而且最令谢恒高兴的是,他还在,还没有消失。

  宣景洗漱穿戴好出去,谢恒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他的亢奋。一夜没睡还能这么精神。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走到外面,谢恒正要抬手搭上宣景肩膀,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一瞬间变得透明。

  他使劲儿眨了眨眼,再低头看,是正常的。

  刚才……是幻觉吗?

  谢恒皱眉。

  早饭过后上午的操练开始,谢恒一直在宣景的身边看着,只是之前他会一刻不停地跟宣景说说说,可现在却十分沉默。

  宣景留意到谢恒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刚要说什么,就看到身边的人突然变透明,他心中一突,立即伸手拉住谢恒的手臂。

  掌下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在一瞬间狂跳的心微微平稳。

  谢恒诧异地看着宣景:“将军?”

  宣景摇摇头:“没事,刚刚许是我眼花了……”

  谢恒抿嘴:“你……是不是看到我消失了?”

  宣景心下一沉。

  谢恒转头:“其实从大帐出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只是一瞬间,我的手变得透明,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既然你也看到了……”

  宣景:“那也有可能是我们都眼花了,昨晚没休息好……”

  “自欺欺人可不是你的性子,”谢恒对着宣景一笑,“都说了,就算这次分别后我不能再回来,五年后我们就能真正遇见,只是到时候我应该不记得你,你可要多多包涵。”

  宣景沉默,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低沉。

  谢恒挣开宣景的手又主动重新握住,他可不能让将军握着他,不然旁人看不到他,那在别人看来将军的姿势就太奇怪了。

  “如果这是预示着我即将离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起之前的毫无预兆,现在我们能做些心理准备。”

  宣景:“五年时间,太长了。”

  他从八岁等到了十三岁,难道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再从十三岁等到十八岁?

  谢恒心疼地宣景,他倒是想安慰说也许用不了五年他们就能再见面,但这种事谁知道呢?万一他这一次一走就直接回到天问台去了,那将军不就得等个五年?自己说了反而只是给了将军一个虚假的希望,到希望破灭的时候只会更加难过。

  而且即便是五年后相遇,他们还是会在八年之后再次分开,这些他要怎么说?

  谢恒也郁闷了。

  宣景抿起薄唇,“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能来最好,不能来,我等五年便是。反正又不是没等过。”

  一句“反正又不是没等过”,让谢恒心中一下子涌起无限心酸。

  他这算不算是一直在让将军等待?

  这两次的分离,加上后面八年之后的分别,将军一直在等他。

  想到这里,谢恒更抑郁了。

  猜到随时可能离开,谢恒就更黏宣景,能多看一会是一会。

  谢恒还有些小小的庆幸,庆幸将军还小,还没喜欢上自己,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朋友”,朋友的分别应该不像爱人分别那样难以忍受。

  第四百三十章 融化其中

  从下午开始,谢恒变透明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都知道,这该是谢恒快要离开的表现。

  宣景几乎无时无刻不攥着谢恒的手,哪怕被士兵们看到他动作怪异也不在乎。

  谢恒感叹自己在将军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高了,应该从“朋友”上升到了“知己”层次。

  他不知道这边究竟是平行时空还是什么,但他想着现在将军这样看重自己,等到将军十八岁他们初遇时,将军的态度应该会和原本他们的初相识不一样吧!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将来于京城中初遇的他,而到时候将军又会是以何种心情面对没有这段记忆的他?想想……还挺刺激的。

  傍晚,当天边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散,谢恒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吸力,再跟着就是熟悉的人事不知。

  可这一次谢恒却没在黑暗中沉浮多久,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萧亦荣和沈淮州……呃,就很不爽。

  沈淮州还叼着烟,看见谢恒睁开眼睛后的表情瞬间乐了,“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怎么很不待见我们似的?重新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谢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沈淮州:……

  这真的问到他了!

  谢恒看到阵法的光芒还在持续,而且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血脉觉醒还没结束?”

  萧亦荣:“确实还没结束,不过也没有失败,还在正常进行。”

  谢恒懵了,不太明白眼下到底算什么情况。

  沈淮州捏住烟轻轻弹了一下,“哥们儿,你这情况是真特殊,觉醒仪式还没结束你居然就醒了,以往出现这种情况百分之百是觉醒失败,可现在法阵还亮着就证明觉醒还在继续,你可真是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

  谢恒:……他并不想要这种“不一样”,谢谢!

  “我刚刚……应该是灵魂出窍,既然觉醒还没结束,我还能恢复到刚刚的状态吗?”

  沈淮州咧嘴一笑:“怎么?出窍出上瘾了?你出哪儿去了?看到什么了?有没有限制级的画面?有的话可以考虑口述吗?”

  谢恒:……

  萧亦荣:“这个我们无法确定,能不能继续灵魂出窍还是看你自己。看目前进度,觉醒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你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或许你可以重新闭上眼睛试一试。”

  不管怎么说,萧亦荣的话可比沈淮州正经多了。

  谢恒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放松,沉下心绪,就像觉醒仪式刚开始时候那样。

  渐渐的,谢恒再次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这一次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魂魄与身体的剥离。下一刻,熟悉的晕眩感袭来,谢恒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感知。

  意思再次恢复时,谢恒还来不及睁开眼,就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人抱住了!

  “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

  谢恒张开手臂抱住对方结实的后背,“我回来了,将军。”

  拥抱住的一瞬间谢恒就感觉到了,他的将军又长高了,身材也变得更加魁梧。

  “将军,今年多大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却莫名有些尴尬。

  头顶上传来闷闷的声音:“上个月满十八。”

  谢恒心中满是歉意:“抱歉,还是让你等了这么久。”

  “无事,你回来就好。”

  谢恒微微一笑,他看了看四周,还是在营帐之中。

  “将军什么时候回京。”

  “半年后。”

  谢恒算了算时间,当初自己是在将军十八岁回京前差不多三个月穿越过来了。那也就是说现在在京中谢家的还是原本的谢家四公子,现在最晚再过四个月,快的话可能三个月,自己就要穿过来了。

  他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再次回到将军身边,是不是因为同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自己?

  谢恒还在想着,搂着他的怀抱微微松开。

  谢恒回神,与宣景对视上。

  十八岁的将军,眉目间已经彻底是自己熟悉的成熟模样,坚毅,硬朗。

  而这时候的谢恒也才注意到两人都躺在床榻上,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被将军圈在怀里。这样紧密的拥抱,从意识到的那一刻开始,谢恒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老实说这个姿势有点过于暧昧,容易让人想偏,进而产生某种尴尬的生理反应。更别说谢恒深知自己对将军抱有很不纯洁的念头,而且现在将军已经是十八岁,真要在这时候开荤,咳咳,他也不会有太大的负罪感。

  只不过现在的将军还只把他当知己,要是自己有冒犯的举动,会不会挨揍不重要,他只是怕让将军难过,毕竟“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让我睡你”这种事应该也挺伤人的。

  这会应该是晚上,账内漆黑一片,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谢恒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宣景的脸,还有那深邃的眼神。

  这会宣景的眼神让他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来时,被将军撞疼了下巴,将军在给他看下巴时的眼神,漆黑的眼眸看着清冷,可深处却好像藏着一抹令人心悸的狠劲儿!

  “将军。”

  “嗯?”

  谢恒张了张嘴,叫完了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别动,让我抱着睡一会。”

  谢恒还没“我”出来,脑袋就被重新按在宣景胸口。

  温热宽阔的胸膛,仿佛将谢恒的脸都烤热了。

  将军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疲惫,是刚经历战事不久吗?那自己来的还算是时候。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回去了一趟天问台的缘故,谢恒也难得在灵魂状态感到了疲惫。

  被将军抱着踏实又舒服,他很快就睡着了。

  谢恒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本来闭着眼睛的宣景重新睁开眼,且和之前他看到的眼神不同,此时宣景的眼神危险又炙热,若是与之对视,大概会被融化在其中。

  谢恒再次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他想着自己应该没睡多久,但宣景已经不在身边。

  这么晚了将军去哪了?

  谢恒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却听到外面传来十分热闹的响动。

  他正要起身去看,宣景正好从外面进来。

  在大帐帘子被撩起来的时候,谢恒看到了外面的火光。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弄上篝火晚会了?”话说他刚刚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听到外面那么大动静?

  宣景:“打了胜仗,今天又是霍老将军寿辰,上午还意外抓到了两头野猪,军中便一起庆祝。”

  谢恒眨眨眼。

  宣景笑着摸了摸谢恒的头,“你是昨晚回来的。”

  谢恒瞠目结舌,他竟然睡了一天!

  “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宣景:“有没有不舒服?”

  他看谢恒睡那么久也有些担忧,毕竟之前谢恒都不需要睡觉,但他每过一会就仔细观察,确定谢恒真的只是在睡觉,并没有昏迷,就又稍稍放下心。

  谢恒摇头:“那倒没有,而且现在感觉神清气爽。”

  宣景:“那就好。”

  谢恒:“你不跟他们出去庆祝?霍老将军的寿辰,你在这里待着不好吧?”

  宣景:“今天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处理完就出去,”停顿片刻后,“带你一起去。”

  就等着这句话呢!

  谢恒高兴了,又躺回榻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账内点着蜡烛,光线不算昏暗。

  谢恒看着烛光下的宣景,感叹这五年时间眼前人的变化之大。

  在这个宣景的身上已经看不多一丝一毫的年少青涩,只有大气稳重。他表面看起来比从前更爱笑了些,但性子却终究不再如少年时那般直率,他可以完美地隐藏自己的心绪,心情变动也不会在轻易显露在脸上。举手投足间已具真正的大将风范。

  渐渐的,在谢恒眼中,将这一张脸与另外一张更为成熟些的面孔重叠到了一起。

  那是八年后的宣景,更加成熟也更加强大的宣景。

  在宣景被封为景亲王的那个晚上,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宣景在案前看折子,自己躺在软榻上一边吃水果一边欣赏宣景认真忙碌的模样。

  谢恒看着宣景看得近乎忘我。

  “王爷……”

  一声称呼脱口而出。

  谢恒本来还无所觉,那边原本低头写着什么的宣景却骤然抬头看过来,目光竟还有几分阴沉。

  谢恒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糟糕。这么近的距离,不能指望将军没听清了。

  “咳咳!”谢恒轻咳两声,正打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尴尬又沉重的氛围。

  宣景却突然恢复了正常脸色,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走到谢恒身边,“我处理完了,走吧,带你出去看看。”

  骗鬼呢?刚提笔就处理完了?

  谢恒心里不信,但这时候也聪明地没有反驳。台阶都搭起来了还不赶紧下?只是他心中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将军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选择直接翻篇儿。将军不好奇自己口中的王爷是谁吗?之前那个眼神明显是不高兴,那为什么不问自己?

  看着身边的人透着几分凌厉的侧颜,谢恒还是选择将所有的疑问藏在肚子里。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看到了谁

  两人并肩走出去。

  外面的篝火堆很多,很是热闹。宣景领着谢恒走向最大的一个篝火堆。

  谢恒在这里见到霍老将军,还有陆潇和胡靖。高猛就坐在霍老将军身边,再旁边的人离他较远,好像有壁似的。

  “将军!”

  胡靖和陆潇一看宣景过来赶紧起身,让宣景坐在他们两人中间。

  陆潇先坐下,在胡靖就要坐到另一边时,谢恒明显看到宣景本来要喊住胡靖,应该是打算让胡靖坐到陆潇那边去,把这个位置留给他。

  可下一刻,宣景已经张开的嘴却闭上了,感觉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说出来。

  谢恒想了想,估计是将军觉得莫名其妙叫胡靖坐到别出去有点牵强,而且这里在别人眼中就是空着一个位置,一会可能还会有别人过来坐,将军也不好每次都不让人坐。

  反正谢恒也不介意,他可以站着。

  然而宣景却不着痕迹地拉了下谢恒的手,说:“你坐我腿上。”

  谢恒微微脸红,稍微有点点甜蜜的抗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怕坐上去之后自己的禽兽之心就遮掩不住了。

  但最后他还是在宣景强势的目光下坐了上去,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篝火晚会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快结束,不过他魂体没什么重量,坐得再久应该也不至于压麻宣景的腿。

  宣景从后面抱住谢恒,将人牢牢圈在怀里。

  谢恒是魂体又不是纸片人,宣景的动作看在别人眼中就十分怪异。

  不过众人只当将军是在练功,可能是特殊的训练方式,这么长时间一直以这种姿势抬着手臂应该也挺累的。

  将军不愧是将军,时时刻刻都不放松自己。

  然而胡靖却没像往常一样跟身边的人吹将军的彩虹屁,中间他去方便,陆潇跟他一起,还问他怎么回事。

  “你今晚是怎么了?从将军来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胡靖狠狠抓了一把脑袋,表情纠结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陆潇:“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胡靖:“将军……将军他让我坐他腿上!”

  陆潇:……

  面无表情沉默片刻的陆潇抬手按住胡靖的脑门,“没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胡靖拍掉陆潇的手:“谁跟你说胡话,我说的是真的,就是刚刚将军坐下来之后说的。就对着我这个方向,我边上又没有人,不是对我说的还能是对鬼说的?”

  “那一定就是你听错了,相信我,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就算将军真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你长得还没我好看!别整天胡思乱想些没用的,好吗?瞧瞧你这都出现幻觉了。”

  “陆潇!”

  胡靖连尿都不撒了,追着陆潇到处跑。

  陆潇和胡靖一走,宣景的两边就没人了。

  谢恒动了动,“将军,要不我先下来,你边上有空位了。”

  宣景的手却好像两条固定的粗壮钢筋,纹丝不动,“不用,他们可能很快回来,别折腾。”

  谢恒心中叫苦,他真的快忍不住了!

  从前自己和将军可没少用过这个姿势,正对的、背对的,都是自己坐在将军身上,有时候将军难得恶劣起来,还会笑着让他自己动,等他动得累了时又突然给他狂风暴雨一般激烈的回应。

  就现在两人的姿势让谢恒没办法不回想起那些限制级的画面!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快有反应了!

  也幸亏现在是背对着将军,自己就算起了反应将军应该也感觉不到。

  这种事情往往就是越不想去想,就越控制不住去想。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谢恒已经回想了他们用过的十八种姿势!

  完了!控制不住了!

  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变化的谢恒欲哭无泪,只能再次想着这个姿势将军该是感觉不到的。

  过了一会,陆潇和胡靖果然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宣景看过来,“哪来的酒?”

  胡靖:“从司大夫那拿来的,将军来点?”

  战事中不能饮酒,不过最近都算得上太平,将士们也都很有分寸,就算弄到了酒也就是稍微尝尝解解馋,不会喝多。

  胡靖正要给宣景倒些,宣景却直接将一整壶拿了过去,“没收。”

  说完起身离开,回去营帐。

  谢恒跟在宣景身边走,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胡靖。

  他知道是自己刚刚跟将军说这酒闻着好香,将军才会直接把一整壶拿走,真是怪对不住胡靖的。

  陆潇幸灾乐祸:“跟你说直接在司大夫那喝完再回来吧,你不听,歇菜咯!”

  胡靖转头看向陆潇,那眼泪汪汪的模样把陆潇给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你,不就一壶酒吗?大不了一会我再去司回生那给你要一壶就是。”

  胡靖咬着嘴唇,“你说是不是因为将军让我坐他腿上,我没坐,他才故意抢走我的酒?”

  陆潇:……

  压根不知道胡靖心中有多苦的谢恒跟宣景回到大帐内。

  宣景翻出来一个杯子,倒上酒,“喝吧。”

  谢恒:“就一个酒杯?你不喝吗?”

  宣景摇头,“不合适。”

  谢恒想想也是,陆潇、胡靖他们还可以浅饮两杯,但作为将军的宣景却不成。

  谢恒怀着同情的心痛快地喝了起来。

  这司回生还真是什么都会,会易容,医术好,居然还会酿酒,这酒的味道极好,不是谢恒之前喝过的任何一种,甘冽香醇,回味无穷!

  两杯下去,感觉劲儿也不是很大,谢恒就放心了喝,反正他是魂体,哪怕是喝醉了应该也没关系。

  不知不觉,一壶酒就下去了大半,谢恒也有些醉意了。

  只能说这酒度数应该不高,他酒量那么差,喝了这么多才开始醉。

  宣景按住谢恒想要继续倒酒的手,“今日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

  谢恒瘪嘴,“可我还没喝够。”

  “喝多了伤身,明日再喝。”宣景语调又放温柔了些,“你听话,等喝完了这壶我就再去找司回生要。”

  谢恒迷迷糊糊地仰起头:“当真?”

  宣景:“当真。不过你要是接着喝那以后就都没有了。”

  谢恒的脑子还不算太混乱,最终在“一时爽”和“时时爽”中选择了后者。

  宣景将酒壶收起来,免得谢恒看到就又想要。

  收好了酒壶,又将醉得趴在案几上的人抱到榻上去。

  谢恒身上穿着的是现代的衣服,宽松的白色休闲衬衫,黑色休闲裤。

  宣景没问过谢恒为什么穿这么奇怪的衣服,比起谢恒身上的其他谜点,穿着怪异了些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在将人挪到榻上去时,白衬衫被蹭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身。

  宣景眸色晦暗,双手箍住谢恒的腰身,轻轻抚摸。

  他还记得当初给谢恒按摩手臂时身体发生的微妙反应,当时的他只有十三岁,面对这样的反应兴奋却又慌张。

  可现在不一样,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感受。

  宣景一只手从腰身上移,这怪异的衣服此时倒是方便了他。

  最终,粗糙的手落在谢恒因为醉酒而发红的眼角。

  好想弄哭他!

  像他做了许多次的梦境那样!

  这时候如果他真要对谢恒做些什么,这人该是拦不住的。

  然而宣景终究没再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专注地看着谢恒,拇指轻轻摩挲那让自己日思夜想、思之如狂的眉眼。

  谢恒许是感受到宣景手掌的温热,侧过脸往宣景的手心蹭了蹭。

  宣景轻笑一声,跟猫儿似的。

  边上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宣景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烛光下处理公务,谢恒看着他,却叫了一声“王爷”。

  八岁的时候他还不懂,但到了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谢恒有的时候看着他,眼中却焦距模糊,那分明是在看着他却想着别人。

  是什么人?跟他很像?也是未来谢恒认识的人?

  当时的他就很想问谢恒,但年少的他却缺乏勇气,他很担心有些话问出口便无法挽回,所以他犹犹豫豫,直到谢恒再次消失也没能问出来。

  如今,他十八岁,已统帅整个北境军,可面对谢恒,他还是莫名没能问出深埋于心底的问题,甚至在谢恒直接看着他口中却喊了另外一个人之后,他依旧没有刨根究底。

  王爷……那人是个王爷?

  可京中如今的王爷就只有他的父王,他们毕竟是父子,该有几分相像,但年龄上对不上,谢恒口中的人应该不是父皇。

  难道是未来的王爷?

  将来有可能被封为王爷的人不少,有惠承帝的几个儿子,还有能袭承父亲王位的人。是他,或者是他的兄弟们。他们都有血缘关系,容貌上都有相似之处。

  到底会是谁?让谢恒魂牵梦萦!

  醉得迷迷糊糊的谢恒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下意识睁开眼,看到坐在身边的宣景。对方正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谢恒好像又看到了八年后的将军。

  那迷离的眼神让宣景心中狠狠一刺!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谢恒的身体两侧,鼻尖距离将将一拳。黑暗中,宣景的眼神仿佛闪着冷光:“谢恒,你透过我,究竟看到了谁?”

  第四百三十二章 觉醒成功!

  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却演出了三个人的火葬场!

  谢恒觉得没有个三千字小作文都不足以恰当地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看谢恒不说话,宣景难得没有跟他心有灵犀一回,只以为是谢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或者是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如此不更能证明他猜想的没错?

  “谢恒,我五年前我就知道你在透过我看别人,我以为自己可以等,在你心里我终究是特别的。但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他?我等多久都是徒劳?”

  谢恒很想摊手再来一句这从何说起啊!

  然而宣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俯身下来重重吻在谢恒的唇上。

  “唔……”

  期待已久的吻,谢恒难免心神荡漾了些。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由着自己享受,将军对他有误会,隔着误会的亲热是不完美的。

  谢恒双手撑住宣景的胸膛试图将人推开,可这个动作却触怒了宣景。

  宣景大掌攥住谢恒的手腕,直接将人的双手按在头顶,再次俯身亲下来。

  谢恒浑身战栗!

  他跟将军之间的情事一直都是比较温柔的,偶尔粗鲁那也是情趣,可这一次,谢恒却在宣景身上感到了一种令他心尖发麻的侵略感!

  “将军……等等……别……”

  谢恒的话被宣景的亲吻吞噬的断断续续不成句。

  他也火了,虽然这样很刺激,但他真的不想被将军误会,也不想将军因为这些没有的事难过,可这人也不能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谢恒张口,直接咬住了宣景的唇,“伊能无能好好听唔豁话!”(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被咬住嘴唇的宣景没有生气,相反,那烦躁的心情也因为谢恒主动亲近的动作有所缓解,伸出舌头舔了下谢恒的唇,“好。”

  谢恒又被宣景舔得一哆嗦,心想将军也太能撩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我没有通过你看别人,只是偶尔会想到你将来更成熟的样子,原本你我相识时你十八岁,我们认识了八年。初识之时你是昭武将军,但后来你一路猛进,身份也一直在升迁,我叫的王爷就是你。”

  宣景:“我继承了父王的王位?”

  谢恒:“具体情况我不便多说,反正你很厉害,而且你知道知道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就是了。”

  宣景:“你既然喜欢我,那为何从来没与我亲近。以前也就罢了,我如今已经年满十八岁,可你最多就只是跟我同塌而眠,我感觉不到你对我身体的渴望。”

  谢恒脑袋直冒烟!脑海中的蒸汽小火车哔哔直响!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是不是太开放了?

  谢恒脸色爆红,但也想到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不一次性跟将军解释清楚,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我不是对你没有想法,而是我一直在克制。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知己,想着如果让你知道你真心对待的好友实际上却想睡你,这多伤人?我是怕你难过,也不想你对我失望,才想着暂时隐忍,反正日后相遇,你总会爱上我。若是一时贪欢,让你对我坏了印象,影响了日后我们交往,那不是得不偿失?”

  宣景直勾勾地看着谢恒,像是想以此来分辨谢恒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一次谢恒不在掩饰自己对宣景的欲望,也不伪装遮掩,那眼中是满满深情。

  宣景紧紧抱住谢恒,“谢谢。”

  谢谢?谢什么?谢自己喜欢的是他吗?

  谢恒搂住宣景,该说谢谢的是我才是!

  谢谢你,给我喜欢你的机会,谢谢你,全盘接受我的爱!

  一场原本很可能引发血案的火葬场就这样被化解了,谢恒在心里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气氛正好,误会解开的两人开始做些不可描述之事。

  十八岁的将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是头回开荤,还是在刚刚相互坦明心迹的情况下,于是多少有些把持不住,把谢恒给折腾的够呛。

  谢恒就觉得自己就是那铁锅里的米饭,被翻过来倒过去地炒,炒得油光水亮。

  哪怕是灵魂状态,谢恒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折腾了一晚上,谢恒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再看站在床榻边上刚刚洗漱穿戴好的宣景,容光焕发!这可真是鲜明对比!

  宣景低头亲了亲谢恒的眉心,“我帮你上过药了,有没有好些?”

  说起这个谢恒也是很奇怪,明明是魂体状态,可偏偏宣景就是能在他身上留下各种痕迹,而且那些伤药还真对他有作用,涂抹了药膏之后明显舒服多了,要不是他现在走路还是可以用飘的,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是魂体。

  就这样,两人着实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小日子,直到一个月后,谢恒再度看到自己的身体一部分变得透明,看来离开的日子就要到了。

  谢恒有预感,这一次离开,血脉觉醒也会结束,他就不会再以这种形式回来了。

  不过很快将军就能遇到穿越过来的自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一等数年。

  宣景也知道谢恒又快离开了,但两人已经互通心意,而且想到他们很快就能再见,还是一场真正的相遇,他便心情雀跃,也是十岁之后第一次对京城那个地方有了憧憬。

  谢恒捧着宣景的脸:“从五岁到十八岁,有我在的那些日子,将军可高兴?”

  宣景点头,抓着谢恒的手,眼神坚定又温柔:“高兴。”

  他自然是高兴的,因为谢恒,他的童年也有了值得深深回忆、无法忘怀的部分。

  十八岁间,谢恒出现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每一时每一刻的相处都让宣景觉得弥足珍贵!

  他不用再去羡慕任何人,因为他拥有的就是世上最好的。

  谢恒满怀欣慰:“那就好。”

  他穿越回古代,洗清了将军的污名,助将军登基为帝,这是他原本的目标,他也实现了。但每次了解到将军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他还是难以释怀。而这一回,自己总算多多少少弥补了。

  身体变透明的部分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最多到明天一早,谢恒就要离开。

  这一天晚上,两人抵死缠绵。

  除了过程中谢恒担心自己可能随时消失然后导致将军尴尬,其他一切都就很好。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还没清醒过来的谢恒就在宣景怀中消失了。

  几乎在怀中人消失的同时,宣景就睁开了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床被之间好像还残留着谢恒的气息。

  起身将床榻整理好,外头士兵前来禀告:“将军,大将军请您过去商讨回京事宜。”

  “嗯,我这就过去。”

  宣景温柔地抚摸着谢恒睡过的地方,浅浅勾起唇角:“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另外一头,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消磨了谢恒的所有睡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啊,这次真的回来了。

  明明现代世界才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可如今在谢恒心中还是古代更让他觉得亲切。

  他的归属感从来与时代无关,只因为一个人。

  从谢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法阵的光芒从中心开始向外一层一层变得黯淡。

  谢恒:“成功没有?”

  萧亦荣:“非常成功!我就没见过血脉觉醒之后法阵光灭得这么有顺序的!这说明你的天师血脉力量非常强大。”

  沈淮州对着谢恒比大拇指:“牛逼!”

  谢恒起身:“没事的话我要去上课了。”

  “哎?这么着急?”沈淮州上下打量着谢恒,“你不累吗?血脉觉醒之后一般都会觉得十分疲惫,少则休息三天多则休息五天,我和萧长老当初都休息了两天,反正你也是中途插班进来的,也不在乎多耽误两天功夫。”

  谢恒:“我一个小时也不能耽误。”

  他在这里耽误一个小时,在将军那边就是半个月,耽误一天,那边就是一年,他怎么舍得让将军等他那么久?

  沈淮州和萧亦荣也只是劝说两句,他们跟谢恒也算不得多熟稔,更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谢恒坚持要去上课学习,他们也不能死乞白赖拦着。

  最近整个天问学院都很热闹。

  学生和老师们消息灵通,都知道学院来了个狠角色,还没觉醒血脉就能穿越到古代,甚至还附身在古人身上改变了历史,青史留名。

  这得是多强大的血脉天赋!

  另外,谢大佞臣的事迹,高中历史能及格的人基本都知道。史学家们对这位权倾朝野的佞臣评价十分极端,而他们大概如何也想不到这人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并且还回来了,就在他们学院里。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大家当然更想亲眼瞧一瞧这位大瑾王朝时期杰出的政治家,更有一些人还是谢恒的“粉丝”,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活的偶像。

  种种原因加持,让谢恒成了天问学院内最炙手可热的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大家都想看看谢恒到底长什么样,也多的是人希望能跟谢恒说上一句话,最有幸还能交个朋友。

  然而作为学院的“风云人物”,谢恒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说见他很简单,因为他每天都会去上课,而且是把课上到极致,最少一天都要上满十个小时,所以在课堂上很容易见到他。

  他并非盲目地上课,而是结合自己情况,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其中包括要上哪些课,上多少。

  虽然见到谢恒很容易,但要想跟谢恒说上话很难,他每天的课程量在十个小时到十四个小时不等,只有十个小时课程量的时候,他一下课就会直奔图书馆。

  图书馆有单人的阅览室,他会利用碎片时间在图书馆的网站上找到自己要借阅的书在什么位置,过去之后迅速找到书然后进入单人单间的阅览室,速度之快旁人根本跟不上,就更别提还能把他拦下来说话,他几乎是把不到十四个小时的部分都用来看看,每天都是来去匆匆。

  而光是这点时间看书远远不够,他的基础还很薄弱,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习到最多的术法,还要看更多的书,所以即便是再满十四个小时之后,他还是会划分出看书的时间。

  随着学习术法的加强,他也会调整自己修炼计划。

  一开始注重理论打基础,到了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加入实际操作,谢恒也都有认真琢么。

  但不管计划如何变动,谢恒每日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就只有四个小时。

  他的这份刻苦学院的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全都十分欣慰,也真正成为了老师们眼中的学生楷模。不少老师在教育那些顽皮不努力的学生时都要拿谢恒说事。

  “瞧瞧人家谢恒,有那么高的血脉天赋还那么努力!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偷懒?估计人家用不了四年就能考下天师执照,你们还是学长学姐呢,都不觉得惭愧啊!”

  “没说让你们一定要像人家谢恒那样努力,但也不能连作业都完不成,上个课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说咱们这不像外头的大学那样会点名签到,全靠自觉,但你们也稍微为自己负责点!”

  ……

  这么一来,倒是也给谢恒拉了一些仇恨。

  不过到底还是欣赏敬佩谢恒的占多数。

  在加上谢恒还是个有着“权臣”身份的“古人”,长相又那么出众,这一切都使得谢恒的人格魅力非同一般,喜欢他的男人女人不在少数,上课常坐的位置上都是情书,直到谢恒为了不收到情书而经常换座位,这种情况才稍微好转。

  谢恒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好还是坏,他根本无所谓,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谢恒简直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甚至觉得他天生就是为“天师”这个身份而存在。

  只有最初接谢恒过来的沈淮州知道,谢恒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早点再次穿越到古代,去见他家陛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代价

  谢恒不要命的学习很有成效,加上他本就有着超乎常人的血脉天赋,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完成了一年的课程,并且实操优秀。

  在旁人眼中,谢恒的表现是对“天之骄子”这个称号当之无愧的诠释,甚至是一些之前反感老师们总拿谢恒说教的学生,也都对他开始发自内心地佩服。

  可对于谢恒自己来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半个月的时间,就只完成了一年的课程!而后面的课程只会越来越难,他不可能再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一年的学业。

  可是将军……将军那边……

  他这里的一天就是将军那边的一年!半个月!十五天!将军那边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人生有几个十五年!

  等他学成了术法回去古代,将军不是已经垂垂老矣?他可以不在乎年龄上的差距,可到时候留给他们的时间还能剩下多少?他还能陪伴将军几个年头?

  无力感汹涌而来,可此刻的谢恒连颓废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内心充满了极致的焦虑!

  这样不行!

  谢恒去找沈淮州。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不用睡觉?”

  沈淮州看着谢恒仅用了半个月就把自己弄的形销骨立,双眼下的乌青重到让他看起来好像个绝症濒死的病人。别人是觉得谢恒用了半个月时间完成一年的课程是天才,但沈淮州却只看到这人用半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给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不说好好休息,竟然还问他有没有方法能让人不睡觉。

  沈淮州笑了:“怎么的?你还觉得你每天睡得太多了啊?我看你不是想穿越会古代,你是想直接投胎过去吧?别说,这倒也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谢恒皱眉:“我的时间不够。”

  “再不够也不是你这么折腾的!”沈淮州弹了弹烟灰,没好气地说,“没有!”

  谢恒转身离开。

  片刻后,萧亦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恒笑了笑,“还真让沈老师说对了,他说你在他那碰壁一定会来找我,不过可惜,我们还真没有可以让人不需要睡觉的术法。而且你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再这么下去你身体肯定熬不住。”

  谢恒没说话,只是沉着脸色转身走了。

  萧亦荣伸手摸了盘在桌边的蟒蛇,“他不会听劝的,对不对?”

  蟒蛇吐了吐信子,巨大的蛇头蹭了蹭萧亦荣的手背。

  不能不睡觉,谢恒就索性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两个小时,反正他身体底子好,而且天师术法中也有强健体魄的,不至于就这么猝死。他是这么想的。

  可惜半个月后,他还是昏倒在了图书馆。

  幸好他是在进入单人借阅室之前昏倒的,不然真在里面昏倒,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谢恒被送进学院内的医院,经过初步抢救脱离危险,医生说他至少要睡个三天才能醒过来,然而刚过半天,谢恒就睁开了眼睛。

  醒来后得知自己是昏倒后被送医,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算一下从他昏倒到醒来耽误的这些时间折合到古代又是多久。

  当天下午谢恒就从医院跑了出来,再度出现在学院的课堂上。

  这时候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对谢恒已经不再是佩服了,他们觉得谢恒就是疯子,你天赋高又勤奋,这是好事,但是你有必要豁出命去努力学吗?天赋高也不等于不会死啊!你到底是想学习术法,还是想把自己直接累死?

  从前喜欢围在谢恒身边的人渐渐疏远了,没有人会无端端愿意跟一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疯子交好。

  凌晨三点,谢恒回到宿舍,草草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

  他现在可以睡两个小时,睡到五点。然后去图书馆两个小时,七点钟的课他要去上……

  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满满的安排,谢恒渐渐闭上眼睛。

  “哎呦,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休息了?”

  下一刻,谢恒猛地睁开眼睛,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眼睛瞪大的好像被金莲闷了毒药的大郎。

  “无为!”

  谢恒咬牙切齿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房中的男人!

  出于人类情感的本能,他心中对无为有怨,毕竟从实际行动上来说,自己和将军之间横亘了时空是经过无为的操作。

  但是从理性角度来说,他不但不该恨无为,还应该心怀感激,如果不是无为,将军也许已经死在拓跋风雪的诅咒之下。

  再者也是他逼着无为救将军,现在这个结果他也提前知晓。

  “你怎么会在这里?将军怎么样?”

  无为:“这个我得分时间段回答。之前是挺好的,还天南海北地找道士进宫,想给您招魂。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发布对我的海捕文书,还死活不论你知道吗?哎呦我这真是好人难做!”

  谢恒心里一紧:“那现在怎么样?”不等无为回答,他又赶紧说,“你是不是能在古代和现代随意穿梭,那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无为:“我要有这本是当时你回来这边之后我就直接过来带你走了,也不至于被你家陛下发海捕文书。你是不知道我躲得有多惨。不过现在你家陛下的状况也很不好,所以我一点也不生气。”

  谢恒:“他到底怎么了?”

  “大约二十年前,我是说古代那个时候,你家陛下突然多了一段记忆,我想那段记忆你应该不陌生,你血脉觉醒灵魂出窍,就是去了你们相遇之前的时间点。在你的灵魂回归之后,你家陛下也就有了那段记忆。”

  谢恒一怔,他之前就想过经历了这些将军那边会不会也有记忆,原来是真的有,所以他回去的的确就是将军的过去,不是平行时空。

  “之后呢?”

  无为:“结合你之前跟他说过的,还有他之前招魂的结果,他断定你活在未来,所以想尽办法要来到这个时代见你。他越来越多地召集术士进宫,研究跨越时代的方法。但你应该也能想到,这样大规模地招揽术士,结果必定是鱼龙混杂。”

  谢恒心里一沉,确实,这大批量的招揽术士,便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有真本事,必然有企图鱼目混珠之辈。将军英明,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当不会被轻易蒙蔽,可他能想象到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将军会是个什么状态。

  他相信将军不会因为要寻找他而荒废朝政,但正因为朝政本就繁忙,将军忙于政事,还要想着如何寻回他,必定无比辛苦,精神和身体上都要经受非一般的折磨。那在寻找术士这种事情上,也就难免疏漏。

  若滥竽充数之辈只是装腔作势混取些钱财也就罢了,就怕那些声称自己的丹药、符水有如何神效的骗子,让将军吃了那些害人身体的东西!

  无为叹气:“早些年,你家陛下一边忙着政事,一边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培养,那孩子成长得很出色,完全可以挑起社稷大梁。之后你家陛下就更加无所顾忌了,政事直接甩手给那被他拔苗助长起来的可怜小苗苗。为了能找到方法与你团聚,简直连命都能豁出去,那些假道士拿着一把黑黢黢的丹药张口闭口忽悠得天上地下,他二话不说就能一口吞了连水都不喝怕影响效果。你说说,他就是数猫的也没有那么多条命给那些假药祸祸!”

  谢恒眼眶泛红。

  无为:“你家陛下不是不惜命,只是对于他来说如果始终不能跟你在一起,那卸下了天下重担之后,活着对他而言也就没什么意义。”

  谢恒心中酸涩,却不愿意让无为看出来,强忍着难受冷冰冰地道:“你不要面无表情地说这种感性的话。”

  无为:……这人真是从始至终都不讨喜!

  谢恒浅浅吸了下鼻子:“那他、他现在……”

  “啊,他现在是不吃假药了。”

  谢恒刚要松口气,无为又接了一句——“不过在上刀山下火海呢!”

  谢恒猛地提起一口气,“你说什么?”

  无为摊手,“我又不能真的看着他找死,只能帮他一把。但他不像你,有天师血脉这个可以穿越古今的媒介,以他凡人之躯想要跨越时空,自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恒的心紧张地揪在一起:“什么代价?”

  “淬炼。”无为,“说是代价,其实也是必要条件,你信我,绝对不是我故意为难他,我可没那胆子。你家陛下要来找你,要穿越时空,而且是身穿,那不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要经受时空之力的摧残拉扯,不淬炼一番那能承受得住吗?所以从二十年前开始,也就基本是从他多了那段记忆开始,我就送他到一处结界秘境去,强化身体和灵魂。那里面有无数危险,每一项都能突破他身体和灵魂的承受极限,刀山火海这种只是小儿科,但我给了他保命的手段,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休息休息也能缓过劲儿来,断手断脚也能恢复,哪怕肚子上被捅出个大窟窿甚至肠穿肚烂也性命无忧。残酷是残酷了点,可如果不这样也就达不到淬炼的效果。”

  “二十年……他在那鬼地方待了二十年?受了二十年的罪!”

  谢恒这次是真的对无为咬牙切齿产生了恨意!

  刀山火海?肠穿肚烂?!无为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将军怎么能受这种罪?不,这不是受罪!这是极致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无为被谢恒阴鸷的表情吓得后退几步,“你、你别这么看我,进去之前你家陛下就知道这个情况,我跟他说清楚了,但不这样就不能来见你,他心甘情愿。而且你也该知道,就算你不断修炼学习术法,也要许久才有所成就,凭着你自己的力量达到可以穿越时空的地步,那得多久?你家陛下也等不起啊!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高兴的,从他进入秘境的那一刻起,他的年龄就固定在了进去的那一刻,所以就算过去几十年几百年,他还是处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你不用担心有朝一日重聚会像祖孙团圆。”

  谢恒闭了闭眼,心情丝毫没有因为无为的“不过”而好转,他压抑着满腔怒火和快要汹涌而出的心疼,可连浅浅的呼吸都像是在极致痛哭之后的喘喘停停。

  “还要多久。”

  无为:“这、这真说不好,那处结界秘境从形式上来说有点像是闯关游戏,通过了所有的关卡获得胜利自然就出来了,但如果没能通过……那就只能重来。”

  谢恒的嘴唇又轻又狠的一颤!

  有保命的手段,不会死,可如果一直没有通过,就要重复承受那些锥心蚀骨的疼痛!在那些极刑中不断轮回!与这比起来,死亡都算得上享受!

  在这种无与伦比的痛苦折磨下,他的将军已经经历了二十年!二十年!甚至不知道往后还要陷在里面多久!

  谢恒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传来实际性的闷痛,痛得他脸色发白呼吸困难,手脚随之发软,从床沿缓缓滑落到地上。

  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又因为吸气过猛而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像得了肺病一般,咳得一张脸由白转红,心肝肺好像都要咳出来,嗓子都疼得厉害,似乎已经渗出了血丝。

  咳到这个程度他都没有停下来,强烈的干呕感袭来,他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起来。一天就只吃了两个面包,这会都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吐,胃酸反上来,呛得他的喉咙又是一阵火辣辣的难受。

  无为看不下去,“其实你这是何必呢?以你家陛下的本事肯定能成功通过淬炼,只要他通过我就能有感知,到时候他就能直接通过秘境过来这边,你们就能在一起了啊!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吗?”

  谢恒坐在洗手间的地上缓着气,头低低垂着,许久没有打理的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

  “你不懂。”

  无为:“我也不想懂!不过看你们这样我也算稍微明白为何诸多神劫中情劫最是难过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赚钱

  谢恒没有说话,他现在这么靠坐着,纹丝不动,就连胸膛都看不到明显的起伏,像极了一个死人。

  无为:“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你家陛下会来找你,所以你不用再可这劲儿折腾自己了。”

  谢恒:“你又知道我在折腾自己?”

  无为:“这很难猜吗?还没瞧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善待不了自己,只不过你疯的程度还是超过我的想象了。好了,我得走了,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家陛下过来的时候,我相信你一定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盼着能早点见到我。”

  谢恒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他也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等到起身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无为的身影。

  天问学院的人发现最近“学习机器”谢恒变得正常了,没有再疯狂地上课学习。

  三餐时间会出现在食堂,早饭营养,午饭荤素搭配,晚上吃得清淡。吃饭细嚼慢咽,没再像之前那样即便吃个包子都吃出风卷残云的架势。

  每天早上饭前他还会去健身房健身,晚上九点准时从图书馆出来,十点半之前就能看到他的宿舍熄了灯。

  虽说作息时间规律了,但也规律到令人觉得有点发毛,试问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人能做到他这样?

  先是疯狂地学习到压缩睡眠时间直至昏倒就医,现在又是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果然大多数天才都是半个疯子,不是他们常人能理解的。

  这段时间沈淮州不在学院,他切换到主人格的状态在医院忙乎,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回到学院见到谢恒时着实吓了一跳。

  沈淮州双手插兜,上身前倾,好奇地盯着谢恒:“你知道你的脸好像在发光吗?你这是往脸上打了一层蜡?”

  谢恒摸摸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那是我最近注重保养。”

  沈淮州:“怎么?有了新目标决定放弃你家皇帝陛下了?”

  谢恒冷笑:“你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将他比下去?”

  这话说的就很唯心了。

  沈淮州:“行行行,知道你家皇帝陛下最厉害,不过你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之前还把自己熬得半死不活,这才多长时间,气色都变得这么好。要不是看起来确实圆润了些,我都得以为你是回光返照了。”

  谢恒没搭沈淮州的腔调,转而说道:“你有没有途径给我介绍点活儿?”

  沈淮州:“任务部有的是任务。”

  谢恒:“会被抽成。”

  沈淮州:“急用钱?”

  谢恒点头:“算是。”

  和无为一样,谢恒虽然心疼将军要遭受那些痛苦,却也坚定地认为将军一定会通过淬炼,一定会来见他。那他就要把赚钱提上日程。

  一般学院里完成第一年的学习且通过考核之后,就已经具备到任务部门接任务的资格。谢恒早在完成课业之后就去找教学主任申请提前考核了,也已经顺利通过。

  教导主任跟他说过可以去任务部门领任务,一方面能检验自己所学,另一方面还能赚钱。

  只是当时谢恒忙着继续提升实力,所以一直没有去任务部门。

  沈淮州想了想:“行,正好我有个朋友,说他另外一个朋友最近继承了一个亲戚的遗产,遗产中有套别墅,他朋友想把别墅卖出去,但是那别墅死过人,阴气重,好像不是很干净,所以想找人给看看,你没问题的话我就推荐你去。”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凶宅除灵的case。死过人的宅子确实阴气会重一点,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直接让人有所察觉。能让普通人明显感觉到,那就不是阴气重那么简单,宅子十有八九不干净。

  不过宅子里的鬼未必就是在宅子里自杀的人,也可能是路过的孤魂野鬼觉得这宅子不错,所幸留下来当个临时居所。

  谢恒:“那就麻烦沈老师了。”

  沈淮州笑起来,“你叫我一声沈老师,我肯定多少也要尽一点为人师的本分不是?不过关于我那主人格的情况我也得说两句,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之前你昏倒那次在咱们学院的医院检查也一切正常,所以也就不用再去复查了,我那主人格要是主动联系你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在别的医院看过了,别说什么不用复查之类的话,那他肯定要反复游说你。”

  谢恒皱眉:“你还会干涉你的主人格接病人?”

  沈淮州:“正常病人无所谓。”

  谢恒:“我哪不正常?”

  沈淮州无奈:“不是你不正常,是我那主人格对你有想法,他想泡你,没看出来?”

  谢恒沉默片刻:“需不需要我让他死心?”

  瞧着谢恒有些阴沉的表情,沈淮州心里一抖,连忙说道:“不用不用。”

  他怕谢恒让主人格死心的方法会导致主人格产生心理阴影,毕竟现在的谢恒看着都不像个正常人。

  “就是你的外表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对你有点兴趣,也没上升到多喜欢的程度。你远着他点,他那份心思慢慢就会淡了。”

  谢恒点头:“我知道了。”

  沈淮州:“刚刚跟你说的凶宅初灵的这个事儿,定金两万,事成之后再给你三万。不过做咱们这一行价钱基本都不会说死,要是凶宅里的鬼比较好对付,就是个道行不高的小鬼之类的,这个价钱就还算公道。但要是遇到比较难缠的鬼甚至是恶鬼,那你收拾之前记得打电话加钱,对方同意了再动手,免得你都把鬼给除了对方却心疼钱不认账。”

  谢恒:“你介绍给我的活儿,自己都信不过?”

  沈淮州:“那是朋友的朋友啊,我跟对方又不是很熟,怎么知道对方人品怎么样?再说这年头就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都有可能相挖坑,朋友又是多牢靠的关系?而且我这是教给你经验,日后你要是有自己的途径可以接活儿了,也得先小人后君子,真要是心里坦荡没准备耍猫腻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跟你生气,要实在是小气到这种程度的,这样的人往往逼事多,他们的活儿不接最好。”

  谢恒:“谢谢。”

  沈淮州拍拍谢恒的肩膀以示加油。

  当天沈淮州就给谢恒搭上了线儿。

  下午谢恒跟雇主视频,对方住在木伦市,离得比较远,见面有些麻烦,要是没谈拢那就是白跑那么远。所以就先视频了解一下情况,双方进行进一步确定。

  雇主是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男孩子,估计最多大二。皮相好,看起来就是那阳光开朗的性格,现在这一挂的男生很受女生喜欢。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这么大费周章推荐来的“天师”竟然这样年轻,还是帅哥。

  原本因为第一次跟天师视频还有点紧张,但看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我叫宗砚,天师怎么称呼。”

  “谢。”

  “谢天师您好,我跟您说说基本情况。”

  宗砚把别墅的情况都告诉了谢恒,苦哈哈地说:“就是这些情况,其实我家里条件也很不错,我倒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别墅这么折腾,但我最近两天实在运气不怎么样,情况就是从我去了别墅一趟之后开始的,我肯定是在里面招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并且这两天我睡觉总出现鬼压床,以前也没有过。”

  谢恒:“运气时好时坏也是有的,本来就没有人能一直顺风顺水,除非用了特殊手段。”

  “真的?”宗砚明显不是很相信,“你看我印堂有没有发黑?”

  谢恒:“……没有。”

  宗砚:“是真没有还是隔着电脑屏幕看不出来?我真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我跟你说……”

  谢恒被宗砚的喋喋不休吵得头疼,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有耐心听人这絮叨,但现在,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那份耐心。

  “宗先生,疑心生暗鬼,有的时候正是因为过度怀疑造成了类似心理暗示的效果,才会导致一些乌龙状况的发生。你以为鬼压床不挑的吗?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鬼挑你的床压?”

  宗砚:“……”

  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这样不留情面?

  不过很多人就是这样,好言好语地哄着不信,被呲了一顿反而信了。

  “那大概就是真的是我自己吓自己了。谢天师什么时候能来别墅?”

  谢恒:“如果谈拢,我今天下午就飞过去。”

  宗砚:“要谈的基本都谈完了,最后就是价钱。你们这行的规矩我清楚,现在就是定金两万事成三万,但如果真遇到太棘手的情况,您随时说。”

  虽说宗砚年纪小了些,但可能正是因为年纪小,还没染上社会上的市侩之气,从眼神到表情都在充分表示这个大男生的态度诚恳又坦荡。

  最后商量了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就算确定下来了。

  当天晚上八点多,飞机降落在木伦天朗机场。

  宗砚让人去接了谢恒,本来是打算就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但谢恒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凶宅去。司机请示了宗砚得到肯定答复后就直接带谢恒去了。

  作者闲话:  【大家五一快乐~】

  第四百三十五章 鬼推磨

  前往别墅的路上,宗砚又给谢恒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趟别墅比较好,现在我就往那边赶。”

  宗砚住的地方是富豪区,距离别墅那边还有段不近的距离。

  谢恒:“怎么?信不过我?”

  宗砚:“那倒不是,只是我之前也请过别人到别墅来驱鬼,不过却没成功,被我请来的人回去后反倒生了一场大病。我跟你一起过去,真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你自己应付不来,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照应,不是说鬼其实也怕人多阳气重吗?”

  这么说到底还是宗砚不够信任谢恒,许还是看着谢恒实在太年轻了,在他眼中真正有道行的天师应该就是那种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的,有种道骨仙风的感觉,而不是像谢恒这样,瞧着就是个大学生。要是换成别人,宗砚就算不放心也不会自己直接过去,可能只是会雇两个保镖过去。

  但他看谢恒很有眼缘,他是同性恋,就喜欢谢恒这个类型的,看着清冷文雅,不管日后能不能有所发展,对自己有好感的对象还是忍不住多关怀几分。

  谢恒:“要真是人多点鬼就害怕,你还找什么天师?请十几二十个阳气盛的大汉在你别墅住个十天半个月,看看能不能把鬼给住走。”

  被怼了的宗砚语塞,差点忘了谢恒是长得有多好看嘴就有多毒,他真该改改自己看见好看的人就忍不住献殷勤的毛病。

  谢恒也知道对方该是一片好心,正好他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买,既然对方自告奋勇过去,那就干脆跑这个腿。

  “你要去就去。来的路上到丧葬品店买点烧纸用的金银元宝来。”

  宗砚本来还挺低落,一听谢恒有事交给他做,立刻就精神了。

  “干嘛还买银元宝,可以都买金元宝啊!这种东西又值不了几个钱。”

  谢恒:“让你怎么买就怎么买!”

  宗砚:……好、好暴躁的脾气!

  “哦。”

  一个小时后,谢恒来到目的地。

  自己开车过来的宗砚先到一步,这会就靠在车门边等着,

  送谢恒过来的司机到宗砚的车上将他买来的东西提下去,跟在两人身后,到进门前,那司机停住脚步,宗砚接过两个塑料袋跟谢恒进去。

  司机身子一转往外走。

  谢恒亲眼看着那司机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开始背影还算得上从容,但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竟然是小碎步跑了起来,两条腿差点倒腾不开。

  宗砚注意到谢恒的眼神,解释说:“正常人都是这反应,你别介意。”

  谢恒:“他不是为我工作,这里也不是我的别墅,我介意什么?”

  宗砚:……他想多了。

  宗砚买来的两大袋子东西,一袋子是烧纸和金银元宝,另外一袋子都是些吃的东西,有泡面、自热米饭、自热火锅,还有各种零食饮料,反正是只要有手的人都能吃的那种,还不用开火做饭。

  看宗砚熟练自然地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就能知道他平时就很习惯吃这些东西。

  谢恒却是皱眉:“你还打算在这里一直常住?”

  宗砚:“不是,我都是给你准备的,我看你也不像是最做饭的样子,与其给你买菜卖肉,还不如给你买这些,我平时也是这么吃的,所有东西都亲测味道极好!不信你尝尝!保证你也喜欢!”

  谢恒:“我就不能叫外卖?”

  宗砚:……他忘了!谢恒会不会觉得他太小气连外卖钱都不愿意报销?

  “对,能叫外卖,”宗砚赶紧补救,“你在这里住的期间所有外卖我都给你报销,我刚刚是忘了。你想吃什么点什么,真的!”

  谢恒没理会宗砚,转身在别墅里参观起来。

  他还真在这里感受到了阴气,也确实不仅是因为死过人所致,这里的确有鬼,但又不是很难对付的厉鬼。掺杂在阴气中的鬼气并不浓郁,甚至算得上清淡。

  谢恒可以隐隐看到空中漂浮着淡淡的青黑色,这是鬼气的颜色,而青黑色的鬼气说明成鬼的时间不是很长。

  鬼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一楼大厅,也就说明这里是鬼最常停留的地方。

  谢恒在这里走了一遭,却没找到那鬼的踪迹,身上带着的寻鬼罗盘也没有反应。

  宗砚也知道罗盘,之前他请来的天师也是用罗盘寻鬼,但是都没有找到,罗盘一动不动,因此对于谢恒的罗盘毫无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

  谢恒让宗砚带着他去楼上转了转,罗盘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跟坏了一样。

  一个诞生不久的小鬼的应当没有能力可以蒙蔽罗盘,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里的阴气过盛,再搭配独特的地理位置,形成特殊的阴气磁场,干扰了罗盘。第二,对方是天生鬼体,死后成鬼,一般的寻鬼罗盘根本不能锁定他的方向。

  进来别墅之前谢恒已经在外面大致看过这别墅所处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易滋生阴气,但是绝对没有到可以达成阴气磁场的地步。

  那也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天生鬼体,那可就有意思了。

  谢恒回到一楼大厅,让宗砚去厨房拿一个不锈钢的盆子,然后从另一个塑料袋里取出银元宝,接着又从自己的小行李箱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青玉磨盘。

  拿了不锈钢盆子回来的宗砚看着那还没有自己掌心大的青玉磨盘很是喜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磨盘样式的玉雕,真漂亮。”

  大部分的玉雕都取意吉祥,比如白菜、如意、玉蝉、貔貅、醒狮等等,大一点的还有山流水等景致,而磨盘却没什么好意头,且拉磨是种穷苦的劳动,没人会雕刻这种东西。

  宗砚仔细看着:“雕刻得真精致!”他上手摆弄了一下,居然还真的可以转动,“这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谢恒:“我。”

  宗砚意外:“天师还是兼职玉雕师?”

  谢恒:“这是我自己做的法器。”

  宗砚点点头,没再发表意见,只是觉得这青玉磨很漂亮。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器。

  但若是有其他天师在场,肯定要狠狠震惊一把。

  捉鬼的法器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天成,比如雷击木,那本身就是上佳的驱邪法器。另一种人造,人造的就五花八门多得是了,比如铜钱剑、照鬼镜等等。

  但哪怕是最低等级的法器,也需要极深厚的修为打基础,按理来讲,别说仅仅是在天问学院完成了一年的学习,就是完成了四年课业,也不一定能成功制造出一件普通法器。

  可谢恒只是前几日在图书馆看书时找到了玉雕类法器的制作方法,自己尝试着学了学,然后去学院的小材料市场买了一块青玉练练手,没想到就成功了,而这一次也刚好能用得上。

  谢恒将青玉磨放到不锈钢盆子的边上,又拿出一条不太长的红线,红线的一端压在不锈钢盆子下面,另外一端压在青玉磨下面。

  这样看起来就是一根红线将不锈钢盆子和青玉磨连接在了一起。

  谢恒点燃了银元宝扔进了不锈钢盆子里,并且不断往里面添加。

  宗砚好奇地看着。

  片刻后,宗砚瞪大了眼睛,还不可置信地揉了两把。

  不是他眼花,是那青玉磨真的自己动了起来!

  宗砚刚刚还拨弄过青玉磨,非常肯定这就是一件纯粹的玉雕,里面没有任何机关,这青玉磨就是自己动起来的!

  “天、天天天师!”宗砚吓得直结巴,“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自己转了?”

  谢恒头也不抬,继续烧银元宝:“谁说是在自己转?是有鬼在推着他转。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烧了这么多银元宝,他当然要给我推磨。”

  宗砚心中整了个大惊!妈妈我真是涨见识了!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宗砚:“你、你让一个鬼磨磨,这、这真的好吗?”

  谢恒:“谁让他太能藏,罗盘找不到他,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身不由己来磨磨。”

  宗砚:……好家伙!还是身不由己的!

  宗砚实在担心那被迫劳动的鬼兄弟事后报复,想着还是多给他点好处,于是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摸出两个金元宝准备扔进火烧得正旺的不锈钢盆子里,心里还想着谢天师也太抠唆了,人家堂堂一个鬼都被忽悠地来磨磨了,也不说给点金元宝,就用银元宝对付着,这玩意儿又不值钱,怎么就不能大方点。

  然而宗砚刚抬手要扔,就被谢恒打了下手背,两个金元宝掉在地上。

  谢恒冷眼看着:“不能烧金元宝。”

  宗砚不解,但看谢恒严肃的模样也猜到这人一直没烧金元宝肯定不是舍不得那么简单了,应该有特别的讲究,于是虚心求教。

  “为什么呀?”

  “判官要金,小鬼要银。”

  “这句话我知道!”宗砚像个上课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一生举着手说道,“这是一种比喻,是说办事需要行贿,而且权利越大的人越贪。”

  谢恒:“没错,但这也同样适用于鬼圈。金子是用来贿赂鬼差和大鬼的,你这别墅里的鬼成鬼时间还不长,虽然体质有些特殊,但现在还在小鬼范围内,所以只能用银子。如果用了金子就是坏了规矩,会对我们不利。”

  一开始谢恒并不确定别墅里的鬼是大鬼还是小鬼,才会让宗砚金银元宝都买,现在知道是小鬼,那金元宝也就用不上了。

  宗砚“啊”了一声,“那、那清明节的时候给亲人烧纸钱,很多人都会烧金银元宝啊,那不是都不好?”

  谢恒:“性质不一样。有多少人死后会变成鬼逗留人世?已经入了冥府的鬼魂就不在这条约束范围内。而且捎给亲人金银元宝是好事。冥府有冥府的秩序,跟人世一样,也是个世界,在人世时找人办事要花钱,在冥府也一样。办小事花小钱,办大事花大钱,金子依旧能用来贿赂鬼差,而且作为冥府永久性流通货币,金银元宝可比纸钱受欢迎的多。”

  宗砚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天师指点。”

  这会的宗砚已经彻底相信谢恒是有真本事的了,以往请来的那些天师连鬼影子都摸不着,可谢天师却能让那恶鬼推磨!

  宗砚收起了原本对谢恒的那点小心思。本来要是谢恒没有真本事,他也不打算跟谢恒生气,就当交个朋友,看看以后有没有发展的空间。

  但现在谢恒既然这么厉害,那他就得恭敬着对待了。

  他是又菜又爱玩,但是他不傻,知道有本事的人得罪不得,万一谢恒知道他的心思后生气了呢?世上光怪陆离的事情那么多,哪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撞鬼,这样的能人只能敬着。

  谢恒让宗砚继续烧银元宝,转头对着还在转动的青玉磨的方向说:“你最好还是现身吧,你要是不现身,我们就一直烧银元宝,你就得一直在这里磨磨。我们有钱,多少银元宝都买的来,就算我们有事,还能雇人在这里烧,烧个十几二十年都行,哪怕烧到我们寿终正寝都是可以的,这个玉磨坏了我还可以给你做新的,你喜欢什么材质的?白玉、墨玉还是若羌黄口?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以后你用的多了我还能给你弄雕花儿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人性化?”

  宗砚看不到鬼,但也知道谢恒刚刚这些话都是对那个鬼说的。

  不得不说谢天师的手段真是太狠了!他很想对那鬼说一句“生产队的驴都没你勤奋”,这还是字面意义上的。

  然而他该是没那么胆子说出来。谢天师敢挑衅鬼,他不敢。

  第四百三十六章 债主

  片刻后,就在青玉磨的边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一开始很模糊,之后逐渐凝实。

  这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五官十分立体,侧脸的轮廓都坚毅分明。此刻的他明显在暴怒的状态,眉心狠狠揪在一起。可就算他的表情愤怒到扭曲,却还是遮掩不住那相当出众的相貌。

  宗砚俯身十分好奇地看着,他原本还以为鬼会非常可怕,却没想到对方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要是鬼都长这么样子的话,他甚至觉得天天撞鬼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谢恒看了一眼宗砚,冷冷道:“这是他生前的样貌,死后变鬼又不会整容,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你最好别盼着天天见鬼。”

  被谢恒看透了心思的宗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那磨磨的小鬼身上:“你怎么这么小?”

  那鬼咬牙切齿:“这磨就这么大,我有什么办法!”

  宗砚明白了,是这法器限制住了这鬼的大小,为了能磨磨,对方自然也要变到合适的尺寸。

  “真神奇!”

  男鬼气得不行,极其凶狠地瞪着谢恒,像只炸毛的刺猬。

  谢恒:“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男鬼高傲地哼了一声,这幅模样显然是不准备回答谢恒的任何问题。

  这样优秀的长相,搭配上如此桀骜的神情,本来很有魅力,但偏偏对方正身不由己地磨磨,这高尚的气质瞬间就大打折扣。

  宗砚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不对啊,你长的这么好看,我要是见过你不可能没有印象。”

  谢恒:“可能他现在太小,让他恢复到正常人的大小你就能认出来。”

  宗砚惊喜:“真的能?”

  谢恒转头看向男鬼,“我可以让你停止,但你也要答应不能伤害我们。”

  宗砚一听就吓到了,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看着正在推磨的帅气小鬼:“他、他还能伤人?要不别把他恢复了吧!不安全!”

  谢恒:“不用担心。”

  宗砚看着谢恒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即灵光一闪:“啊,是不是只要他想攻击我们,我们立即烧银元宝,他就会被迫回去磨磨?”

  谢恒:“这个方法对同一只鬼只要中断过一次就不能再使用第二次。”

  “啊?那还是别放他了吧?”

  谢恒没听宗砚的,就只看着那男鬼。

  男鬼立即保证:“没问题,你赶紧停止烧纸,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这男鬼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真诚,也很有感染力,刚刚还吓得不行的宗砚立即就相信对方会说到做到。

  但宗砚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眼底深处的狠厉和算计。

  谢恒没有在继续往不锈钢盆子里添银元宝,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哗啦啦倒进不锈钢盆子里。

  刺啦一声,盆子里的火灭得干干净净。

  几乎在火灭的一瞬间,男鬼就停止了磨磨,身体逐渐变大。

  宗砚认出了对方,“你是那个明星!叫……”

  话好没说完,那男鬼就满脸狰狞地朝着谢恒和宗砚扑了过来。

  宗砚吓得脸色发白,瞬间躲到谢恒身后。

  而谢恒却不紧不慢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支枪,对着男鬼就开了一枪。

  宗砚震惊于谢恒居然有枪,但他很快想到对方是鬼啊!怎么可能会被这种物理攻击伤害到?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一声惨叫,刚刚还满身气势地朝他们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鬼这会竟然捂着手在地上打滚儿。

  宗砚亲眼瞧见对方的一只手上有一个明晃晃的大窟窿,这就是刚刚那一枪的效果?

  “怎么会……这枪难道也是一件法器?”

  谢恒没回答,但宗砚已经这么坚定地认为了,还想着谢天师就是不一般,别的天师用的抓鬼法器看起来都很古朴,就谢天师,居然用枪!而且还这么有效!

  谢恒手上的枪就只是仿真枪,只不过是做得非常精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那种,不管是外形还是重量,跟真枪都没有区别。这就是一件有钱人的玩具。谢恒买下来之后就将其改造。那些仿真子弹都用强效的符水浸泡过,然后他还用最细小的书法笔在子弹上面绘制了符文,如此这些子弹不会伤害到普通人,但却能伤到鬼。

  他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而不喜欢像许多天师那样进行传统的繁杂的操作,效果还不一定如何。

  那男鬼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碰上硬茬子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跑为上策,一个转身便凭空消失在大厅。

  宗砚:“哎呀,他跑了!”

  谢恒却是不紧不慢,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绳。

  这时候的红绳两端仍旧压在不锈钢盆和玉磨的底下,谢恒拿起不锈钢盆,将盆地的那一段红绳握在自己手上,之后狠狠一拽。

  另外一端被从磨盘底下迅速拽出来,下一秒,原本消失不见的男鬼又凭空出现,脚下还趔趄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突然从隐身的地方被拽出来的一样,而此时那红线的另一端就系在他的手腕上。

  宗砚傻眼:“这、这是什么回事?”

  谢恒冷冷一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得了我们那么多银元宝,还想轻易跑路?哪那么容易?”

  男鬼气呼呼地瞪着宗砚。

  宗砚又不理解了,“不是,我们给他烧银元宝,他也磨磨了啊,这不算扯平?”

  谢恒哼了一声:“你家雇人磨磨是一圈一个银元宝的价格?”

  宗砚懂了,虽然他们烧了银元宝而男鬼也磨了磨,但这二者之间还并没有构成等价交换。他们停止烧银元宝是解除了男鬼的禁锢,但在价值上男鬼还欠着他们。

  他觉得谢天师能用一根红线就把那男鬼抓住也是因为他们跟“鬼”的交易不等价,所以“主动权”还在他们手里。

  宗砚再次转头看向男鬼,“你就是那个叫封时的男星,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爸公司的产品请你当过代言人。你怎么……”

  原本宗砚想问封时怎么会在这里,可对方既然都已经成了鬼了那肯定就是死了,他再这样问好像就不太合适。

  当年封时做他们家的代言人时自己正在高三的关键时刻,虽然知道自家公司找了个长得特好看的明星代言人,他却也只是在帮父亲送落在家里的文件资料时匆匆在公司里见了一面,但可惜那时候他没仔细看,而且繁重的学业让他没有一点精力生出花花心思。

  等后来考上大学,他就很少回家,也更少接触父亲公司里的事情,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他都已经大三了,要不是今天在这里碰见了,他大概也想不起来他们之前见过。

  封时冷冷盯着宗砚,“你叫什么?”

  “宗砚。”

  “宗……你的父亲是宗长德?”

  宗砚点头,随即又有点高兴,“你还记的啊。”

  封时眼中的杀气淡了不少,谢恒看出来对方没有再伤害他们的意图,却也没有急着收回红线,而是将自己手上这一端的红线系在了宗砚的手腕上。

  宗砚眨眼:怎么个意思?天师你这是要给我们来个阴阳情缘一线牵?

  谢恒:“你既然与他生前有过交集,这线握在你手里会更加牢靠。而且你系着红绳,就是他的债主,他不能伤害你。”

  宗砚立即点头,宝贝似的握了握手上的红线:“好的天师!谢谢天师!”

  封时冷冷瞥了一眼谢恒,最后视线又落到宗砚身上:“看在你是宗长德儿子的份上,我不找你麻烦,你解开绳子,我现在就离开别墅。”

  宗砚被封时冷冰冰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不行,刚刚你也说不会攻击我们,可还不是一恢复就跟我们动手了?再说就算你不找我的麻烦,但要是放你走,你还是可能去伤害别人,这可不行。”

  封时表情再度变得狰狞,没好气地朝着宗砚吼道:“别人受不受到伤害关你屁事!老子是看在你老子的份上饶过你,你他妈的别给老子得寸进尺!”

  宗砚委屈地瘪瘪嘴,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我、我是你债主,你不能这么凶我。”

  封时一个鬼硬生生被气出了脸上泛红的效果,转头就对着玉磨疾步而去。

  谢恒似乎早就料到封时会有此举动,手一伸就把玉磨收了起来。

  想还债,那是不可能的。

  封时气得原地跺脚,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干净的。

  宗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求助地看向谢恒,他们也不能永远这么控制着封时吧?而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封时的眼睛越来越红了。

  谢恒:“宗砚说的没错,我们不能明知道你有害人之心还把你放出去。”

  封时:“我只是要去找我的仇人,找害死我的人报仇。因果报应,这你们总管不着!”

  谢恒:“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

  封时愣了一下,随后恶狠狠地说:“我当然知道!”

  “你要是真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不就是因为想不起自己的仇人是谁,你才在这个地方一边借着阴气增进鬼力一遍努力回忆?”

  一听封时竟然都不记得害死自己的仇人是谁了,宗砚顿时有点心酸。这么好看的男人年纪轻轻就被害死了已经够可怜了,死后化成鬼可见怨念不小,却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忘记了,这就更可怜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解决掉

  封时恶气声声地说:“那大不了等我日后恢复记忆我再去找凶手报仇,我又不是那滥杀无辜的恶鬼,之前进来别墅那些人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就是吓一吓他们,他们沾染了我的鬼气回去生病一场,也不严重,养好了不就没事了!”

  谢恒眯眼:“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天生鬼体?”

  封时一愣:“什么意思?”

  宗砚犹犹豫豫地说道:“可能是表示你很适合做鬼?”

  封时猛地转头瞪了宗砚一眼,宗砚立即埋下头不说话了。

  谢恒:“你不用瞪他,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成鬼时间不久,估计不超过两个月,所以你的鬼气都还是青黑色,没有过度到真正的黑色。按理说这种程度的小鬼,虽说也会有自我意识,但是根本做不到去吓人的程度,因为两个月的时间连鬼力这种力量都还不能适应,又怎么能运用?而你现在对鬼力的运用甚至比一些一两年的鬼都要娴熟。”

  封时邪恶一笑:“那这不是好事?怎么?你们担心我太厉害,会仗着自己的本事去到处欺负人不成?”

  谢恒淡淡看了一眼封时:“天生鬼体的弊端,如果不加以引导,你会比一般的鬼更加容易失去理智,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恶鬼,你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性命,到时候等待你的就是各大天师势力的追杀。”

  封时的表情彻底僵住,良久后才抬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谢恒:“你是在危言耸听!”

  谢恒抬手指着封时,划了一圈,“你去照照镜子看看,瞧瞧现在你眼底有什么。”

  封时还没动,宗砚立即“哦”了一声:“他的眼底有红光,我刚刚就看见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说怎么觉得他眼睛好像越来越红了。”

  宗砚的表情很真,且看他那有点泛着傻气的模样也说不出这么高明的谎话。

  但封时还是走到茶几边上,将透明茶几当成镜子仔细看,果然看到了眼底的一丝血色。

  封时的心陡然一沉!

  他确实不记得杀害自己的凶手,但他能肯定自己的确是被人害死的!

  他不能在还没有报仇的情况下就失去理智成为一个无差别攻击的恶鬼,他不愿意杀害无辜之人,也明白自己要是失去理智真杀了不少人,那能杀掉凶手为自己报仇的可能性也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真要是被厉害的天师追杀,就再也不能给自己报仇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貌似现在能保住自己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神棍。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跟在他身边,”谢恒指着宗砚,“他现在是你的债主,有这种”世俗”的关系在,你的神志就会保持更长时间的清醒,同时你要加快吸收阴气强大鬼力,之后就是看你自己的毅力。一年时间内,只要你一直保持理智,鬼力修为达到现在的三倍以上,你就能彻底保住神志,到时候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回忆一下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

  封时皱起好看的眉毛:“可一年的时间太长了。”

  谢恒:“这已经是最快的方法,再说这一年之内你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必须待在宗砚身边而已,你照样可以慢慢回忆。”

  宗砚:“可、可虽说我是他债主,天师也说他的神志会保持更长时间的清醒,但能不能保持一年还要看他的毅力,万一他的毅力不够,没保持一年呢?那我不就危险了?”

  谢恒:“你是他的债主,他就算失去神志,除非还清债务,否则也不能伤害你,有你控制着他,他也不能去伤害别人,到时候你就赶紧联系我,我会把他处理掉。”

  听到“处理”两个字,宗砚打了个寒颤,他大概能猜到谢恒是要怎么个“处理”法。

  “那个……既然他受制于我,不能伤害我也不能伤害别人,那就没必要非得……”处理”吧?”

  谢恒:“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就算他失去理智成为恶鬼,他的鬼力不但不会停止增长,还会增长得更快,等到他的鬼力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你这个债主在他面前就不具有任何约束力了,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我们自然要在他强大起来之前把他解决掉。”

  封时:“……你们能看到我还在这吧?”

  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当着他的面就说要将他解决掉?

  谢恒:“所以你答不答应?”

  封时冷笑:“我有别的选择吗?”

  谢恒:“你可以选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封时:……这人真的是天师?怎么感觉比恶鬼还恶?

  “好,我答应。”

  谢恒:“你答应了,人家还没答应。”

  封时转头看着宗砚,那眯起眼睛的表情大有你不要不识抬举的意思。

  宗砚:“我、我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封时没好气:“你有什么好考虑的?你现在是我的债主,我现身的时候可以让你看到而别人看不到,根本不会影响你。而且有我在,你要是遇到了不法分子,抢劫什么的,我还能吓退他们。你现在还是学生不是吗?大学的考试很严格也困难吧?我可以帮你作弊,免得你挂科连毕业证都拿不了。”

  宗砚低着头,声音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学习很好,用不着作弊。”

  封时:“你他妈……”

  “好了好了我答应!”宗砚像是勉为其难才答应让封时跟着自己,又对封时说道,“咱们虽然算不得认识,但好歹有过交集,而且就算半点关系没有,瞧见陌生人有这样的遭遇我也愿意帮一把,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说脏话了。你脾气暴躁一时半会改不了这我可以理解,但你得控制自己文明用语。”

  封时刚想反驳,宗砚立即说道:“要是连这么点小要求都做不到,那说明你的自制力很一般,也就不用指望一年之内你能保持清醒的神志,省点事,直接让谢天师把你给收了算了。”

  谢恒也没想到宗砚竟然难得硬气了一回,看来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不全是面团捏的,多少还有点脾气。

  封时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行,听你的!”

  宗砚高兴了,“我明天新学期开学,本来今天应该回学校,但因为你的事情耽搁了,现在就得往学校赶,你跟我一起走吧?”

  封时:“怎么走?”

  宗砚:“管家开车送我。”

  封时:“那就赶紧走!”

  宗砚点点头,又转头对谢恒说:“这一次多亏了谢天师,尾款我稍后就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谢恒点头,想了想说道:“以后有生意可以给我介绍,你再出事我可以给你打折。”

  “……好的,多谢天师。今天也很晚了,天师就暂且在这里住下,您什么时候打算离开就联系我,我安排人送您。”

  谢恒:“多谢。”

  不到凌晨四点,宗砚回到了学校。

  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宗砚拿出手机给月亮拍了个照,然后打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发了出去。

  ——有谁见过京大凌晨四点的月亮吗?

  封时看到宗砚发的朋友圈,冷哼一声:“做作。”

  宗砚脸微微红,倒是也没有生气,只笑着说:“以前看过别人发过类似的,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过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是觉得挺做作的哦。”

  封时:……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宗砚:“对了,你既然是明星,那我们不如上网搜搜你的消息,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封时不以为然:“凶手还能把杀人证据放到网上去吗?”

  宗砚:“你不要小看现在网友的侦查能力,而且你毕竟是公众人物,肯定有不少粉丝,可能你的粉丝会知道些什么。再说你现在跟着我,我总要多了解一些你的情况。”

  封时:“想了解我的情况你不能直接问我?”

  宗砚眼睛一亮:“你愿意告诉我?”

  封时恶劣一笑,“不愿意,你自己查去吧,看看你能查出什么。”

  宗砚无奈,却也没跟封时计较,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对方这般恶劣的脾气,要是自己原本活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害死,他肯定跟封时一样暴躁。

  京大的宿舍是公寓型,一间住两人,两室一厅,带独立的浴室卫生间,卧室阳台是隔开的。

  宗砚回宿舍就看到门口鞋柜上放的鞋子,他的室友每次都比他先返校。

  两人在不同专业,不过关系倒是很不错,课程重合的时候要是在同一幢教学楼还会一起去上课,之后一块去食堂。

  这会室友肯定都睡着了,宗砚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他打开电脑开始查找有关封时的资料,封时就在屋里四处转着。

  两人之间原本那条实质性的红线已经被谢恒给烧了,谢恒说如今在他们之间是一条无形的红线,不会限制他们的行动,但是封时不能离开超过宗砚五十米的距离。

  第四百三十八章 巧不巧

  网上关于封时的消息很多,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最多的内容就是两个方面的,一个是他的绯闻,跟他拍戏的女演员中有一半都跟他传过绯闻,另一方面就是说他脾气不好。

  宗砚点头:“脾气不好倒是真的。”

  说完宗砚就习惯性地闭嘴了,他以为封时一定会像之前那样怼他,却没想到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觉得我的那些绯闻不像真的?”

  “唔……”宗砚沉吟了一下,“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娱乐圈的事,但从常识角度来说,一个人精力有限,应该不能跟那么多人传绯闻吧,更何况这上面还有好几个人在同一个时间段,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明星,都看重面子,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能容忍被脚踩几条船吧?这要是真的,你怎么可能不翻车?”

  封时沉默片刻,幽幽地说:“想不到你还有动脑子的时候。”

  宗砚无奈:“你夸人就不能好好夸吗?”

  封时:“谁说我想夸你!”

  宗砚笑了笑,还是不生气,继续往下浏览。

  越看宗砚越觉得不对劲儿。

  谢天师说封时死了不到两个月,那怎么说也算是失踪了将近两个月,一个明星,失踪近两个月,怎么网上一点消息也没有?

  宗砚进入封时的超话,不断翻帖子,倒是有几个忠实粉丝的帖子说封时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还有后援会的一些粉头子也说许久都没有见到封时,工作室那边也没有行程消息。

  然而这样的帖子很少,而且都被沉到了最下面。底下还有人回复说哥哥可能是在某个深山老林里面拍戏,现在不说可能是签了保密协议什么的。

  等过一会宗砚再去翻,之前还能看到的几个帖子就直接不见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被全删了。

  宗砚意识到事情不对,转头看着脸色难看的封时:“我觉得有人在有意隐瞒你失踪的消息,凡是关于你太长时间没有露面的言论先是被沉下去,之后就干脆删掉。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封时抿唇:“我的运营团队。”

  宗砚也是这么想的,个人粉丝的力量是小,但是一个运营团队的力量已经不小了,如果团队有将封时失踪的消息公布出去,或者至少报警,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反,真正能轻易隐藏封时失踪这件事的,就是他的运营团队。

  就像之前那些帖子下面的某个留言一样,封时是去深山老林里拍什么电视剧或者电影了,因为保密协议所以暂时不能对外公开。运营团队没有正面发布这样的消息以免日后被抓住把柄,却可以引导其他人这么以为,就算日后东窗事发,甩锅的时候也方便,直接说“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猜的,我们可没承认过”。

  宗砚之前对封时到底是怎么死的做过些猜测,可能是抢劫,可能是一些疯狂的粉丝本着“我得不到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的念头,毕竟就算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他也知道有一种存在被称为“私生饭”,这些人大都有认知异常或者精神异常,会做出现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甚至是一些极其变态的举动,不然这一类人也不会在娱乐圈臭名昭著到他一个圈外人都听说过。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什么势力能让整个运营团队隐瞒一个人失踪的事?而且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封时已经死了?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将近两个月没有消息,再怎么猜测也该料到对方出事了,但是却没有人报警,那有极大的可能说明这些人都已经知道封时遭遇了意外。

  宗砚家里毕竟是做生意的,他脑子也不差,很快就能分析出来几个可能性。其中可能性最高的就是封时的运营团队已经知道他死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很可能就是封时真正的死因,他们不能让外界知道这件事,所以选择隐瞒。当然隐瞒肯定是一时的,但他们肯定会找到后手来摆平这件事。

  杀害封时的人很可能有钱有势,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不然不可能只手遮天到这个地步。

  宗砚有些同情地看着封时:“你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可不多。”

  “我不记得了。”封时坐在床边,痛苦地捂着脑袋,死死抓着头发,“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宗砚拉住封时的手,“那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封时抬头:“大概是三个月前,我的一部电视剧开播一个月,收视率很高,所以参加了剧组的庆功宴,在宴会上我多喝了几杯酒,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但我能肯定,我就是被人害死的!”

  宗砚点头,“谢天师说过,你确实是被人害死的,不然不会怨气这么大。但你死了不到两个月,可你最后记住的事情却是三个月前,这跨度有点大。”

  原本宗砚还以为封时只是不记得杀害自己的凶手,或者不记得自己是被怎么杀死的,却没想到他记忆的空白期居然有那么久。

  宗砚又在网上查找封时说的他那部上映了一个月收视率很高的电视剧的消息。

  庆功宴也的确是有,网上还放了一些照片。

  但并没有其他特殊的消息。

  在网上流传的庆功宴的一些照片上,宗砚看到了封时的身影。

  一身灰白色高定西装剪裁得体,包裹着封时完美的身材。

  在封时身边走走停停的人很多,宗砚都能想象到那个衣香鬓影的热闹场面,只是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特殊发现。

  宗砚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

  封时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情绪,看了一眼宗砚,淡淡地说:“行了,你赶紧睡觉吧,这都快五点了,今天不是还有课?”

  宗砚笑了:“十点钟才有课,放心,我至少可以睡到九点半。”

  男孩子洗漱穿衣最快的时候五分钟就能搞定,宿舍楼下又停着校园公交,不会迟到。

  封时没说话,淡淡的目光扫向窗外。

  宗砚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另外一头。

  谢恒在别墅那边住了一晚,没去客房,就在大厅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一辆骚包至极的红色布加迪停在别墅外头。

  与此同时,谢恒的手机响了起来。

  谢恒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之后才传来沈淮州没好气的声音:“不是,你让我九点钟按照定位来接你,结果你自己还在睡觉?人干事?”

  谢恒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昨晚忙得比较晚。你在门口了?我这就出来。”

  十分钟后,简单洗漱过后的谢恒出来,手边提着小行李箱。

  沈淮州:“可以啊你,那么多天师都没解决的问题你不到一个晚上就搞定!厉害!”

  谢恒在副驾驶位上坐下,又打了个哈欠:“凑巧了,对方不是道行多高深的厉鬼,但却是个天生鬼体,一般的罗盘不管用,我身上正好带着青玉磨。”

  谢恒绝对不是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他很清楚,这一次运气的成分有多大,以对方的天生鬼体,只要成鬼超过一年,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就绝对不是对手。而如果他没有带那青玉磨过来,他恐怕也会跟之前过来的那些天师一样,最终无功而返。

  沈淮州:“也不能这么讲,单就说你雕刻出了青玉磨的御鬼法器就已经甩了绝大部分天师几条街。你可能在修为上尚且不如他们,但那是因为你接触这一行的时间太短。以后日子长了肯定能让他们望尘莫及。而制造法器那才是真的需要极其强大的天赋,有些人就是术法高强得很,可连一件普通的抓鬼法器都做不来,你接触这一行拢共也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雕刻出御鬼法器,这消息要是放出去,不少人得把你当神仙来膜拜!”

  与鬼相关的法器根据用途不同可以大体分为三类:抓鬼、杀鬼、御鬼。

  相对来说最容易制造的是抓鬼的法器,然后是杀鬼,而最难的就是御鬼的法器。

  御鬼就是能让鬼去做事。青玉磨就是属于御鬼法器。

  谢恒第一次做法器,就做了最难的类型。

  不过在御鬼法器中,玉磨倒不是特别稀罕的,因为操作简单,所以在售卖的御鬼类法器中玉磨还是属于比较常见的一款。

  沈淮州:“第一次接这种活儿,感觉怎么样?”

  谢恒闭眼:“没什么感觉。”

  沈淮州看着谢恒:“你是不是太累了?本来还想带你去涨涨见识,你要真累了我就先送你回学院。”

  “什么见识?”谢恒声音淡淡的,他的确没什么兴趣,就是随口问一句。

  沈淮州:“学院的几位长老一起接了个活儿,给一个隐世家族的继承人驱邪。”

  谢恒睁开眼:“几位长老?”

  沈淮州点头:“是啊,一来是对方身份摆在那,值得我们郑重以待,二来是情况确实比较棘手,之前有其他天师势力的长老去过,但都失败了。我听说那位继承人是前不久才被宣家寻回来的,叫宣景,跟你家皇帝陛下重名,你说巧不巧?”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宣家

  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宣景的名字,都能让谢恒的心狠狠一颤。

  但宣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在这样的情况下重名的概率能有多少?

  谢恒:“你说的这个宣家来头很大?”

  沈淮州:“当然,不然也不会出动学院几位长老。其实算起来,宣家跟你也还有些渊源。历史上你家陛下从旁支中选了一个孩子继承皇位,而这个宣家就是那个旁支的后代,跟你家陛下是旁系血亲的关系。当然人家这一旁支也确实争气,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其他古时候的一些权贵阶级的后代,但在经历时代变迁之后,扛得住历史更迭,能壮大为隐世世家程度的还真没有多少。昭明帝旁系血亲的身份给了宣家底蕴,但不浪费这份底蕴也是本事。”

  谢恒:“既然这样,他们又怎么会起”宣景”这个名字?这不是冲撞了祖宗?”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对隐世世家的情况也并不好奇,但是想到有人跟他家将军同名,心里就多少有点不喜欢,真要是毫不相关的人也就罢了,但对方居然是将军的旁系后代。

  哪怕是在现在普通人家中,家里小辈取名字都还要避讳着长辈。

  沈淮州:“这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刚不跟你说了,那继承人是前段时间才被找回来的。宣家的现任家主宣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多,这要是在其他一些家族,早就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可宣老爷子却没办法撒手家族里的事,因为唯一的儿子是个混不吝的。几代之前宣家就一直是单传,孩子有不少,但儿子只有一个,其他都是女儿。”

  谢恒:“单传不单传的有什么要紧?只要这一个儿子上进,那也不输给别人家十几个儿子。”

  “说的是!”沈淮州一拍方向盘,一百个赞成,“以往的宣家家主确实都是厉害人物,但到了宣老爷子的儿子这,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怎么回事,那宣振海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整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出身在这样的隐世世家,却还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孩子。”

  沈淮州后面的语气满满的鄙视。

  谢恒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宣振海”这个名字,搜出来的消息不少,都是和各个女明星的绯闻。

  隐世世家的背景很低调,不会轻易公之于众,不然也担不上“隐世”两个字,网络上很多人都在猜测宣振海的身份,他怎么有本事让那么多女明星甚至不乏视后、影后对他趋之若鹜、青睐有加,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宣振海是个富二代,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很有势力的神秘大富豪。

  身份上的神秘色彩使得宣振海更加抢手,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背景一定不简单,不会是普通的有钱人,能跟了他绝对差不了。

  再加上宣振海虽然能力、性情都不行,但还算个绣花枕头,有着相当不错的外貌条件,他的红粉知己就更多了。

  谢恒草草数了一下,光是网络上有报道的就有三十多人,几乎涵盖各个领域。

  从前宣振海是因为频繁和娱乐圈的那些明星交往才被一再推上头条,现在他随便交往个女人都能上头条,似乎很多人都是抱着想看看他到底能花心渣到什么程度。

  宣振海从十八岁开始泡妞,喜欢的就是三十岁左右的御姐,到了五十岁,喜好依旧没变,从这点来说他还挺“长情”的。

  而关于宣振海的最新消息,就是半年前他带着几个女人出海,结果发生了海难,死无全尸。

  谢恒:“宣振海已经死了,那现在寻回来的这个”宣景”是……”

  沈淮州:“是宣振海的儿子。”

  听到这个结果,谢恒心中那微小的几乎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期待彻底落空。

  这样的大家族不会随便认儿子,既然已经确认是宣振海的儿子,想来是已经做过DNA检测了。

  谢恒又变得兴趣缺缺的模样,随口问道:“既然是宣振海的儿子怎么会一直流落在外?”

  沈淮州:“宣振海四处留情,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都能组成一支女子足球队了。宣家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宣振海的那些私生女,对于主动找上门来的,有能力的就可以留下为宣家效力,没能力的就得一笔钱走人。但谁能想到宣振海在外面居然还有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宣振海自己都不知道,还是知道也不在乎,啊,也可能是故意不让儿子被认回去,毕竟要是宣老爷子有了孙子可以培养,他这块叉烧潇洒快活的日子就要打折扣了。”

  “那这个”宣景”是怎么被找回来的?”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对方被找回来时是失忆状态,而且即便是以宣家的势力都没能查到他的过去,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宣景。宣老爷子是想给他改个名字,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宁可不被认回宣家也不肯改名字。宣老爷子没办法,只能同意不改名字。”

  失忆?

  谢恒眼中再度亮起微弱的小火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仅不记得,连生活常识都没有,听说连汽车、电视都不认识。不过他的学习能力倒是真强,只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生活常识,宣老爷子给他请了家教,课程上一日千里,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从被认回来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学习进度已经达到知名高校的水准。更可怕的是在他学习期间,宣老爷子还教他如何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拨给他一个快要倒闭的小公司试手,本来就是想试试他的手段和洞察力,没有过多指望,可结果人家却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果然有些人的领导能力就是天生的,也难怪宣老爷子对这个孙子满意到极点,直接放话这个孙子就是下一任宣家家主。”

  谢恒眼中的小火苗已经壮大到一簇明晃晃的火焰!

  查不到过去、没有生活常识、学习能力强、天生的领导能力,最关键的是没有记忆……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谢恒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如果将军来到这个时代,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状况,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必然会让将军一时难以适应,但凭着将军的能力,想要迅速融入这个时代绝对不是难事。就算将军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但将军拥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超强的学习能力。

  现代人不断学习深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学习能力。

  将军秉承着军人作风,严于律己,在加上得天独厚的学习能力,会在短时间内取得惊人的成绩也很正常。

  在这一刻谢恒甚至觉得那个“宣景”就是他的将军!

  然而最大的一道障碍,就是宣家认可了宣景继承人的身份,认可了宣景就是宣振海的儿子。

  如果这个“宣景”就是他的将军,那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恒:“做过DNA了吗?”

  他满意为会得到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或者一个表示“这还用说”的白眼,却没想到沈淮州竟然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肯定没有。”

  谢恒:“……”

  沈淮州:“宣家的情况跟一般人不同。他家祖上中过一种血脉诅咒,当时大瑾王朝都已经覆灭很长时间了,跟你家陛下无关,你不用担心。诅咒本是世代延续,但后来宣家也找过不少术士破解诅咒,时至今日,虽说诅咒还没有完全化解,但负面影响已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只不过残留的诅咒作用会导致宣家人的DNA都无法精准检测。明明是父子可能检测出来不是,不是父子也有可能检测出来是,所以宣家无法采用DNA检测来判断血缘关系。”

  谢恒:“既然这样,宣家又怎么那么肯定找回来的这个人一定是宣家血脉?有办法能看出来诅咒?”

  沈淮州摇头:“那倒不是,但对方是纯阳之体,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世上只有宣家人有纯阳之体。”

  谢恒皱眉:“我只听过至阳之体和至阴之体,纯阳之体是什么?”

  “纯阳之体是专门为宣家人的体质做出的定义。至阳之体和至阴之体虽然十分罕见,但好在如果要在世界范围内找,只要有钱有精力,还是能找到一些,但纯阳之体,整个世界就只有宣家人拥有。纯阳之体与至阳之体有极多类似之处,差别非常微小。首先,纯阳之体的阳气比至阳之体更加精纯充沛。其次,至阳之体会因为做爱随着元阳的泄出而阳气减弱,但纯阳之体不会,哪怕是一夜七次,那阳气也充足得很。其他的差别还有没有目前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只有宣家人拥有纯阳之体,隐世世家的人可不好动,没有人会为了特意研究纯阳之体和至阳之体的区别去得罪宣家。”

  谢恒脸色发黑:“那宣家是如何确定那认回来的继承人是纯阳之体?总不会找个人跟他……”

  第四百四十章 重逢

  沈淮州一开始还没明白谢恒的意思,但瞧着谢恒欲言又止,脸色又越来越难看,顿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当即拍着方向盘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也幸亏这会是在等红灯,要不然就他这样十有八九要出车祸。

  “哎呦不行,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谢恒继续冷脸。

  沈淮州夸张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摇头笑着说:“你这也太不纯洁了,想什么呢!人家宣家自然有测出纯阳之体的方法,就算没有特别的方法,找术士从那人身上取出一点阳气还是什么难事?跟至阳之体里取出来的阳气比对一下不就知道了?有头有脸的天师势力中都存着不少阳气,也有至阳之体的天师,哪里就非得用那种方法!真看不出来你这浓眉大眼的思想居然这么污!”

  谢恒:“……”

  沈淮州笑话够了谢恒,继续说:“也无怪宣老爷子把这认回来的孙子当成宝,我听说这个跟你家陛下重名的继承人身上的纯阳之气是宣家历代以来最浓厚的,呈最耀眼浓郁的紫金色,宣家其他人身上的纯阳之气都是淡金色,只是淡的程度不同。有记载中纯阳之气最强的就是宣老爷子的祖父,是正金色。跟这个人还是比不了。而且纯阳之气越浓,也就代表方方面面的能力越强。换成你是宣老爷子,能不宝贝这么个完美的继承人?天上掉馅儿饼都难有这么好的事儿!这些日子圈子里都传开了,不少人都在私下说宣振海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但就凭他给宣家留下了这个儿子,也算是对家族有功了。”

  谢恒没再说话,可漆黑的眼底却仿佛燃着火焰一般晶亮!

  没有做DNA,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谢恒兴奋!

  将军是宣家的祖宗,当然有可能是那什么纯阳之体。宣家人认错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也不可能想到老祖宗会穿越时空来到现代。

  “开快点,”谢恒催促着沈淮州,“你再开快点!”

  “再快就超速了,我从考驾照到现在可一分都没扣过,你别想破我的完美记录!”沈淮州狐疑地看着谢恒,“你那么着急干什么?还真以为那会是你家陛下?做什么梦呢!”

  谢恒没回答,他现在满脑子除了兴奋之外就是在想怎么无为没有联系他。

  之前明明说只要将军过来无为会第一时间来找他,他可不觉得无为会放过这个让他欠人情的机会。

  而且沈淮州说学院的那些长老是过去给宣家继承人驱邪……

  谢恒:“宣家那位继承人是什么情况?遇上了什么邪祟?”

  沈淮州本来还想调侃谢恒两句,听到谢恒问到这个,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是梦鬼。”

  谢恒眉心一蹙,“什么是梦鬼?”

  沈淮州:“这是第四年的课程里才会有的内容,你现在不知道也正常。梦鬼就是因为梦魇而死的人化成的鬼。”

  谢恒有些惊讶:“梦魇还会死人?”

  其实梦魇听起来可怕,但基本上可以理解为一种睡眠障碍,有些时候是因为噩梦而惊醒,醒过来后对梦中的一切可能记得也可能不记得,就算不记得,可心中的那种恐惧却会持续很长时间。另外有些梦魇还会被当成是“鬼压床”,就像之前宗砚有过梦魇的情况,却以为是自己被别墅里的鬼给缠上了。

  只是这种睡眠障碍虽然可轻可重,但谢恒也从来没听说过能严重到死人。

  沈淮州:“怎么不会?任何事情伤害即使再小,只要积累到一定程度都能要人命。不过因梦魇而死的人也确实在少数。可以想象,一定是长时间的极为严重的梦魇才能导致死亡,那么死者的精神也就会受到极大创伤,成鬼之后破坏力可就小不了。”

  谢恒皱眉:“梦魇成鬼,怕是恶鬼居多!”

  “那可不嘛!能噩梦缠身的排除非自然因素,大都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的,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鸟儿,能指望他们死后改邪归正?不可能嘛!这样的人成了恶鬼,肯定也是想极尽可能地去伤害别人。梦鬼就是在梦中杀人,每杀死一个,他们的力量就会增强一分,就能制造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攻破的梦境。不过我对梦鬼的大部分了解都来自图书馆的资料,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真正的梦鬼。别说我,估计萧亦荣都没有见过。”

  谢恒苦笑:“这么罕见的鬼怎么就被他碰上了!”

  沈淮州点头:“我也很好奇。梦鬼本身就太过罕见,而且一般情况下,刚刚形成的梦鬼还不懂得分辨哪些人好下手哪些人不好下手,一旦遇见意志力比较强大的,或者八字本身比较硬的,可能还没入梦就先被重伤了。”

  谢恒更加不解:“能成为宣家继承人,怎么可能意志力薄弱?”

  沈淮州:“意识不清的时候效果也一样。那人不是失忆着嘛,那之前可能就昏迷过,说不定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被梦鬼钻了空子。”

  谢恒:“可他还是纯阳之体,这种体质难道就没有抵御鬼怪邪祟的能力?”

  沈淮州:“一般的鬼怪肯定害怕纯阳之体,但梦鬼自诞生就比寻常鬼怪要强大,而且你之前说的也没错,那位继承人就算昏迷,但心性和意志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能比,他在清醒之后却没能将梦鬼逐出去,足以证明那梦鬼已经非常厉害!”

  听沈淮州这么一说,谢恒心中更加担忧。

  宣家本家在京市,不过本家大宅不是在市里面,而是在郊外的一片山林中。

  那一整片山岭都是宣家的。

  能在首都京市拥有一片山岭,即便是郊区,也可见宣家的地位超然。

  沈淮州开车到一栋私人别墅,之后换乘直升机飞回京市。这一次也是谢恒之前听沈淮州说刚好有事到这边来,他才会给沈淮州发消息问方不方便来接他一块回去。

  谢恒没想到沈淮州看着一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儿做派,居然连直升飞机也开得这样好。

  回到京市,直升飞机降落在沈淮州私人别墅的停机坪上。

  一个管家打扮的男人主动上前,递上湿毛巾给沈淮州擦手,边上还有女仆端着果汁糕点。

  沈淮州自己拿了一杯果汁,也递给谢恒一杯。

  管家双手奉上带着法拉利标志的车钥匙。

  两人从别墅出来,谢恒就看到外面停着一辆法拉利恩佐。

  谢恒深吸一口气,他看出来沈淮州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男人有几个不爱车的?世界名车法拉利谢恒也了解过不少。而且这辆还不是一般的法拉利。

  法拉利恩佐,想要购买这辆车需要满足五个条件,而其中的任何一个条件,都是非顶级富豪所不能完成!就比如有一条要求是必须先拥有法拉利F40和F50车型,而这两部本身就属于珍藏车型,有钱都难以买到。

  谢恒:“你到底多有钱?”

  沈淮州:“你是问我还是问沈医生?”

  谢恒:……

  人家是亲兄弟明算账,这家伙是两个人格都分得清清楚楚。

  算了,不问了,免得嫉妒。

  谢恒的行李箱也交给了管家,沈淮州说管家也是从天问学院毕业的,一会会把他的行礼送回学院去。

  一个从天问学院这样的顶级天师学府毕业的天师,竟然来给沈淮州当管家!

  谢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小时后,谢恒和沈淮州来到了宣家本家大宅。

  古色古香的宅院,富丽堂皇,从门口进去一路往里走,谢恒目测跟古时候的亲王府邸大概有的一比。

  这还是真是非同一般的深厚底蕴。

  两人到时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天问学院来了三个长老还有五个老师,客厅了站了不少人,佣人还有宣家人,宣家的客厅很大,能够当个小型宴会场,要不站着这么多人肯定挤得慌。

  沈淮州和谢恒拿出天问学院的徽章别在胸口,宣家人见到徽章知道他们是天问学院的人便纷纷让出道路。

  走到最中心,谢恒一眼瞧见一身西装笔挺被众人围着却仍然泰然自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不是他家将军又是谁?

  谢恒有可能认错任何人,但绝对不会认错他家将军!

  一瞬间,谢恒的眼眶就湿润了,过来的路上他还有诸多疑惑和担心,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宣景,有无数的思念想要倾诉。

  可见到了人,他就只想将人紧紧抱住!

  谢恒湿润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将军的身材果然也很适合西装!宽阔的肩膀能将西装完美撑起来,合身的裤子显得双腿更加劲瘦修长。

  还有这一头及腰长发,也并未显得和这一身穿搭不符,将部分头发在脑后束起,严肃庄重中带着一丝迫人的野性。

  真好看!

  谢恒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想要拥抱宣景。

  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从人群中走出后,宣景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一如既往深沉锐利的眼眸中,却没有谢恒熟悉的温柔纵容。

  一瞬间,谢恒的心如坠冰窖!

  宣景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即便是在古代与将军初遇时,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像现在这样冰冷!

  第四百四十一章 催眠

  谢恒的身体被那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宣景他……真的失忆了?他之前还以为那只是将军无法应对现代世界又不能解释自己来历才故意那么说,他从没想过将军真的会不记得他!

  将军是身穿,难道是穿越过来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在那个什么秘境里接受淬炼时发生了意外?

  不管是哪种可能,谢恒都觉得难以接受。

  他心力交瘁等了这么久,将军却将他忘了?

  他为自己难过,也为将军难过。

  将军是遭了多少罪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来到这个世界找他,而现在,一朝失忆,将军大概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

  这时候谢恒甚至希望宣景的失忆能更彻底一些,不单单是忘记他,最好连自己是来自古代也忘记,否则将军得多彷徨!皇帝做得好好的,突然就来到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面对一帮不认识的人,甚至颠覆对世界的认知,寻常人若是如此大概会直接疯掉!

  沈淮州立即上前拉了一把谢恒,小声道:“你干什么?”

  谢恒稳住震颤的心神,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就是这位先生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我差点认错人,不好意思。”

  沈淮州猜测谢恒说的故人肯定是他家陛下,但也能理解。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位宣家继承人,对方只是随意地往那里一坐,竟就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跪拜下去的气势,如天生的王者一般。再加上同名,也难怪会让谢恒想到昭明帝。

  没见到人之前,沈淮州还觉得外面对这位宣家继承人的传言有一些不实之处,现在看来不实之处确实有,但却不是夸大其词,而是没有展现出这人优秀的十分之一。

  哪怕是最肤浅的外表,传言再惊艳也不及本人实际样貌的一分出众。

  从前沈淮州看到一些男人留长发,只觉得娘里娘气,就是很多男星古装的打扮,也让沈淮州觉得不伦不类,气质欠缺,真正能入他的眼的没有几个。

  而这个宣家继承人,这一头黑发及腰,却只给他平添了张扬与霸道,丝毫不显得违和,更无损半点男子气概。

  即使还没有深入接触,光是这气势,就足以让沈淮州觉得对方会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人可惹不得!

  沈淮州拉着谢恒后退到人群中,对边上的宣老爷子点头表示歉意。

  宣老爷子微微颔首,倒是没有介意谢恒的失礼。

  而一直面冷如冰、一言未发的宣景却盯着沈淮州拉着谢恒胳膊的那只手,眸色又沉了沉。

  天问学院三位长老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位是三长老邵桐为,这一次给宣景驱邪也是他领头。

  邵桐为:“稍后就可以开始,既然现在宣先生还没有睡意,那不如我们给宣先生做个催眠,睡着了才能入梦。”

  谢恒已经稳定了心神,努力压制住所有负面情绪,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当下最重要的是帮将军解决梦鬼,其他的以后再说。

  宣老爷子看向宣景。一向说一不二的家主却会先征求宣景的意见,足见这个“孙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宣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宣老爷子转头看向邵桐为等人:“那就有劳各位天师了。”

  宣老爷子又让管家将其他宣家人和佣人都带出去,屋内除了宣景和宣老爷子之外就只有天问学院的人。

  萧亦荣上前准备给宣景催眠。

  后面沈淮州挡着嘴小声跟谢恒说:“学院里面最精通催眠的就是萧亦荣,这方面没人比他更厉害,他轻轻松松就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人变成自己的傀儡,对自己言听计从!”

  谢恒已经领教过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萧长老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催眠的本事!

  沈淮州:“当初他降服他家那位蛇妖就用这招来着,要不然被压的就是他了。你跟你家陛下谁上谁下?估计你是下面那个,想反攻的话可以找机会跟萧亦荣学学催眠。”

  谢恒心中苦笑,还谁上谁下,将军都不记得他了,这会还讨论上下有什么意义?

  他看了一眼邵桐为和其他人的表情,都很平常,似乎是认定萧亦荣的一定能将宣景催眠睡着。

  然而谢恒却觉得未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将军有着怎样坚不可摧的意志,怎样铜墙铁壁牢靠的自我保护意识,就算是有着顶级催眠手法的萧亦荣,也未必一出手就能成功。

  果然,十分钟后,萧亦荣额头上都沁了汗珠,却还是没能成功催眠宣景。

  “不行,”萧亦荣极其疲惫地舒了口气,“他的意志力太强,我催眠不了。”

  天文学院的天师们各个脸色难看。要说别的能让人睡着的术法也有,可终究没有催眠来得自然,更好入梦。

  萧亦荣的催眠术在整个天师界都是顶尖的,他都催眠不了宣景,还有谁能催眠到?

  而且萧亦荣是连顶级特种兵以及蛇妖都能成功催眠的人,并且前者用时一分钟,后者也只是用时八分钟,难道宣景的意志力比顶级特种兵和蛇妖还要强?

  听了这个结果的宣老爷子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难过。

  孙子的意志力惊人是好事,但是这睡不着,天师们就不能入梦,也就不能解决掉梦鬼。

  这段时间宣景很少睡觉,因为睡着之后很有可能会被梦鬼攻击,在一个又一个噩梦中被吞噬掉生命力,说不定在哪一次睡着之后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所以宣景就一直撑着,尽量保持多自己清醒的时间。

  结果现在他已经习惯成自然,大脑仿佛打开了自我保护机制,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个人总是不睡觉,能撑多久?

  尽管现在宣景的状态看起来也没有很糟糕,但谢恒却能看得出来,这会的宣景已经极其疲惫。

  谢恒想到自己之前为了赶学习进度而不眠不休,那滋味儿真是没比死了好受多少。

  宣老爷子劝宣景:“你在放松些,萧天师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看宣景不语,谢恒心疼了,控制不住地说:“这也不能怪将……不能怪宣先生,潜意识的自我防备很难控制,宣先生毕竟跟我们不熟,这种防范意识是不由自主的,没有办法。”

  宣老爷子看了宣景一眼,也明白宣景说的没错,倒是没有计较这个小年轻的擅自开口。

  天问学院的长老也不是迂腐之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谢恒,相反他们还觉得谢恒的开口恰到好处,这也是表明并非是我们的催眠术的问题,而是宣景他防备意识太重,意志力又非常人能比,没办法。

  宣景突然抬头看向谢恒:“你来给我做催眠。”

  众人顿时愣住,就连谢恒自己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让我……给你做催眠?”

  宣景点头:“看着你让我觉得很舒服,我对你的下意识防备应该是最弱的。”

  谢恒心中顿时涌出无限狂喜!

  即使将军失忆不记得自己,可对自己却有着本能的信任,这就是印刻在灵魂中的感情,不因为记忆的消失而消失。

  邵桐为皱眉,他倒是没觉得谢恒和宣景之间有什么,纯粹是认为宣景看谢恒更加顺眼。

  很多人都会这样,有些人即使相互不认识,但见到的第一面就是觉得很舒服,这就是“眼缘”。

  “眼缘”也是缘分的一种,说不定宣景对谢恒的防备意识确实会比对其他人的要弱上许多,但关键是……

  “谢恒,你会不会催眠术?”

  谢恒摇头:“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有人悄悄嘀咕:“他在说笑吧?现在才学,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是啊!还指望宣先生等他什么学成催眠术什么时候再驱邪?”

  ……

  在背后说闲话的那几个都是这次跟过来的学院的学生。他们能跟着长老们来这里就表示学院对他们是有重点培养的想法,天赋不错,能力在其他学生中算得上顶尖,都是即将毕业的学员,在学院比较受追捧。

  然而从谢恒这个风云人物出现在学校后,原本追着他们的那些学弟学妹现在都围着谢恒转,从前老师和长老们最常挂在嘴边夸的人是他们,现在也都变成了谢恒,他们心里满是嫉妒,终于能逮住奚落谢恒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还故意控制着音量,只让谢恒听到,不让三位长老听到。

  沈淮州本来也觉得谢恒是在说笑,这催眠术哪里是那么好学的?更何况萧亦荣都没能成功催眠宣景,即便宣景说看谢恒比较顺眼,可到底还是陌生人,肯定还是会下意识地防备,哪怕真弱上一些,估计也要有强大的催眠术才能成功。

  然而听到那几个人的对话,沈淮州有种自己带的人被其他人瞧不起的感觉,当即扬声道:“邵长老,不如就让萧长老对谢恒现场教学。谢恒超强的学习能力和罕见的天赋你们也都清楚,说不定他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催眠,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方法,不如就试试。宣先生觉得怎么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失败

  沈淮州直接把话头对准宣景,反正宣老爷子尊重宣景的意见,既然宣景自己能做主也就没有必要问别人,而且明显宣景对谢恒有一份对旁人没有的信任。

  宣景点头:“可以。”

  “妥了!”沈淮州打个响指,转头挑眉邪笑着看着萧亦荣,“早前你不一直头疼没有合适的人能继承你的催眠术,刚好,这棵好苗子给你练练手,说不定就能成了。”

  萧亦荣看向谢恒:“催眠术不好学,更别说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反过来伤害你自己的精神意识。你要是真想学,等回头回去学院我可以慢慢教你,不要急于求成,以你的天赋应该不超过三个月就能小有所成。”

  哦吼!

  沈淮州挑眉。萧长老硬气啊!人家宣先生都同意让谢恒现场学习然而为他催眠,可萧亦荣的话无异于直接反驳,看来萧亦荣对谢恒的确非常欣赏,所以宁可让这位宣家未来的家主有所不满,也不愿意让对谢恒这么一棵好苗子拔苗助长。

  宣景倒是没生气,反而在听到如果仓促学习催眠术可能会对谢恒的精神造成创伤后浅浅地皱起眉头。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三个月之后再说。”

  “不行!”宣老爷子急了,“觉都睡不了,你怎么撑得过三个月?”

  别说宣景可能撑不住,就是能,谢恒也不会让他的将军再受三个月的罪。将军在那个秘境中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将军来到这个世界,有他在,还能让将军继续受这种罪?

  “萧长老,请您现在就教我催眠术。我相信自己的精神一定能扛得住。”

  萧亦荣挑眉:“好,既然你坚持。”

  谢恒就知道萧亦荣一定会答应,这人面上看着是人畜无害、教养良好的贵公子,但其实也是个面热心冷的人,他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但其实就是不走心罢了。谢恒知道他劝自己是出于惜才,自己既然坚持,萧亦荣就不会再干涉他。

  宣老爷子大喜过望,看向谢恒的眼神也带上了感激,赶忙让管家准备一间房间给萧亦荣和宣景,方便萧亦荣能在绝对清静的环境下教授谢恒催眠术。

  宣景还想说什么,谢恒似乎早有预料,赶在宣景前面开口:“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宣先生不必担心,既然我选择这么做就是一定有把握。”

  看着谢恒坚定的眼神,宣景终究只是点点头。

  房间内,萧亦荣认真地教谢恒催眠术。

  催眠术的种类很多,掌握起来的困难程度自然也不一样。

  现在的目的是让宣景睡觉,所以萧亦荣就先教谢恒能让人入睡的催眠方法,这种方法在催眠手法中算是比较初级的,很多普通人心理专家或者心理医生都会这一招。

  而对于天师而言,术法的辅助和天师血脉的力量都能让他们比普通人更加容易掌握催眠,也更能将催眠运用得得心应手。

  一个小时后,萧亦荣和谢恒从房间出来。

  谢恒走在萧亦荣身后,一出来就对上宣景的深邃冷厉的眉眼,那眸色中有种让人胆颤的黑沉感。

  谢恒不免奇怪,将军好像在不高兴……为什么?是他们出来得太晚了吗?他还以为一个小时应该算快的。

  沈淮州震惊地看着两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谢恒有点颓废,“这哪里算快?”让将军等了那么久,都不高兴了!

  萧亦荣一贯平静柔和的脸上也隐隐带着兴奋之色,“虽然只学了催眠入睡一个模块,但当初我学习这部分内容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掌握。尽管谢恒现在还没完全掌握,但初步运用已经没有问题,他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具有催眠天赋的人,假以时日恐怕要是较量起来我都不是对手!”

  这下就是邵桐为都诧异地看向谢恒。

  他是知道谢恒的天师血脉力量强大,在学习术法上很厉害,常人哪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年课程?只是他没想到在催眠方面谢恒竟然也如此有天赋。

  最高兴的莫过于宣老爷子,听这意思这个叫谢恒的年轻人是成功了,真好!可以为他的孙子进行催眠了。

  谢恒走到宣景面前,歪头一笑:“你好,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谢恒就已经想清楚了,将军忘记他也没关系,至少从现在情况来看,即便忘记,但将军对他的感情还是让他即使以“陌生人”的状态出现在将军面前,依旧能让将军特别对待。

  那大不了自己就从新追求将军就是了,全当两人之间玩个小情趣。

  想想将军为了来到这个世界找到自己经历了多少苦难与折磨,自己只是从新追求将军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宣景看着谢恒笑得那样明朗,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暖暖的,好像有一束金黄的温暖的光芒,穿透乌黑厚重的云层,照亮了黑暗中的一片冰天雪地,冰雪覆盖下的草地上吐露了嫩绿的新芽。

  催眠开始。

  谢恒拿出一枚厚装的墨玉面包扣吊坠。

  这吊坠是他之前在天问学院的玉器市场上买的,正面面积比成年男子的拇指指甲大上两圈,厚度约有一厘米,单面鼓。别看个头不大,上手却很有分量,因为是顶级的“钢板料”,也是籽料,不仅厚重,而且油糯糯的,上手就出油,端在手里看着也十分沉手。

  谢恒当时一眼看上就觉得很适合他家将军,立即买了下来,花了两千多,这还是因为在学院里面买便宜,要是在外头玉器店买,这样少见的好料子这点钱可拿不下来。之后又直接做了个金镶扣头花了五百多。谢恒想着等自己学会做辟邪挡煞的护身符了,就白这墨玉吊坠加工成护身符,到时候再送给将军。

  但没想到今天这东西就派上用场了,直接做催眠道具用。

  三分钟后,宣景睡着了。

  众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光是宣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催眠手法,也是为意志强到让萧亦荣没有半点空子可钻的宣景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一个新手催眠成功!

  虽然之前宣景是说谢恒的长相很合他的眼缘,但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最后众人还是将一切归结为谢恒太过天才,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将让人睡觉的催眠术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因为他的催眠术本就不差,再加上宣景对谢恒的那点“眼缘”,才能让这一次的催眠进行得如此成功。

  宣老爷子很高兴,连连夸赞不愧是天问学院出来的学生。

  人已经睡着,就可以开始入梦驱邪。

  谢恒看着原地打坐掐念口诀的邵桐为等三位张老,心下隐隐担忧。

  “这个入梦驱邪对宣景有没有危险?会不会伤害到他?”

  沈淮州:“一般不会。”

  谢恒急了:“什么叫一般?”

  沈淮州:“其实这个入梦驱邪很简单,就是分出意识进入被驱邪者的梦中,而这个梦就是梦鬼创造。梦中的内容对做梦的人来说肯定很不友好,主要就是暴力血腥,身体和精神双方面都会受到摧残。在梦中不论是肉体死亡还是精神彻底崩溃,梦鬼就算赢了,力量能得到壮大,现实中的人也会进入脑死亡的状态,就等于植物人。当然梦鬼不能直接在梦中杀人,但是可以不断折磨对方,最后都是把人精神折磨崩溃或者是逼人自杀两种结果。我们的意识进去,就是要拯救梦境场景中的被驱邪者,并找到梦鬼的化身将其杀死。这样梦鬼就会被迫脱离被驱邪者的意识。只要他一脱离,我们守在外面就能将他捉住。梦鬼只有在梦境中才有强大的力量,一旦脱离意识出来,就能轻松抓到他。”

  谢恒:“分离意识进入梦中,那我们的实力是不是也会打折扣?”

  “这还用说!真要是在外面是什么实力进去还是什么实力,那梦鬼就不会这么难对付了。不过具体会缩减到什么程度也不一定,一来看个人修为,二来看梦鬼创造的梦境环境,三来……”

  谢恒心急:“三来看什么?”

  沈淮州:“三来就看入梦者的运气了。”

  谢恒:……

  虽然沈淮州最后一句话有放屁的嫌疑,但谢恒也得承认,这世上需要有运气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不到十分中,邵桐为等三位张老同时睁开眼睛。

  宣老爷子看了看还睡着且眉头皱得极深的宣景:“这、这是驱邪完了?”

  邵桐为摇头:“即便宣先生睡着,我们还是无法入梦,他的潜意识依旧在防备,我们的意识根本无法进去。”

  现在他可以肯定,那梦鬼之所以能够进入宣景的意识,一定是在宣景重度昏迷意识薄弱的时候,否则连他们三个合力都进不去,那梦鬼更不可能成功。如果那梦鬼真有能破开防范意志的本事,宣景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宣老爷子脸色发白,“那、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几位天师不能再……”

  萧亦荣摇头,“若是我们强行破开宣先生的防范意志,那有可能对宣先生的精神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伤害。”

  第四百四十三章 二把手

  宣老爷子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那这么说……是没有办法了?”

  之前过来给宣景看的那些天师,有的是不能让宣景睡着,有的也是即便睡着了也无法进入梦境,没想到请了这天问的天师过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萧亦荣眼睛一转,看向谢恒。

  “不如让谢恒来。”

  邵桐为下意识地皱眉,但细细一想,既然宣景防备萧亦荣却能接受谢恒的催眠,那也许他们不能突破宣景的意识防范但谢恒就可以。

  “谢恒,你现在能否分离意识?”

  谢恒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从来不曾入梦过,也不知该怎么做。”

  沈淮州:“这个简单,我现在就能教你,你学催眠都那么快,意识入梦肯定不是难事。”

  宣老爷子也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就有劳这位天师了。”

  他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么一位方方面面都如此出众的继承人,绝对不能让人有半点差池!而且他有信心,未来宣家定然会在宣景手上继续发展壮大!

  那几个之前在背后说谢恒坏话的学院学生都用嫉妒的眼光看着谢恒,真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运气这么好,能让那位冷冰冰的宣家继承人有眼缘。

  谢恒不过半个小时就彻底掌握了寻常人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学会的意识入梦。

  沈淮州冷笑着瞥了一眼那几个学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接受不了别人比自己优秀就各种嫉妒诋毁,天问学院能教你们本事,但没有义务教你们做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没有点是非观念,看来以后学院找人也得加入品格考核。心术不正的还有那些爱背后生事的通通别想进入学院!”

  沈淮州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那几个学生面色难看的很。在学院里也就罢了,这还是在外面,还当着外人的面,沈淮州就这样半点不给面子地数落他们。

  邵桐为本来想说沈淮州两句,不过想着沈淮州的话也没什么错处,而且他一向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痞子一样的性子,以沈淮州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学院的长老,就是因为双重人格以及不愿意被约束,就只做了相对清闲的老师。再者他在天师圈子里人脉广、关系硬,各大天师势力都有说得上话的人做朋友。就算自己说他他也不会当回事,没必要自讨没趣。

  学会了的谢恒开始准备入梦,萧亦荣跟他讲入梦后需要注意的一些情况。

  “你进入的梦境就是梦鬼给宣先生编织的梦境,不管是什么环境,宣先生一定处在劣势,你要尽快找到他,在他身边保护他。梦鬼的化身一定会想尽办法伤害宣先生,你在保护宣先生的同时也一定要除掉梦鬼。”

  谢恒:“知道了。”

  沈淮州靠着墙壁笑道:“你也不问问怎么辨别谁才是梦鬼的化身?”

  谢恒勾起嘴角,“有什么好问的?凡是在梦中企图对他不利的,我都杀了就是。”

  明明是笑着,说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瞧见其他人都不做声,谢恒面上相处一副犹豫不解的模样:“不会不允许吧?梦境里的反正都是假的,只要达到保护宣景消灭梦鬼的目的,有什么不可以的?还是我杀了不是梦鬼的梦中人会对宣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沈淮州轻咳两声:“这倒是没有。”

  谢恒:“那不就得了。”

  瞧见这油盐不进的谢恒这为了完成任务打算不择手段的态度,邵桐为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沈淮州。觉得当初接谢恒回来的人是沈淮州,所以谢恒就是受了沈淮州性格的影响才成了这样混不吝的样子。

  沈淮州眉梢动了动,回视邵桐为——你看我做什么?

  邵桐为收回目光看向谢恒:“你在梦境中杀了梦鬼化身,意识会自动脱离出来,梦境世界也会崩塌。宣先生在梦境中不会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份,他会在梦鬼的影响下完完全全适应梦境中的身份,而等梦境被毁之后,宣先生在现实中清醒过来也不会记得梦境中的内容,为了避免给宣先生造成精神影响,事后……不要跟他提及梦中的内容。”

  最后一句话邵桐为顿了一下才说完。

  凡是有过入梦驱邪经验的天师都知道,出来之后被驱邪者会忘记梦境中的内容,他们为了被驱邪者的精神和意志着想,自然也不会提及梦中发生了什么。梦鬼也会在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抓住消灭,所以除了入梦的天师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知道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事。

  入梦驱邪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再加上梦鬼的化身在梦境中一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的,要对付起来很困难,可能受伤甚至九死一生。

  然而承载着这么大的危险驱邪,被驱邪者却不知道,如此在感激之心上便会弱上一些。

  天师帮助普通人驱邪捉鬼,一方面为的是报酬,而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得到感激之力。世界上有许多缥缈但强大的力量,比如信仰之力、感激之力、功德之力、仇恨之力等等。

  正向的力量就能帮助走正道修炼的天师提高修炼速度,甚至是直接强化自身修为,有许许多多的益处。

  使了那么大的劲儿冒那么大的危险,但最后因为被驱邪者的遗忘而使得感激之力大打折扣,确实会叫人不爽。

  有这方面经验的老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习惯了那也就不那么介意,但大多数第一次入梦驱邪的天师都会觉得挺亏的,从而导致心理上有些不太平衡。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接驱逐梦鬼的活儿,主要是收获和付出可能不太对等。

  然而谢恒一听这话顿时就兴奋了!

  现实中将军已经不记得他了,他想跟将军来点亲密的举动缓解一下相思之苦都不行。

  可到了梦中,将军不记得现实世界的情况,完全融入到梦境里的身份,那自己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反正梦境被破后将军就会忘记在梦里经历的一切,自己就是不要脸耍流氓将军也不会记得,更不影响他在现实世界里追求将军!

  我的妈呀,想想就兴奋!

  谢恒觉得这可能是老天在让将军忘记他之后补偿给他的一点小小福利!

  “我知道,几位长老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人,不管梦境中发生什么,我出来后一定只字不提。”

  邵桐为点头,对谢恒的保证很是满意。

  沈淮州和萧亦荣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谢恒的眼神别有深意。

  脑海中一片白光闪过,谢恒的分意识进入了宣景的梦境之中。

  外头的邵桐为等人看到谢恒的眉心出现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知道他已经成功入梦。

  众人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居然……真就这么简单地进去了。速度这么快,这是压根就没有被防范意志阻拦。

  什么时候“眼缘”能有这么大力量?竟然可以让人在面对钢铁一般坚毅的防范意志时犹入无人之境!

  这是不是表示他们可以去整个容,整到惨绝人寰的帅,这样再碰到类似的情况,他们就可以凭借刷脸来突破防御意志?

  梦境中。

  谢恒的知觉恢复,就听到周围一阵嘈杂的声音。

  定睛一看,他正在一个山寨一样的地方。

  说是山寨,是因为谢恒一眼就瞧见了主位后面的墙上一个大大的“義”字。

  再加上主位的长榻上铺着一张老虎皮,这不是山寨大王位置的标配?

  两边还有几个座位,其中有两个座位离主位最近,应该是山寨二把手和三把手的。

  这让谢恒立即想起了某部电影中那位大名鼎鼎的座山雕三爷。

  不过这地方一看就是古时候,所以将军虽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来历,但可能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原本所在的时代背景,因而多多少少影响了梦鬼缔造的梦境吗?

  此时的大堂十分热闹,饭菜摆了好几桌,都是好酒好肉,一堆没有谁比谁更糙的老爷们儿闹哄哄地喝酒吃肉。

  谢恒也在其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明显也是山匪的一员,且冲着他上身的虎皮坎肩儿,还有周围人对他的态度,能基本断定他现在的身份在这帮人中应当有些地位。

  周围有人过来敬酒:“二爷!敬您!”

  好的,他成了山寨二把手。

  谢恒浅浅抿了一口酒没说话,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多说多错,还是安安静静地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不过好像他这个人物身份原本就是这样冷淡的性格,别人见他不说话也一点不意外,敬了酒就走了,倒是省了谢恒应对的麻烦。

  谢恒静静听着这些人说话,基本捋清楚了当下的情况。

  目前他所在的地方的确是一个山寨,职业山匪,就靠拦路打劫、打家劫舍为生。

  今天白天他们刚在大当家的雕爷的带领下打劫了一伙过路人。

  过路人有马有车,还雇佣了镖局的人护送,除了被重点保护的马车之外还有好几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妥妥的富贵人家。

  打劫这一趟,够他们山寨几年的开销,故而晚上才要好好庆祝一番。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二当家

  除了银子,这帮山匪还把人也给绑了,主打一个劫财劫色两不误。

  被打劫的一行人中主要人物是位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的公子,他带了一个小厮两个护卫,也不知是回乡还是出远门,反正带了几箱子金银珠宝,雇了镖局的人一路护送,却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并且真被打劫成功。镖局二十五个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在山匪刀下。那公子的两个护卫也死了一个。

  而山匪这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不光是因为人多势众且功夫还不错,更是因为山匪提前打探到了会有一个有钱的车队从他们这经过,他们就暗中先把车队找到了,因为在别的地方不好动手,就买通了车队里面一个人,让那人在所有人的吃食中下药,他们这才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车队。

  被买通的人就是镖局的人,只是这人没想到最后自己不但没拿到原本说定的好处,还被凶残的山匪一并杀害了。

  那有钱的公子和那活着的一个小厮和一个侍卫都被带了回来,关进山寨的牢房,那里还有之前被山匪掳来的其他人。

  谢恒有些担心,那有钱的公子哥会不会就是宣景。

  按照在外面了解到的梦境中的宣景一定会被各种欺压,这位有钱的公子的遭遇就很符合对宣景的设定。

  山匪1:“雕爷不愧是雕爷,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吧!还没完事儿呢!那小娘皮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山匪2:“你当那女的是咱们以前抢回来的黄花大闺女呢!就是一千人骑的烂货,被有钱的老爷赎身养在外头玩儿的!那有钱的老爷还是背着自家婆娘在外头乱搞,人被咱们给抢了屁都不敢放一个!雕爷厉害,那女的也算是身经百战,没那么容易被玩儿坏。”

  山匪3:“可今儿个咱们大丰收,雕爷高兴,说不准就弄得狠了!那小娘皮都三天没出屋了,我看也称不了多久了。不过我听说这青楼里的姐儿虽然下面松,但有的是技巧,能让人爽到升天!等雕爷玩腻了要是人还活着我也想玩玩儿!”

  山匪2:“这你放心!咱们雕爷一向惦记兄弟,等雕爷玩腻了肯定把那女的让给咱们兄弟享受。可不像三爷,被三爷玩儿过的没一个好的,不死的也就只剩下一口气,别人谁也别想接着玩!”

  山匪4:“幸好三爷喜欢搞后门儿,要不那些女人可轮不到咱们兄弟搞。”

  山匪5:“我瞧见今天劫来的那个有钱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厮,还有那个受伤的护卫都被三爷带到房间里去了,现在都还没出来,估计是活不了多久,我之前从三爷门口经过都能听到惨叫声呢!”

  山匪6:“这还用说!让三爷弄进屋的男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就算还能活着,后面都烂了,也喘不了几口气。”

  山匪7:“我看那少爷不比那小厮和那护卫白净好看?怎么三爷没弄那少爷?”

  山匪4:“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好的要留在最后慢慢品尝!先弄了那小厮和那护卫消消火,再慢慢享受那身骄肉贵的……”

  谢恒蹭地站起来。

  周围还在讲荤段子的山匪们立刻安静下来,大气儿不敢出,偷偷瞄了谢恒两眼,瞧见那冷罗刹似的面孔又赶紧低下头。

  有胆子大平日还能在二当家面前说得上话的山匪端着酒碗谄笑着来到谢恒身边:“二爷咋的了?可是这酒菜不合胃口?”

  他们没人觉得是他们刚刚谈论的内容惹得二当家不高兴,毕竟以前他们也常常在二当家面前说这些。

  大当家好女色,三当家好男色,就只有二当家,男女不近。但是他很喜欢听别人说这些,也尤其喜欢看,还就喜欢看施虐的那种,曾经还让手底下的人当着他的面玩儿鞭子滴蜡那一套,几个人弄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但不管玩儿的多激烈,他看得多带劲儿,自己却从来不参与。

  有传言说二当家的那里受过伤,起不来,所以从来就只是看,还总爱看那些重口的玩儿法。

  没人敢在二当家面前议论这些,毕竟二当家的性子在三位当家的中是最阴沉的,手段也是最狠的。

  谢恒像是没注意到周围人对他的畏惧一般,对身边凑上来的男子说:“带我去牢房。”

  那人一愣,虽然不明白为何二当家的去牢房要让他带着,却也不敢问原因,老老实实走在前面给谢恒引路。

  来到牢房前。

  守门的人看到是谢恒立即恭敬叫人:“二爷好!”

  谢恒面无表情:“开门。”

  那人立即拿出要钥匙打开牢房大门,同时给跟谢恒一起过来的山匪使了个眼色——啥情况?

  ——不清楚。

  阴暗的牢房很宽敞,里面关着的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个六七岁的孩子。

  这些人三三两两抱作一团,瞧见有人进来就赶紧往里面缩。只有一个半身都在阴影中的青衫男子靠着墙壁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受了什么伤不方便动弹。

  跟着进来的牢房守卫觉得他们二当家应该是终于要自己找人玩儿了,看得再带劲也不如自己亲身感受的好。传言二当家不能人道他是不相信的,在说就算下面受伤了不能人道又怎么样,可以用工具嘛!

  那守卫横眉竖眼、恶气声声地吼道:“都把脑袋抬起来,让我们二爷好好瞧瞧!”

  众人害怕,却没有人敢违抗命令,都颤抖着抬起头。

  有两个女子倒是很大胆,看出谢恒是说话管事的,就一直对谢恒抛媚眼。谢恒在这里是自己本来的容貌,清俊非常,就算气质阴鸷了些,也比看起来像是猿人未进化完全的大当家和三当家要养眼得多,能伺候这么一个俊美男子自然是好事。

  然而谢恒的目光很快掠过她们,满脸都写着毫无兴趣。

  那牢房守卫和带着谢恒过来的山匪立马就明白了,真没想到二爷第一次尝试就想找男人。

  牢房里的男人们脸色瞬间惨白!

  那个六七岁的男孩都哭了。他虽然还小,但知道每次被挑中叫出去的男人很少有活着回来的,即使能回来也活不了几天,他还曾看到一个人晚上被挑出去,第二天早上被送回来,一裤子的血,没到中午人就没了。

  谢恒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青衫男子身上。男子身上都是伤,有刀伤还有鞭伤,破裂的衣服下面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要说有哪里是干干净净一点伤没有的,就是那张脸了。

  谢恒攥着拳头,忍着怒火,抬手指向一直闭着眼睛不知是否昏迷的宣景,“他,还有这个孩子,一起送到我房里去。”

  那山匪犹豫了一瞬,孩子倒是没问题,但那个小白脸的公子哥儿是三爷准备要的人。

  谢恒转身一脚狠狠踹在山匪肚子上,山匪直接向后飞出去,撞上牢房外的桌椅,哐啷啷全倒了。

  “什么时候爷说话都不好使了?”

  那牢房守卫险些吓破胆,赶紧招呼人将那孩子还有宣景送去谢恒房间。

  他们是险些忘了,二当家之前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二当家的手腕可比三当家的强硬得多,三当家的都忌讳着二当家的,他们这些手底下办事的哪来的底气敢对二当家的话质疑?

  宣景身上的伤让谢恒怒火中烧,他怕暴怒中的自己吓到梦境中没有记忆完全融入角色的宣景,在外头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山匪,又找山寨里的大夫拿了药,之后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谢恒走后,一帮山匪在地上哀嚎,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触怒了二当家的,本来在里面喝酒吃肉好好的却被叫出来打到鼻青脸肿。

  房间里。

  男孩和宣景都被绑住手脚扔在床上。

  山匪出去后,宣景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冰冷的杀意。

  男孩害怕地挪到宣景身边,眼泪停不下来:“哥哥,我们是不是会被……会被捅……屁股,会被弄死……”

  宣景眼中郁色更浓,黑沉的眼眸下藏着疯狂汹涌的恨意!

  从一开始被镖局中的叛徒在吃食中下药,他体内的药就没断过,每隔一个时辰就被灌一次药,面对那个三当家的想让他屈服的鞭打,连手指都动不了的他根本无法反抗,而在这种即将被极尽折辱的时候,他却连自杀都做不到!

  今日若真被侮辱,在自杀之前,他一定要先让这里所有的人都生不如死!

  谢恒刚一推门进来就看对上宣景仇恨的双眼,心中猛地一颤。明明知道现在的宣景没有记忆认不得人,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眼神看他这个“二当家”很正常,可这心里就是忍不住难受。

  谢恒关上门,走到床边:“我不会动你,你别担心,我会放你走。”

  宣景眼神一闪,却并未因这一句话放下防备,依旧警惕地看着谢恒。

  谢恒叹气,转头看向那个孩子。

  宣景心中一凛,咬牙切齿:“他还只是个孩子!”

  “……”谢恒看着男孩儿,冷脸说,“哭!”

  男孩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闻言反而愣了一下:“啊?”

  谢恒:“想要活命就大声哭!哭得越惨越好,不哭我就凑你!”

  男孩不明所以,但一听谢恒要揍他,还是哇哇地哭了起来。

  而且是大概被抓来之后每日都担惊受怕,又吃了太多苦,哭起来真是一声比一声凄惨。

  有从门口路过的山匪听到里面这么大的哭声,心中无不唏嘘——二当家果然比三当家玩得还狠!

  第四百四十五章 禽兽不如!

  男孩哭得很卖力,谢恒给两人松了绑,给宣景处理伤口。

  男孩倒没受什么伤,就是饿得不行,声嘶力竭地哭了一会后更饿了,谢恒就出去吩咐外面的人弄些吃食过来。还特别叮嘱要来一碗粥。

  外头人觉得奇怪,二当家什么时候愿意喝粥了?以前不是最讨厌粥还有稀饭之类的吗?

  然而顶着谢恒阴沉的目光,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赶紧准备去了。

  没一会,吃的端过来。

  谢恒给小男孩一个大鸡腿两个馒头,让他自己慢慢吃。

  另外弄了一个鸡腿,拆成鸡丝,拌进粥里,一点一点喂给宣景。

  谢恒:“你先吃点东西,本来身上的伤就不少,再一天不吃东西身体估计要吃不消。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在粥里面下毒,你都已经这样了,再下毒就是浪费毒药。你放心,我说不动你就肯定不会动你,我还会想办法将你弄出去。现在不给你解药是因为我知道你一旦有了力气能动了估计就要弄死我了,所以我要先跟你讲清楚。”

  宣景脸上的冷意未曾消退,但却张嘴一点点吃下谢恒喂的粥。

  对方说的没错,只有吃东西他的体力才能好转,要想离开这里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不成。

  谢恒:“你暂时就跟着我,我能护着你,不会让老三染指你,只是暂时还不能放你离开。我虽然是山寨的二当家,但如果把绑了的人随便放了也不合适,说不过去,弟兄们会有意见,到时候你也有可能再被抓回来,我就没办法再保你。”

  宣景上了药吃了东西,有了些力气,能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略有些暗哑:“你总不能让我永远留在这。”

  与之前仿佛要鱼死网破的恨意和决绝不同,这会的宣景看起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语气中已经不带丝毫怒意,只是一种平等的如同在谈判的从容。即便他现在浑身是伤、行动受限,可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丝毫颓势,哪怕在阶下囚的处境,他依旧保有镇定,仿佛随时都能翻盘。

  谢恒觉得他家将军可能已经想到了一套离开这里的方法,不过将军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对手不是人。

  “当然,我肯定要帮你离开。既然他们不会放过你,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斩草除根。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就不能追杀你了。”

  宣景:……

  这话听起来说得很随意,可说话的人表情却十分认真。

  边上正在啃鸡腿的小男孩被吓到了,张着嘴愣住。

  谢恒扑哧一声笑出来,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瞧把你给高兴的,到时候给你留一个人让你动手好不好?”

  小男孩:“……”

  谢恒:“那你愿不愿意暂时跟着哥哥?”

  小男孩看了一眼宣景,见后者没说话,他这才点点头:“愿意的。”

  谢恒撇嘴:“我问你,你还要先看别人,哥哥这么靠不住吗?别忘了你手上的鸡腿还是哥哥给你的。”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你的家人呢?”

  谢恒对这小孩儿的事并不过多关心,反正只是并不真真实存在的梦中人,他这样对孩子表示关心只是希望将军对他能多点友善和信任。

  进来梦境之前他还满脑子黄色废料想跟将军发生点什么,主动被动无所谓,怎么刺激怎么来,可进来之后瞧见将军这凄惨的模样,他是半点也想不起来那些旖旎心思,只想让他的将军早点摆脱痛苦。

  “没了,家乡闹饥荒,我爹要卖掉我,我娘就带着我跑出来了,跑到这边就被山匪给抓了。一开始我们被关在一起,后来有一天娘被带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们都说……说我娘肯定被山匪给弄死了!”小男孩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鸡腿都不香了。

  虽然心里知道只是梦中人,但看着这么一个小可怜在自己眼前掉眼泪,谢恒心里实在不好受。他要是真能因为对方只是梦境产物就毫不在意,也就不会还把这小孩另外要过来,就是怕那什么三当家会对一个小孩子出手。

  谢恒啧了一声,一个孩子,就是搭把手的事儿。

  宣景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恒:“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宣景便下意识地皱眉。

  这世上很容易生出无端的恶意,却很难有无端的善意。眼前人是山寨的二当家,能坐在这个位置岂会是善男信女?即使对方是真的帮助自己也一定另有目的,他就算问,这人也十有八九不会给出真正的答案,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可不只为何,面对这张脸,这双眼睛,他就是不自觉地开口了。

  谢恒半分犹豫没有,十分正经地说:“实不相瞒,我现在不是我,我是个孤魂野鬼,就在大概半个时辰前附身到二当家身上。然后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老天之所以给我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就是让我去拯救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

  一番话说完,宣景和小男孩都沉默了。

  小男孩极度无语,他觉得就算是他,再不走心也不至于编出这种谎话来。

  宣景也皱着眉,这种荒诞至极的话任何一个正常人听了都不可能相信。对方要是真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大可以选择不说,或者编一个稍微像样点的谎言,自己会不会相信是一方面,但至少他们明面上能因为这个说得过去的缘由而暂时和平相处。

  但现在对方却给出这么一个等同于无稽之谈在的缘由,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的?

  谢恒:“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不信,不过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我先去一趟老三那,你的小厮和侍卫还在他那,我看看能不能把人一起要过来,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他们可能已经……”

  宣景点头:“我明白,多谢。”

  他已经在最短时间内权衡了利弊,不管对方究竟打什么主意,至少现在自己于对方而言应该是“有用”的,所以他才能安全地呆在这。即使这人真的另有目的,但当下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恒起身,抬手就开始扯自己的衣裳。

  虎皮坎肩扔到地上,胸口衣襟也被得松开,露出一片洁白的皮肤。

  宣景无意中看到一眼,却好像被烫到似的立即转开头。

  对于一个山匪来说,那皮肤真是过于白皙细嫩了,甚至宣景觉得那粗糙的棉麻布衣都有可能将那人的细嫩的肌肤磨红。

  宣景狠狠皱眉,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会对一个山匪有所旖念?难不成还真相信了对方是被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这种荒谬可笑的说法不成?就算是真,他也不应该对一个鬼生出什么心思。一定是被关押的时间长了些,脑子都混乱了。

  眼看着谢恒还要继续八扯衣服,宣景终于忍不住,声音低沉压抑地问:“你要做什么?”

  谢恒动作的手一顿,遂又继续扒扯,“把衣服弄得乱一点啊!毕竟在别人看来我刚刚跟你们玩儿了那么久,要是衣衫公整地出去肯定会被怀疑。原本的二当家可不是什么讲究人,出去还必须穿戴整齐,做山匪的没那么多规矩。”

  谢恒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而宣景的脸色却比刚刚还沉。

  他竟然要这样出去!那岂不是外面的那些人都能看到这人白皙的胸膛还有那形状漂亮的锁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能被那些山匪给瞧了去?

  一想到这点,宣景的眼中就有黑气弥漫。

  谢恒敏锐地发现宣景陡然阴沉下来的气场,“怎么了?是有哪不舒服?”

  宣景仿佛恍然醒悟过来,对上谢恒明晃晃满载担忧关心的眼睛,别过头去,“无事。”

  面上镇定自若,可那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却暗暗攥紧。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对这个山匪这样控制不住地上心!

  谢恒也没多想,只当是宣景因为暂时无法离开这里而心情不佳,还是先去救人要紧。

  还没走到三当家房间,远远就看到几个山匪手下从三当家的房间里抬出两个人,都是赤身裸体,身上的伤痕简直让谢恒不忍直视!

  被活活折磨致死,眼睛都还睁着,两人都是死不瞑目啊!

  谢恒浑身发冷!第一次从心底正视他所在的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匪窝!

  大当家是个爱好淫人妻女的禽兽,三当家是个喜欢折磨男人的畜生,最悲哀的莫过于自己这个二当家的身份,那是畜生不如啊!

  再看看那两具被抬走的尸体,肯定就是宣景的小厮和护卫。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能如果入梦之后他先来找他们,他们还能逃过一劫,但就算再给谢恒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先去找宣景。

  对于这些梦境产物,哪怕只是为安慰自己的良心,谢恒也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这帮助的前提是建立在确保宣景已经安全的基础上。

  一脸餍足的三当家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谢恒时还一愣,再看到对方松散的衣衫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再抬头对上那张堪称漂亮的脸蛋儿,他竟然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之前怎么没发现老二这么的……诱人呢?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daffodils88的打赏和礼物~】

  第四百四十六章 策反

  从前的三当家也不是不知道老二好看,但五六年相处下来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老二为人阴森,再好看也注意不到他的长相,可今天的老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很特别的气质,跟以前比像两个人似的,叫他看一眼都忍不住心猿意马。

  谢恒抬头,阴冷的眼神如同一道冰箭射进三当家的眼中。

  三当家顿时如同被冰锥捅了菊花一般骤然清醒过来,然后果断意识到他二哥永远是他二哥,再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欲求不满,还是刚刚没爽够,才会对一个比自己还变态可怕的家伙产生不该有的感受。

  三当家抖了抖自己的衣裳,笑着说:“这是什么风把二哥吹到我这来了?”

  谢恒:“改革开放的春风。”

  三当家:“……啥?”

  谢恒瞥了一眼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两具尸体微微皱眉:“以后还是注意下分寸。”

  三当家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知道了,显然就是在敷衍。

  不过让这种人愿意敷衍也是一种本事,可见谢恒这个二当家对三当家还是很能拿捏得住的。

  “既然那小厮和护卫都被你玩儿死了,那公子哥儿就是我的了,在我腻了之前,你不许动他。”

  三当家吊儿郎当的表情消失了,此刻在这个形似人猿的大汉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的委屈的情绪。

  谢恒冷冷斜了一眼三当家的,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沉至极的笑:“在我失去兴趣之前,你要是敢动他,我就剁了你那玩意儿塞进你后面!”

  三当家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毕竟以前这人就干过这种事。果然自己之前觉得这人有几分诱人都是错觉。

  再怎么惦记那公子哥肯定也不如自己的子孙根重要,三当家分得清轻重。只是不免惋惜地想着,老二这一开窍,以后让他玩儿过的人估计自己也玩儿不到什么了。

  谢恒脚下一转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进来就对宣景道歉:“抱歉,我去晚了,你的小厮和护卫都已经……死了。”

  宣景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过一会后宣景抬起头,淡淡说了句“没关系”。

  边上的小男孩认为这位大哥哥就是在强撑着,小大人似的安慰地拍了拍宣景的手臂。

  而谢恒却轻轻挑起一边眉梢。

  他太了解宣景,所以可以肯定宣景是真的没有伤心愤怒。

  明明自己的小厮和护卫都被折辱而死,他的反应却如此平淡。

  深知自家将军外冷内热的性格,绝对不可能真的冷心冷肺,所以问题一定出现在那小厮和护卫身上。

  谢恒:“他们是不是本来就意图对你不利?”

  宣景看向谢恒。

  谢恒:“我说他们死了,但你一点都不为他们难过。”

  宣景:“那也许我就是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只是我的下人,为了保护我死就死了,还要我如何?”

  谢恒:“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别人伤害你,那肯定是别人错了,如果是你伤害了别人,那一定是别人做了错事惹恼了你。”

  宣景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恒。即便是伪装,他也从来不曾被人这样毫无条件地信任过,仿佛天地之间衡量对错的标准就是他的喜恶。更何况他在对方的眼中只看到一片炙热的真诚。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那只能说这人是他见过的最会伪装的人。

  “你之前说要杀了大当家和三当家,打算怎么做?”

  谢恒:“你不用操心,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等我处理了山寨的事情后你能健健康康地跟我一起离开。”

  原本谢恒还怀疑过会不会这山寨的大当家雕爷就是梦鬼的化身,但从那些山匪小卒口中打听到的结果是三位当家中功夫最高也最有智谋的是二当家,也就是他自己,而大当家的之所以能当上头头,是因为早年对二当家的有恩,而二当家性子比较随意,不愿意管理整个山寨,所以才让大当家的统领一切。

  如果梦鬼真是大当家的,那他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在二当家之下,即便二当家是他创造的人物,对他再怎么忠心,梦鬼也一定会把最强的实力安排给自己才是。

  所以那位大当家的是梦鬼的可能性不高,那谢恒要除掉这人难度应该也不会太大。

  夜深了,谢恒让那小男孩睡在一旁的长椅上。

  小男孩还没完全长起来,身高在那,让他睡在长椅上也不会缩手缩脚不舒服,长度刚刚好。

  谢恒动作利索地铺好床被,上去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宣景说:“你睡里面,这床榻宽敞,咱们两个睡够了。”

  宣景:“为何不是你睡里面?”

  谢恒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将军会问这个问题。

  明明将军是在山洞树梢都能将就的人,怎么自己让人睡里面他却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小男孩偷偷瞄了眼宣景,他总觉得这位大哥哥现在的表现就好像以前村里的二毛。二毛喜欢大花,每次跟大花没话找话说都是这样的。

  谢恒:“今天晚上半夜我可能要出去,你要是睡在外面我上去下来的可能会不小心惊动你,你的伤需要好好休息。”

  宣景垂下眼眸,“好。”

  谢恒点点头,将军还是很好说话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恒估么着山寨的人都睡着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去,他要把山寨的地形摸清楚,到时候行动起来才更加方便。

  白天他不好到处走,免得引人怀疑。

  在山寨里里外外溜了一圈,谢恒记住了大概路线。琢么着这两天就要把这个山匪窝子给端了!

  他可记得自己入梦这一趟不仅仅是要保护宣景,还得找到梦鬼化身。

  现在看来梦鬼化身不在山寨,他不能再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即便梦中的时间和外面不对等,可若是耽误的时间太久,自己这一抹意识的力量也会减弱,越到后面就越不好对付梦鬼。

  谢恒来到大当家房间外头,原本就是来踩个点,结果却看到拴在外头的一头白雕。

  座山雕……

  所以这就是大当家绰号的由来?养了只雕?

  谢恒眯眼,也不知道自己能跟动物沟通的能力在梦中还能不能用。

  谢恒与白雕对视:“你想要自由吗?想要摆脱束缚吗?想要拥抱蓝天白云吗?想要在林海雪蛉自由翱翔吗?这些不是梦!不要998,不要898,只要与我精诚合作弄死屋里面那个老畜生,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白雕:……

  谢恒遗憾摇头:“看来你什么都不懂,注定只能是被锁链束缚的没有灵魂的沙雕,房檐上的麻雀都能比你飞得更高。”

  白雕怒了:“你沙雕!你全家都沙雕!”

  谢恒开心了:“原来咱们能沟通,真是太好了。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这里有吃有喝,不用自己抓捕猎物,清闲得很,”白雕抖了抖自己的鸟腿,“只不过脚上多了条链子,我还嫌飞得太高累得慌。”

  “这不是链子,这是心灵的枷锁!回头我介绍只母雕给你认识!”

  白雕扇着翅膀,“介绍不介绍的,我早就想为民除害了!奈何能力不足!”

  谢恒微微一笑,在白雕的爪子上撒上了一点白色药粉,“找机会把这药粉弄到座山雕喝的酒里或者水里,能让他吃下去就行。”原本他想自己下毒,但是现在明显找到了更合适去做这件事的。

  白雕:“你的武功比座山雕高,还要靠投毒?”

  谢恒:“高也是有限的,就算我能正面击杀他,自己也肯定会受伤。你觉得到时候三当家不会乘人之危?还有这满寨子的山匪,明明坏事做尽还讲什么义气,肯定要杀我给座山雕报仇!双拳难敌四手,我要是真逃脱不了只能拉着你陪葬了。”

  白雕:“行了行了,交给爷爷我!明天中午之前保准弄死他!事成之后别忘了给爷介绍小老妹儿!”

  谢恒:“端了整个山寨,一定给你介绍最好看的!”

  成功策反了大当家的爱宠,谢恒很是满意地回到房间。

  刚刚躺回床上,边上宣景就睁开了眼睛。

  谢恒正要拉被子的手一顿,“吵到你了?”

  “你很高兴?”宣景的声音很低沉,黑暗中一双幽深的眼眸却有种别样的光亮,危险而摄人!

  谢恒:“啊……算是吧!”

  “去做什么了?”

  谢恒眯起眼睛笑起来:“去了一趟大当家那。”

  “去做什么?”

  被这样询问,谢恒反而觉得很高兴,看来自己这形象洗白初有成效!不过现在他还不打算说,想着明天可以给将军一个惊喜,于是故作神秘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宣景没再说话,但想到之前被关在牢中,听那几个守卫闲聊,说起二当家和大当家有一腿。二当家喜欢大当家已久,但大当家只喜欢女人,大当家为了让“有勇有谋”的二当家对自己忠心耿耿,才答应跟二当家做那档子事,但仅限于用手,还只能在后半夜,不能点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是男人,大当家才做得下去。

  再看谢恒明显做了什么事很高兴的样子,宣景眼中一片黑沉。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赦牢房

  第二天一早,谢恒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他起床。

  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北地风雪的气息。

  谢恒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面容,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早啊!”

  宣景瞳孔一震,胸腔中仿佛有某种温暖热烈的东西骤然炸开,溢满胸怀!

  谢恒没注意到宣景眼神的微妙变化,揉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这么好好地睡过觉了,就算只是在一抹意识在将军的梦境中,却也觉得通体舒畅。

  从回来现代世界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哪怕是后来强行规范作息时间,却也不是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点就一定能睡着,甚至有几天他都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睡下。

  而现在只是因为有宣景躺在他的身边,就算只是在梦中,谢恒也觉得自己的精神意识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谢恒叫来早饭,等早饭的时候他查看了宣景的伤势,只是一个晚上罢了,居然就已经恢复得很好,甚至可以看到一点点伤口处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山寨里大夫的药这么管用吗?

  吃完早饭,谢恒询问宣景和小男孩要不要出去走走,两人一同摇头。

  谢恒心知两人对山寨还很抵触,不愿意出去是正常的,不过他得出去了,作为二当家的,日常也要巡视巡视山寨。

  “那你们就好好在房间里待着,记得把门锁上,不要给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开门。真要有人强行闯入,该打就打,打死了有我兜着!”

  经过一个晚上的代谢,谢恒想着将军体内的**应该被代谢得差不多了,这会应该已经能活动自如。他昨晚注意到将军的手上有茧子,那应该是常年握剑握出来的,就像现实中的将军一样,所以梦中的将军应该也会武功,自保当不是问题。

  小男孩有些害怕,但还是点点头,只是手上死死抓着宣景的衣袖。

  谢恒有些不放心,就对宣景多嘱咐了两句:“就算你现在恢复了行动能力也不要贸然行事,我昨晚出去看过了,这山寨里里外外防备森严,一个人想要单枪匹马地冲出去很难。你相信我,我肯定能护你出去。”

  本以为这一次会像昨天一样不被回应,谢恒都已经想好接下来继续劝说宣景的说辞,却没想到宣景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恒大喜过望,忍着抱住宣景的冲动,转头给了小男孩一个拥抱,高高兴兴出门去。

  不到中午,山寨里面就挂起来丧幡——大当家的去了。

  这去世的原因还恨不光彩,竟然是马上风!

  山寨里的人都知道大当家的好色至极,每天床上都不能少了女人,兴致不好的时候至少都要有一个,兴致好的时候得四五个。他玩儿的花样多,不光是胯下三两肉的事,人少了都进经不住他玩弄。

  大当家的不节制,之前二当家还劝过,但大当家不当回事,这下可真是灾了!

  昨天抢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大家高兴,大当家弄了三个女人到自个儿屋里,其中还包括那个之前在勾栏院待过的颇有手段的女子,要不然三个也不可能够。

  本就荒唐到了大半夜,才休息个把时辰在,大清早上洗漱完还没吃饭,就喝了两口酒,便又按捺不住,又叫了四个女人到屋里,在外头都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多大,结果不到中午人就没了,正应了当初二当家劝大当家时说的话——早晚有一日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大厅里,众人低着头,胳膊上都绑着白布。谢恒和三当家往火盆里添着纸钱、麦秆。

  三当家精神恍惚,烧着烧着不小心烧到自己的手,丢了手上的纸钱嘶了一声。

  谢恒皱眉,身上那股子当家的气势尽显,“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三当家没说话,只是神色看着依旧不大好。

  谢恒:“是不是在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死在男人肚皮上?”

  三当家惊恐地看着谢恒,一瞧那表情就知道被谢恒说准了。

  谢恒:“早就告诉过你们要节制,就是没人听我的。也算你运气好,大哥走你前面给你提了个醒,日后要是还那么荒唐,迟早步大哥后尘。”

  三当家低头,“我知道了二哥,以后一定注意。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大哥前一阵子都没怎么找人,昨天算是这阵子难得一次放纵,哪怕说着玩了大半宿,早上又接着来,也不至于就这样把命给玩儿没了。我昨晚见到大哥时人还龙精虎猛的,怎么就马上风了!”

  谢恒冷哼:“你懂什么!大哥日日荒唐,身子早就被掏空了,之前那段时间没怎么找人,本来算是给身体回复的时机,可这才多长时间大哥就又闹得这么凶!要不是有那段时间大哥有休息,都不一定能撑到现在。昨晚的好精神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你当时要是能看出来多规劝大哥两句,大哥有所收敛,可能也不会死。”

  三当家很自责,觉得自己得为大哥的死负一部分责任!而且以后他一定听二哥的,注意节制。

  昨日听说自己看中的那个公子哥被二当家要走,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儿,现在却觉得真是二哥救了自己一命,要不然就冲着自己急色的性子,一定等不到今天就得把人弄自己屋里折腾,到时候说不定死于马上风的就是他了。

  那公子哥确实是少见的极品,但再好也不能跟自己的小命比不是?他又不会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往后还要品尝的美人多了去了,少这一个不少。他还得感谢二哥救了他的命。

  山寨不能一日没有主人,到了下午,众人就开始商议该由谁来担任山寨大当家的。

  毫无疑问,这新任当家自然该是从之前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之间选出来。

  三当家:“二哥,这大当家的就你来坐吧,你会算计,又满肚子坏水儿,没人比你更厉害!”

  这三当家玩心重,而且而且他似乎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放到了对大当家这个位置的分析上。身为大当家的,虽然最有权力,但山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享乐的时间必定减少,山寨里的人大都没什么文化,屁大点事都要找大当家拿主意,三当家才不愿意做这些,自然大义凛然地将大当家的身份推给谢恒,还说得看似有理有据。

  谢恒看着三当家的眼神就像很多严厉的家长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沉声道:“你要是能把这点小心思都用到为山寨牟利或者管理山寨上,我也就能清闲了!”

  三当家的嘿嘿嘿,“二哥威武,可用不着我指手画脚。以后你还是我二哥,但也是我们霸王寨的大当家。”

  这还是谢恒第一次知道这个山寨叫什么名字,不得不说很形象了属于是。

  谢恒看向其他人,现在在这的都是山寨的……算是骨干部分。

  这些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恒,很显然他们的想法跟三当家是一毛一样的,都觉得只有手段阴狠毒辣的二当家能胜任大当家的位置。

  谢恒叹气,做足了一种自己是被临危授命不得已才接受大当家这个身份的样子。

  “那我就勉为其难接下了。只是有些情况我要先说清楚,既然你们让我做大当家的,那日后我若是有什么吩咐,你们就得按照我的吩咐好好做,谁要是对我的决定有置疑,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三当家被谢恒阴狠的表情吓到,他一定是疯了,之前觉得二哥突然变得很诱人,现在可好,二哥做了当家,没变得更诱人,倒是比以前看着还叫人害怕。

  周围的筛鲱骨干跟三当家感受一样,都觉得二当家整个人的气场比以前更加强大,原本还有几个不是很夫妻的,只是被谢恒阴冷的眼神扫过,就不自觉地站直身体,大气不敢出。

  最后众人对着谢恒齐齐弯腰拱手,“拜见大当家!”

  后面就是原来大当家的棺材,火盆里的麦秆都还没烧尽,新任当家的就这么诞生了,这更迭不可谓不快。

  “往后还叫我二爷即可,”谢恒冷淡的眉眼扫过满堂人:“你们知道朝廷新帝登基时会如何做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身材相对而言偏瘦的年轻山匪试探地说:“选、选秀?”

  众人顿时觉得真相了!

  看来新任当家的是迫不及待多弄点人进来了。

  不过听说昨日二爷从牢里弄出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娃还有那个公子哥,那是不是代表接下来他们要掳人就得掳这两种类型的?

  谢恒冷脸,重重哼了一声:“除了这些你们脑子里当真是一点旁的都装不下!爷说的是大赦天下!”

  众人恍然,啊,是有这么个情况。就算他们再不学无术,但对于一些既定的规矩还算清楚,新帝登基确实有这么个环节,不过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谢恒勾唇,露出一抹算计的笑:“今日爷为霸王寨大当家,也效仿一回那皇帝老儿,大赦牢房!”

  作者闲话:  【多谢daffodils88、雨非霏送礼物,爱你们~】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可怜的身世

  三当家眨眼:“啥意思啊二哥?”

  谢恒:“之前所有被我们抓来的人,全部放了。”

  “这哪行!”三当家大吼一声,“人都放了我们玩儿什么?”

  谢恒冷冷斜了一眼:“你就这点出息?放了这一批就不能在重新去绑?”

  三当家还是不太乐意,嘀嘀咕咕地说:“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绑来的,说放就放!”

  谢恒:“朝廷的罪犯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抓来的,说大赦就是大赦!他们能大赦,为何我们不能!在这一片我们就是王法!今日我做了当家的,就是这片的土皇帝!你们就是文武大臣,他们大赦天下,我们大赦牢房,有何不可?”

  这一番话可把一种山匪给说得意了!文武大臣哎!他们都能跟那些当官的相比了!二爷说的对!这里他们就是王法!他们就是当官的!朝廷咋地他们就能咋地,绝对不能输给朝廷!

  三当家一听心里头也挺火热,这一刻仿佛自己真的不是臭名昭著的山匪,而是人人敬畏的大官儿!

  “我们听二爷!”

  “听二爷的!”

  ……

  谢恒就这么三两句话,忽悠的全山寨的人对他言听计从。

  三当家的嘿嘿两声,“二哥,旁人也就罢了,昨天那个公子哥……”

  不等他话说完,谢恒刀子一样的目光射过来,他立即乖乖闭嘴。

  谢恒还算满意现在的情况,趁热继续给一众山匪小头目洗脑,务必让这些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宣景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面前一个黑衣人正单膝跪地。

  “主子,府里的内奸都已经清理干净了,皇帝那边也已经彻底被我们控制,我们随之可以返京,主子您也可以随时登基。”

  宣景一只手撑着脸侧,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不急,暂时不要让皇帝病逝,控制住京中局势,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几日。还有,从附近调一支军队过来,隐藏在山中,随时候命。”

  暗卫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还要留在这山匪窝。

  这一次主子被皇帝设计陷害,虽说有主子故意为之的意思,是为了以自身为饵牵制住皇帝,方便他们在京中布局。只是中间出了差池导致他们跟主子失去联系,昨天后半夜才找到这里来,清早等那山匪二当家离开他才现身。

  按理说主子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这个山匪窝作恶多端,直接抄了就是,可现在看来主子似乎另有打算、

  暗卫心中虽然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反正主子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是错的,他们只要认真执行主子的命令就是。

  暗卫离开后,房间内再度恢复安静。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不知道自己之前明明正在吃东西怎么突然间就睡着了。

  瞧见宣景坐在不远处,小男孩凑到宣景身边。他就是觉得跟在这个大哥哥身边更有安全感。

  没一会,外面响起敲门声,那小男孩吓得紧紧攥住宣景的衣袖。

  宣景却没有任何防备之色,他从脚步声就能听出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不等外面的人开口,宣景就起身打开了门。

  谢恒皱眉:“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他刚刚在门口故意没开口就是想试试宣景有没有听他的,现在看来是没有。

  宣景低头:“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谢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瞧瞧他家将军,多好的人啊,在这种环境下自身难保居然还会为别人考虑,他就知道将军果然还是那样外冷内热,看着对自己不假辞色,可实际上却很在乎会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你放心,我敢让你这么做就是不怕惹麻烦。不过以后你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现在你们就可以离开山寨。”

  小男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谢恒:“真、真的吗?”

  谢恒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当然是真的!之前的大当家已经被我弄死了,我刚刚已经坐上大当家的位置,并且说服山寨里的人将之前所有掳来的人都放了,算是庆祝我当上大当家。我给你们拿些盘缠,你们带着盘缠就赶紧走。下山之后走大路一直往东,最多三天就能走到一个镇子上,到时候再好好休息。”

  谢恒的打算是让宣景先走,这样他收拾起整个山寨来也能更加无所顾忌,等把整个山寨端了,他再去镇子上找宣景。

  然而宣景沉默了片刻后却摇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谢恒:“啊?你不想离开吗?”

  宣景垂下眼眸:“我本来就是孤儿,无依无靠,走哪都一样,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谢恒心酸呐!特别酸!那天杀的梦魔究竟给他家将军安排了怎样可怜凄惨的身世!

  “好,你既然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必定照顾好你。你放心,有我在,绝对没人能欺负你!”

  宣景点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好。”

  小男孩左右看看,突然跑过来抱住谢恒的大腿,“那、那我也不走了,我还小,就算自己到镇上去找活计也没人会用我。但我会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我能、我能烧火,能去山上捡柴火,我还能刷锅洗碗!”

  谢恒提着小男孩的领子把人拉开,“这些事情不用你做,你就好好陪着这个大哥哥,不要让他一个人无聊就是。”

  小男孩使劲儿点头,一想到自己以后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虽然是山匪窝,但好歹有吃有喝,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住处,他已经很满足。

  谢恒:“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干兄弟和干儿子,有这层身份在,山寨里的人才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宣景:“我也不能总白吃白喝,你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跟我说,我读过书,也会算账,还会点功夫,总能帮到你。”

  谢恒点头,“行。”

  说是这么说,不过谢恒却没打算给宣景安排什么差事做,反正这个山寨也留不了多久了,没必要这么折腾。

  宣景看着谢恒,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却犹豫着没开口。

  谢恒当即说道:“你我之间不必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说。”

  宣景:“我听闻你跟原本的山寨大当家关系密切,每天晚上都要私会。”

  谢恒瞪大眼睛:“这是谁说的!诬蔑!绝对是诬蔑!”接着他话音一顿,一掌拍在脑门儿上,“这……也有可能是原本的二爷做的,我都说了,我是孤魂野鬼占据了原本那个二爷的身躯,我不是他,他做的事情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宣景看着谢恒干净纯粹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谢恒感动,就知道他家将军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晚上,三当家和其他山匪头目得知之前被二爷弄到房里去的小男孩和那个公子哥留了下来,心中无不想着这肯定是二爷尝过了那一大一小,觉得滋味儿好,实在不愿意放走,但这大赦牢房的话又说了出去,才会对外说是认的干儿子和干兄弟!

  要这么说其实也没差,干儿子干兄弟,也是干儿子干兄弟!一样的!

  果然论变态还是二爷变态!

  下午山匪就把原来的大当家给埋了,当天晚上就庆祝新当家上位。

  一帮匪类,自然不讲究那些老规矩,别说停灵三天什么的,能在大厅内挂上丧幡他们就已经觉得自己很仗义了。

  晚上又是喝酒吃肉,不少人都来给谢恒敬酒。

  谢恒自然不能喝多,却也不能推拒,好在他现在的这个身份是个高手,有内力在身,可借用内力悄悄化去酒力,最后再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

  三当家看谢恒趴桌上不动弹,啧了一声道:“二哥的酒力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们先喝着,我送二哥回去休息,一会回来再跟你们这帮瘪犊子杀几轮!谁也别想跑啊!”

  三当家说着就架起看起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谢恒,脚下一深一浅地往二当家房间走。

  来到门口,三当家正要敲门,不经意一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儿,心里噗通一下!

  真、真好看!

  睡着的二哥没有了清醒时候的阴狠劲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唇红齿白,贼漂亮!

  三当家咽了下口水,瞧着那被酒水润得红亮的双唇,在门口灯笼朦胧的光芒下显得格外诱人。

  鬼使神差地,三当家缓缓低下头。

  就在谢恒忍不住要揍人的时候,两人面前的门打开了。

  宣景目光阴沉的站在门口。

  三当家吓的一激灵,赶紧把谢恒往宣景怀里一推,撒丫子就跑了。

  跑到一半,三当家才想着自己怎么就被那个小白脸的眼神给吓到了?然而让他再回去找场子他也不愿意,毕竟是他疯了竟然想对老二那个变态做那种事,要是让老二知道自己肯定得完!

  宣景将人扶到屋里。

  一进屋谢恒就是满血复活的状态,刚要骂三当家几句,就看到宣景那张黑沉沉的脸,还有乌云密布的眼眸。

  谢恒心里一咯噔,刚要解释,宣景就转身回桌边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明显不想搭理谢恒。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为我而来?

  谢恒挠挠脑袋,心知这会宣景肯定在气头上,哪怕这时候自己解释效果肯定也要打折扣,还不如等宣景稍微气消点了自己再解释。

  忙了一天谢恒本来也有些累了,而且他虽然用内力化去了绝大部分酒力,但还是稍微吸收了一点,就这么一点也让他有了些许困意,躺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感受到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宣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床边站定。

  他垂眼看着面上带着几分酒后红晕的男人,想到之前开门时看到的情景,幽深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冷芒:“我都说了相信你,你怎么还能叫我失望?”

  正准备到榻上睡觉的小男孩听到宣景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看了一眼窗户,关得挺紧的啊!哆嗦了一下拿小毯子把自己盖住。

  第二天,谢恒在一阵震天响的拍门声中醒过来。

  谢恒还迷迷糊糊的,“什么情况?”

  “二哥!不好了!咱们山寨被官兵给包围了!”

  谢恒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官兵?

  哪来的官兵!

  手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摸,空的,凉的。

  宣景去哪了?

  谢恒看向不远处的软榻,小男孩也不见了。

  昨晚睡觉本来就没脱衣服,谢恒蹭地起来打开门,一把抓住三当家的衣襟:“人呢!”

  他以为是三当家趁他睡着的时候带走了宣景和小男孩,过度的担忧让他忽略了宣景也会武功,只要是三当家强行进来抓人,不说宣景能不能应付,自己也不至于一点动静听不到。

  三当家的还以为谢恒说的是山寨的兄弟们,赶紧说道:“兄弟们已经在外头跟官兵对上了!可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这点人根本不是对手!真要动起手来山头都能让人家抹平!二哥你赶紧想想办法!”

  这时候的谢恒也反应过来,应该不是三当家将人带走的,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应该是宣景主动带着小男孩离开。

  谢恒按了按有些抽疼的太阳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之前说了让他们走,是宣景主动要留下,现在怎么回事?趁着自己睡着溜走?这是觉得之前的他是在诓骗他们?

  虽然内心可以理解宣景的谨慎,但这种被爱人小心防备的感觉还是让人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得劲儿。

  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官兵。

  谢恒抹了一把脸,还是先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来到山寨门前,瞧见外头乌压压的军队,一看就是兵强马壮、训练有素!

  谢恒心里一咯噔,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的特性延续到了梦中,他昨晚才正式接任大当家的位置,今天官兵就打上门来了。

  虽说谢恒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端了山寨,这官兵要是对山寨出手也算是遂了他的意。但问题是他没打算把自己给搭进去啊!他还要去找将军,还要去除梦鬼,哪能在大牢里待着!

  偏生他现在又是山寨的当家的,这些官兵放过谁也不可能放过他!真他么操蛋!

  就在谢恒想着要怎么脱身时,外头官兵有了动静。

  官兵从中间分开,让出来一条道,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白色披风的男人骑着马走到军前。

  谢恒瞳孔一缩——将军?

  三当家也看到了宣景,立马在谢恒耳边低声咒骂:“妈的!是那个小白脸!真他娘的不要脸,二哥你认他做干兄弟,他居然这么对你!果然那些当官的么一个好东西!比二哥你还一肚子坏水儿!”

  谢恒凉凉地看了一眼三当家:“你怎么不大点声骂?”

  三当家退后一步,一脸认真又忠心地道:“我不能抢二哥风头!”

  谢恒:……

  宣景和谢恒遥遥相望,两人的脸上都毫无表情,眼神也都一样讳莫如深,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精神较量。

  良久,宣景开口:“霸王寨作恶多端,本王今日就踏平这山匪窝,为民除害!”

  没想到将军在梦中竟然是王爷的身份,梦鬼怎么会这样安排?谢恒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但还没来得及细究,宣景又对谢恒说道:“你投降,做本王的禁脔,本王饶你一命!”

  三当家的气得手抖:“二哥!这小白脸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我也能做他的禁脔啊,凭啥机会都不给一个!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瞧不起谁呢!”

  谢恒:……

  没有理会叽叽歪歪的三当家,谢恒低着头没说话,一双眼眸隐在阴影中,可仔细看到话还是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宣景那边的士兵将士都以为谢恒是因为感受到巨大的侮辱所以愤怒到浑身颤抖,包括宣景自己都这样认为。

  然而实际上如果他们再往前走五十米,就能看到谢恒的眼中全是亮晶晶的兴奋无比的笑意!

  强制play!终于要实现了吗?

  本来看将军那小可怜的模样,谢恒都已经打消了来点刺激的想法,却没想到将军就是将军,永远都能给自己惊喜!

  啊,表情管理,控制一下,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他兴奋又期待!

  谢恒猛地抬头,满脸的屈辱不甘,指着边上的三当家对着宣景大吼道:“你妄想!我就是跟他在一起都不会做你的禁脔!”

  三当家都慌死了!二哥你为何要害我啊!

  咻——噗!

  三当家中箭而亡,死不瞑目!

  身上没有沾到半点血腥的谢恒抬头看着放下弓满脸冷漠阴沉的宣景——妈呀!有疯批那味儿了!

  宣景:“除了我,你看上谁,我便杀谁。”

  谢恒的目光转向宣景身边的将士。

  众将士:……不带这样的啊!

  谢恒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这里有我所有的兄弟们!有他们在我绝对不会跟你走!”

  宣景拿着弓的手轻轻抬起,指向山寨的方向,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除了他,鸡犬不留!”

  众山匪:……大当家我们谢谢你!

  厮杀声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渐渐停歇,这不是一场双方的交锋,而是一场单向的屠杀。

  山寨里全是乌合之众,对付普通人还能逞凶斗狠一番,可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那就什么都不是!只能被完全碾压。

  因为有宣景的吩咐,谢恒没有受伤,被毫发无损地活捉,衣衫比那些官兵将领还要整洁。

  威风一时的霸王寨就这样被端了,整个寨子除了谢恒之外唯一的活口就是那头白雕了。

  官兵要把白雕杀了,谢恒站出来阻止,并且十分“屈辱”地对宣景说:“你别杀它,我跟你走。”

  宣景手一挥让人将白雕装进笼子里。

  白雕对着谢恒拍了两下翅膀,“好兄弟!仗义!小老妹儿的事不着急!”

  谢恒:“放心吧,答应你的我肯定做到。”

  谢恒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丢在马车内。

  要说是囚犯,却没有用囚车关着他,而且马车内十分宽敞,还铺着软垫,他就算被绑着,躺在里面也十分舒服。

  没一会,宣景进来。

  在宣景坐下后,谢恒能感受到马车才开始前行。

  谢恒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在一起,嘴上还塞着一块布。

  他努力用内力压制着身体反应,现在这个羞耻的姿势实在让他很难不想入非非。

  将军啊,你要是不趁着这个姿势做点什么可就对不起他的手脚被绑得这么漂亮了。嘴里塞着布,不管多激烈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这不是很刺激吗?

  可惜这时候的宣景看起来又开始继续正人君子了,就坐在谢恒身边闭目养神。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就这么干等着可不是谢恒的作风。

  谢恒身体动了动,往与宣景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宣景终于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谢恒:“你逃不了。”

  谢恒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惊恐,逃离宣景的动作更加明显。

  宣景的眼中带上明显的怒意,长臂一挥将谢恒拉近怀里,摘掉口中的布激烈地吻起来。

  不到片刻谢恒就尝到了血腥味!

  带劲儿!

  湿热的吻从嘴唇一路向下,到锁骨时谢恒下意识地扬起脖子,感受到对方仍然有下移的趋势,谢恒想要挺起胸膛迎合,却陡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可是“被强制”的状态,万万不能表现得太爽了。

  于是死死咬着牙克制住舒服的哼唧声,并用尽全部的意志力闪躲宣景的吻,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忍不了一时爽不了一世!

  感受到谢恒的躲避,宣景脸色更加难看。

  下一刻——

  “唔!”

  谢恒的身体猛地一颤,怎么也没想到宣景居然会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妈的!

  此情此景此动作!好爽!

  许久没有开荤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谢恒觉得要不是梦中的自己是内家高手能用内力压制反应,他大概已经在刚刚宣景那一口之下缴械投降了!

  而谢恒那激动到颤抖的表现在宣景眼中却被理解为极度的抗拒。

  锐利的眼眸中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你不是说你是孤魂野鬼,为我而来?”

  第四百五十章 入戏太深

  谢恒心里一咯噔,忘了这一茬了!那之前自己说的那些故意刺激宣景的话在对方看来是不是特别可笑?还是对方已经不肯相信自己是孤魂野鬼,坚定地认为自己之前就是在撒谎?

  不行!宣景梦中的二当家实在作恶多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背这个黑锅!

  “我确实是孤魂野鬼,也的确为你而来,但我的目的只是要救你,不是要把自己搭给你!”

  宣景眯眼:“你是孤魂野鬼,却看不出我有自救的能力?”

  谢恒梗着脖子继续理直气壮地抬杠,“那我是孤魂野鬼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自救?早知道你能自救我又何必费那么大的事?”

  宣景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我能自救,你根本不会救我?”

  谢恒琢么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一次下太狠的手:“救还是会救,但我一定不会再给你机会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宁愿毁了这张脸!”

  宣景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残酷:“可惜现在晚了,别说毁容,就是断手断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恒: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偏过头闭上眼,装作破罐子破摔不再理会宣景的模样。

  可刚转过头去,下巴上传来的强硬力道就将他重新掰了回去。

  双唇再度被狠狠封住,谢恒的心也随之一颤!心中默默期待着宣景能再没下限一些,他还没尝试过在马车里弄的感觉。这一路颠颇肯定很刺激!

  不过很可惜,梦中的宣景也比谢恒更有节操一些,虽然一度把谢恒吻得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手上也没少在谢恒身上撩拨点火,但就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三天的车程,谢恒一直跟宣景“斗智斗勇”,并且时刻不经意地勾引宣景在车上做点什么,不但最后都没能得逞,倒是把谢恒自己的精神弄得十分疲惫,最后那段路程谢恒一直都是睡着的,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华丽舒适的大床上,光是头顶的床幔看着都贵气逼人。

  谢恒起身,一阵清脆的声响让他一愣。

  低头一看,手脚上的绳子是都没有了,可却多了两条锁链。锁链大概有半米长,一些日常动作不妨碍,但肯定跑不起来。

  更让谢恒惊讶的是束缚着手脚的金色金属锁链很细,瞧着就像是装饰品,可他都用上了全部内力,还是不能将锁链扯断。

  有点意思!

  谢恒起身看了看,很大的房间,有里屋和外室,外室像个书房,里屋是寝室。

  装饰简约,但即便是外面桌上放的茶具都是描金的,价格不菲。

  所以他现在是被宣景软禁起来了?这软禁的条件还正好,简直就是金屋藏娇啊!

  谢恒正高兴着,房门突然被打开。

  一瞬间谢恒就从满脸兴奋变为苦大仇深,那变脸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进来的人正是宣景,他一看到谢恒抵触的表情,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舒展开。

  谢恒觉得他已经从这微小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宣景的心理活动——我知你不愿意,但我还是无法放开你。

  谢恒冷笑着抬了抬双手,金色的锁链轻轻晃动,“你这是什么意思?摘了绳子又换成锁链,你是真打算囚禁我一辈子?”

  宣景:“如果你永远不能听话,那我确实会这么做。”

  不知为何,宣景总有种如果不将这人牢牢锁住,对方一定会离开自己的感觉。甚至他觉得即便这人开口答应他,他都不敢将锁链解开。

  宣景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此时此刻人就在他面前,被千金铁锁着,没有钥匙绝对不可能挣开,可他心里就是莫名不踏实,甚至有种对方如果一定要走自己就难以将人留下的无力感。

  这不应该!

  谢恒仰头,终于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一句话——“你锁得住我的人,却锁不住我的心!”

  “没关系,”宣景低低地说,“总比人心两空要好。”

  看宣景这般低沉的模样,谢恒心里忍不住抽疼。

  不想玩儿了,他不舍得让将军露出这种不惜一切想要抓住可到头来还会是一场空的表情。

  “其实……”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你解开锁链,”察觉到谢恒似乎想要说软话,宣景怕自己心软答应,便抢先一步打断,冷冷地说,“你还是死了离开这的心,熊天霸。”

  谢恒……what?

  “你说……我叫什么?”

  宣景皱眉,“熊天霸,你的名字!”

  “那不是我的名字!”谢恒咬牙,“是原本山寨二当家的名字!我才不会叫这种名字!”

  别的什么都能忍,只有这个名字万万忍不了!

  宣景看着谢恒那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比听自己说要他当禁脔时还生气,所以……他真的是孤魂野鬼占据了熊天霸的身体?

  “那你叫什么?”

  宣景对这种神鬼之事接受得很坦然,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好像他一直觉得这个人会突然离开他一样,说不上原因,就是一种感觉。

  “谢恒,旧时王谢的谢,永恒的恒。”

  “谢恒……”

  宣景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间脑中一阵刺痛。

  谢恒看到宣景脸色骤然苍白,高大稳重的身躯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稳,他急忙伸手将人扶住,还不等他问出怎么了,地面突然都开始晃动起来!

  地震?!

  谢恒还没做出反应,整个人就突然被抱进怀中。眼前一片漆黑,脚下骤然悬空,耳边好像有风声呼啸而过。

  到重新站定,刚刚地动山摇的感觉已经停止。束缚着自己的力量松开,谢恒抓着宣景胸前的衣襟缓缓抬头,这才发现他已经从屋里到了院子中,明显是宣景抱他出来的。

  “地震……结束了?”

  宣景没说话,但仍然虚虚抱着谢恒,“不知道,应该没事了。”

  谢恒低头,眼中透着深思。

  这又不是现实世界,只是梦鬼编织的梦境,怎么还会地震?而且他直觉刚刚的情况并非普通的地震,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这个梦境世界快要崩塌的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

  宣景低头,瞧着怀中的人难得安静的模样,以为对方是被刚刚的地动吓到了,一手环着谢恒的腰,一手温柔抚摸后背,低头用嘴唇轻轻蹭着谢恒的耳朵,“别怕,有我在。”

  谢恒心下一热,很想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宣景,感受这份久违的温暖,但他之前在宣景面前表现得那般宁死不屈的模样,现在要是突然间软化态度就太奇怪了,说不定还会被宣景误以为有什么阴谋。

  这会谢恒是真后悔了,他就不该给自己加戏!

  谢恒转过头,避开了宣景的唇。

  宣景心里的火气刚要上来,一低头却看到谢恒正咬着嘴唇,眉心微微皱着,一下子就又心软了。

  罢了!

  “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我自己又不是没腿!”话一出口谢恒就后悔了,入戏太深,一时有点出不来。

  宣景眸色黯淡,却又很快扬起嘴角,“在这里,我说的算。”说完便打横包起谢恒,大步往屋里走去。

  谢恒心中有个小人儿正在拼命咬手指,这样的宣景真的也好爱!

  在这安静的小院窝了两日后,谢恒终于被允许可以出去走走。

  每次出去的时候宣景都会过来给他解开手上和脚上的锁链,或是自己跟着谢恒,忙的时候就派遣两个护卫跟着,等谢恒回去院子的时候,宣景会过来给他重新锁上。

  谢恒心里明白,宣景一刻也不想给他解开链子,会在他出去的时候给解开只是顾忌他的心情,怕他会因为别人瞧见他被锁链束缚着手脚而羞愤。

  所以即便宣景嘴上说得再狠,可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会对他诸多顾念。

  谢恒这两日在府上里里外外地转着,也摸清了一些情况。

  这里就是宣景的王府,宣景还是景亲王,谢恒觉得这可能跟宣景残留的一点意识有关。

  只是与真正古时候不同的事,宣景是异姓王,现在的皇帝是宣景的外甥。当今太后跟宣景是亲姐弟,两人相差七岁,因为太后生下皇帝时只有十六岁,所以宣景只比自己这个外甥大九岁而已,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宣景的王位可不是靠着姐姐来的,那是实打实的军功,且他的姐姐正是因为有这个异姓王的弟弟,当初才能被封为皇后,自己的儿子才能在宣景的辅佐下成为未来储君,直至登上皇位。

  最近两天宣景常不在府上,听说是被皇帝召进宫去了,因为之前遇到山匪的事,皇帝和太后都十分担心,所以总要将人叫进宫去说话,还有各种各样的名贵赏赐流水似的被送进王府。

  谢恒站在王府门口看着各种赏赐被抬进来,宫中来的唱礼官在边上高声读着赏赐清单。谢恒能听到外头瞧热闹的百姓都在议论说陛下和太后娘娘对王爷真是关爱有加。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不至于邪门儿

  起初谢恒也觉得这这是皇家有情人家有爱,然而越到后面他却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这赏赐确实是不少,但问题是真的有必要专门派个唱礼官过来?

  瞧瞧外面那些人,眼珠子都要红透了!

  安排这样一个唱礼官有什么好处?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家赏了景王这么多金银珍宝,各种嫉妒吗?

  这世上从来都是恨人有笑人无。景王为保卫家国征战沙场,本该得到百姓的拥护爱戴,皇家赏赐也是应该。但这样高调的赏赐,却会让百姓在羡慕嫉妒的同时,弱化了对宣景的感恩,他们潜意识里就会想着景王浴血沙场又如何?朝廷又没有亏待他,瞧瞧这么些金银珠宝,是多少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赏赐,要是给他们这么多钱,他们也愿意上战场!

  而同为朝廷官员以及皇室宗亲,也会对宣景更加嫉妒。官员会觉得宣景是异姓王,与皇家沾亲,才能得到这么多赏赐。而皇室宗亲又觉得宣景并非真的皇家血脉,给他这样的赏赐真是不应该。不论是哪边,都会对宣景排斥嫉妒。

  再说,财帛动人心,总会有人愿意为了那些黄白之物铤而走险。

  所以综合来说,皇帝和太后这样大张旗鼓地赏赐景王,除了对他们有好名声外,对景王确实有害无利。

  身在皇家,还是皇帝和太后,不至于这点脑子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故意的。

  谢恒眯起眼睛,合着那一对母子是联手在欺负他家将军。

  那梦鬼会不会就是皇帝?皇帝虽然比将军小了些,但这个年岁在古代也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已经可以娶妻生子。而且皇帝是这个梦境世界中身份最高的人,倒非常有可能是梦鬼。

  王府管家就在唱礼官边上站着。

  谢恒瞄了一眼,管家脸色不太好,估计也是看出这种情况对自家王爷不利,但是却没办法阻止。

  谢恒觉得自己可以跟这位管家多了解一点有关梦境中的将军的情况。

  “管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管家本来就在心烦那唱礼官,又做不了什么,现在谢恒来找他说话他他就干脆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谢公子有何吩咐?”

  谢恒笑了笑:“吩咐可不敢当,我听说王爷是您一手带大,平日里王爷对您都是像对真正的长辈一样敬重,那在我这您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这么一番温和有礼又识大体的说辞让管家气闷的心情有所缓解。管家自然知道眼前人是王爷从那山匪寨子带回来的,还是大当家,一开始他听说王爷把山匪头子带回来的时候还觉得眼前一黑,心中对这山匪形象的定位就是浑身肌肉疙瘩,面相凶狠,满脸络腮胡子不修边幅,那时候他还无奈地想着原来这么多年王爷都孤身一人是喜好太过特殊的缘故?那些常给王爷塞人的人送来的的确都是貌美娇柔的姑娘或者俊美潇洒的公子,却不知道他们王爷的口味竟然是这么重的。

  等见到真人后管家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王爷的喜好虽然有些偏门但还好不至于邪门。

  而这位从前的山寨当家的也十分有礼貌,让管家都疑惑现在的山匪素质居然都这么高了。

  谢恒:“我想知道王爷跟太后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管家一愣,没想到谢恒会问得这样直白。

  犹豫了一会,管家还是觉得可以透漏一些情况给这位山匪头子知道,毕竟这人是王爷目前最看重的。看着宣景长大的管家比任何人都清楚宣景对谢恒的态度,那是真的很喜欢。奈何这位山匪头子貌似对王爷的感受却是一般,自己或许可以帮帮王爷。

  管家先是重重一声叹息,将谢恒的心提了起来,之后才说道:“其实以前太后和王爷姐弟俩的关系很好,就是在太后嫁给先皇之前。宣家往上三代是有个伯爵的身份,但也算不上显贵,而且到王爷父亲那一代就已经彻底没落。按理说我是不该多讲主人家的是非,但王爷确实太不容易了。王爷的父亲能力并不出众,连世袭的爵位都没能守住,加速了宣家的没落。而在王爷五岁时,父母双双意外去世,王爷和姐姐相依为命。那时候的太后对王爷也是真心,全心全意为自己唯一的弟弟付出,一个小女孩为了守住本就不富裕的家业,与一帮面热心黑的亲戚周旋,也是吃了不少苦。甚至当初也是为了护着这个弟弟才会主动入宫,想着有了皇妃的身份,那些亲戚就不敢轻易欺负他们姐弟。王爷是个重情义又知道感恩的人,他将姐姐的付出看在眼中,自然是拼尽一切希望报答姐姐,所以年纪还不到就谎报年龄去参军,一步一个脚印攒下了越来越多的军功,拜将封侯。”

  谢恒点头,接下来的情况他大概也能猜到了。将军有了军功和声望,有了权利和地位,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从前相依为命并且为自己做了许多的姐姐。

  有一个军权在手的弟弟,姐姐在后宫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一朝诞下皇子,也成了皇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在小皇帝登基之前,王爷和姐姐以及外甥还是利益共同体,他心甘情愿付出拥戴,姐姐和外甥也坦然接受。

  然而当权利结构发生变更,曾经的皇子变成了今日的皇帝,谢恒的地位和拥护就成了功高震主和外戚干政。

  从前护着弟弟的好姐姐,如今也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对弟弟有了防范和忌惮,甚至不惜将从前对付敌人的手段用在对付自己弟弟的身上。

  谢恒可以理解宣染在有了孩子之后将重心放到自己儿子身上,这无可厚非,但为了保证儿子的权利,却要去陷害一路扶持自己和儿子的弟弟,这便让谢恒不能接受了。

  鸟尽弓藏,皇家还真是就爱玩儿这一手。

  谢恒:“王爷很不容易。”

  管家连连点头:“是啊!我每每想起来都替王爷觉得心疼不值。容我说句犯上的话,太后确实在王爷从前最艰难的时候给予过支持,但那何尝不是因为太后知道王爷也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王爷,她一个女子也不能在那些亲戚手下守住家产。可以说真正给王爷庇护的还是家族从前的光辉以及王爷自己是男儿能继承家业。王爷重情,给太后母子的也早早就超过他们对王爷的付出,可是太后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如今一再利用王爷对她的那点情分算计王爷。别看陛下现在年岁不大,倒是很会演戏,面上对王爷一口一个小舅舅叫得亲热,背地里算计王爷的阴招却层出不穷。之前王爷会被设计,被山匪抓去,也是那皇帝背后使的坏。”

  谢恒狠狠皱眉,他就说,以宣景的身份和武功,又怎么会轻易被一群山匪抓了去?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算计!

  他家将军真是太可怜了,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唯二的亲人却只知道算计他,那还是他真心护持的姐姐和外甥!该死的梦鬼!

  谢恒现在越来越觉得皇帝应该就是梦鬼,估计梦鬼还把自己设计成了被权臣打压的皇帝男主,而宣景就是手握重拳的大反派,就像多尔衮和顺治帝一样。

  呸!真是不要脸!

  看到谢恒难看的脸色,管家微微一笑,看来替王爷卖惨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他也没说错,王爷之前的状况确实是这样。只不过王爷已经看清了皇帝和太后的嘴脸,并且在一次次原谅之后最终对那对母子失望透顶,所以早就准备反击了。现在整个皇宫都已经被王爷掌控,就连皇帝和太后身边的心腹也都已经被王爷收买,若是王爷想,那小皇帝随时可以“病逝”。朝廷上大半朝臣都是以王爷马首是瞻,王爷如果有心称帝,随时都可以。

  也就太后和小皇帝还不知情,以为王爷一直被他们算计,实际上这点小打小闹王爷根本不放在眼中,由着他们折腾,就跟看热闹一样,左右也没什么事儿赶时间。

  中午,宣景回来王府,谢恒立即跑前跑后地伺候着,一会给端茶倒水,一会揉肩捶背,态度殷勤得不像话。

  宣景疑惑,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管家。管家对他微微一笑,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景:……

  看着谢恒眼神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心疼,宣景大概明白管家做了什么。心里想着回头一定要给管家涨月钱。

  这一刻宣景也意识到应该从哪方面下手来得到谢恒的心。

  就算这人还不喜欢自己,但从当初在山寨的表现来看对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不管这点好感是来自于朋友关系还是初见的欣赏,好感就是好感,宣景觉得这种好感就是自己的突破口。

  谢恒看着宣景一直不说话,以为宣景是在宫里面受了委屈,几番琢么到底该怎么开口安慰。

  “那个……太后和皇上找你说了什么?”

  宣景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打着关心之名的敲打。”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可能我会喜欢

  谢恒瞬间怒了:“敲打?他们有什么好敲打你的?你敲打他们还差不多!真是忘恩负义!刚当上皇帝就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白眼狼!”

  宣景摇头,神色落寞地说:“也无怪他们,是我功高震主了!”

  谢恒急了,“你怎么就这么善良呢?这时候还说是自己的不是?明明就是他们没有容人之心!你征战沙场乃是保家卫国之举,只有本就心胸狭隘、心思不正之人才会只看的到权势。他们也忘了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凭他们自己哪里能当得上皇帝和太后!你就是太顾念亲情。你顾念,他们不顾念,那就只有你被他们拿捏的份儿。”

  宣景点点头:“我知道,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姐姐和外甥,从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姐姐守在我身边。我不想再孤单一人,就算他们真的防备我忌惮我,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叫上我,我就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谢恒一把抓住宣景的手,“往后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再一个人,用不着他们!”

  突然间,谢恒发现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台阶下!

  之前他还在头疼自己入戏太深,打造的人设没有办法跟将军和平共处,还在头疼不知道该怎么顺理成章又不突兀地缓和跟将军的关系。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王爷,”谢恒双手抓住宣景的手,看着那双还沾染着淡淡的哀伤的眼眸,温和又坚定地说,“我是为了王爷而来,断断见不得王爷这样伤感。让王爷幸福才是我的目的。之前……我是不太能接受要把自己搭给王爷,但我实在不知道王爷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以后、以后我会努力,请王爷……再给我点时间。”

  宣景的眼中陡然亮起光芒:“真的?你愿意接受我?”

  这询问的语气和眼中的亮光让谢恒更加心疼,但人设不能转变太快,于是他强忍着一口答应下来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仿佛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给我点时间,虽然我现在还不能、不能接受跟你做那种事,但我会试着喜欢上你。”

  宣景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了一些:“这样……没关系,我不想你勉强自己,实在不能接受也无妨,我们能像现在这样相处我已经很满足。”

  神呐!他家将军真的好惹人怜爱!在古代时他从来不曾见过将军这样示弱的一面!更没想到这样的将军也是如此让他心动!

  “你别这样……要不、要不咱们就先试试?我、我从来没跟人做过,也不会知道什么感觉,”谢恒一脸纯情地骗炮,“可能我会喜欢也说不定。”

  宣景内心翻腾,却强压抑着,依旧平静地询问:“你确定?”

  谢恒用力点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宣景眸光黯淡了一瞬,“还是再等……”

  “择日不如撞日,”谢恒打断宣景的话,“就今天吧,我怕过了今天我就没勇气再这么说。”

  宣景低头,微微抿唇,隐藏住嘴角的一抹笑,“好,那就今天。”

  谢恒一副不太自在又有点羞怯的模样点点头,袖子下的手已经兴奋激动到颤抖!

  两人来到宣景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宣景将窗子也关好,谢恒激动地想着这就是白日宣淫啊!

  盯着宣景的背影,谢恒的眼神如狼似虎,而当宣景转过来时,谢恒就是一副完全不知道该看向什么地方的局促又紧张的模样,那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神情让宣景的心中一阵火热。

  谢恒几乎什么都没做,外衣是宣景脱的,人也是被宣景直接抱上床的。

  谢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里衣,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好奇地问:“怎么里衣不脱了?”

  宣景:“第一次,怕你难为情,留里衣在身上你可能更自在些。”

  谢恒心中感动,但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劲儿,抬头看着宣景:“你是第几次?很熟练?”

  宣景笑着亲了亲谢恒的脸颊,很高兴谢恒问这个问题:“我也是第一次,但我比你的脸皮厚一些。”

  谢恒忍笑,没办法,他现在还是一个“不太能接受和男人做这种事”的人设。

  “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正准备深入亲吻的谢恒愣住了,喝水?为什么要喝水?他不渴啊!这时候谁会喝水啊!

  在谢恒的懵逼中,宣景端过来一杯水,然后谢恒眼看着宣景手上“不稳”,“一不小心”将一整杯水一滴不剩地泼在他的胸口。

  胸前白色的里衣被瞬间打湿,露出若隐若现的春色。这可比直接露出来更加诱人。

  宣景不紧不慢地将水杯放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谢恒胸前,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正人君子:“抱歉,手滑。”

  如果不是宣景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我就知道这样会很好看”谢恒还就真信了他的“抱歉”。

  呵,梦中的将军真会玩儿!

  等等!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不会将军原本就想玩得很花,只是担心自己不愿意,所以在做那种事时过程虽然堪称“凶狠”但整体形式上还算中规中矩?

  呦!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不行,注意表情!不能太荡漾了!

  谢恒的表情管理做得还行,适时露出了一副有些屈辱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和状态真是非常搭配。

  宣景的眼角已经发红,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温热的手掌覆上谢恒湿透的胸膛,灼人的热量通过肌肤相贴的部分传递,谢恒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火在燃烧。

  宣景欺身而上,黑沉的眼眸像野兽锁住猎物一般锁住谢恒:“如果你现在喊停,还来得及。”

  谢恒艰难吞咽了一下,还喊停?他没有抱着宣景的脑袋喊快点那都是他在用全部的理智克制!

  谢恒索性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而这一动作在宣景眼中无异于给了他四个字的建议——为所欲为。

  野火燎原,只在一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

  谢恒在欲望的海洋中沉浮挣扎,明明爽到脚趾都要抽筋,却还得时刻提醒自己做出一副被迫无奈的表现,特别是当双手手腕并在一起被锁链束缚在头顶,自己一边假模假样地抵抗一边感受着身体被强行打开的时候,强制play那味道也有了!

  真是痛苦与快乐并存!

  在两种极端感受的拉扯中,谢恒坚持了有半个时辰,然后彻彻底底昏了过去,爽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恒醒过来,身上很清爽是意料之中的,从前每次欢好之后将军也会帮他把身体清理干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身上的酸痛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强烈。这不太应该啊,就酸只看他清醒的那段时间被宣景翻来覆去地折腾,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舒服。更何况谢恒不认为在自己昏过去后宣景就会放过他。

  转头,谢恒看到了放在床头的两个瓶子。

  一个瓶子他认识,那是减小摩擦力方便某种运动的小帮手。另一个瓶子却没见过。

  他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的是类似精油之类的东西,还有淡淡的香气,跟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这时候宣景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我估计你也该醒了,就让厨房准备了瘦肉粥,大夫说我们的第一次太过激烈,事后喝点粥比较好,晚些时候再吃其他的。”

  谢恒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你、你还去问大夫了?”

  宣景点头:“我们都是第一次,都没有经验,我总要问大夫有没有要注意的。你手上的精油也是大夫给我的,说让我用这个给你按摩,等你醒过来后身上不会那么酸痛。”

  谢恒心想难怪了,他就说作为两人在梦中的“第一次”,事后他不可能这样舒服。

  “辛苦王爷了。”

  宣景摇头:“你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若是第一次还没让你舒服,事后又难受得厉害,以后怕是没有第二次了。”

  谢恒:……你大可不必如此直白!

  宣景抱住谢恒:“谢谢,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

  谢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是为了安慰宣景,让宣景不要因为那对白眼狼母子而难过。

  难不成以后每次想要跟将军滚床单都得找这个理由?感觉不是很方便啊!

  宣景看到谢恒沉默,以为谢恒还是心有芥蒂。他告示自己不要着急,谢恒能愿意跟他欢好已经是巨大的进步,往后他们会越来越好。

  谢恒在心中默念三秒,之后才抱住宣景,将那份犹犹豫豫却又忍不住关心宣景的心态表达得十分到位。

  宣景心中一震,收紧了抱着谢恒的手,“现在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总要对你负责,我们成亲吧!”

  谢恒眨眨眼,从宣景的怀抱中出来,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说:“我可能还没睡醒,要不就是出现了幻觉,居然听到你说要跟我成亲。”

  宣景:“你没听错,我是这么说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走向你

  这个走向谢恒万万没有想到,不是他不愿意跟宣景成亲,而是他没想到梦境中的宣景会跟他提出成亲的要求。

  在古代他和将军相处八年,都没有谈论到成亲的话题。当然那也是因为大业未成,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索这些,且在当时的背景下,并没有男子与男子成亲的说法,只有在一些极其贫困的地方,男人都娶不上媳妇,才有可能两个男人结为契兄弟搭伙过日子。

  谢恒不知道在梦境中是什么背景,但如果这个古时候的梦境是基于宣景对原本生活的古代的认知,那两个男子应该也是不能成亲的才是。

  谢恒低头:“可你我都是男子。”

  宣景松了一口气,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谢恒拒绝他的理由是他们都是男子,而不是不喜欢自己,这就让宣景好受得多。

  “无妨,哪怕这世上没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说法,但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刻就大婚。你放心,没人敢到你面前说闲话。”

  谢恒看着宣景坚定的眼神,一瞬间想到,将军在梦中这样执着地希望与自己成婚,是不是为了弥补在古代他们没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遗憾?

  那时候他们身上的责任太多,担子太重,很多事情不能由着性子来。谢恒相信,如果自己没有突然离开,以宣景的能力手段,他们共同努力,终有一天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现实中的遗憾映射进了梦境之中,在梦里,将军没有那么重的包袱,即使还有许多顾忌,可都挡不住心中的那份渴望。

  而同样怀有这份遗憾和渴望的,又岂止是宣景一人!

  谢恒看着宣景,微微一笑:“好,我们大婚。”

  宣景愣住了,巨大的喜悦几乎冲昏了他的脑袋,他一把抱起谢恒,双手托着谢恒站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明明是那样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位高权重杀伐果决,可这会却高兴得像个孩子。

  宣景:“我这就进宫,请旨赐婚。”

  谢恒却按住宣景的肩膀:“那对母子没安好心,要是趁此为难你怎么办?其实你是王爷,要娶亲根本不用经过皇帝。”

  宣景:“我知道,但我想给你一场最体面的大婚。”

  谢恒不在意地说道:“圣旨赐婚就体面了?我可不觉得。那皇帝对你不好,他的圣旨我也不放在眼中,当然,要是你是皇帝那就不一样了。”

  本来谢恒只是随便说说,主要是想表示自己不在乎圣旨赐婚。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宣景却想到了另外一层。

  “你说的对,”宣景一口亲在谢恒脸上,“圣旨赐婚算不得什么体面。乖,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晚些时候我再过来陪你。”

  谢恒点头:“嗯,你去吧,公事重要。”

  宣景回去书房,招来心腹暗卫。

  “陛下病重,不日将禅位于本王。”

  暗卫心中激动!王爷终于肯走这一步了!

  之前王爷虽然已经把控了朝廷和宫中,却始终没走到这一步,他们都觉得王爷到底还是顾念着和太后的情分,也担心有一日太后会利用王爷的这份心软伤害王爷,现在好了,王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陛下是否会病逝?”

  宣景沉默半晌:“不会,只是要终生静养。”

  “是,属下明白了。”

  “告诉钦天监,本王觉得后天就是黄道吉日。”

  “是。”

  暗卫心惊,也十分疑惑,不知道王爷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之前是还不愿意夺权,现在竟然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

  安排好一切颁发禅位诏书怎么也得明日了,后日就要登基。这绝对是历史上最快的一次权力更迭,前无古人,也一定后无来者。

  谢恒在自己院子里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

  直到第二天,谢恒被接进宫。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太后或者那小白眼狼皇帝要见自己,可能是听说了自己和宣景的事情,想利用自己伤害宣景。

  谢恒已经做好了要跟皇帝和太后斗智斗勇的准备,但却只是被接进了皇后居住的长乐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半天也没见到任何不怀好意的人。

  甚至伺候自己的这些宫人每一个都对他恭敬有加,一举一动都谨慎又小心。

  吃喝得差不多了,谢恒又被一众宫人拥着去泡汤,汤池子里竟然还放了许多花瓣,红红黄黄的,好像西红柿鸡蛋汤。

  沐浴之后便是更衣。

  谢恒看着边上焚起来的香,心想做什么要这么隆重?洗个澡换个衣服要这么重的仪式感吗?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带到皇后的宫里来焚香沐浴更衣?

  一开始谢恒还提防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到现在为止,他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但偏偏这一切本身就不对劲儿。

  等看到宫人拿过来要给他穿的衣服,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玄色长袍,金色回字纹滚边,暗金色刺绣几乎铺满整件华服。

  谢恒越看越觉得这身衣服很像当初宣景在古代登基时穿的那身衮服。

  宫人双手恭敬地将衣服呈上,“请公子更衣。”

  谢恒没有接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人:“这衣服是谁让你送来的?”

  宫人低头:“是陛下。”

  谢恒皱眉:“陛下为何要送我这套衣裳?”

  宫人:“这……”

  谢恒端着手臂:“拿走吧,我不会穿的,把我原本的衣服拿出来。”

  宫人为难,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府管家从外面走进来,接过宫人手中的衣服,笑着对谢恒说:“公子换上吧,这是王爷的意思,稍后您就知道王爷的用意了。”

  对老管家谢恒还是信任的,既然对方这么说,那想来应该是宣景的安排,于是接过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上。

  衣服很合身,谢恒也更加相信是宣景的安排,除了宣景之外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更了解他的衣服尺寸。

  只不过这身衣服真的跟当初宣景的那身衮服太像了,大同小异,最大的不同就是胸前对襟多了两根红色的流苏配饰。

  “王爷到底在哪?”

  管家高深一笑:“公子不必着急,您很快就能见到王爷了。”

  谢恒:“那皇帝和太后呢?我在这里沐浴更衣,他们都没意见?”

  管家继续高深一笑:“有王爷在,公子什么都不用操心。”

  谢恒:……他很怀疑这位老管家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油腻霸道总裁类型的。

  不多时,外面响起礼乐声。

  谢恒还没来得及问,管家便道:“吉时已到,公子请随我来。”

  谢恒狐疑,但还是跟在管家身后出去。

  身后一众宫人跟着,浩浩荡荡,看起来排场倒是不小。

  这到底什么情况?

  从长乐宫出去,谢恒才发现这一路上都张灯结彩。

  之前进宫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就在他焚香沐浴更衣的时候就红灯彩绸都挂好了?这是什么效率?

  不过宫里是有什么喜事吗?是皇上要选妃还是怎么回事?宣景让自己入宫是不是就为了参加这场喜事?只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会不会太隆重了些?喧宾夺主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谢恒东想西想着,前面的管家已经停下脚步。

  幸好谢恒及时反应过来,要不就得撞上去。

  抬起头来的谢恒看到周围的情况,直接一整个傻眼!

  此刻的他正站在汉白玉宫道的中央,两旁宽阔的广场上站着文武大臣和仪仗队。

  最前面浮龙纹台阶的最上方,宣景一身玄色衮服站在那里,头上带着十二冕旒。

  宣景愣住了,一瞬间面前的场景与当初宣景登基时的场景重合到一起,竟让他一时间险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古代还是在梦境中。

  啊,是梦境,古时候的他并没有站在这个角度看着宣景过。

  管家侧身一笑:“帝后,陛下正等着您呢!”

  谢恒迟钝地转头:“您、您喊我什么?”

  “帝后,今日是您和陛下大婚。”

  谢恒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理智上谢恒知道他这会应该走向宣景了。宣景竟然真的排除万难准备了与他的大婚,而且现在的宣景竟然还成了皇帝,那要与自己成婚所会遇到的艰难阻拦只会比身为王爷时候更加严重,可他还是做到了。现在的自己必须也坚定地走向宣景。

  但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仍然处在震惊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谢恒竟然竟然在迈出一步之后就觉得浑身僵硬,身体的表面好像覆盖了一层寒冰,动弹不得。

  就在他急得快要出汗时,那个已经高高在上的男人从容不迫地走下浮龙纹台阶,并且坚定地朝他走来。

  宣景来到谢恒面前,一旁的管家有些担忧地说:“陛下,这不合规矩。”

  原本按照规矩来应该是帝后走向陛下。

  然而宣景却不甚在意,他拉住谢恒的手,笑得缱绻温柔:“你只需走向我一步,剩下的,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走向你。”

  第四百五十四章 同上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在被宣景握住手的那一刻,谢恒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甚至仿佛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和奔腾的血液。

  第一时间,谢恒紧紧回握住宣景的手,脸上有着比朝阳更加明朗比珍珠更加温柔的笑:“那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噗通!

  胸腔里的跳动因谢恒的回应而变得强烈。

  宣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满腔情义都得到了爱人坚定的回应。

  原本稍微有些忐忑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安定下来。

  红毯上的每一步,两人都走得无比认真。

  最后站在高台上,宣景当着满朝文武和所有王室公卿的面,低头亲吻谢恒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我将用我一生,宣誓对你爱的忠诚。”

  自古以来最深情的帝王由此诞生。

  谢恒忍不住热泪盈眶,但执拗地没让眼泪流下来,他笑得眉眼弯弯,同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亲吻宣景的手,笑道:“同上。”

  众公卿大臣:……山匪头子出身的帝后果然没文化!

  然而从前的王府老管家如今的大内总管却非常满意,要知道他一开始担心帝后会说“俺也一样”来着,一句“同上”已经很好了。

  成婚大典并没有谢恒原本想象的那样繁复,半天时间就结束了。

  宴会自然要有,但宣景和谢恒只是露了个面喝了两杯酒就回去了,满朝文武就算有人觉得如此不妥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挑剔陛下的不是。

  更何况陛下是新帝登基,这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陛下又是真龙天子,谁也不想做那出头鸟被陛下“惦记”上。

  回到长乐宫,谢恒还恍恍惚惚的,直到宫人全都退下去,看着红烛帐暖,谢恒才恍然意识到——他真的跟宣景成婚了!

  啊,虽然是在梦中,但也是亲身经历的大婚啊!

  谢恒微微撇嘴,跟宣景抱怨:“你、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险些出丑。”

  宣景笑着捏了下谢恒的脸:“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再说有我在,又怎么会让你出丑?”

  谢恒:“世事无绝对,万一我真出丑了呢?”

  宣景想了想说:“那我就出一个更大的丑,这样他们就只会在心里笑话我,不会笑话你。”

  好吧,真的是没法跟这人生气!

  “不过王爷怎么就成了皇帝了?原来的皇帝呢?”

  宣景:“我那外甥病重,太医说了,切不可劳累,所以我便安排他到个好地方安安静静地修养身体,大约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谢恒扑哧一下,宣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宣景继续道:“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圣旨赐婚并不是最风光的,只有皇帝立后才是,所以我得当上皇帝,才能给你一场最体面的大婚。”

  谢恒忍笑,也不知道那皇帝清不清楚会丢了皇位只是因为宣景要给自己一场最盛大的大婚典礼。

  “你毕竟是他舅舅,大家是一家人,我看明天我还是去瞧瞧他吧。”

  要是那小混蛋不知道的话自己还可以“好心”告诉他。

  宣景似乎明白谢恒的打算,但也还是笑着点头,仿佛只要是谢恒想做的事情,不管多么离经叛道,他都会答应。

  “大婚休息三日,你想去看着三日哪天去看都行,不过第四天开始就得上朝了。”

  谢恒一愣:“上朝?我?”

  宣景点头。

  谢恒声音有些嘶哑:“可不是……后宫不能干政?”

  宣景搂住谢恒:“即使你成为我的帝后,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束缚你,我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人,所以你也没有其他妃嫔要管理,我在前朝忙碌时你不是会很无趣?更何况我总有种感觉,朝堂是最适合你的战场,比起笼中鸟一样的生活,你会更愿意在朝堂上厮杀。”

  谢恒:“那你就不担心朝臣们会反对?”

  宣景:“谁反对,我给他死谏的机会,不死谏不行。”

  谢恒心中已被爱意和感动填满,他的将军怎么能这么好?他改变想法了,他不是运气不好,他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人,不然怎么能遇上他的将军?

  之前在古代时他就想过,如果自己和将军的关系公开了,那他是不是应该为了将军退出朝堂,想想也知道朝堂上的一些老顽固接受不了将军为了他一个男人后宫都形同虚设,就算好不容易同意了,应该也会让他彻底退出朝堂。

  但如今宣景的表现让谢恒知道,即便到时候真出现这种局面,他的将军也会坚定地护在他的身边,让他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就是将军爱他的方式!

  谢恒十分感动,勾着宣景的脖子说:“作为奖励,这三天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宣景挑眉:“包括后入式和爱的小皮鞭?”

  谢恒:“……到底是谁教你爱的小皮鞭这种东西!”

  听墙角的大内总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大婚后第一天,谢恒没能按照原计划那样去见宣景的那个白眼狼外甥,因为没能起得来床。第二天,谢恒终于可以起来了,换了一身低调奢华的衣服去看望在冷宫别院“静养”的白眼狼。大内总管陪同。

  白眼狼看到谢恒,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但也看得出他身上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就挣扎了几下便喘得厉害,死了三天的尸体都没他的脸白。

  谢恒:“前天是我跟你小舅舅的大婚,你应该知道吧?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他被你们母子欺负了这么多年都忍气吞声,如今却突然夺了你的皇位?因为他要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我这样说你生气吗?”

  大内总管瞄了一眼床上的废皇帝,能不生气吗?看起来都距离阎王殿又近一步了。

  谢恒也看出来了,欣慰地点点头,“看到你这么生气我就放心了。”

  “咳咳!”大内总管不得不咳嗽两声,“陛下关心赝王,每日都让太医来给赝王殿下请平安脉。”

  这意思就是陛下并没有打算弄死废皇帝,帝后您悠着点气人。

  谢恒摇头,有些可惜地想着他家将军就是太过心善,今日如果位置颠倒,这小白眼狼绝对不会给将军活命的机会。

  不过……赝王?谢恒转头看了一眼大内总管,从对方嘲讽的目光和床上废皇帝再度被气得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大致能判断出到底是哪个“赝”,这可真是一个讽刺性十足的封号。

  刚回到长乐宫,就有宫人过来禀告,说太后娘娘请帝后过去一趟。

  大内总管当即劝谢恒别去:“太后恨陛下夺了赝王的帝位,这会请帝后过去必然不怀好意,指定要说些不好听的话,帝后大可不予理会,等陛下回来告知陛下就是。”

  谢恒却摆摆手:“没关系,我也不想什么事儿都劳烦陛下,他也很辛苦,再说这点小事我能自己解决。”

  当初在古代他能舌战群儒把满朝大臣喷得怀疑人生,一个久居深宫又无甚见识的女人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可不是真正需要仰赖太后鼻息的妃子,宣景对他独一无二的宠爱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谢恒带着不少宫人大大方方来到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一见这么多人,当即沉下脸色:“帝后真是好大的阵仗,来哀家这里也带这么多人,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故意挑衅吗?”

  谢恒姿态十分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勾着嘴角笑道:“既然知道我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有话快说,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还能听你叨叨几句,再晚会你可就没机会了。”

  “你!”

  太后没想到谢恒竟然是个硬茬子,本来以为一个男人被封为帝后这般离谱,就会小心翼翼低调做人,哪成想对方竟然嚣张成这样!

  “你就不怕哀家跟皇帝告状?”

  谢恒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你当现在的皇帝还是你儿子呢?你们母子对宣景做了多少缺德事心里没点数?你大可去找他告状,我绝对不拦着,估计你告完状后就能跟你儿子一块去冷宫别院静养了。不先感谢我给你提供这个机会?”

  太后气得直喘:“你、你怎么如此恶毒?”

  谢恒谦虚一笑:“在您面前这个词语我可不敢当。行了,念在你从前也是对宣景好过的,我今天就只过来警告警告你,往后这后宫是我做主,你老老实实的,还能保得住你太后的尊荣,下去吧!”

  太后面容扭曲,谢恒忽然想起来:“啊对了,这里是你的慈宁宫,不好意思,有时候我记性不太好,不过也算给你提个醒吧,你要是敢背地里搞事情,这地方就真不能给你住了哈!”

  谢恒转身走了,身后的宫人跟着哗啦啦离开,瞧那气势还真有点娇纵跋扈的盛世宠妃的味道。

  出了慈宁宫,谢恒身边伺候的侍从有些担心地道:“帝后,您这样顶撞太后,太后若是去告诉陛下……太后终归是陛下的亲姐姐,到时候陛下会不会怪罪您?”

  谢恒没回答小侍从的话,转头笑问着边上的总管:“您说呢?”

  总管继续维持着高深的笑容:“陛下的心中只有帝后,任何人跟帝后冲突,那就是跟陛下作对。”

  第四百五十五章 潜意识

  闻言侍从终于放心了,总管是从前陛下在王府时候的管家,据说又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既然总管这么说那肯定没事了。

  身后跟着的宫人们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跟着高兴。在后宫当差,没什么比跟着一个得宠的主子最要紧的。他们的主子不仅得宠,还最得宠,唯一得宠!往后得更加尽心尽力地在主子身边做事,伺候好主子,免得稍有不当被替换走,那就太可惜了。

  入夜。

  谢恒靠在宣景怀里。

  宣景一手搂着谢恒一手拿着书在看。

  谢恒主动说:“我今天去见了你的那个外甥。”

  宣景点头嗯了一声,眼睛没有从书上移开。

  谢恒:“你不杀他,只是让他一直病重修养,就是还顾念着那点血脉亲情,可我看那小白眼狼分明就是恨你入骨!只要一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全力反扑。陛下啊,斩草不除根可不行。”

  若是正常情况下,谢恒不会给出这种建议。

  那小白眼狼还是皇帝的时候宣景都能说反就反,如今对方就是个卧病在床的阶下囚,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谢恒还不想让宣景觉得他心狠手辣呢!

  但关键是谢恒有种直觉,那个小白眼狼就是梦鬼!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但在见到那小白眼狼的一刻,谢恒就是无比确定!

  沈淮州他们说过,要想让宣景彻底摆脱梦鬼,就得在梦中将梦鬼的化身杀死才行。

  但那小白狼周围都是宣景的人看着,他不能直接动手,只能想办法说服宣景。

  宣景放下书本,摸着谢恒柔顺的黑发,笑着说:“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是他舅舅的事实。看在小时候姐姐照顾过我的份上,我不能赶尽杀绝。而且我如今刚刚登基,帝位尚且不稳,本来外头对于皇帝病重禅位之说就有诸多猜测,若是我才当上皇帝他就死了,更是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所以不论怎么看,他活着都比死了好。”

  宣景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谢恒的表情,他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但如果了解实情就会知道那也只是听起来而已。

  宣景对朝廷的掌控已非一日两日,皇帝这个位置他比赝王当初坐得还稳当,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哪里有人敢胡乱猜测议论?至于外头的老百姓,对皇帝本来就印象模糊,闻名天下的是战神景亲王,这天下人也就只知景王,不知帝王。现在他登基,昭告天下,天下人的反应也只会是“早该如此”。

  至于那点血脉亲情,也早已在小白眼狼和太后一次又一次的加害中被消磨殆尽,五天一下毒,十天一暗杀,多亏他们母子俩,这下毒、暗杀对于宣景来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他哪里还会下不了手杀了那小白眼狼?

  只是每当宣景动了杀心的时候,潜意识中就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小白眼狼死了,他的谢恒就会再次消失。

  再次?

  宣景第一次在潜意识中听到这个声音时很诧异,什么叫再次?明明从他跟谢恒认识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明明很假,可宣景却直觉潜意识里的这个声音是真的。

  而且不管真假,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冒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失去谢恒。

  所以,赝王不能死。

  宣景无法跟谢恒解释自己的感觉,这种理由也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就用更加“世俗”的理由来说服谢恒。

  谢恒轻轻叹了口气,他早就料到宣景会这样说。

  宣景不想谢恒不高兴,哄着人说道:“白日里是不是很无聊?那明日开始我让甄元宝进宫来陪你。”

  谢恒歪头:“甄元宝?谁啊?”

  宣景:“就是当初你在山寨救下的那个小男孩。”

  谢恒“啊”了一声,他当初就知道该是宣景带走了那个小男孩。

  “他现在在做什么?”

  宣景:“兵部尚书甄远达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却膝下无子,只因妻子有体寒之症,难以有孕。但甄大人爱妻如命,一直不肯纳妾,这甄家香火本来就算断了,现在我给他一个儿子,刚刚好。”

  谢恒:“既然都已经是有了家了,哪里能随便让他入宫?他的年纪已经过了该启蒙的年岁,想来甄家应该正在安排他读书。”

  宣景点头:“甄氏夫妇对他视如己出,重金给他请了教习先生,甄远达自己下职回家后除了陪伴妻子就是辅导甄元宝的功课。”

  谢恒:“那多好,元宝没有父母,甄大人和甄夫人没有孩子,他们这算是互相救赎,咱们就别搀和了。再说过两天我就要上朝参政,不会无聊,要是让甄元宝入宫,我没时间陪他,还得耽误他的学业。”

  宣景圈住谢恒,下巴在谢恒的肩膀上蹭了蹭,“都随你。”

  谢恒摩挲着宣景的手,无奈地想着话题偏移了这么多了,他也不好再提及杀小白眼狼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从帝后大婚第四日开始,谢恒上朝参政。

  他在朝廷上的身份位同亲王,站在百官最前端。

  一开始谢恒还以为他会受到许多官员攻讦,但没想到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甚至在他刚到的时候许多官员都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释放友善信号。

  谢恒立即猜到应该是宣景提前震慑过了百官。

  明明新帝即位,都说了皇位还坐得不是很稳当,竟然还为了他特意敲打过朝臣,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宣景绝对付出不少。

  谢恒很是心疼自家陛下,决定晚上回去后得好好犒劳犒劳陛下。

  在朝堂上的日子风平浪静,梦中的世界如今已经实现了真正的四境平稳、国泰民安,仿佛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在谢恒进来梦境之前得以解决,所有的战事也在他来之前全部被平息,他一进来这个世界,就是八方臣服、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朝堂上政治清明、风气清正,官员们都是一心为国为民,文臣武将和平共处互相尊重。即便在一些政策上官员之间互有分歧,也仅限于在朝堂上有理有据地唇枪舌战,绝对没有背后使坏的存在。

  谢恒在这样的朝廷氛围下如鱼得水,他提出的每一条建议每一项改革都能从根本上利国利民,能得到宣景和一众朝臣们的支持。

  渐渐的,文臣们逐渐呈现以谢恒马首是瞻的趋势,谢恒也真正凭借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

  一个有官职在身的帝后,不但没有被诟病,还被天下人拥戴,直说是上苍眷顾,是陛下乃真龙天子,他们才能有这样一位有造福天下之能的帝后。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谢恒的心却越来越焦躁。

  在梦境中已经过了两年时间,依旧没有半点要结束的迹象。

  当初他盼着小白眼狼能病死,可两年过去,那玩意儿居然越活越精神了,脸色瞧着都没那么难看了,这怎么行!

  梦里的一切再好终究是假的,他们不能永远停留在梦境中!

  就在谢恒琢么着实在不行就去暗杀小白狼的时候,沉寂依旧了的太后终于有了动静。

  谢恒被召来慈宁宫的时候因为惦记着该怎么弄死小白眼狼的事儿,心情并不怎么好,但看在太后眼里,就是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叫他来的意图。

  瞧瞧,这是沉不住气了呢!

  太后心中得意,亏外头还把这个帝后夸得神乎其神,还不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乱了分寸。

  不过这也说明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谢恒看太后来了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傻笑,当即心情更加烦闷:“有话就说,别笑得这么渗得慌。”

  太后笑容微滞,但难得没被谢恒一句话就气得七窍生烟,毕竟这会她还觉得是自己占据上风。

  “你又何必这样自欺欺人?这两年陛下独宠你一个,你也该享受够了,哀家说要选秀也是为了陛下的子嗣着想。再说你如今在朝为官,每日朝政繁多,你又能分出多少时间精力在陛下身上?在后宫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伺候陛下,这是后宫人的第一要务。既然你现在不能做到全心全意伺候陛下,那也就别耽误别人伺候。”

  谢恒眨眨眼,缓了一会才听明白这个女人说的什么。

  然而这短暂的沉默在太后看来就是谢恒不高兴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占理却还是不想答应。

  太后又摆出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说:“当然了,帝后的位子还是你的,陛下最疼爱你,哀家也认可你,日后不管后宫中进了多少人,都越不过你去。封嫔封妃的,都看你的意思。只是往后陛下有了孩子,你也不要嫉妒,谁让你是男人生不了呢!另外你虽然为后宫之主,但你毕竟在朝为官没空教养皇子,却也不能让陛下的长子顶着庶出的身份,这不合适。日后有妃嫔诞下皇长子,就把孩子记到你的名下做嫡子,再抱到哀家膝下教养。你们放心,哀家教孩子还是有一套的,一定能给你们教出个德才兼备的皇长子!”

  作者闲话:  【多谢我心悠然大大送礼物!】

  第四百五十六章 脏了眼睛

  谢恒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打什么主意了。

  想要安排选秀,以为这样一来可以分走宣景对他的宠爱,使得他们二人之间生出嫌隙,二来以他在朝为官没有时间为理由,光明正大地将记在他名下的皇嫡长子养在自己身边。孩子自然是自小跟着谁便跟谁亲,这个女人是觉得拿捏不了宣景,就将宣景的嫡长子、未来的储君拿捏到自己手上。这样也算是一石二鸟。

  谢恒:“这件事太后跟陛下商量过了?”

  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僵,遂又笑道:“倒是还没有,不过选秀这种事情本就是应该的,是祖宗保留下来的老规矩。按理说在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就该开始选秀,现在都两年了,真按照时间来算,再过一年都该第二轮选秀了,你是个男人,应该不至于嫉妒一帮女人,不让陛下选秀吧?帝后是六宫之主,更该大气,有容人之量,这种事情都该主动为陛下张罗。”

  谢恒笑起来:“你看我像软柿子吗?”

  太后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你什么意思?”

  谢恒:“你不敢跟陛下说,不就是觉得陛下不会同意?特意找我说这么多,威逼利诱的,可不就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欺负?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两年太给你脸了,才让你生出这样的错觉。”

  太后脸色渐渐发青:“你怎么敢如此同哀家说话?”

  谢恒:“两年前我刚同陛下大婚时不就这样对你?现在我还重权加身,而你呢?比两年前更加没有存在感,说话也越来越不顶用,你哪来的底气跟我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让我去跟陛下说选秀的事,若是成了,你觉得到时候新被选入宫的女人能分走我的宠爱,陛下的嫡长子被你捏在手中教养,未来对陛下取而代之,你就能重掌后宫权利。就算最差的结果,陛下没有答应选秀,可我有了这样的提议,也多少会让我们的感情产生裂痕。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太后寒着脸:“你莫要将哀家想得这样不怀好意,哀家也只是为了皇帝着想。”

  谢恒:“一口一个哀家,你是不是忘了这份体面是谁给你的?又是谁允许你保留下来的?抛却这一切不谈,你一个当姐姐的,手总往自家弟弟的后院伸,是不是不太合适?你以为陛下是你呢?那般耐不住寂寞,见天的往床上勾搭男人,一次一个都不够,两个起步上不封顶,你以为我和陛下不会知道你宫中的侍从都是没净过身的?我们只是懒得搭理你罢了。”

  太后一张俏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胡说!你竟然敢污蔑哀家!”

  谢恒冷笑:“来人!”

  一队煞气腾腾的带刀黑甲卫应声进来。

  太后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谢恒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手指一划:“将慈宁宫所有侍从都押进来,扒光他们的衣服。”

  很快,慈宁宫上上下下所有侍从都被押了进来,衣服全都被扒光,露出完整的身体,完整,没有任何缺失的身体。

  太后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那些没有净身的宫人也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谢恒懒得多看一眼,手一抬就让黑甲卫将人都押了下去。

  太后已经面无人色,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谢恒。

  谢恒轻飘飘地笑道:“你别想用子嗣之事来刁难我,不是我是男人生不了孩子,而是两个男人生不了孩子。你自己淫乱荒唐就够了,可别想拉着陛下。若真是在这两年在你那在冷宫中过得还算不错的儿子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难以再安分下去,那我不介意用点手段先让你的儿子永远安分,到时候有你儿子做榜样,相信你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太后被彻底踩到了底线,弹坐而起:“你别动哀家的儿子!”

  谢恒的神色也冷下来,“你要知道,你和你那白眼狼的儿子能平安活到今日,是因为陛下还稍微念着一点血脉亲情,可你也别太把这点情分当回事,与对我的感情相比,跟你们的这点亲情实在是大海之于砂砾,说白了,你们母子得有仰人鼻息活着的觉悟,惹恼了我,我杀了你们,你觉得陛下会不会为了你们跟我翻脸。”

  太后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不……你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做!”

  “我真的会,”谢恒笑起来,“我这人最讨厌麻烦,遇到了麻烦,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当然就是把给我制造麻烦的人解决了,这叫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太后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有道理,很难不认同?”

  “你别伤害我的儿子!我求你!”太后双腿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给谢恒跪下,“我以后绝对老老实实的,再不给你和陛下添麻烦,否则你就杀了我!”

  能让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后将自称从“哀家”变成“我”,这其中经历了什么?

  只需要经历一个谢恒。

  “希望你说到做到。当然我也不介意你说话不算数,给我一个能永绝后患的机会。”

  谢恒起身离开,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太后一个人低低的哭声和咒骂声,没有一个宫人侍从上前安慰。

  晚上宣景回来寝宫,尽管今天一天他都在宫外视察工部的一项工程,但谢恒在宫中的情况他一清二楚。

  床榻上,宣景搂着谢恒耳鬓厮磨,低沉道:“以后不许这样。”

  谢恒本来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一听宣景这话当即把人推开:“怎么?觉得我欺负你姐姐不应该了?”

  “不是因为她,”宣景搂紧谢恒,“你只能看我,其他任何男人或者女人都不行。”

  谢恒愣了一下,旋即想到那些侍从,顿时反应过来他家陛下这是吃醋了。

  “你放心,那些侍从我才看不上,四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八块腹肌,我又没有眼瞎。”

  可惜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宣景满意。

  “怎么?他们要是有八块腹肌你就看得上了?”

  谢恒:“那当然不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我看重的是陛下的灵魂还有爱我的那颗心!而且我相信即便有一天陛下发生一些特殊情况忘记了我,也一定会再次爱上我!”

  宣景高兴了,虽然没说什么,但眼角眉梢的锋利之感淡化了许多。

  不过被宣景这么一提醒,谢恒也终于想到了解决小白眼狼的方法,说来还得感谢太后今天闹得这一出。

  宣景一看谢恒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算计人了,以为还是因为白天太后的事情在生气,想着要怎么报复,便说道:“太后那边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明日我会给她一个警告,她日后会很安分。”

  谢恒由着宣景误会,问:“什么警告?”

  宣景:“不说出来,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谢恒嘿嘿一笑,捧着宣景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坏坏的你我也超喜欢。”

  第二天是沐休,没有早朝,但是宣景还要去宫外视察工程,谢恒一个人处理完政事之后就去了冷宫别院。

  赝王一看到谢恒就跟动物遇到了天敌一样,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恒冷笑:“你这话说的,真当自己是这的主人了不成?能让你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着是陛下恩宽,你也就是在陛下的允许下苟延残喘地活着,可千万别觉得自己还能在这个宫里的任何地方做主,一个角落都不行。”

  赝王气得浑身颤抖,“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来羞辱我的?”

  谢恒:“说得对!哎呦真难得你竟然聪明了一回!今日陛下不在宫中,我朝政上的事情又都处理完了,实在无趣得很,这不就来你这找乐子了?话说你知不知道昨日你母后找我麻烦来着?还想让我去陛下面前说选秀的事,结果算盘没打成,被我给收拾一顿。”

  赝王阴狠地瞪着谢恒,“因为母后找你麻烦,你才迁怒我?”

  谢恒啧啧摇头:“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怎么收拾的那个女人,她可是你母亲,你倒真是一点都不惦记,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没差。不过我这人向来心善,就算你不问,我还是得告诉你。你母后宫中的所有侍从都是没净身过的,而且全都上了你母后的床,每个晚上你母后床上都热闹得很,人数就没低于三个过。真真是潇洒。不过往后是不可能了,她要不早死早超生,要不就得清心寡欲一辈子!”

  “你胡说!不可能!”

  赝王恶气声声地反驳,他不是在为太后说话,而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母后是个这样淫乱不堪的女人。

  谢恒:“我可没骗你,我还当着你母后的面把她满宫里的侍从都给扒了,可着实伤了我的眼睛,你母后却丝毫不避讳,也半点没有脸红,想来是都熟悉得很。哎呀,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不是先皇的种啊!该不会是哪个侍从让你母后怀了孕,你母后就顺水推舟赖给先皇了吧?越想越有可能,要是同一个父亲,你怎么连陛下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小白眼狼眼睛通红、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他加戏了

  赝王从来就没有感觉这样屈辱过,即使是当初被舅舅夺走皇位又赐封为赝王时,他都没有今天这样屈辱。

  熊天霸是在质疑他的血脉!怀疑他不是龙种而是杂种!

  如果这会赝王的手中有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对方的身体!

  谢恒看着对方仿若化成实质的仇恨的视线,暗暗勾起嘴唇,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质疑羞辱?

  这个赝王最骄傲的不就是自己是皇子龙孙,是皇家血脉?听管家说从前赝王还是皇帝时就曾经明里暗里地挤兑宣景这个异姓王名不正言不顺,明明不是天家血脉,却占着王爷千岁的身份。那现在谢恒就从小白眼狼最骄傲的血脉上打击他,不愁这小白眼狼不跟他鱼死网破。

  反正这小白眼狼应该也很清楚,就算他现在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也是绝对不可能还有机会夺回皇位,说不定被逼急了就会跳墙了。

  然而等了几天,赝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谢恒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这么沉得住气,自己都这么刺激对方了,小白眼狼居然还能忍住没有动作。难道真是被宣景吓破了胆,为了苟延残喘地活着,不管自己怎么刺激他都不会反抗?

  这样下去可不行。赝王不作妖伤害他,宣景就不会对赝王真正动杀心。

  谢恒知道,他其实可以自己害自己来嫁祸赝王,但是宣景太聪明,如果自己做得不够周密下手不够狠,不是有性命之忧,未必能瞒得过宣景。要是在真正的古代,自己有势力有人脉,要想来一出天衣无缝的嫁祸戏码不会太困难,但在梦中他还不具备那样的实力。可真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谢恒也始终不愿意到这一步。

  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不想刺激宣景刺激得这么深。

  当初在古代自己突然消失一定已经给宣景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这些日子在梦中的相处谢恒也能多多少少感觉到当初的分别对宣景有极大的影响。如果自己再在宣景的面前出事,即便是在梦中,那也一定会给宣景过大的打击,他实在舍不得。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真的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宣景的清醒。

  不过好在赝王最终还是没让谢恒“失望”,看着面前面生的侍从,谢恒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抬手虚握成拳顶着脸侧,嘴角隐隐带着算计的笑,声音慵懒地说道:“你这侍从看着怎么有些眼生?小穗子呢?”

  那人微微抬头,露出自己俊朗的容貌,“回禀帝后,今日御膳房有别的事情让小穗子去忙,所以就叫奴才来送燕窝。”

  谢恒:“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祥子。”

  “小祥子,倒是生了一副好样貌,连我看着都挺心动,只可惜进宫做了侍从,算是白白浪费了这张脸了!”

  小祥子突然抬头看着谢恒:“帝后真觉得小祥子长得好看?”

  谢恒点头,“当然,你这相貌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出挑的。出去晃一圈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为你着迷。”

  小祥子微微侧脸,将最好看的角度对着谢恒,又展现出一种很特别的略带忧郁的气质:“帝后谬赞了,陛下的容貌材是当世之最,帝后日日看着陛下,哪里还会觉得旁人好看?燕窝快凉了,帝后快用吧!”

  谢恒不紧不慢地搅动着手中的燕窝,摇头笑道:“你这人说话可不诚实,明明大胆得在我面前抬头直视,可不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觉得我在见过你这张脸后便不会怪罪你直视天颜?你一边说着觉得自己的容貌比不上陛下,一边不着痕迹地调整角度将最好看的一面对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反驳你,说你比陛下好看?可惜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好色,而且你说得对,你的容貌不及陛下万一,陛下的脚指头都比你这张脸好看,你哪来的勇气勾引我?”

  谢恒每说完一句话小祥子的脸色就要白上一分,到最后整个人颤抖的好像犯了羊癫疯一般,知道自己的算计已经被谢恒看透,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脑门磕在地上铛铛的动静还不小,不稍片刻,额头上就破了一小片,还流出了不少血。

  谢恒冷笑:“你在燕窝了应该还放了药吧?是不是担心你的姿色不足以让我上钩,所以还得用药助阵?这点你也算有自知之明。”

  那宫人整个跪着匍匐在地上,谢恒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瞧见那双肩膀在微微颤抖。

  很快,外头传来脚步声,该是宣景来了。

  谢恒正要起身,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小祥子却突然直起身,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侧的肩膀和大片胸膛,又啪啪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两耳光,下手还挺狠,嘴角都流血了,之后就又跌倒在地上狼狈地往后退,嘴里不停喊着“不要啊不要……”看那样子活像被人强了。

  谢恒一开始确实惊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依旧镇定得一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他加戏了!

  宣景进来时就看到谢恒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上。地上的男人衣衫不整,额头破皮流血,脸上红肿,隐隐能看到巴掌印,嘴角破了一边,头发也散乱了些许,一副刚刚惨遭蹂躏的可怜模样。

  一瞬间宣景的脸就黑了下来。

  小祥子还以为是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万分委屈地向宣景告状:“陛下饶命!奴才只是来给帝后送燕窝的,却没想到帝后他竟然要对奴才……奴才不肯,使劲磕头请求帝后放过奴才,但帝后却要对奴才用强!若不是陛下来的及时,奴才就要被帝后给……给……”

  说着说着小祥子还泣不成声了。

  “噗!”

  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

  谢恒轻咳,“那个……实在太好笑了,一时没忍住,要不……小祥子你继续?”

  小祥子顿时憋红了脸,后面控诉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宣景转身一脚踹在小祥子胸口,硬生生把人从屋中间踹倒了门槛外头。

  几乎是飞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的小祥子吐了一通血就彻底昏死过去。

  谢恒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觉得宣景这一脚下去,即便小祥子那体格看上去还算健硕,也得非死即残,肋骨铁定得断几根。

  宣景:“把人带下去,好好审审到底是何人指使!”

  跟在宣景身后的大内总管应声而出,招来两个侍卫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侍从给拖走了。

  谢恒手指点了点桌子:“还有这碗燕窝,也拿下去让太医看看,瞧瞧里面下了什么药。”

  大内总管暗暗摇头,心想那个被拖走的侍从大概是跟自己的九族有仇。

  宣景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在克制着脾气,不想在谢恒面前发怒。

  “知道他有问题怎么不早点叫人进来?”

  谢恒:“我这不是想看看他到底打算耍什么花招嘛!没想到竟然是美人计!真是笑话,我身边有你,他们怎么会认为美人计对我有效?”

  不用谢恒细说,宣景也能猜到这个“他们”是谁,在宫中有胆子跟他作对,还是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他的就只有那多母子!到底是自己对他们太过宽和了!

  谢恒看了眼宣景的表情,故作叹息:“虽说这回他们是没有得逞,可还是挺恶心人的。不过单看那侍从的身材倒是不错,胸肌有腹肌也有,宽肩窄腰,还有一副好相貌,想来能找到这样的人,还得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他们做事,甚至要做出付出性命的代价,太后和赝王定然花了不少功夫。陛下,你说太后能找到条件这么优秀的男人,还能让对方搭上自己的性命来陷害我,怎么当初就没把这侍从放在自己身边享用?这人可比之前我在太后宫中看到的那些侍从都强多了!还是说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看着挺有本钱,但实际上……”

  后面的话谢恒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宣景用嘴唇彻底封住。

  之后宣景就身体力行地让谢恒知道什么叫“中看又中用”。

  谢恒几次被弄得昏过去,到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醒过来的谢恒发现自己被宣景单手抱在怀里,而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的男人这会看起来是那么容光焕发,精神好得还能批阅奏折。边上凳子上放着的两摞奏折,批阅过的比没批阅过的要高出一半。

  谢恒很难不佩服。

  “大白天的,以后不可这般荒唐。”

  语气还是十分正经的,但如果谢恒的眼底没有情事过后的兴奋和餍足,他这话会更有说服力。

  “那你以后也不能因为任何原因看别的男人的身体,”宣景合上奏折低头温柔地亲吻谢恒的眉心,“你看一次,我就把你按床上干一天。”

  谢恒的身体轻轻颤动!

  干一天哎!掐着脖子按在床上的那种吗?

  看着谢恒眼中兴奋的光芒,宣景意识到自己大概选错了惩罚的方式。

  第四百五十八章 出梦

  不等宣景更好惩罚方式,谢恒问道:“那个侍从招了吗?”

  宣景皱眉:“死了。”

  谢恒意外:“怎么死了?”就算对方有任务失败就自杀的觉悟,但谢恒以为宫中慎刑司的人各个经验丰富,应当不会给对方寻死的机会。

  宣景:“他在牙齿里藏了毒,知道自己挨不过酷刑,就提前咬破了毒囊。”

  这些轮到谢恒皱眉:“死士手段?看来赝王手上还有些残余势力。”

  宣景:“不足为惧。”

  其实那个侍从死不死的并没有太大妨碍,他是死是活都不影响谢恒他们确定幕后黑手是皇帝和太后。面对有些敌人,并不需要决定性的证据,心里都有数。

  谢恒点头,他知道宣景一定会处理好。

  而且经过这么一遭,不管是自己被设计,还是赝王手上仍然有隐藏势力,这两条之中的任何一条,应该都够让宣景置赝王于死地。

  然而让谢恒没想到的是,当晚太后去了一趟御书房,也不知道跟宣景说了什么,宣景就宣布让太后带着赝王到千佛山去礼佛,终生不再回宫。

  虽然终身被困千佛山,算是彻底控制住了赝王,且太后和赝王身边的人都被大换血,全部换成了宣景的人,也等于阻碍了赝王与自己隐藏势力的联系,这对母子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但终究还是留下了活口。

  哪怕肯定赝王已经掀不起多大风浪,可谢恒还是喜欢斩草除根,而且留了梦鬼活口,宣景还怎么彻底打破梦境出去?

  这一次谢恒没再拐弯儿抹角,直接跟宣景表示应该彻底弄死赝王。

  宣景:“赝王残余势力还没有彻底清除,我加强了对赝王的监控,赝王和他手中的残余势力如果再次接触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就可以反向跟踪,找到那些残余势力,或收服或消灭。”

  谢恒:“之后呢?消除了残余势力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宣景:“让他们母子在千佛山终老。”

  谢恒勾起嘴角:“陛下对亲情的执念真是令人动容。”

  当谢恒开始打官腔讽刺的时候,宣景就知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宣景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是直接跟谢恒说——我有种直觉,杀了赝王,你就会从我的世界消失。

  谢恒一定会说这只是他的错觉。

  宣景也觉得匪夷所思,可他不敢尝试。他一生之中冒过的险很多,但独独面对谢恒,他不能接受半点差池。

  谢恒叹息:“算了,你决定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宣景握住谢恒的手:“生气了?”

  谢恒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他们还会伤害你。”

  宣景低头亲吻谢恒的手:“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谢恒能怎么办呢?又不能抓着宣景的领子逼宣景杀了赝王,只得点点头,可眼底的忧色却没能逃过宣景的眼睛。

  几日后,谢恒渐渐觉得最近身体疲惫得厉害,而且很容易发困。

  从前一天睡四个时辰八个小时,一整天都能精力充沛,可现在就是睡十个小时都不够,上早朝起不来,起来了也是呵欠连天。

  谢恒努力克制了,但还是忍不住。早朝上打呵欠太不庄重,谢恒就干脆告假几日,想着好好休息一番,等精神恢复些了在继续上朝。

  然而就算谢恒将睡眠时间加到十二个小时还是没用,清醒的时候依旧困得跟三天没睡过觉了一样。

  谢恒即使再迟钝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不对劲儿了,更别说比他自己更关注他身体的宣景。

  一开始找来数位太医都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宣景就直接把整个太医院都搬到了长乐宫,

  然而所有太医轮番诊治,还是没能看出来谢恒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找不出问题,自然就无法对症治疗,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只有四个字的结果——束手无策。

  谢恒到还好,宣景却每天都处在震怒的状态,感受最直观的就是满朝文武大臣们,每天上朝都胆战心惊,差事一个办不好就会招致陛下雷霆之怒。

  有两位老大臣心脏不太好,已经告假在家好些天了,要是陛下一直是这个状态,他们大概直接辞官比较省事。

  这时候所有大臣们竟然都空前一致地盼望陛下不用那么勤政,其实也不需要每天都上朝,或者是由衷希望帝后的怪病能早日康复。

  晚上,谢恒被宣景搂在怀里。

  谢恒的眼睛缓慢地眨啊眨,他实在太困了,但是他从中午睡到傍晚才醒过来,这还没清醒多长时间,要是再继续睡宣景又要担心了。

  其实就算谢恒撑着不睡觉,宣景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里就已经很不好受。

  “陛下,”谢恒抬手摸着宣景的脸,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描绘宣景刚毅的轮廓,“你不要担心,就算……就算我真得了不治之症,这辈子结束了,我们一定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谢恒大概能猜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十有八九是因为在梦中的时间太长了,这分出来的意识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他甚至有些感谢自己能以这种缓慢又没有痛苦的“病逝”的方式离开宣景的世界,而不是像之前在古代那样突然消失。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不想让宣景再承受一次毫无预兆的离别,也有时间能多宽慰宽慰宣景。

  宣景抓住谢恒的手,主动在谢恒的手心轻轻蹭着,“可我这辈子都还没有过够,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明明至少还可以有几十年的时间。”

  谢恒:“咱们是好人,你又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上天不会亏待我们,这辈子我们的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下辈子老天一定会补偿我们,让我们早早相遇相爱,然后长命百岁。”

  宣景点头:“好。”

  “我觉得应该是我先找到你,我肯定会对你一见钟情,”谢恒意识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低,“希望你不要让我太难追求,我的……陛下……”

  谢恒彻底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还在,面容安逸又温柔,他看起来和平时睡着没什么两样,但宣景就是有种感觉,他的谢恒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从最初相识到如今,他们经历了两年半的时间,可宣景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够了,相反,他认为自己理解了从前那些妄求长生的帝王。跟谢恒在一起,即便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也不会觉得寂寞无趣。可惜,上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宣景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他记得谢恒一直惦记着要弄死赝王。

  当天,一道密信被从皇宫送往千佛山。

  ——

  现实世界。

  谢恒醒过来,看着面前沈淮州那张放大的脸,本能地一拳抡上去。

  沈淮州躲得还算快,但谢恒在古代跟宣景学过功夫,出拳的速度和力度一般人比不了,沈淮州的脸上被擦到了一点点,白皙的皮肤红了一小块。

  沈淮州:“你在梦里跟宣景干架吗?刚醒过来就打人?”

  谢恒没说话,心想干架确实是干架了,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干架。

  宣老爷子激动地问:“成功没有?”

  谢恒刚想摇头,那边宣景也睁开眼睛了。

  萧亦荣满意地点头:“看来是成功了。”

  谢恒一愣:“不应该啊,我出来的时候梦鬼化身还没死。”

  萧亦荣一愣:“你确定?没弄错?”

  谢恒:“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弄错?梦鬼真要是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会从梦境中出来是因为在梦境中的意识体越来越嗜睡,到最后就长睡不起了。如果梦鬼的化身被杀死了,那我出来的原因应该是梦境世界的坍塌不是吗?”

  邵桐为皱眉:“谢恒说的没错,梦境中意识体越来越嗜睡就是脱离梦境的征兆,是因为意识在梦境中的时间太长,意识力量已经不足以继续支撑。如果梦鬼被杀的确不该是这样。”

  萧亦荣:“可宣先生也是自己主动醒过来,而不是被梦鬼迫害惊醒。”

  这也是事实,刚刚宣景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表情自然眼神清明,印堂有短暂的却肉眼可见的白光闪现,那白光就是梦鬼力量消失导致梦境坍塌最直接的证明。

  明明谢恒先一步从梦境中出来,如果当时梦鬼化身还活着,宣景不可能一个人就对付得了,他要是真能对付梦鬼,也就不会被梦鬼制造的梦境困住那么多次,每次都是以意识险些崩溃为代价才能从梦中清醒过来。

  可惜宣景根本不会记得梦中的情景,也就无法知道在谢恒离开之后梦境中又发生了什么。

  宣老爷子一脸懵:“这到底什么情况?成功还是没成功?”

  邵桐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他是真没遇到过。

  最后还是萧亦荣说:“现在情况比较复杂,经过我们分析,最可能的情况是梦鬼并未完全消失,但是已经遭受到重创,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在创造梦境伤害宣先生。”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忠言逆耳啊

  闻言宣老爷子半喜半忧,比起之前找了那么多天师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眼下的情况应该算是很好的了,但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解决。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宣老爷子皱着眉说。

  宣家的继承人不能随时都有被梦鬼害命的危险,否则让那些别有心思的旁支知道,大概又要暗中搞事情。

  邵桐为轻咳一声,顺着萧亦荣的话往下说:“眼下梦鬼受到重创,肯定是躲到了宣先生的意识深处,我们暂时不能将他如何,但是他要想完全恢复,肯定就需要制造梦境让宣先生进入,从而夺取生机疗伤。等宣先生再度陷入梦魇的时候,我们再意识入梦,即便还不能直接杀死梦鬼,但也能再次将其重创,削弱其力量,最多来个三五次,应该就可以彻底解决梦鬼。”

  本来邵桐为是想说再次意识入梦就能解决梦鬼,但宣景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他们这回已经有点丢脸了,可不想把话说得太满导致再度打脸。心下也觉得再来三五次肯定能消灭梦鬼。

  宣老爷子放心了,只要还能解决就好。

  “那如此就要麻烦谢天师了!”宣老爷子将目光转向谢恒,对这个唯一能入孙子梦境的青年十分慈爱,“不如谢天师就直接在这住下,免得什么时候宣景被梦鬼困住,谢天师还要急匆匆从别处赶过来。”

  现在在宣老爷子眼中,谢恒就是宣景的救命稻草,自然要留在身边才安心。

  谢恒刚想答应,那边宣景就冷冷开口:“不必,本家不方便让外人长时间留宿。而且他们不是说我短时间不会再被梦鬼困住?说不定那梦鬼虚弱至极,长时间不能从我身上得到力量就会自行消散。”

  谢恒瞪眼!负心汉!在梦境里把他这样那样玩儿得那叫一个花,在现实里都不愿意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都没这么过分!

  宣老爷子笑容有几分无奈:“谢天师别生气,我这孙子就是性子比较独,哪怕是自家亲戚都少有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他绝对不是有意针对谢天师。”

  谢恒当然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在梦中亲密无间,出来面对宣景这样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心理落差稍微有点大。

  边上沈淮州立即搂住谢恒的肩膀笑道:“没事没事,我们谢恒向来心宽,这点小事肯定不会计较。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若是宣先生再度被梦境所困就随时联系我们,我们一定尽快赶过来。”

  宣老爷子点头:“好,有劳各位。”

  宣景看到沈淮州搭在谢恒肩膀上的手,拧着眉心别过头。

  宣老爷子很大方,虽然梦鬼并没有被彻底除掉,但还是给了全部的报酬,并且说以后每次过来为入梦都会给出同样的报酬。

  只能说不愧是宣家,就是大手笔。

  谢恒恋恋不舍地跟沈淮州他们离开,心中想着看来要在现实中拿下宣景恐怕比他原本想象的要难得多。

  天问的人一走,宣老爷子就叫宣景到书房去说话。

  “你现在感觉如何?”

  宣景:“确实轻松许多,尤其头脑感觉很清醒,没有那种浑浑噩噩的沉重感。”

  宣老爷子点头:“那就好。不过天师们都不能肯定梦鬼已经被彻底消失,认为其还存在的可能性很大,你不该对谢天师那般冷淡。以往你就算不喜同陌生人靠近,但基本的礼仪从不会欠缺,今日直接拒绝谢天师留下的举动已经算得上十分失礼。”

  宣景暗暗攥紧拳头,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很失礼,这也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可是……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叫谢恒的年轻人关注太过了!

  明明有一屋子的人,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会准确无误地落在谢恒身上,会不由自主地琢磨谢恒的心思,还想知道自己给谢恒的第一印象怎么样。看到那个叫沈什么的男人跟谢恒形容亲密,他就很不痛快,下意识地觉得那些画面很刺眼。甚至刚刚他差点就直接动手将那个男人搭在谢恒肩上的手拿下去。

  这些想法实在太过危险,也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意识到谢恒对自己太大的影响,一向严格要求自己不允许在任何事情上出错的宣景自然会选择远离这个“影响”。而在话说出去之后,他又不得不面对心里巨大的空落感,强忍着才没有将拒绝的话收回。

  宣景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就必须跟谢恒保持距离。

  另外一边,沈淮州刚出门就想上厕所。其他人去外面等着,佣人给沈淮州带路,沈淮州还非得拉着谢恒一起,谢恒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能语气不善地说:“你是小姑娘吗?上个厕所还要人陪着?”

  沈淮州:“如果你需要肯定答案心里才能舒服一些的话那我是可以大方地承认的。”

  谢恒:……

  沈淮州去上卫生间,谢恒就在外头院子里等着,没一会听到不远处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本来谢恒没打算理会,却不经意间听到了宣景的名字,便脚步轻轻地走过去。

  “哼!要不是那个宣景突然冒出来,未来家主就是我哥哥了!”

  一个大约七八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正对着一棵大树踢打,谢恒还眼力很好地看到那树上刻着宣景的名字。

  男孩踢打还不够,还用匕首在“宣景”两个字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一边划一边咒骂,让人很难相信那些无比恶毒的言语竟然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谢恒走过去:“小朋友?”

  男孩没想到附近会有人,吓了一跳,看到是陌生面孔,猜想应该不是本家人,就又放松了些,叉着腰相当嚣张地说道:“你谁啊?”

  谢恒笑容亲和:“你家长呢?”

  小男孩以为这人是要找自己家里人办事,于是更加鼻孔朝天,“他们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不在?”下一刻,谢恒亲和的表情立即变得狰狞,“不在我特么还能惯着你!熊孩子就是欠教育,今天我就代你那不称职的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直接把小男孩按在树上,掌下啪啪打着小男孩的屁股。

  长这么大从来没被打过的小男孩又羞又愤,不停叫骂,可当他发现对方真一点没有收手的打算,而且他骂得越厉害对方打得越狠之后,终于在屁股快要疼麻了时开口求饶。

  谢恒下手确实不轻,但他也不想给宣景添麻烦,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把熊孩子打到三天下不来床的打算。

  打完孩子,谢恒气定神闲地摇了摇手机,“你刚刚咒骂宣景的画面我都已经拍下来了,我没弄错的话这个宣景应该就是未来的宣家家主,你应该只是旁支的孩子吧?要是不想我把这个视频发给宣老爷子还有宣景,我相信你该知道怎么做。”

  视频是真没有,但诓骗这样一个熊孩子谢恒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表情自然得就是成人都看不出破绽。

  小男孩傻眼了,被打了一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能告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谢恒不再理会小男孩,转身回去之前的地方等沈淮州。

  没一会沈淮州出来。

  “哎我怎么听到那边好像有人在哭?”

  谢恒面无表情地拉着沈淮州往外走:“富贵人家的事我们少管。”

  富·沈淮州·人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一行人离开宣家,回去的一路上谢恒都闷闷不乐。

  沈淮州看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小声跟谢恒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谢恒抬头冷淡地看了一眼沈淮州——你在狗叫什么?

  沈淮州:“你还不承认?见到那个宣先生你眼珠子都不知道转了,直接看直,这不是看上人家是什么?我之前还以为你对你家陛下多深情,原来只是喜欢这一卦的,强势冷漠的古典长发美人攻,啧啧!不过你眼光也算好,宣景这气质长相很难找到第二个,长发西装也不会有违和感,古典现代都能驾驭,得到他一个等于有了两个老公,怎么看都很划算,你可以加油试试!反正你条件也不差,我看好你!”

  谢恒没多解释,只是想到宣景那冷淡的态度,淡淡问道:“你真的看好我?”

  那认真的表情让沈淮州都不好意思说谎了,“不,我只是想看你的笑话。”

  谢恒:……

  沈淮州看着谢恒自从开始注重养生后难得一见的颓废模样,问:“你不会真的看上宣景了吧?哥诚挚地告诉你,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走的是金钱路子,你走的是铜钱路子,前两天你在法器实验室弄坏的铜钱剑都还没赔呢!”

  谢恒:“……你可以少说两句吗?”

  “忠言逆耳啊!”沈淮州满脸痛心,“再说你真的忘记了大明湖畔的昭明帝了吗?”

  谢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懒得再接沈淮州的话茬。

  作者闲话:  【多谢lina33打赏和送礼物~爱你宝子~】

  第四百六十章 报丧鸟

  回到天问学院,谢恒正准备回宿舍,萧亦荣叫住谢恒:“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

  谢恒:“做什么?”

  沈淮州一拍谢恒后背:“还能做什么!给你打钱啊!”

  萧亦荣笑着点头:“这次能成功入梦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这一次的报酬理应归你,之后如果再去宣家,报酬也都是你的。”

  谢恒:“那不行,没有你们教我催眠和入梦,我也做不到。这钱我最多只能拿一半。”

  萧亦荣还想说什么,谢恒接着说:“你放心,我不是谦虚,该我拿的我不会往外推,以后如果再去宣家那钱我肯定就全收了,但这一次的确只能拿一半。”

  看谢恒坚持,萧亦荣也就没再推辞。

  沈淮州笑道:“宣家给的报酬丰厚,就算只有一半也不是小数目,你不得请我吃个饭?”

  谢恒:“我们熟到要请你吃饭的地步了?”

  萧亦荣扑哧一声笑了,对沈淮州说:“真是难得看到你吃瘪。”

  沈淮州哼笑,“没关系,我心态好。”

  谢恒兴致缺缺,懒得再多话。

  沈淮州叹气,“我就见不得你这要死不活的样!明日我带你去花鸟市场转转。”

  谢恒:“去花鸟市场做什么?”

  “花鸟市场生气旺盛啊!那看么多鲜活的花鸟虫草,你肯定能打起精神来!”

  谢恒:“没兴趣。”

  沈淮州:“那就跟我去健身房,看看你这小身板,我一巴掌能扇飞一排,不求你到哥这种程度,但好歹得再练练,现在可太清瘦了。”

  谢恒瞄了一眼沈淮州,不否认,沈淮州的身材的确好,宽肩窄腰,从左肩到右肩打车都得二十块钱,虽然不是那种双开门大冰箱样式的夸张身材,但也的确十分健硕。

  谢恒:“还是去花鸟市场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身材还行,是稍微瘦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过度健身。而且他本来也打算养几只鸟,他现在不能时时在宣景身边,就训练两只鸟跟着宣景,让自己每天都能知道宣景的情况也好。

  次日下午,天都快黑了,谢恒和沈淮州才来到花鸟市场。

  别人来到这里感受的是鸟语花香,可对于能跟动物交流的谢恒来说,耳边就是各种各样呱噪的言语。

  “妈的!一千块就想买走老子,做什么梦呢?我老板是要收摊又不是破产!”

  “一看这人的穿着就不是有钱的,完了,往后要过苦日子了,家道中落!”

  “放眼看去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姐的美貌,注孤生!”

  “妈耶终于来了两个好看的男人!大家快瞧啊!”

  ……

  沈淮州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逛着:“哎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动物好像都在看我们,是因为我们长得好看吗?”

  谢恒:……虽然是事实,但从沈淮州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很不对。

  走着走着,谢恒来到一个卖鸟的店铺,里头大部分都是鹦鹉八哥之类的会学舌的鸟。

  谢恒看得认真,瞧着好像是打算挑一只买。

  沈淮州见老板在招待别的客人还没瞧见他们,赶紧跟谢恒小声说:“带你过来就是随便转转,咱们没必要在这买。你要是真想买什么动物回头我带你去天师商业街,那里面买的动物都是能通灵的。”

  谢恒:“据说黑猫也能通灵。”

  沈淮州:“那不一样,黑猫是能通灵,但普通的黑猫通灵感很弱,要是天生的通灵黑猫就不一样了。”

  谢恒:“能通灵的动物和普通动物外观上有差别吗?”

  沈淮州:“有的有有的没有,看你喜欢。”

  “那没有差别的那些一般天师能一眼看出来是可以通灵的动物吗?”

  沈淮州点头:“自然可以,天师商业街售卖的通灵动物其实就是灵宠,自带灵力,身为天师当然能感觉到。”

  谢恒摇头:“那就算了,还是买普通的鸟。”

  普通的鸟才不会引起天师的注意和防备,如果有一天他要监视的对象是天师,普通鸟类自然最好。

  沈淮州耸肩:“随你。”

  就算是买只普通的鸟,也不能太随便,谢恒继续精心挑选着,直到来到一只外形有些特别的八哥面前。

  沈淮州也凑过来盯着那只八哥看。

  “哎呦这只八哥长得跟其他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你才八哥!你全家都是八哥!老子是乌鸦!】

  沈淮州看着谢恒:“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这鸟在骂我!”

  谢恒:……你猜得真准。

  这时候老板也闻声看到了他们,招待完了先前的顾客笑眯眯地走过来。

  “二位客人想要买什么?喜欢这只八哥?那您二位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稀有品种,整个花鸟市场也就只有我家有这种八哥!”

  谢恒挑眉,原来是无良奸商,把乌鸦当八哥卖。

  不过这只乌鸦从外形上来看确实更加偏向八哥一点,只是仍还与寻常八哥有些不同之处。

  乌鸦忽闪着翅膀大叫:【老子不是八哥!别侮辱老子!老子是报丧鸟!鸟嘴一张你必得心慌,金口一开定有大灾!】

  沈淮州双手插兜,笑得讽刺:“什么稀有品种?我看这就是只乌鸦!”

  谢恒刚要震惊沈淮州居然真相了,就看到对方在老板看不到的角度对他偷偷眨眼。

  啊,看来是沈淮州以为他看上了这只鸟,所以要帮他杀价。

  只是沈淮州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这还真就是只乌鸦。

  老板一点不心虚,一口咬定就是稀有品种。还声称这是一只喜欢模仿乌鸦叫声的八哥。

  果然只要把良心丢到马里亚海沟去,挣黑心钱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谢恒确实看上了这只乌鸦,虽然脾气暴躁,但瞧着挺聪明,而且也不知道店主是从哪捉来的,瞧着还有点与众不同的气质。

  趁着沈淮州跟店主磨嘴皮子的功夫,谢恒开始跟乌鸦谈条件。

  【我买走你,你就不用再在这里跟一帮八哥混了。】

  乌鸦很诧异一个人居然能跟自己交流,但还是很警惕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下轮到谢恒惊讶了,这竟然还是一只有学问的乌鸦。

  【往后我确实可能需要你帮我做事,比如监视人或者打探一些消息什么的,你要是累的话也可以多召集一些手下,把它们训练好了帮我做事。我也不白让你们忙活,你们的食宿我都包了,到时候专门给你们建造一个鸟巢别墅,你们有任何需求也可以提出来,我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当然,你们也得展现出值得我满足你们一切需求的价值。】

  谢恒把在古代培养动物探子的那一套拿出来照搬,还有点遗憾地想着怎么以前就没想过利用这项天赋做点什么。

  乌鸦被说的有点心动,但一想到以后就得为人类做事还是有点不舒坦。

  谢恒再接再厉地劝说,他是真的很看好这只乌鸦,这只乌鸦的智慧应该比他原本想象得还高,甚至比他在古代接触到的所有动物都要聪明。

  【我又不是要圈养你,买下你之后你还是自由的,咱们到时候就是合作关系,你可以理解为我用一些你需要的东西来雇佣你为我做事。往后你召集的小弟多了,你自己就能越来越清闲,没事的时候出去浪,任何时候想回来都有你的家,吃喝都不是问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再说如果你不跟我走,这黑心的老板也迟早把你卖给别人,到时候你纤细妩媚的小腿上可能就要永远绑着漂亮的链子了,除非你喜欢被禁锢。】

  最后一句话打消了乌鸦所有的顾虑,【好,老子跟你走!】

  谢恒打开鸟笼,那乌鸦就飞出来落在谢恒的肩头。

  谢恒托着乌鸦走过去,店老板一看乌鸦跑了出来,立即表情凶狠地说:“你干什么!乌鸦跑了怎么办?”

  沈淮州:“哦,你承认了!我就说是乌鸦吧!”

  老板瞪了一眼沈淮州:“我那是被你带的口误!”

  谢恒:“是它自己打开的鸟笼。”

  老板:“它就是只乌——八哥,怎么可能自己打开笼子?”

  谢恒一脸冷漠:“你说它是稀有品种,大概稀有品种就比一般的八哥聪明。”

  边上沈淮州都要笑岔气了。

  老板咬牙切齿:“最多再给你们便宜五十,一千一百五,不能再低了!”

  谢恒:“五百。”

  老板跳脚:“你打劫呢!”

  谢恒:“你不卖我就走了。”

  老板:“那你把我的鸟放下!”

  谢恒:“你自己抓。”

  老板上前,刚要伸手去抓,乌鸦就呼扇呼扇飞了起来,在店铺了上上下下飞了一通,逗得满店的八哥、鹦鹉都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店老板出了一身汗都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乌鸦冲出门口飞走了。

  “五百!”店老板急着跟谢恒要钱,生怕谢恒就这么走了,“五百就卖你。”

  沈淮州:“欺负谁呢!你这鸟都自己飞走了还想讹我们五百块钱?当我们傻子呢!不行就报警吧,咱们慢慢掰扯!”

  谢恒按住沈淮州的手臂,气定神闲地对店老板说:“一百。”

  第四百六十一章 勾引

  店老板当谢恒也是懒得浪费时间才愿意破财免灾,一百就一百,反正鸟都飞走了,能赚点是点。而且那鸟的确是乌鸦,他卖了这么多年的鸟还是有这点眼力的,加上又是从路边捡来的,喂了几口水和一点鸟粮就救了过来,他也没花什么成本,而且还不知道那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才会昏倒在路边,飞走了也好,省得别人买走了回头犯病了再来找他麻烦。

  “一百就一百!当我倒霉!”

  谢恒动作麻利地扫了墙上的二维码付了一百块钱。

  老板挺高兴,还想着今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碰到了个冤大头,要是换成旁人,鸟都飞走了,肯定不会付钱。而且他店里虽然转了摄像头,但乌鸦所在的位置确实是摄像头的死角,根本拍不到,也不能证明是那人打开了笼子把乌鸦放了出来。

  然而谢恒和沈淮州刚走出门口,那只本来已经飞不见了踪影的乌鸦就又飞回来了,稳稳当当落在谢恒的肩膀上。

  店主:……

  沈淮州毫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从其笑声的癫狂程度不难听出他此刻有多么的幸灾乐祸。

  “哎呦我现在也开始喜欢上这只八哥了。”

  “他是乌鸦。”既然这乌鸦跟了他,谢恒就得为对方正名。

  沈淮州仔细盯着鸟看:“还真是乌鸦啊!果然是黑心商贩。不过这乌鸦挺聪明的,而且跟你很投缘。”

  在天师圈子里很讲究缘分,就算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但如果真有缘分,有时候带给天师的益处可能还高于从天师街买来的灵宠。

  谢恒:“我不算是他的主人,就当交个朋友。”

  沈淮州看着谢恒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

  买了乌鸦,谢恒也没兴趣再去别的花鸟店转悠,最后也只在乌鸦的“建议”下去花鸟市场对面的一家糕点店买了不少点心,又在边上的干货店买了许多坚果。

  沈淮州:“你爱吃这些东西?”

  谢恒偏头看了一眼肩上的乌鸦,只见对方利落地将鸟头转向一边,浑身上下都透着四个字——雨我无瓜。于是缓缓点头认下。

  回到学院宿舍,乌鸦坐在窗台上抱着坚果和点心吃了个饱,之后就跑出去消食了,美其名曰去收几个小弟回来帮谢恒做事。

  谢恒正收拾满是点心渣的阳台,突然抓着扫把反身砸向后面。

  无为堪堪抓住扫把杆,惊恐地看着谢恒:“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谢恒咬牙切齿:“你他妈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无为理不是很直气也不是很壮:“那、那好歹你家将军是过来找你了不是!”

  谢恒松开手,目光冰冷地看着无为:“你知道他失忆了。”

  无为嘿嘿嘿,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在谢恒面前比划,“是出了这么一点点小意外,不过人能平安无事地过来就已经很好了!”

  “平安无事?”谢恒冷笑,“别说你不知道他被梦鬼侵入意识的事!”

  无为:“那是他刚过来的时候处在昏迷状态,意识太过混乱,才让那梦鬼有机可趁。再说你不是去帮他除过鬼了吗?”

  谢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成功。天问学院的长老说可能梦鬼并没有完全被消灭,但应该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不能再作乱。”

  无为:“你家男人别人不了解你还能不了解吗?既然那梦鬼受了重创,凭你男人强大的精神意志一会的功夫就能让那梦鬼投胎几回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恒目光阴冷地瞥了一眼无为:“不是你的男人,你当然不担心。”

  无为吓得抱住自己:“我可不想要男人!不过就算那梦鬼还能嘚瑟,下次你再去收拾它也能把它解决了,这还多给了你一次接近你家将军的机会。”

  谢恒:“这种建立在可能会伤害将军基础上的机会,不要也罢。”

  无为点头:“说的也是。现在你家将军忘了你,你打算怎么怎么做?告诉他你们曾经在古代相亲相爱过?”

  谢恒:“他会当我是神经病。”

  无为心中为谢恒默哀三秒钟,不能再多了。

  “但没关系,”谢恒勾起嘴角,“他能喜欢上我一次,就能喜欢上我第二次、第三次,忘了我也不要紧,只要让他重新喜欢上我就是了。”

  无为:“你倒是很有自信。”

  谢恒:“如果有一个人能像将军爱我一样爱着你,你就会拥有我这种自信了。”

  无为:……话说就好好说话,怎么还能把狗骗进去杀?

  “有什么具体措施没有?”吐槽归吐槽,无为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谢恒扬唇一笑:“勾引!”

  “啥?”无为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恒又看着无为重复了一遍,“我要勾引他!”

  无为:“你是不是病得不轻?还是前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劲儿还没过去?你家将军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你怎么勾引他?”

  谢恒摆摆手:“那是你不了解。”

  回想到在梦中跟宣景的每一场都能称之为“荒唐”的性事,谢恒还忍不住脸红心跳。

  一个真正正经的人怎么可能在床上玩儿得那么花?一晚上姿势都不带重样的!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色色的要求,谢恒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偏偏他还真被宣景哄得晕头转向都答应了,

  从梦境中出来之后,谢恒意识到那些应该都是宣景内心真实想法的映射,将军就是想对他酱酱酿酿。

  既然他能让在大众眼中那么正经的宣景在面对自己时化身“禽兽”,那足见自己对宣景的影响,他就不信宣景那么馋他的身子,失忆后真就半点也不在乎了。

  哪怕一开始只能用“色诱”的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谢恒也有信心让宣景从喜欢自己的肉体逐渐上升到对他的灵魂动心,这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罢了。

  无为觉得自己很佩服谢恒的勇气,是该说这货太自信了吗?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如果没有勾引成功,那以宣景的脾气很有可能按着他的脸在地上摩擦?

  谢恒不知道无为的心里想法,看无为在那傻站着,冷冷问道:“你还有事吗?没事不要耽误我打扫阳台。”

  无为心痛摇头:“你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我看你身边那个叫沈淮州的就很幽默风趣,你也跟人家学学。”

  谢恒动作一顿,“你是哪个天师势力的?”

  “终于想起问问我的来历了?”无为一边嘴角上扬,“我独我,不属于这世间任何一股天师势力!”

  谢恒皱眉:“这世间?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人?”无为笑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个人啊!”

  谢恒:“……那你是什么东西?”

  无为:……这个问法就让人很不爽了!

  “好了好了,我的事情现在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以后总会告诉你。你好好加油,我期待你重新拿下宣景的那一天!”

  刷的一下,无为原地消失。

  谢恒原本不甚在意的表情变得凝重,看来他周围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无为。到现在为止,他对无为的来历和目的都还一无所知,最可怕的是无为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天问学院的长老们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天师中实力比较厉害的存在,但跟无为相比,还是天壤之别。

  哪怕现在看来无为不是敌人,却也让谢恒不得不小心防备。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无为看上的,才会让这人一直帮了自己许多。

  几日后,乌鸦被谢恒训练得差不多了。

  接触这么几天,谢恒发现这乌鸦确实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教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他甚至真有点怀疑会不会那黑心商贩说的是真的,这真是什么稀有品种。

  而且这只乌鸦的毛色看着确实比一般的乌鸦更加黑亮,不开口的时候站在那有种通身贵气的感觉,不过只要一开口立马破功。

  那乌鸦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又清新又俗气的名字——墨羽。

  并且坚持让谢恒以后都这么叫它,不然它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恒无所谓,管它墨羽白羽,只要对方乖乖为他做事就好。

  谢恒让墨羽去宣家帮他看着宣景,也没必要每天回报宣景一天都做了什么,只是隔三差五地回来说说最近宣景都在忙些什么,然后还要注意宣景有没有遇到危险或者困难,谢恒等着机会在宣景面前刷好感。

  不过一个月下来谢恒都没等到这个机会。

  宣景一直没有再被梦鬼困住,处理家族事业也得心应手,各种繁杂事务上手很快,即使有旁支的人暗中使绊子,宣景也能很快把事情解决,并且把使绊子的人揪出来,该杀鸡儆猴的绝不用手软,不那么严重的也小惩大诫。

  才短短这么些日子,宣景这宣家未来家主的位置就做得更稳当了,如今也是名副其实的宣氏集团总裁。

  各种新闻和财经杂志争相报道,不过宣景本人却几乎没有出境,各大媒体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给外界的感觉神秘到了极点。

  第四百六十二章 工具人

  谢恒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有关宣景的信息,暗搓搓地计划着什么时候能跟宣景来个“偶遇”,就算自己打算色诱勾引,也得能见到人才行。

  还不等谢恒策划好“偶遇”,天问学院放暑假了。

  谢恒这才知道学院里还有寒暑假。

  恰好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是沈淮州的,下课后沈淮州就直接来找谢恒一起去逛街。

  谢恒:“逛什么街?”

  “不是早跟你说好有时间就带你去逛天师商业街?”

  谢恒拿掉沈淮州搭在他肩上的手:“没兴趣。”

  “没兴趣也得去,你不是打算提前参加天师执照的考核吗?那有些东西就必须买!”

  谢恒皱眉:“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你上天师执照官网查查就知道了。天师执照考试有笔试部分,所用的答题笔必须是专业的防作弊笔,能无效一切术法,免得有人在考试的时候利用法术作弊。还有实操部分需要现场画符,也是要用考试专用符纸来画,能节省时间,虽然不具有真正符篆的效果,但也能有效检测出考生绘制符篆的能力。”

  谢恒挠头,“好麻烦!”

  沈淮州:“这就叫麻烦了?”

  谢恒:“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在实体店买过东西了,天师圈子不也是与时俱进的吗?怎么这些东西不支持网购?”

  沈淮州:“天师街有天师街的规矩,大部分东西可以网购,少部分东西不可以,刚好,这些考试用品就是不可以网购的。再说就算现在网购方便,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什么都喜欢网购,还是很多人愿意逛街的,天师街一年到头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热闹得很,就连年三十都人满为患。”

  谢恒无奈妥协,“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走呗!这都中午了,咱们先去食堂吃个饭,吃完就去天师街,我要买的东西也不少。还是你想去天师街吃饭?”

  谢恒:“去食堂吧!”

  沈淮州一本正经:“我觉得还是去天师街比较好,今天上午就开始放假了,中午食堂应该没什么吃的。”

  谢恒:“……那你还问我?”

  沈淮州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我作为老师不得多听听学生的意见尊重学生看法嘛!”

  谢恒觉得以后还是得跟沈淮州保持距离,不然容易被气死。

  本来谢恒打算直接走,沈淮州却还要回去宿舍一趟,说有重要的东西要拿,谢恒就在沈淮州宿舍楼下等着。

  过了十来分钟沈淮州出来,谢恒才发现这货居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那及肩长的头发还扎起了一部分做了个简单的造型。

  白色打底衫加上黑色休闲西装,一半头发被黑色小发圈简单扎在脑后,脸上架着一副橙色的渐变色太阳镜,一边耳朵上还带着宝蓝色的耳钉,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整个人骚包到不行。

  谢恒:“你不是说上去拿东西?”

  沈淮州:“要是我说去换衣服你肯定不同意。”

  谢恒:“真的狗!”

  沈淮州:“没办法,天师街那地方隐藏在东皇中心,我有不少朋友都经常逛东皇中心,要是太不修边幅地过去被他们看到,肯定要怀疑我是不是破产了。”

  东皇中心是有名的“富人区”,全部都是奢侈品店还有高档酒店以及各种高档娱乐会所,尤其是那些娱乐会所,基本都是会员制,不是会员进不去。

  谢恒注意到沈淮州用的是“隐藏”,看来应该也和天问学院一样,用的某些障眼法掩人耳目。

  谢恒转身:“现在可以走了?”

  沈淮州:“你不打算换身衣服?”

  谢恒:“我的衣服都跟我现在穿的差不多。”

  沈淮州啧了一声:“没事,等一会到东皇中心老师给你买两套高奢品牌的衣服。”

  谢恒:“不用老师破费了。”

  沈淮州:“自己买?也是,宣家那一单你赚到的就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买两套衣服算什么!”

  谢恒没说话,像是默认,但他根本没打算买衣裳。

  虽然现在宣景阴差阳错成了宣家继承人,还是宣氏集团的总裁,吃穿上不用自己照顾,而他估计也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比宣景更多的钱,但他也不能因此直接摆烂。该上进还是要上进,该攒钱还是要攒钱。以后他们在一起了,他不会固执地要求任何花销都AA,但也不能只要去约会干啥的都让宣景花钱。

  尽管现在两人的关系没比陌生人强多少,但在谢恒的心中已经开始思索度蜜月去哪比较好了。

  一个小时后。

  宣景和沈淮州来到东皇中心。

  就算是在富人遍地的东皇中心,他们两人也是很抢眼的存在。

  毕竟富人在这里很常见,但长得帅到超过明星的富人实在很少。而且两人的风格迥异,一个就像是放荡不羁又爱玩儿的财团大佬,另一个却像个未入社会的大学生。

  而且沈淮州今天开的还是一辆十分亮眼的黄色轩尼诗毒蛇GT,价值五千五百万,全球限量十台。

  这车一出现就已经足够吸引众人眼球。

  不少女人甚至男人都将暧昧的目光投在沈淮州身上,不会有人觉得这辆车是谢恒的。

  沈淮州有钱有相貌,有不输健美先生的健硕身材,宽松的打底衫都被穿成了半紧身的,能隐隐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全场目光的焦点,随便几步都能把普通的马路走出国际模特T台的效果。

  而在大多数眼中,谢恒虽然也是一副好相貌,但这会看起来就像是跟着有钱哥哥出来逛街的弟弟。

  谢恒原本就想简简单单买个东西,现在倒好,他们往哪走都有不少目光跟随。

  宣景原本正跟人在会所谈生意,他们坐的位置靠窗,这会生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那合作对象突然看向窗外,惊讶道:“轩尼诗毒蛇!这辆车刚出的时候我也想买来着,可惜没抢到,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一辆!”

  这人是个跑车发烧友,有自己的跑车俱乐部,都是世界名车,这会看到自己心仪已久的跑车,眼里都是羡慕。

  谢恒顺着对方的目光朝楼下看去,第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并不那么起眼的谢恒。

  心跳在一瞬间加快,宣景都没注意到自己眼神中的神采比对面的生意伙伴还要明亮得多。

  对方见宣景这样,还以为宣景也喜好跑车,兴致勃勃地跟宣景科普起来。

  而宣景只盯着楼下谢恒的身影,嘴角正要缓缓勾起。

  下一秒,上扬的嘴角顿住,宣景眉头微蹙——他看到了谢恒身边的沈淮州。

  怎么谢恒又跟这人在一起?他们一块出来逛街?

  什么关系会让两人男人单独出来逛街?

  就很不顺眼。

  对面的生意伙伴见宣景好像不大高兴了,还想着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这场合作对于他的意义更大,他不是宣氏集团的唯一选择,但宣氏集团却是他的最好选择,为了不得罪人黄了合作,还是先走为上。

  宣景让秘书送对方下楼,他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刚刚他就觉得这个姓沈的有点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前两日去表弟家里,表弟的卧室床头就挂着这人的画像,只不过画中人跟自己一样都是长发,而且穿着一身白衣古装。尽管那个所谓的表弟在见到自己时表情有些怪异,但现在宣景需要的就是一个能把这个姓沈的弄走的工具人。

  沈淮州双手插兜,丝毫不介意自己是许多男人女人明里暗里的打量对象,笑眯眯地跟谢恒说:“想去哪吃饭?我请客!”

  谢恒:“不必了,我现在不饿,先去把该买的东西买了。”

  买完东西立即走人,他一点也不想走在沈淮州身边被围观。

  沈淮州感叹:“你可真是个好学生!那就走吧,先去买东西,回来再找地方慢慢吃!”

  两人来到一个从外面看很是低调的会所,与东皇中心的其他高级会所比较起来,这里看起来就很“亲民”。

  沈淮州出示了天问学院的徽章,走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侍者领着两人往会所后面走去。

  穿过一扇门,谢恒看到了门上贴着的不对外开放的标识。

  门后是一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对面墙上有一扇暗红色的木质大门。门上刻着像是法阵的图案,侍者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淮州抬手掌心对着法阵,淡淡的光芒照亮法阵的每一道纹路,花纹古朴的大门自动打开。

  大门的后面,一条繁华的街道出现在谢恒眼前。

  更神奇的是这条街道还是在天空上,明明之前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会所一楼,可现在门口居然就是在半空中。周围还有许多和这一条相似的高架桥一样的街道,在空中纵横交错。将商铺修在桥上,这果然不是寻常人力能做到的。而且虽然店铺林立,但道路十分宽阔,一点也不拥挤。

  下面地面高楼林立,和外头的东皇中心布局有些相像。

  原本谢恒以为所谓的天师街应该就是一条购物街,现在看来就是一般的市中心都没这里大。

  第四百六十三章 桃花运

  谢恒:“所有人进来这里都要这么麻烦?”

  沈淮州:“当然不是,咱们走的是贵宾通道,一般天师只能在下面逛,可上不来这里。”

  谢恒心道果然三六九等的划分在任何圈子里都有。

  沈淮州:“今天也算我拉着你来陪我逛,你要买什么我都包了。”

  谢恒:“你有当冤大头的嗜好是你的事,但我确实没有兴趣。”

  沈淮州:“怎么的?我给你花钱不稀罕,要是宣家那位总裁大人你就愿意了吧?”

  谢恒皱眉:“你不要乱讲,我和他之间不是金钱关系,目前就是在努力往肉体关系发展而已。”

  噗!

  沈淮州:“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这一次沈淮州没再问谢恒是不是真的放弃了昭明帝,在他看来成年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今天有明天无,山盟海誓什么的都是口头上说说好听的,这样的感情在现实中不说压根不存在,沈淮州确实根本不抱希望能被自己碰到,这样稀少而珍贵的东西,哪那么容易轮到自己?

  不过虽然沈淮州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比较开放,但却从来不会许诺给另一半什么,哪怕知道承诺这种东西不过是在感情最为炙热的时候锦上添花的把戏,他却也不想做出尔反尔的人,每次有新的交往对象他都会提前说好自己不是长情的人,也说好没有感觉了就会分手,但绝对不会在交往期间劈腿,可谓渣得明明白白。

  就是这样,也多的是人前仆后继想要做沈淮州的恋人,毕竟沈淮州长相身材都是万里挑一,而且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点——有钱且大方。

  谢恒不喜欢逛街,明确了要买的东西,问了沈淮州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哪里买,直奔商铺,拿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付了款就撤,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商铺老板就喜欢谢恒这样的,不磨磨唧唧地逛游,看中什么拿了付钱就走,也不需要花费心思招待,最省心完美的客人。

  不到一个小时,谢恒就买完了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

  沈淮州咋舌,“以后我可不跟你一起出来了,真是没意思。”

  谢恒:“我时间宝贵,要学习还要赚钱,不像沈老师这么轻松。不过日后等我跟宣景在一起了,一定叫沈老师一起逛街。”

  “怎么着?”沈淮州歪头笑着,“感谢我这个媒人?也是,没有我带你去宣家你可没这么快认识宣景。”

  谢恒微笑:“秀恩爱需要对象。”

  沈淮州:……

  又过了半个小时,沈淮州也买完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两人正准备离开,忽然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一家很特别的店面。

  能一眼注意到实在是因为这家店跟周围其他装潢精致的店铺比起来相差太远,就好像一堆五颜六色顶级的海水珍珠中混进了一颗灰溜溜的木头珠子。

  简陋的门脸,挂着木质牌匾感觉有可能会让走路没注意看路的人撞到脑袋。

  门口摆着两盆绿化带常见的小野菊。

  很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家瞧着像是上世界五十年代小杂货铺的商店会夹在这些精装的店铺中。

  谢恒:“你不是说这上面的店铺都是高档店铺?”

  沈淮州:“是啊,谁都知道能开在桥上的店铺都不简单,这家店铺……可能就是喜欢这种返璞归真的风格?”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门口放着的磨损严重的小马扎,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这怎么看都像是生意不好过于拮据,才会没有钱装点店铺门面。

  谢恒还是很好奇的,准备进去瞧瞧里面是卖什么的,光从门口挂着的那个“金光阁”的招牌确实看不出来。

  沈淮州当然也是爱凑热闹的,两人相视一眼就一块走了进去。

  谢恒往四周瞧了瞧,这店铺外头看着不怎么样,里头还挺宽敞,卖的东西种类也多,符篆、法器都有。

  而两人在看到屋子商品柜台最中间摆放着的牌子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一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店却能开在这里了。

  牌子上写着——欢迎订制符篆、法器,两件九折。修理法器小件五万起步,大件二十五万起步。消费满五十万赠送测字相面一次,最多赠送三次。

  简单质朴的宣传语,却用最朴实无华的字眼侧面表现了店家的高超水平!

  制作符篆和法器本就十分困难,天师圈子里有限的几个能制作高级符篆和法器的大家倍受追捧,各大天师势力在他们面前都得放低姿态表示友好。

  而这个牌子上写的不是制造,还是“订制”,根据购买者的需要以及自身的实力和特性来订制法器,沈淮州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人能做到这点,一时间他竟然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吹牛,可如果不是展现了足够强大的实力,这店铺也不可能开在这里,有本事在这里开店铺,又何必坑蒙拐骗?

  沈淮州肯定这应该是一家新开不久的店铺,不然如果以前在这里有这么一家敢夸下这等海口的店铺他肯定早就听别人说了。

  店铺里没有销售员,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也就是个初中生,脸上还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两人走过去。

  沈淮州一手插兜一手搭在柜台上,露出俊朗又和善的笑容:“小姑娘,就你自己看店?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沈淮州,面无表情地说:“大人不在,要买什么自己看,每一件符篆、法宝下面都有使用说明,”说着又伸出白皙的小手点了点桌上的二维码,“扫这里付款。”

  呦,还是个酷酷的小姑娘。

  谢恒倾身,看了一眼小姑娘刚刚一直在写的东西,是一套语文试卷,而且是老师判过的卷子,小姑娘正在修改试卷。

  120分的卷子,考了114,还不错,作文扣了5分,还有一道词义题扣了1分。

  谢恒眼力好,一眼就看到错了的那道词义题是让写反义词,题目是:强攻——

  小姑娘原本的答案还清晰地摆在那里:弱受。

  谢恒:……

  小姑娘看到谢恒在盯着自己的试卷看,也没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别别扭扭地把卷子收起来,反而很坦然地问:“你知道答案吗?告诉我答案,给你们打九五折。”

  沈淮州伸着脑袋看过来:“强攻的反义词,弱受,这不对吗?非常完美的答案啊!”

  小姑娘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摸着下巴附和道:“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谢恒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人,最后满是嫌弃地对沈淮州说:“幸好没让你教这些祖国的花朵。强攻的反义词难道不该是智取吗?”

  沈淮州恍然大悟,但顿了一下后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弱受”这个答案比较完美。”

  小姑娘继续点头。

  “我说话算话,你们今天在店里买的东西一律九五折。”

  沈淮州笑起来:“那就多谢了,小老板。”

  小姑娘看了一会沈淮州,转头平静地对谢恒说:“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花心渣男,我觉得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谢恒失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小姑娘点头,“那就好。”

  沈淮州气笑了:“你这小丫头,当着我的面就这么嫌弃人是不是不合适?”

  “对不起。”

  小姑娘干脆利落地道歉倒是让沈淮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自己要是继续揪着不放就好像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人家小姑娘心胸开阔似的。

  谢恒心中默默为小姑娘的“能屈能伸”点赞,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啊!

  最后沈淮州报复似的买了一大堆符篆法宝,好像买的越多这个九五折就能让他占到更多便宜从而导致小姑娘亏损似的。

  中间在买满第一个五十万的时候,小姑娘给沈淮州测了个字。

  小姑娘让沈淮州写字时两人都很意外,本以为这小孩儿就是帮家里大人看看店,没想到竟然还会测字。在这种地方做生意可不兴骗人,不然就会被天师街管理处的人罚款并在一定时间内禁止营业。

  沈淮州写了个“帅”字,小姑娘看了看,也没像其他算命测字的人那样给出各种分析解释,直接一步到位得出结果——“一个小时内你会有桃花运。”

  “哈?”沈淮州明显不大相信,还逗弄小姑娘,“什么桃花运啊!能不能详细说说?”

  小姑娘面无表情收拾纸笔:“千年不腐精装版镶金桃花。”

  这下连谢恒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沈淮州认定了小姑娘在忽悠他,又继续疯狂购物,几乎将屋内的商品扫了大半。

  谢恒看着他们离开时小姑娘亲自送他们出门且那张无比正经的小脸上写满了“感恩”,就觉得自己之前叫沈淮州“冤大头”真是没叫错。

  买完东西两人原路返回离开天师商业街。

  出来后沈淮州还跟谢恒说着等下次有机会再带谢恒好好转转,这一次他们都没去几个地方,还有很多好玩的去处都还没去。

  然而刚走出会馆大门没多久,迎面就快步走来一个身材高挑不输模特的年轻男子,激动地一把抱住沈淮州:“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认错人?

  过往不少路人都看向这边,但那紧紧抱住沈淮州的男子却压根没有松手的打算。

  沈淮州倒是想把人推开,但对方似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来拥抱他,竟然让他一时间有些挣脱不开。

  这人身高和沈淮州相仿,但看着体型上却稍微瘦上一点点,没想到力气倒是不小。

  谢恒眨眨眼,师父?这是什么古典称呼?这人也是天问学院的学生,但是不应该叫老师吗?

  再看沈淮州的表情明显一脸懵逼,看来根本不认识对方。

  这可有意思了,一边是明显的久别重逢,一边是弟弟你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边出了问题。

  谢恒端起手臂正准备看笑话,目光却在接触到男人身后的人后直接愣住。

  宣景?!

  他怎么会在这?

  他跟这个男人认识?

  沈淮州也看到了宣景,使劲扒开陌生男人在他颈间蹭来蹭去的脑袋,对着宣景勉强笑道:“宣总?这位是你朋友?请问他有什么毛病?”

  宣景:“沈先生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沈淮州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宣总的朋友是认错人了。”

  宣景一本正经:“可能沈先生之前失忆过。这是我表弟元天运,他非常肯定沈先生就是他的故人,绝对不会认错。”

  “抱歉,我肯定自己没有失忆过!”沈淮州提着元天运的衣领,终于将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谢恒觉得那一刻他好像都听到了“刺啦”一声。

  沈淮州整理了下凌乱的领子,没好气地笑道:“我连小学时候上英语课给老师背后贴小纸条被罚站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肯定自己跟宣总的表弟并不认识。”

  元天运那张比大多数明星都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委屈和难过,“师父怎么能不记得我?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你骗我去云游,可之后却再无音信,您怎么舍得把弟子一个人扔下?”

  沈淮州抬手抵着额头啧了一声,满脸的不耐烦:“你当自己在演古装剧吗?戏瘾这么大怎么不去当演员?大街上这么多人你怎么就非得拉着我飙戏?”

  周围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漂亮的大男孩满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另一个明显更加成熟穿衣风格又显得花花公子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耐烦,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出渣男在提分手而单纯的另一方却在苦苦哀求的戏码。

  谢恒佯装无视且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慢慢拉开跟沈淮州的距离,不想被人误会是跟渣男一起的。

  边上宣景突然说:“他们久别重逢应该还会聊一会,我们最好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谢恒真是佩服宣景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可不相信宣景真相信他家表弟跟沈淮州真是什么阔别已久的师徒关系,只当是宣景在维护自己的表弟。

  不过难得有机会跟宣景独处,谢恒当然愿意。

  “好啊,不如我请宣总喝咖啡?”

  “好。”

  沈淮州只顾着应对面前眼眶里已经蓄了眼泪的元天运,到注意到身边太过安静的时候一转头才发现谢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沈淮州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重色轻友!”

  元天运看着沈淮州,心中想着真的是师父啊,师父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好看到不行!

  不管什么表情的师父,都特别迷人!

  他找了师父几千年!终于在快要疯魔的时候找到了!真好!他再也不会让师父离开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昭明帝会出现在这个时代,还成了宣振海的儿子,成为宣家继承人,但跟自己都没有关系,对方帮他找到了师父,他会记着这份恩情。

  谢恒和宣景来到就近的一家咖啡馆,到侍者过来询问要什么咖啡,谢恒突然有些后悔了,比起咖啡,宣景应该更喜欢喝茶吧?自己应该约宣景去茶馆才对。

  宣景看谢恒突然愣住,眉心浅浅皱了一下,挥手让服务员一会再过来,低声道:“在担心你朋友?”

  反应过来的谢恒摇头,“啊,不是,他其实也不能算是我朋友,他是我的老师。”

  宣景的眉心并没有松开:“老师带你出来逛街?”

  谢恒有条不紊地解释:“宣总知道我们是天师,但我其实还只是在学院学习的学生,还没有正式考到天师执照,不过我会参加这一届的考试,因为不太了解情况,所以沈老师带我出来购买考试需要的一些物品。”

  宣景往后一靠,双手交握放在交叠的腿上:“总不会你们学院每个学员考试都有老师带着购买物品,这位沈老师对你格外照顾?”

  谢恒抬头,“宣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宣景坦然地看着谢恒,仿佛只是出于再平常不过的一种关心:“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谢恒顿时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宣总是不是误会了?我跟沈老师的确有点私交,但这份私交无关个人感情,只是沈老师代表天问向我抛出橄榄枝,希望我加入,所以严格来说我是被沈老师带进天问的,再加上天问有意招揽我,自然会让沈老师对我多些照顾。”

  宣景挑眉,“所以你在还没加入天问学院的时候他们的人就开始接触你?”

  “你可以理解为每年高考毕业季各大高校都要抢夺好苗子,天问算是天师势力中的清北,我就是被抢的苗子。”谢恒无心显摆,但觉得有必要让宣景知道自己是很优秀的,毕竟现实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成功人士会对无知傻白甜恋爱脑,大多数时候优秀的人也只会被优秀的人吸引,即使不是同个领域。

  宣景笑起来:“所以你的确很厉害。”

  谢恒大方接受宣景的称赞:“要不然怎么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学会催眠和入梦?按照沈老师的说法,我的天赋千年难得一遇,所以很多天师势力都想我加入,只不过天问快人一步,我当时又确实因为一些事情着急系统地学习术法强大自己,所以也没多考量就加入了天问。啊,对了,我在外面是京大考古系的研究生。”

  宣景微笑:“那也是名校高材生。”

  谢恒点头:“当然,我的导师也是个很厉害的考古学者,我跟着他参与过不少知名古墓的挖掘,你要是个古人,说不定我手底下挖过的墓就有你的。”

  宣景:……

  “哈哈哈开个玩笑!”

  看谢恒笑容明朗,宣景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次宣景叫来侍者,要了一杯拿铁,又抬头看向谢恒。

  谢恒毫不犹豫地选择酸梅汤。

  宣景的笑容更加柔和,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谢恒并没有选择咖啡他一点都不意外。酸梅汤很好,酸酸甜甜的,挺适合他。

  谢恒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神色淡淡。

  他这是为了把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展现给宣景,但宣景却偏偏看出了一种忧郁感。

  “东皇中心是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但你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之前他看到谢恒,等把元天运叫来之后谢恒和沈淮州就不见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就在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才看到他们从一所会馆里出来。不过当时谢恒的表情也不像是放纵享乐之后的轻松愉悦,而是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谢恒嘬了一口酸梅汤:“我并不太喜欢高楼林立的地方,相比较起来我觉得一些古色古香的小镇更能吸引我。只是可惜现在不少被化为景区的古镇商业化都太严重,少了古色古香的味道,都是大同小异的工艺品,还有各种宰客行为。”

  之前大一课程比较轻松的时候谢恒曾经利用假期去旅游过。

  虽然是孤儿出身,但其实谢恒的日子过得并不算拮据,他没有申请贫困助学贷款之类的,因为成绩优秀,每次考试拿到的国家励志奖学金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有就是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名校背景加上优秀的成绩让他很容易就找到高薪又轻松的家教工作,所以即便自己教了学费,手头也比大多数学生都要宽裕。

  只是从前还觉得挺有特色的古镇,那些商业化的地方也能将就,但在真正去了一圈古代之后,回想起那些打着古典名号的旅游胜地就没有多少优点了。

  说来说去,谢恒也不是真觉得现在哪哪都不好,只是因为宣景失忆,他格外怀念从前和宣景在古代两情相悦的日子。

  宣景沉默片刻后说道:“晚上我想请你吃饭,有没有时间?”

  谢恒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就跳跃到晚上一起吃饭了,但还是点点头,“有,去哪?”

  “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宣景看了看手表,“现在过去刚到能在晚饭的时间到,我提前打个电话预约一下。”

  谢恒以为宣景是要带他到什么高档餐厅去吃饭。

  而等坐在宣景车的副驾驶上位上经历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后,看着外面夜幕下的田园山水,谢恒都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已经出了京市。

  第四百六十五章 过家家呢

  谢恒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宣总这是要带我去哪?”

  正在开车的宣景偏头看了一眼谢恒,眼角里都是笑意:“放心,肯定不是把你拉去卖了。”

  谢恒:……陛下幽默了。

  不好光明正大地打量宣景怕被觉得奇怪,谢恒眼角余光瞄着,安静了一会后又主动搭话:“听说宣总之前失忆,连生活技能都是重新掌握的,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就连驾照都考上了,真是厉害。”

  宣景:“谁告诉你我有驾照的?”

  谢恒:……

  默默抓住了车窗顶上的扶手。

  宣景哈哈一笑。

  又过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位于树林湖畔的农家小院。

  小院是古装风格,篱笆扎起来的院子内一座连在一起的三间瓦房,看起来很干净,外头墙壁上挂着大半面墙的爬山虎,古典中充斥着自然美。田字格窗里亮着昏黄的光,篱笆院子门口还挂着两只橘黄的小灯笼,明亮又温馨,照亮了从院门口到房门口的青石板小路。

  石板路两边的院子并不空旷,左边种着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树下面有石桌石椅。右边一个葡萄架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另外一半是一小片菜畦,种着些嫩绿的小菜。

  宣景把车停在外头,带着谢恒进去。

  里面一个穿着青衫古装的男人提着灯笼出来迎接。

  不像很多古地风景区里那些为了迎合游客而做着粗糙古装打扮的工作人员那样不自然,这个青衣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很有书卷气,走起路来步伐稳健又从容,像是真真正正从古代走出来的读书人一样。

  宣景:“这里是一家古典私房菜,因为气氛很到位食物也确实好吃,所以在上流圈子内很有名,只不过这里半个月只接待一次客人。”

  谢恒嘴角一抽:“半个月接待一次,是接待一次的价格就够维持半个月的开销还有盈利吗?”

  宣景笑了,“这里的消费确实不便宜,不过也没贵到你以为的那种程度,这家私房菜的老板本身就是个富二代,家里有兄长继承家业,他的年底分红就够他享乐一辈子,做古典私家菜只是出于自己的爱好。”

  谢恒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一顿饭吃的确实不错,两人没有铺张浪费,就点了三菜一汤,菜的分量不是很多,两人胃口也都不算小,全都吃了没有浪费,刚好吃饱。

  整个的装潢氛围和菜品味道都没有让谢恒失望,在用餐前,两人还被要求换上了合身的古装,这也是这家私家菜的规矩,在这里吃饭就要换成古装打扮。

  宣景本来就是长发,换上古装之后更加自然。

  有那么一瞬间,谢恒甚至真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古时候。

  这一番体验让谢恒很满意,也觉得多花些钱是值得的。

  最后谢恒也没有跟宣景打听这一顿饭究竟花费多少,真打听的话未免显得太失礼。日后自己也请宣景来一次就好了。

  这样有来有往,才能长久保持联系增进感情。

  吃完饭天都黑了,这里不能留宿,两人又开车准备回去。

  开到半路上忽然下起了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只是坐在车里欣赏山林中的晚间雨景倒也是不错的体验,但可惜,宣景的车子……出问题了。

  山路上车子突然熄火,宣景脱了西装外套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腕处下车去检查,手上拿着一把小伞,还是之前加油的时候加油站送的,一直扔在车上也没管。

  鼓捣了十多分钟还是没能弄好,哪怕是开创了恒安盛世的昭明帝,宣氏集团的总裁,那也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生孩子和修车。

  谢恒也从车上下来,“怎么样?弄不好?”

  宣景点头。

  谢恒:“那我们打个电话叫道路救援?”

  说着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后才发现这地方根本没有信号。

  宣景皱眉,他的手机也没有信号。

  “再往前走大约二十分钟应该有一家小民宿。”之前开车的时候有经过,宣景记得。

  谢恒:“那就去吧,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就算一直在车上也不一定安全,万一后面雨势加大发生泥石流什么的就麻烦了。”

  宣景点头,两人就把车子扔在原地,共同撑着一把小伞在雨夜的山路上走着。

  伞不大,谢恒正想着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贴着宣景,后者就直接伸手揽住住他的肩膀,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离得近一点,免得淋雨。”

  谢恒很会顺坡下驴,本来只是肩膀将将贴着胸口,他干脆身子一挪让自己整个人都几乎陷阱宣景怀里。表情依旧十分正经:“我肩宽,这样错位好些。”

  宣景:“嗯。”

  谢恒心中偷笑,突然宣景的车子出问题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民宿。

  尽管他们一路上几乎抱在一起,但晚间有风,斜风细雨之下两个人身上还是湿得差不多了。

  宣景用民宿的电话打给秘书,他不是那周扒皮没人性的老板,没让已经回家哄女儿睡觉的秘书大半夜开山路车来接他,只说明天早上尽早过来,并叫人拉走半路上抛锚的车。

  宣景拿出银行卡准备开两间房,前台大叔抽着烟眼睛都没抬懒懒地说:“就一间房了。”

  谢恒:天助我也!

  “一间房也行,”谢恒脸上做足了在“不得已将就”的表情,“反正就一个晚上,对付一下也成。”

  宣景也点头。

  两人来到房间,才发现这单间很小,有个卫生间,卫生间不是浴室,只有马桶没有淋浴。

  而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赶紧洗个热水澡。

  大腹便便的民宿老板兼前台大叔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递给两人两个钥匙圈,“一楼左转楼梯后面就是公共浴室,你们可以去洗个热水澡,柜子里有一次性浴袍和浴巾。”

  公共浴室?谢恒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开裂了!

  他从来就没在公共浴室洗过澡,哪怕是没喜欢上宣景的时候他也接受不了一帮大老爷们在一个屋子里都光着屁股蛋子!

  然而下一秒,谢恒开裂的表情又接上了!

  他傻啊!

  去了公共澡堂不就能跟宣景“坦诚相待”了吗?他不是要勾引宣景的吗?有什么勾引比的上让宣景看到自己完美的肉体力度更大?虽然这一下子就算下了“猛药”,但之后也不妨碍他继续循序渐进啊!

  再说自己也好久没有看到宣景的身体了,饱饱眼福也好。

  更何况在浴室洗澡,少不了相互搓澡的部分,到时候……嘿嘿嘿!

  宣景明显也很抵触公共浴室,正皱着眉头,一转头就看到谢恒不知道在想什么正笑得十分……不好形容。

  “谢恒?”

  “啊!”谢恒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色心,“我看就去公共浴室洗个澡吧!这样湿着不好,直接擦干了也会不舒服,还容易感冒。”

  宣景想了想,最后也觉得身体最重要,于是跟谢恒一起去了公共浴室。

  好在这个时间已经比较晚,公共浴室里没有别人,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更衣室里脱了衣服,裹着一次性浴巾进去。

  洗澡的水很热,开了两个淋浴,没一会这不大的公共浴室里就白雾缭绕。

  谢恒在热水下冲着,眼角余光时不时瞄着一米之外的宣景,装作不经意地摆出各种姿势,从不同的角度向宣景展示自己的身材,并适时弄出一些声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谢恒的身材虽然偏瘦,但也是宽肩窄腰翘臀,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线条流畅的身体上,皮肤白皙,在热水的冲刷下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很是吸引人。

  然而这样的好“风景”,边上的人却头也不转,就安安分分地洗着自己的,沉静又内敛,把一个公共浴室都洗出了私人浴场的既视感。

  谢恒撇嘴,这可不行!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你不看是吧,我就非得让你看!

  “宣总,”谢恒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宣景,声音又轻又缓,“能不能帮我搓个背?”

  本来谢恒是想在宣景面前来个“捡肥皂”着,但可惜一次性的洗漱用品里只有沐浴露,道具不支持,他就不好硬捡。

  宣景转头看过来,谢恒歪头笑得无比坦然:“一会我也给你搓。”怕宣景介意,谢恒又说,“来公共浴室洗澡的都这样,有的时候陌生人还互相帮着搓呢!”

  宣景像是犹豫一会,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谢恒将自己的一次性搓澡巾交给宣景,转过身背对着。

  双手撑在墙壁上的一瞬间他就脑补了一万字小黄文。心想着等重新跟宣景在一起后浴室play必须安排上!

  之前在古代,后期谢恒的身体慢慢向现代过度,宣景就曾经夸过他的背部线条很好看,现在有水汽加持,一定更迷人,他就不信宣景看了会不喜欢!

  谢恒动了动肩膀,让自己的肩背部的肌肉线条在宣景掌下微动,一场无声地勾引。

  宣景的动作确实顿了一下,约有两三秒钟的停滞,之后才继续。

  明明宣景的动作不重,但谢恒还是偏头扬首微微皱眉,眼角发红地看着宣景,声音有些暗哑:“痛……轻点……”

  这下他明显感觉到宣景的手颤了一下。

  谢恒心中得意,正准备进一步勾引,比如装作没站稳摔进宣景怀里什么的,还不等他调整姿势准备好,民宿老板趿拉着拖鞋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进来了,腰上裹着浴巾,肩上搭着毛巾,嘴里还叼着牙签儿。

  经过谢恒和宣景身边,他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眉毛一掀:“你俩过家家呢?”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老板拿掉嘴里的牙签,伸手拽掉肩上的毛巾啪啪在背上甩了两下,“我来!”

  一分钟后,浴室里响起谢恒杀猪一般的惨叫!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天要亡我!

  十分钟后,搓澡结束。谢恒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好像是惨遭暴风雨蹂躏的小嫩草,正在风雨中飘摇。

  宣景在民宿老板对他发出搓澡的服务邀请后就十分坚决地婉拒了。

  谢恒第一次对宣景生出来了那么点点小怨念,同甘共苦不是爱人的基本素养吗?

  谢恒缓缓起身,后背火辣辣得疼痛让他觉得自己被搓掉的不是泥,是一层皮。

  民宿老板咬着牙签看着谢恒通红的后背直摇头:“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子就是娇嫩,轻轻一搓就这样,得了,要不我送你一次按摩理疗吧!”

  谢恒想了想,觉得也可以,反正他现在背上火辣辣地难受,让他这会去勾引宣景他也提不起精神来,但要是直接放过这个机会也未免太过可惜,错过了这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跟宣景单独相处一个晚上了,所以他准备休息一下,之后回房间再接再厉。

  “宣总,要不你先回房去?”

  自己在这做按摩让宣景干等着也不好。

  宣景点头,“我回房间去等你。”

  谢恒一顿,这话说得好暧昧哦!

  不过他喜欢!

  谢恒趴在按摩床上,民宿老板在他背后敲敲打打。

  不得不说老板虽然搓澡的手艺有点费人,但这敲打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没一会谢恒就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谢恒被叫醒过来,民宿老板告诉他都弄好了。

  谢恒耳边听到一些声音,迷迷糊糊转头,看到民宿老板正在……收拾罐子?

  他的脑袋一瞬间就停止运转了,“这是……”

  民宿老板依旧叼着牙签:“啊,拔罐,给你除除湿气,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太不注重身体,一个个的大冬天穿的比夏天都清凉,全都不怕冻尿血,夏天湿气重也不知道保养,该……”

  后面民宿老板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谢恒已经不记得了,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自己线条完美的后背上已经全是一个又一个圆溜溜的红印子!!

  这特么还勾引个锤子!

  拿啥勾引?拿这一排拔罐拔出来的红印子吗?他敢肯定自己要是还对着宣景露背诱惑结果不是勾引成功,而是给宣景留下一生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天要亡我!

  谢恒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

  宣景听到开门声转头一看,就瞧见谢恒身上穿着一次性的睡衣,从脖子到膝盖裹得严严实实。

  “按摩完了?”

  谢恒点点头,却不愿意说话。

  宣景奇怪,怎么做完按摩看起来更累了?

  谢恒裹着睡衣躺在床上,好在这还是一张双人床,两个枕头两床被子,谢恒拽了一床被子盖住,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雨天,民宿,独处,同床共枕,这么多暧昧因素组合在一起,天时地利地绝佳色诱条件,却被他一后背的拔罐印子给毁了!

  谢恒咬着被子默默流泪!他与拔罐不共戴天!

  宣景看了谢恒一会,以为谢恒是在雨中走路累了,洗了热水澡又按摩之后疲倦感都涌了上来,所以才早早睡觉。

  他本来给手机充了电想看一会电子资料,但考虑到开着灯会让谢恒睡得不舒服,就关了手机也上了床。

  在谢恒原本计划中本该温柔缱绻甚至有进一步实质进展的一夜就这样平和地过去,两人各睡各的,比盖着被子聊天还要纯洁。

  第二天谢恒回到天问学院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丧到不行的感觉。

  本来他今天打算回京大,在这边这么长时间,也该去看看教授那边的考古挖掘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昨天买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在沈淮州那,他后来给沈淮州打电话发消息都没得到回复,就只能直接找过来。

  谢恒直接来到沈淮州的宿舍,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难道现在是第一人格时间,沈淮州不在这?

  谢恒正要走,房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门后露出来沈淮州那张俊朗却透着几分阴郁的脸。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跟你家宣总多相处几天。”

  谢恒皱眉:“你这阴阳怪气地怎么回事?”

  沈淮州没说话,转身进去。

  谢恒顿了一下才推开门跟进去。

  本来挺宽敞明亮的套房,但因为各种东西乱丢乱放杂乱无章,显得狭窄了不少。沈淮州昨天穿过的衣裳就随意地扔在地上,这些本该被放在衣柜里精心保养的名牌服装在沈淮州眼中却像是毫不值钱。

  谢恒不在意屋里乱不乱,他告诉沈淮州自己只是来拿东西的。

  沈淮州穿着一条浅灰色的系带睡裤,露着精壮的上身,光着脚在房中走来走去,找到谢恒放在他这的东西递过去,看着谢恒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精神也不是很好,顿时幸灾乐祸地笑着问:“怎么?是不是表白不成反被干了?”

  谢恒面不改色,“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淮州冷哼。

  谢恒看了沈淮州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出昨天将人丢下的愧疚,竟然难得主动开口地问:“昨天你和宣景的表弟相处得怎么样?”

  沈淮州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一听谢恒提起元天运那就是难看的N次方。

  他难得不顾形象地抓了抓脑袋,从放了一堆杂物的桌子上摸出来一盒烟抽出来一根,对着谢恒比划了一下。

  谢恒:“你随意。”

  啪嗒。

  沈淮州点燃了烟叼在嘴里,靠着阳台围栏,眼神有些烦闷:“那货就是个神经病!非得说我是他师父,我说肯定不是,他就说我是转世了没有记忆。反正就是一定要我相信他跟我是师徒关系,妈的!疯子一个!”

  谢恒笑起来:“那你是转世,他是什么?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沈淮州烦躁地“啧”了一声:“谁知道!不是,你还真信他的啊!”

  瞧着沈淮州一脸苦恼的样子,谢恒的心里舒坦多了,开始站着不腰疼地说风凉话。

  “人家要真是活了上千年就为找你的转世,那还挺善良的。”

  沈淮州看着谢恒:“什么意思?”

  “人家找了你这么久,你却死活不承认,多打击人?但人家却只想着说服你,都没采取什么有效行动。”

  沈淮州笑了,弹了弹烟灰:“那在你看来什么叫有效行动?”

  谢恒咧嘴一笑:“如果是我,找一个人找了几千年,终于找到了对方却不愿意接受我,那我就杀了他,反正能转世,那就杀到对方愿意接受我的那一世为止。何必浪费时间又为难自己?”

  沈淮州轻轻笑了一声,指尖上升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这种做法不适合你,也不符合我的人物性格,别瞎建议。”

  谢恒无所谓地耸肩,“这可说不好,你又没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经历过这种感受,要知道执念从来都有一种能让人疯魔的力量,对任何性格的人都一样。”

  沈淮州不再说话,谢恒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掰扯,起身离开。

  回去京大后,谢恒去找了陶永年,说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跟考古队。

  虽然之前掉队那么长时间,不过谢恒的专业知识过硬,很快就重新跟上了进度。

  团队的其他人也没人对谢恒有意见,更不会觉得对方这样三天两头不在团队有什么不好,也不会因为陶永年对谢恒的看重而觉得不平衡。

  面对一个比自己稍微优秀的人是很容易产生嫉妒并对对方得到的一些优待感到不公,但如果实力上的差距已经深如鸿沟,那就连嫉妒这种情绪都不会再有了。哪怕对方再如何被偏爱优待,也都是应当的。

  现在京大也即将进入暑假阶段,不过团队的考古工作并不会因为假期而停滞,但会有一些任务上的重新安排调动。

  很多导师带学生的考古团队都会这样,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下分工,也是为了让学生们能更加全面地接触到考古作业的各个领域,有更多方面的经验。

  这一次谢恒主动要求负责电子模拟材料修复的工作,因为这一块的工作只要有电脑就能完成,不受场地限制,这样他去天问学院学习和接单赚钱的时候就不会耽误考古工作,不用总是请假。

  只不过更改后工作安排是从暑假结束之后开始,现在还是按照原本的工作安排进行,因此谢恒这个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得贡献给考古团队这边。

  连续工作了一个多星期,又是多在户外作业,天气炎热之下已经有些工作人员吃不消,陶永年便给大家放了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下状态。

  谢恒第一个想的就是利用这两天时间去找宣景刷存在感,顺便找找有没有勾引的机会。

  没错,他身上拔罐的印子已经消了,他又可以了!

  墨羽隔三差五给他送消息,所以他知道最近两天宣景正好也不是很忙。

  之前从民宿回来后他就跟宣景交换了联系方式,宣景很抱歉说这一次没有给他很好的体验,有机会再好好补偿他。

  谢恒觉得他现在就可以给宣景补偿自己的机会。

  第四百六十七章 昏君体验卡

  谢恒直接给宣景打了电话,他可不觉得要主动有什么不好,在勾引诱惑这件事上他已经非常含蓄了。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谢恒还很纳闷怎么接电话这么快,在对方说了“你好”之后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宣景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又贴回耳边:“谢恒?”

  “啊!”谢恒不好意思丢挠头,“我没想到你会接的这么快。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想该怎么说好呢!”

  宣景轻笑:“那要不我挂断让你重新打,半分钟后我再接?”

  谢恒:“……这倒也不必。”

  ……

  电话里安静下来。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谢恒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说,现在直接通话了,谢恒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电话里宣景的声音也这么充满磁性,贼好听!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宣景先开口:“听说现在天问学院放假了。”

  谢恒不意外宣景会知道,以宣景的身份,玄学界的事肯定有他自己的渠道了解。

  “对,有两个月的假。”

  “京大现在也在暑假期间吧?”

  谢恒“嗯”了一声,“不过我现在在跟考古队。”挖的还是你的墓。

  宣景:“很忙吗?”

  谢恒渐渐放松下来,宣景的声音低沉和缓,而且这种话家常的感觉也会让人十分轻松。

  “最近两天放假,天气太热了,队伍里有人中暑。”

  宣景皱眉:“那你要多加注意。”

  “嗯。要不要一起去游泳?”谢恒靠在墙上急促放松身体,让自己的语气也显得更加自然,“这么热的天去游泳最解热,你忙不忙?”

  “不忙,”宣景笑起来,“正好现在没什么事。”

  站在对面汇报工作汇报到一半的秘书长险些忍不住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宣景!瞧瞧您左手边还没处理完的文件,看看您右手边的最新一季的财务报表和下一季度的相关预算,栽听听我刚刚汇报的各项工作进展,您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不忙”这个词儿的?

  王秘书长从来不知道自家老板是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谎的,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送给他家老板这样一张“昏君体验卡”。

  谢恒很高兴,幸好自己没有影响宣景工作。他现在跟宣景的关系也就算得上普通朋友,以宣景严谨的性格,要是自己在对方真忙着工作的时候打电话过去约去游泳,对方肯定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就知道玩儿不务正业。

  宣景:“我知道一家会馆内有游泳场,私密性好,人不多。”

  谢恒想想也知道宣景不会愿意去那些普通的游泳馆,卫生情况堪忧不说,这大热天的那些游泳馆里肯定跟下饺子一样。

  “行,你介绍地方,我请客。”

  宣景笑起来,没有推拒:“好,你在哪,我现在去接你。”

  谢恒:“京大河西校区。我在西门等你。”

  “行,”宣景抬手看了眼时间,“我三十分钟后到,你先别出来,天热。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王秘书长扶了扶金丝眼镜,看来二十分钟后的会议得换个时间了。

  挂断电话,宣景嘴角的笑逐渐消失。

  “给水中花打个电话,清场六楼的室内游泳馆。”

  水中花是东皇中心一家十分有名的但又特别低调的会所,能来这里享乐的人不仅有钱还得有身份,而宣景就是在那些有身份的人当中也得被仰视的存在。

  当初宣家旁支有多少人不看好宣景,觉得宣老爷子把宣家的未来交到一个连生活常识都要现学的人手上是疯了,都等着看宣景的笑话。但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宣景不但完美解决了各种绊子,还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做出了分支几十年都做不出的成绩。如今对于水中花这种高级会所,宣景想要包场也只是打个电话的事,还不用亲自打,这是他自己实力得来的结果,而宣家旁支的人光是想要进去水中花消费都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二十分钟后,宣景到了和谢恒约定的地点。

  他本来想早到十分钟等着,到了三十分钟后再给谢恒打电话,却没想到车子还没停稳就看到了在大树下躲太阳的谢恒。

  今天宣景换了一辆低昂对低调的铁灰色保时捷卡宴,谢恒虽然没有见宣景开过,但老远瞧见一辆名车往这边开来时就想着可能是宣景,毕竟这个级别的豪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学校门口看到。

  车子在面前停下,谢恒一看还真是宣景,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围有不少人都住到了这边,谢恒不想引起围观,立即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宣景便发动车子边说:“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不是跟你说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谢恒系着安全带笑着:“我本来就是来这边校区做实验,实验室到西门口距离很远,光走路就得十多分钟,校园小绿车也不是随时都能坐上,我就干脆早点出来,免得你到了之后还要久等。今天有风,站树下没那么热。”

  宣景:“以后在不要这么早出来,早出来就给我电话。”

  谢恒痛快应声,没有忽略那个“以后”,这是表示愿意跟他常来常往啊!

  谢恒转头,不好意思让宣景看到他那快要藏不住的笑。

  宣景没再说话,专心开车,脑袋里却想着果然只要面对谢恒,自己的言行举止就不能用平时的习惯判断。他总会说些自己意料不到的话,做出冷静思考后当不会这样做的毫无意义的举动。

  心里明明清楚谢恒对自己的影响很大,会让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控,但他就是克制不住,也无法狠心彻底隔绝这个“影响”。

  宣景的反应很快,也很果断,既然不能隔绝,那就只能将这个“影响”放在身边,接受了,掌握了,变成了习惯,也就算不得“影响”了。

  两人来到水中花会所,宣景刚把钥匙交给侍者让侍者去停车,一辆宝蓝色兰博基尼停在两人面前。

  穿着花衬衫黑西裤露出一片精壮结实的胸膛的沈淮州迈开大长腿从车上下来。

  “呦吼,小恒子,好巧啊!”

  谢恒呲牙:“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装哑巴?”

  沈淮州摆摆手:“我不跟你计较,”说着目光转向宣景,“倒是没想到你会跟宣总一起来水中花。”

  谢恒:“我们来游泳。”

  沈淮州“哦”了一声,“我说呢,原本我想过来游泳的,一打电话却被告知今天游泳馆被人包了,我就过来想看看是不是熟人,毕竟京市里能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直接包了水中花的人可没几个,要是熟人的话就过来蹭蹭,现在看来是宣总包的场,我果然来对了,”

  谢恒嘴角一扯:“你跟宣景很熟吗?还来对了?”

  沈淮州把车钥匙抛给侍者后往落地窗上一靠:“我跟宣总不熟,但你熟啊,不然宣总能带你来吗?我是你的老师,四舍五入也就算有点交清了吧?宣总肯定不会那么小气。”

  谢恒咬牙切齿,当着宣景的面儿,在还没把人勾搭到手之前他可不想给宣景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在心里骂沈淮州个狗东西!这可是他主动争取来的跟宣景单独相处的机会,这狗比竟然想来当电灯泡!

  沈淮州看着谢恒面色不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夸张地“哦”了一声,“你不愿意我跟你们一起游泳,是不是想一会来个不小心溺水的戏码然后骗宣总给你人工呼吸?怕我碍事?”

  谢恒一愣,第一时间想的是这还真是个好方法,然而很快反应过来,方法再好有什么用?沈淮州这狗东西也不知道私下给他出主意,就这么当着宣景的面儿说出来他哪里还有机会假装溺水?

  宣景脸上看不出喜怒,似乎没把沈淮州的猜测当回事,也还是让沈淮州跟他们一块进去了。

  谢恒心里愤愤,一方面觉得沈淮州破坏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另一方面还觉得宣景被占便宜了。

  不行,下回他得让沈淮州请他和宣景做点什么才成。

  水中花会所游泳馆的更衣室都是独立的,每间更衣室都准备的全套用品,浴巾、浴袍之类的袋子上虽然写着一次性,但其质地却都是上乘,在外头买可不便宜。

  谢恒和沈淮州先出来,两人都换好了泳裤,只是沈淮州身上除了泳裤什么都没有,而谢恒身上还裹着浴袍。

  沈淮州在水边做热身运动时宣景才出来,身上也披着浴袍。

  沈淮州转头:“宣总,来两圈?”

  宣景:“一会。”

  沈淮州耸肩,下一瞬一个完美的入水动作让谢恒都挑了挑眉。

  这人骚包归骚包,却也是真有骚包的本钱。

  就刚刚那一跳,周围要是有小姑娘在,大都得忍不住尖叫。

  谢恒也开始做热身,瞧见宣景走过来后随便问了一句:“一起?”

  宣景拉着谢恒坐下,把边上的浴袍重新给谢恒披上,“等会,还有人过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 渣男语录

  谢恒有点意外宣景会再叫人,不过想着沈淮州都在这了,一个电灯泡是闪,一对点灯泡也是亮,没啥区别,说不定多来一个人还能稍微分散一下沈淮州的注意力,别总影响他勾引宣景。

  沈淮州还没游玩两圈,宣景喊来的人就到了。

  瞧见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谢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元天运走到宣景身边,看到泳池里婉若游龙的沈淮州,缓缓勾起嘴角,“表哥,谢了。”

  宣景微微颔首:“一家人。”

  谢恒:……

  宣景:“我们去另外一边。”

  这个室内游泳馆本来就有两个泳池,宣景直接带着谢恒去另外一个。

  沈淮州游得差不多了,趴在岸边休息,一抬头就看到一双雪白笔直的大长腿,那叫一个好看,跟模特似的!

  宣景和谢恒都没这么白吧?

  沈淮州抬头,对上元天运笑容满面的脸,“师父!”

  任谁都能看出来元天运脸上的喜悦是多么的真挚,那一声“师父”更是饱含情义。

  然而被这浓烈情义包裹着的沈淮州脸色却骤然黑了下来。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没了游泳的心情,沈淮州扶着扶手上去,往躺椅上一坐,张开五指将完全打湿的长发往后一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你怎么在这?”

  元天运抿唇:“表哥给我打的电话,说师父在这里,我正好也在附近,就立刻过来了。”

  沈淮州暗骂宣景奸诈,他就说宣景怎么那么轻易就同意他过来一起游泳,敢情在这等着他呢!这么一比较果然还是小恒子更加光明磊落,不愿意带着他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的。

  元天运看着沈淮州的发梢还在滴水,便走过去站到沈淮州身后,拿边上的毛巾轻轻为沈淮州擦头发。

  沈淮州正要拒绝,却发现元天运这擦头发的手法相当好,还伴着轻轻的按摩,特别舒服。

  “你在澡堂打过工?”

  元天运一愣:“没有。”

  沈淮州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傻,这人是宣景的表弟,家里条件能差吗?哪里就用得着他澡堂打工?

  “你这擦头发的手法很熟练。”

  元天运笑起来,“那还是因为以前师父洗澡后都是我给师父擦头发,时间久了自然就有经验了。”

  沈淮州的眉心狠狠一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还真没完没了了,都说我不是你师父,你不是认错人了就是得了妄想症!”

  瞧沈淮州上了火气,元天运抿唇,最后还是顺着说道:“嗯,你说不是就不是,就当我得了妄想症。但我想对你好,你能别拒绝吗?”

  沈淮州抬头,正对上元天运低头看下来的湿漉漉的眼神。

  他心中微微一震,有点想不明白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却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而他竟然丝毫不觉得违和,甚至觉得……有点点可爱!

  他眼睛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沈淮州有些烦躁,他想拒绝,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也真不明白了,不过就是见过两面的男人,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怎么就有了“舍不得”这种情绪。虽然元天运那张顶级流量的脸确实完美到即使是他也挑不出一点瑕疵,自己也确实是个颜控,但有颜控到这种地步吗?

  妈的,还是这小子段数太高!

  “我可以不拒绝你对我好,但你也别想让我对你负责。”

  这话一出口沈淮州脸色更加阴郁,瞧瞧,都逼得他说渣男语录了!

  哪知元天运却笑得十分开怀,好像沈淮州不拒绝他的示好就是他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谢谢师父!”

  沈淮州看着元天运的笑脸,只觉得太阳光都没他的笑耀眼。

  “那个,你也不要再叫我师父了,我是天问学院的老师,以后你叫我老师就行。对了,以后我不找你你就别主动找我。”

  沈淮州没打算告诉元天运自己双重人格的事情,他们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本来知道沈淮州有另一和人格的人就在少数,毕竟另一个他只是一个医院的科室主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已经很厉害,甚至非常算得上年少有为,但是对于沈淮州当下这个人格所接触到的圈子和人脉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再加上沈淮州对自己医生人格的一些暗示,让对方有注意避开一些可能会遇到这个人格“熟人”的场所,到目前为止,这双重人格的秘密被保守得很好。

  元天运有些难过,但想着至少师父已经不排斥他的接近了,暂时他及应该知足,以后他会慢慢努力,终有一天师父会彻底接受他。

  从前在古代,顾忌着师徒身份,他不能将自己心中隐秘的情感宣之于口,但是在现代不一样了,人们的观念变得会更加积极且开放,别说现在他们已经不是真正的师徒,就算是,那日后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罔顾人伦,找几个营销号操作一下,还能变成一段人间佳话。

  “好,那我也不叫你老师了,我能不能叫你淮州?”

  啪!

  沈淮州一指弹在元天运脑门上,声音那叫一个清脆,“没大没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个大学生!还想叫我名字?要不叫老师,要不叫沈哥!”

  元天运将毛巾放到一边,五指帮沈淮州梳理着头发,“那我就沈老师、沈哥轮着叫,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沈淮州本来想说“惯的你了”,一抬眼却看到元天运的脑门上一个粉红粉红的印子,就是刚刚他弹的。

  不禁腹诽:这人脸上这么嫩吗?那么轻轻弹了一下就红了,果然皮肤白的人最容易在身上留下印子。

  沈淮州:“谢恒和你表哥呢?”

  元天运转头。

  沈淮州随着元天运的眼神看过去,才瞧见在另外一个泳池里的两人。

  看那样子,宣景是在教谢恒游泳?

  沈淮州哼笑,这个谢恒,明明在学院的游泳课上把老师都给比下去了,现在为了勾搭宣景竟然好意思装不会游泳?

  元天运一看沈淮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道:“你放心,我表哥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不是坏人,他既然愿意跟谢恒来往,那就不会欺负人家。”

  更何况这谢恒长得跟当年大瑾朝的第一佞臣是一模一样,毕竟谢恒的画像他可是在宫里看了不少,说不定这个谢恒也是当初那个谢恒的转世,而昭明帝也是用了什么秘法才会来到这个时代找到谢恒的转世。

  沈淮州淡淡扫了一眼元天运:“你又知道我在担心谢恒?”

  元天运笑起来:“我知道沈哥就是这样,嘴上说得再怎么不在意,对身边的人终究是上心的。谢恒是天问学院的天师,是沈哥的学生,也是沈哥的朋友,但我表哥跟沈哥可没什么交情,沈哥会跟着他们,不过是看出谢恒对我表哥有意思,担心我表哥会让谢恒受伤。”

  被说中心思的沈淮州白了一眼元天运:“就你知道得多。”

  元天运笑起来,“我不是知道得多,只是更了解沈哥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沈哥大可放心,我表哥跟那些只谈情不负责的渣男不一样。”

  只谈情不负责的渣男沈淮州:……这一波属实被牵连扎刀。

  元天运:“表哥一向洁身自好,以前不说,至少从失忆后被宣家找到开始,他就从来没交过男女朋友,也没有情人一类的,更不曾对任何异性或者同性有过表示或者特殊照顾,但为了谢恒,表哥可算是一再打破原则了。我不敢说表哥喜欢谢恒,但我肯定谢恒在表哥心中的分量肯定很重。”

  沈淮州眯眼,不是很相信堂堂宣氏集团总裁能清心寡欲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自控,这是自虐了吧?他是不是连处男之身都还保留着?

  “宣景真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沈淮州问的这话刚好被回来拿水的宣景听到,他眉毛一挑:“为什么要红颜知己?”

  沈淮州被问的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为什么要”?

  宣景:“我事业上不需要外人助力,如果有心里话想找人倾诉多的是人愿意听,还能找最专业的的人给我分析建议,虽然我没有。而且我也没什么外人不能了解的苦衷和难处需要专门一个人来理解我,一般都是我让别人有难处,我要红颜知己做什么?”

  沈淮州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此刻在他这么红颜知己遍地的人眼中,宣景的身上简直在散发道德的圣光!

  宣景走远后,元天运拍拍沈淮州的肩膀:“沈哥放心了吧!我看表哥对谢恒真的很上心。至少绝对不会欺负谢恒!”

  别说欺负,估计疼爱还来不及,就算昭明帝大概是在过来这边时出了岔子失去记忆,但刻入骨髓的感情会变为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本能,这种本能不会因为记忆的消失而消失。

  瞧瞧,那边宣景不是把他绕过来拿的水递给谢恒了?有多少人能让宣氏集团的总裁亲自递水,还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自己来拿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狗成精

  沈淮州皱眉,他原本以为宣景愿意纵着谢恒是因为感激谢恒帮他打压了梦鬼,他就担心谢恒会因为这份谢意而误会一头栽进去,但现在细看看好像真不是这样。

  以宣景的身份,要想感激谢恒有千百种方式,现在这种方式是最不可取的,太浪费时间精力,宣景不至于想不到,更不该到为了感谢就过去替谢恒拿水,事情虽小,但反映出来的情况可很耐人寻味。

  难道宣景真看上谢恒了?

  好小子!还挺有魅力!

  沈淮州虽然没感觉到谢恒的这种魅力,但谢恒喜欢的人感觉到了就成!

  一瞬间沈淮州就意识到自己在这两人之中恐怕是起到了某种比较讨人嫌的“照明”作用。难怪谢恒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太对。

  那个宣景也是个闷骚的,明明也不愿意他在,面上却没拒绝,结果反手就给元天运打了电话!果然阴险!

  元天运见沈淮州有点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即说道:“沈哥要是想游泳可以去我那,我在翠屏山有个山顶别墅,有户外泳池,沈哥想怎么游就怎么游。”

  沈淮州瞥了元天运一眼:“谁家还没个泳池?”

  元天运笑起来,“当然,我知道沈哥家肯定也有,不过总在自己泳池游泳也没意思,不新鲜,要不沈哥也不会来这了,我那山顶别墅的环境不错,沈哥一定会喜欢。”

  沈淮州想了想,觉得比起继续没有眼力劲地留在这里发光发热,还是去元天运那的好。

  沈淮州还算讲究,临走的时候还跟谢恒、宣景打了声招呼。

  谢恒看着元天运那高兴到眉飞色舞的样子,挑了挑眉,转头问宣景:“元天运是不是喜欢沈淮州?”

  宣景:“应该是。”

  谢恒沉默不语。

  宣景:“在想什么?”

  谢恒抬头:“你猜。”

  宣景想了会,还是摇摇头:“想不到。”

  谢恒笑着凑到宣景身边,“怎么?不觉得我是在不高兴沈淮州跟着元天运走?”

  宣景揉了把谢恒的脑袋,笑得宠溺:“不觉得。”

  谢恒直勾勾地看着宣景:“为什么?”

  “直觉吧,”宣景笑着说,“就是对你有种很放心的感觉,确定你不会随便看上什么人。”

  谢恒嘴角一勾:“我不会随便看上什么人,你就放心,为什么?”

  宣景一愣,他……真的没想过为什么,刚刚说的那些就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谢恒问了,他就回答了,至于原因……他的确没有想过。

  谢恒看宣景怔愣的表情,心里突然不忍,也有些内疚自己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宣景对他的信任是下意识的,是他们多年感情的沉淀,没有受到失忆的影响,可宣景终究不记得他们二人的从前,自己现在却对宣景这种下意识的想法追根究底,这根本就是在逼宣景。

  “是我话多,”谢恒立即转移话题,笑着说,“其实我刚刚就是在想要是以后元天运和沈淮州在一起了,谁上谁下。”

  虽然能察觉到谢恒是在转移话题,但宣景还是被这个话题稍微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上下?”

  谢恒扑哧一笑,歪头看着宣景:“宣总真是纯洁,还不知道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有上下之分的吧?这种位置关系可以固定也可以不固定,主要看两人怎么想,虽然是为爱鼓掌,但一般性情决定体位。在上面的就是主动”进攻”的一方,也被称为1,下面作为承受的一方就被称为0。据说现在的大体现状就是遍地飘零、无1无靠。沈淮州从外形条件到内里性格都是百年难遇的大总攻设定,这要是在圈子里绝对抢手。”

  宣景大概明白了,沉默片刻后认真地说:“以上下位置来判断是1是零不是很严谨,在上面还是下面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里面还是外面。”

  谢恒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宣景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一张脸爆红!

  虎狼之词!妥妥的虎狼之词!

  陛下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宣景看谢恒不说话了,嘴角浅浅勾起一个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小小弧度:“我说错了?”

  谢恒咳嗽一声,“那、那倒没有。”

  宣景:“沈淮州是1,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这还用说,”谢恒立刻支棱起来了,“绝对是1!”

  关于这点可真是没有谁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宣景笑起来,“多谢你给我科普,让我又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谢恒脸上发热,他倒是没有给人科普的成就感,反而有种在教宣景做坏事的感觉。

  两人游泳加闲聊就过去了差不多半天,眼看着该到中午了,宣景又主动提出邀请谢恒一起吃饭。

  谢恒欣然答应,甚至已经在想着等吃完饭还有没有什么理由能继续跟宣景待在一起。要不在吃饭的时候把宣景的衣服弄脏?不太好……

  洗了淋浴穿好衣服出来,宣景正要带谢恒到会所六楼餐厅去吃饭,谢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陶教授。

  “我去接个电话。”

  宣景点头。

  没两分钟,谢恒一脸抱歉地回来:“不好意思啊,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你导师找你?抱歉,刚刚无意中看到了来电显示。”

  “没关系,确实是导致找我,说有一组文物上传资料出了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宣景点头,“那回头再联系。”

  “好。”

  “回京大还是哪?我送你。”

  “我要去考古队现场,太远了,你就不用送我了,不然来回得几个小时,”谢恒晃了晃手机,“我叫了车了,一会就到。”

  “那行,把叫车截图发给我。”

  谢恒“啊”了一下,随即笑了,“宣总这是怕我被拐卖?”

  宣景:“你们考古队的的挖掘现场太偏远,一个人坐网约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安全,到了给我消息。”

  谢恒微笑:“好。”

  虽然没能跟宣景一起吃饭,但被对方这样关心,谢恒心里也美得冒泡,感觉自己跟宣景关系的进展真是一日千里。

  宣景陪谢恒一起等网约车,期间还打了个电话。

  等网约车到的时候,水中花里走出来一个侍者,手里拿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菜。

  谢恒顿时明白之前宣景打那通电话是干什么去了。

  宣景把打包精致的饭菜递到谢恒手中:“再忙也得吃饭,别仗着年轻就不知道爱惜身体。”

  谢恒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长辈似的。”

  宣景:“只有长辈能关心你?”

  谢恒双手插兜:“那倒不是,我又不是不知好歹,有人关心我还不好?师长、朋友……对象,都好。”

  宣景眉梢一动:“你有恋人?”

  谢恒:“那必然是没有的,不然我就这么两天假,有对象还能找宣总?那我就是哮天犬了!”

  “什么意思?”

  “已经不是一般的狗了,得狗成精!”说着谢恒还对宣景眨眨眼,“这对宣总也不公平啊!”

  宣景笑了两声,“放心,我不会让你有狗我的机会。”

  谢恒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话会让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两个多小时后,谢恒才到考古现场,有一段山路有些泥泞,不太好走,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现场后谢恒直奔临时实验室,除了陶永年外小桃也在。

  小桃瞧见谢恒主动打招呼:“学长。”

  谢恒点头,“资料上传得怎么样了?”

  小桃皱眉:“有一组照片没处理好,也不知道是谁弄的,重要的细节居然没有对上,这么模糊的地方本该有辅助资料做备注的,也没有,而且还缺少说明文件,现在文物都已经送到研究室去进行修复了,根本没办法还原最之前的情况。”

  小桃很生气,上传照片是她负责整理,昨天晚上忙到很晚,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就是想今天早点弄完能跟小姐妹一起去逛街,都已经约好了,结果没想到最后一组照片出了问题,偏偏负责这一块的人还联系不上了。

  她又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而且还有点小小的强迫症,既然发现问题了就得立即解决,实际上就算等这两日休息结束之后再跟陶老说也不耽误事,但她就是受不了。

  陶永年倒是很喜欢小桃这样严谨钻到有点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也是他会同意小桃进入自己团队的原因之一。

  他也试着联系原本负责这一部分的学生,但还是没能联系上,没办法才找的谢恒,因为谢恒在他们所有人中记忆力最好,而且电脑技术也最好,说不定他还记得这件文物的这一处小细节,能对着最后一组照片做出“挽救”。至于原本负责这一块的那个学生,陶永年决定将其踢出考古队。

  谢恒看着电脑屏幕,这组照片他有印象,照片上的双耳八宝转龙壶还是经他的手从古墓中出去的。

  “没事,我记得这处细节什么样,手机上也有图片,一会我把这些图片修一下,再把我手机上的图片调出来加进去,再插一份补充说明报告。”

  第四百七十章 宣总慷慨

  陶永年点头:“行,就这么办。”

  谢恒坐下来咔咔咔地操作电脑,小桃从旁协助,陶永年对电脑没有那么精通,但是在边上谢恒的操作连连点头,半个小时后照片就都处理完了,连做特别分析说明的报告都写好了。

  小桃对着谢恒露出无比崇拜的目光:“学长真是太厉害了!”

  谢恒笑了笑:“以后你熟悉了也能做得很好。”

  小桃使劲点头:“先谢学长吉言。”她本来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

  谢恒没再说什么,坐到一旁准备吃饭。之前在路上他不好意思在人家车上吃,怕把人家车里弄得都是饭菜的味道,一到这就净顾着处理照片资料,把吃饭这件事也给忘了,这么长时间饭菜肯定已经凉透。

  陶永年:“你这是午饭还是晚饭?”

  谢恒:“午饭啊,现在吃晚饭还稍微早了点吧?”

  小桃抬头:“学长不是吃完饭才来的?”

  谢恒点头,“上午去找朋友,中午吃饭的时间晚了些,老师打电话过来时正准备去吃饭。”

  陶永年皱眉:“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要是知道当时谢恒准备去吃饭就会让他晚点过来了。

  谢恒“嗐”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顿饭嘛!就算不吃也不会怎么样,我这就是吃得晚了点。”

  陶永年眉头一皱:“跟你说了多少回!咱们考古人更要注重身体,三餐能正常吃就正常吃,这样你才能有好的身体去挖掘保护更多的古墓!”

  “是是是,老师教育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您也别天天跟我生气,对肝不好。”

  谢恒笑嘻嘻的虽然有点没正行,但他对陶永年的关心却是真的。

  陶永年这个导师对他很好,不仅是在学业上的帮助,生活上对他也很关照,知道他是孤儿,过年过节的时候还会邀请他到家里去一起吃饭,不说把他当半个儿子,也的确比其他所有的学生都要上心照顾。谢恒是懂得感恩的人,对陶永年自然也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小桃眼尖,眯眼看着谢恒那打包盒上的标志,看清后惊讶道:“这是水中花会所的?”

  谢恒:“恩,上午就跟朋友在水中花。”

  “我去!”小桃双眼放光地看着谢恒,“所以学长你还是个隐形富豪?”

  谢恒摇头失笑:“我可不是,是朋友邀请过去的。”

  本来说是宣景约地方他来付钱,不过最后还是宣景付的。

  小桃激动不减:“那你也太低调了,要是我有个富豪朋友肯定早显摆上了!而且我听说水中花可不是一般有钱就能随便去的,预约都是半个月开外起步,你那朋友到底是谁啊?我觉得我可能认识他,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

  陶永年也挺意外地看着谢恒,他带了谢恒两年,知道谢恒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就算是放假没事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一个人泡在图书馆里面,没有多少朋友,更没听过有个超级富豪的朋友。

  陶永年是教授学者,同时也是一个豪门旁系,他对水中花的了解自然比小桃多,其中他就知道水中花是没有外卖可带的,没吃完可以打包,但不能专门点菜打包。

  但刚刚谢恒打开盒子的时候他看到了,盒子里面的可不是剩菜打包,而是装点精致的佳肴。还是水中花的招牌菜之一。

  看来谢恒的这个朋友很有来头。

  虽然资料已经处理完了,但来都来了,而且天色也不算早,晚上在山路上开夜车本来就不安全,更别说现在路还不好走,肯定最快也要明天一早才能回去,三人就干脆多做些工作。

  实验室里有各种速食,面包、罐头、八宝粥、方便面什么的,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期间谢恒给宣景发了消息。

  之前刚到的谢恒就给宣景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平安到了,发完消息之后他就忙着处理资料没再看手机,后面处理完再看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早就回了消息,而且几乎是在他发过去之后宣景秒回了,虽然只是一条普通的关心问候,但谢恒还是很高兴,只是为自己没能及时回消息而抓心挠肝地遗憾。

  他这么长时间没回消息,也不知道宣景有没有不高兴。要是自己现在回复消息宣景会看吗?这个时间点会不会正在忙?

  对话框里的词句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还不等谢恒组织好措辞,宣景的消息先过来了——【忙完了?】

  谢恒一愣,随即笑了,迅速打出一条消息:【你怎么知道?】

  宣景:【正要给你发消息,看到你那边总显示消息输入中却一直没消息过来。】

  谢恒脸上一红,没想自己刚刚删删写写的窘态被宣景看到了。不过宣景能这么直接地跟他说出来而不是当做没看到,这样“不得体”的行为却让谢恒觉得很亲切,说明宣景没把他当做需要客套对待的外人。

  【想给你发消息,又担心你那边在忙。】

  宣景:【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都可以。】

  谢恒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热:【哈哈!那是,你要是忙的话手机肯定会静音吧,发消息你也不知道。】

  宣景:【不用静音,知道我联系方式的人不多,会给我发消息的人更少。】

  这下谢恒心里都跟着热上来了。

  宣景是不是在表示自己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虽然“他喜欢我”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但如果是宣景,谢恒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他们毕竟“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按照正常发展来说也不能太快。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恒这边忙的时候回消息就慢些,宣景那边好像也在处理公事,有时候也会隔好一会才回消息。

  但谢恒很喜欢这种感觉,即使这会两人不在一起,也仿佛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两人。

  差不多到了饭点,谢恒三人还都在临时实验室里呆着,小桃正准备烧热水泡面,外头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三人赶紧从实验室出去,就看到外头半空中停着一辆直升机。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直升机上下来,手上提着三份精致的餐盒,上头都有水中花的标志。

  黑西装男人走到三人面前,态度有礼地说:“这是我们宣总为三位订的晚餐,希望没有来迟。”

  谢恒傻眼,他想起来自己跟宣景发消息时是说现在在现场的包括他就只有三个人,晚上就打算吃泡面了,没想到宣景直接送了外卖过来。

  陶永年和小桃都看向谢恒,毕竟这人虽然说是给他们三个送饭,但眼睛却是看着谢恒的。

  谢恒接过餐盒:“谢谢,我一会给宣总打电话。”

  西装男点头,转身离开。

  “我的妈呀!”小桃抱着外卖盒,“这可是水中花的外卖,这盒子我要是放到”咸鱼”上去卖估计都能卖个几百块。”

  陶教授皱眉:“一个包装盒也有人买?”

  “肯定有大把人买!为啥装奢侈品的手提袋都能卖到两三百的价格?爱装13呗!这个水中花的餐盒效果可不会比那些名牌的手提袋差。再说这好歹是个餐盒,比手提袋更有实际作用。”

  陶教授听完直摇头:“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理解不了了。”

  谢恒无奈笑着:“可别说我们,我反正是不会花几百就买个牛皮纸袋子的。”

  “学长当然不用,学长有个货真价实的金大腿可以抱!不仅送水中花的外卖,还是用直升机送过来,这得豪到什么程度才能为一顿晚餐这样大动干戈的?不对,在我们这是大动干戈,在人家那说不定就是在正常不过的小事一件”小桃一脸“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表情,“学长啊!苟富贵勿相忘!”

  谢恒被逗笑了,又拍了外卖食盒的照片给宣景:【宣总慷慨!宣总威武!】

  正在听工作汇报的宣景看到谢恒发过来的消息,嘴角一边微微扬起。

  刚刚好汇报完的高管看到宣景这幅表情,心中大定,看来这次的方案是可以顺利通过的了,总裁瞧着就很满意。

  第二天清早,谢恒准备离开,临走前还多跟陶永年多要了一天假。

  陶永年很痛快地答应了,从谢恒能独挡一面跟他一起下墓之后,他就一直劝谢恒要多休息,但谢恒却总是以研究和课业为重,自然朋友也会更少,放假了也没什么人找他,他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睡觉。现在谢恒能主动提出要多休息,陶永年高兴都来不及。

  到京市后,谢恒给宣景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那边很快回应好。

  谢恒提前找好了地方,给宣景发了定位。

  然而等了快一个小时宣景都还没来。

  谢恒觉得不太对劲儿,这里距离宣氏集团总部也不远,宣景给他回消息说立刻就过来,就算堵车二十分钟也该够了。

  谢恒有些不大放心,就又给宣景打了个电话,然而电话被接通后,对面响起的却不是宣景的声音。

  第四百七十一章 原因

  华京医院。

  半个小时前谢恒给宣景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王秘书长。

  谢恒还很奇怪,宣景一向很注重隐私,据他所知虽然宣景对王秘书长这个心腹比较信任,但私事一般很少交给王秘书长做,也不会让王秘书长接他的电话。除非是有什么极特殊的情况让宣景不能接电话。

  果然,王秘书长告诉他宣景在准备出门时忽然昏倒了,现在人已经在医院,但仍然昏迷不醒。

  王秘书长知道谢恒是天师,而且跟总裁关系很好,总裁要出门也是去见谢恒的,所以就告诉谢恒病房号。

  谢恒打了车匆匆赶来,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宣景,眉心狠狠皱着。

  王秘书长:“谢先生,总裁本来是要去找您的,可刚准备出门就昏倒了,刚刚已经安排做了检查,但是身体各项指标数据都是正常的,现在几个专家去开会讨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讨论出什么来。”

  老实说王秘书长觉得可能最终没什么结果,不是不相信这些医学专家,而是各种详细的检查都做过了,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专家们对着没有病症的病例能讨论出什么结果?

  而且王秘书长比较偏向于总裁可能遇上了什么“脏东西”。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可能都会觉得神神鬼鬼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不相信这些,可实际上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相信,风水大师们也就在富人圈子里比较多见,搬个家、开个公司什么的都要找风水大师看,选好位置测好时辰,就是娱乐圈里电视剧、电影开机拍摄都要有个开机酬神仪式。

  普通人会觉得这就是迷信,或者就是图个心理慰藉,但处在上层社会的人才会真正重视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王秘书长不说很是相信这种事情,但也是心存敬畏的。

  谢恒仔细看着宣景,在命宫的位置看到一点若有似无的黑气。

  命宫是面相十二宫中极为重要的一宫,俗话说,相由心生,这就和面相十二宫有很大关系。看面相其实就是看三庭、五官、十二宫。

  而十二宫中的命宫,也就是印堂,是命运的总开关所在,印堂饱满,光明如镜,往往一生多顺遂,是一个相对圆满命格的体现,容易获得成功和财富。

  同样的,如果自身气运发生了问题,不管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是行为上的不顺,也会最先反应在命宫上。

  谢恒在天问学院学习了相面,尽管目前掌握的内容还相对粗浅,但是简单看相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玄学上讲究,天师看相,不看血缘至亲、不看政客、不看生死,另有规矩:无运者不可谓无,恐他寻死误我阴德;凶暴者不可说明,恐他忌我看破反遭伊害;命将尽者不可直言,恐他心慌而家人妇子悲伤。

  这些规矩,有些是不能看,有些是看不了,但不论哪种,对于谢恒而言,宣景都不在其中,可他就是看不透宣景的面相,测不出他一生运道。

  在谢恒眼中,宣景的面相是一片模糊的,这个“模糊”不是指长相,而是面相所带来的运势。

  就算此时此刻,谢恒也仅仅能看到宣景的命宫有一团淡淡的黑气,其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同时这也是谢恒疑惑的地方。

  在命宫出现黑气,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身体健康出现异常。而这种情况出现的异常是完全能够依靠现代医学检查出来的,可以找出病灶,可能是心肝脾肺肾任何地方出现问题,又或者是其他免疫系统疾病等等。

  但宣景不是这样的情况。

  宣景陷入昏迷,可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甚至检查结果比一般人还要健康得多,要不是因为叫不醒,他现在的样子都不像是昏迷而是睡着。

  王秘书长在边上叹气:“要是一会医生们还讨论不出结果就必须告诉董事长了。”

  华京医院本来就是宣氏集团旗下的医院,要是宣景一直昏迷不醒,不用王秘书长说宣老爷子那肯定也会知道。

  然而谢恒这时候却看到宣景命宫上那本就不是很浓郁的黑气正在逐渐变淡,很快就要消失了。

  谢恒:“应该不用,他快醒了。”

  王秘书长很诧异,刚想问谢恒怎么知道,病床上的宣景就睁开了眼睛。

  嘿!真神了!

  谢恒微微弯腰,对着宣景浅浅又温柔地一笑:“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宣景摇摇头:“没有。”

  大概是刚醒过来还有点懵,过了一两分钟宣景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找谢恒,结果突然间失去意识。

  王秘书长把宣景昏迷之后的情况做了简单汇报,他也弄不清总裁到底什么情况,明明之前都昏倒了,按理说情况应该很严重,但现在人不但自己醒了过来,瞧着精神头还好了不少。

  宣景转头看向谢恒:“我现在没事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王秘书长心下着急,虽然现在人是醒了,但之前人都昏迷了怎么都不可能是小事吧?好歹再做个全面检查啊!

  不过他可不敢劝总裁,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恒身上,想着谢先生应该会劝总裁的,正常朋友都这样。

  然而……

  谢恒双手插兜微微一笑:“好啊,你想吃什么?怎么说你刚刚也昏迷着,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

  王秘书长:……

  最后宣景让王秘书长在雍华庭订了位置。雍华庭的素膳在整个京市都顶顶有名。

  吃完了饭宣景本来还想跟谢恒一起到水中花坐坐,不过谢恒说有事,也让宣景回去好好休息。毕竟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昏迷,哪怕目前身体看着没什么问题,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回头有空再做个全面体检。

  跟宣景分开后谢恒就直接电话联系了沈淮州,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沈淮州谈。

  沈淮州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感觉像是在酒吧或者歌舞厅之类的地方,沈淮州让谢恒等会,之后应该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继续跟谢恒通话。

  “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这么难得主动打电话给我?”

  谢恒简单说了宣景的情况,“我觉得他不像是遇到了脏东西,而是煞气入体。”

  沈淮州那边也正经起来:“煞气入体的情况不可能这么简单,断胳膊断腿都算是幸运的,他这只是昏迷,而且自己醒了过来,还没有给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谢恒:“命宫黑气缠绕,且黑气为云絮状,确实是煞气入体的特征,但我看应该是入体并未成功。宣景是纯阳之体,应当能克制阴邪之气,也包括煞气,所以他虽然被煞气缠上,但煞气并没能直接冲破命宫。”

  电话那头的沈淮州也点点头:“这么说倒也很有可能,也许宣景会突然晕倒就是煞气和他纯阳之体相互冲撞的结果。不过一般情况下煞气还有其他阴邪之气不可能会挑选具有纯阳之体的人来入侵。”

  谢恒眼中闪过一抹冷色:“阴气不会主动缠上,但如果是人为利用阴气那结果就又不一定了。”

  沈淮州皱眉:“你觉得有人故意针对宣景?”

  “不然你觉得一个纯阳之体为什么又是被梦鬼惦记上又是被煞气缠身?就算是一般人也不是常常能见鬼的,纯阳之体更该是阴鬼克星,宣景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招惹上?他自己又很洁身自律,不可能做有损阴德的事情。倒是他生意上的一些竞争对手,还有宣家分支一些男女老少,可没几个盼着他好。”

  沈淮州:“你准备怎么办?”

  谢恒声音冷冷地说:“我早晚会把在背后害宣景的人给揪出来。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给他弄一件驱鬼挡煞的法器。”

  “法器?”沈淮州拔高音量,“你还真敢想!你知不知道这种法器有多少见?一般的也就罢了,宣景纯阳之体,还敢冲撞他的煞能是一般的煞吗?敢在他头上动土的鬼能是一般的鬼吗?寻常的法器不管用,能对宣景管用的法器能是那么好找的?”

  谢恒:“我知道难找,所以才找你。”

  沈淮州顿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对我实力的肯定?”

  谢恒:“那倒也不必。”

  沈淮州叹气,“能让你这样跟我开口,看来你是真的很中意那位宣总啊!我真是好奇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你这样上心,难不成就因为他跟昭明帝同名?”

  谢恒没回答,这种问题其实就好像在问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另外一个人。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不同的人感受自然不同,有些人是一见钟情,有些人是日久生情,有些人是循序渐进地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有些可能就是在一瞬间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被牵动心弦。还有爱而不自知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等。

  谢恒觉得,自己和宣景,无法限定于是哪种情况。让他细数宣景的优点,他可以说上两个小时不带重样的,但谢恒知道,并非是其中的某一个优点或者所有的优点让自己动心,至少……不是这么单薄的原因。

  第四百七十二章 阴阳市

  宣景毫无疑问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明君,在现代人的眼中,这位老祖宗是英明的,是具有传奇色彩的。

  昭明帝结束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开创了恒安盛世,他在位期间所颁布的法规条令,做出的农商改革,还有一系列惠民、利民的政策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大,他对整个国家社会的发展有着巨大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世界格局。华国的国土面积在恒安盛世时达到了最大,甚至有人说如果给昭明帝一颗长生不老药,现在全世界的官方流通语言就是中文了。

  宣景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不管是对将士、百姓,还是家国天下,他的一双肩膀似乎是穷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扛着这些责任,他有抱负,有目标,并且有将一切实现的决心、魄力和能力。他胸中有志向,心中有理想,他勾画了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一个秀丽且清正的江山,并将其实现。

  然而抛开这一切,就从他个人自身出发,从“小我”出发,他又是寡淡的,他的内心世界非黑即白,单一又沉寂。

  但有一天,谢恒出现了。

  他张狂放肆,做事狠辣,宣景就在他后面给他收尾干净,不叫旁人轻易找他麻烦。他爱嬉笑逗闹,得理不饶人,旁人不爱也不敢与他多交流,宣景却觉得很有意思,乐意听他说话,且满脸笑意兴趣盎然。就算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显得沉默内敛,坐在他边上的宣景也要忍不住琢么他心心里在想什么,他低着头,宣景就想知道他这会是什么表情。

  宣景对谢恒宠溺纵容,丝毫不介意这样一个人突然进入他的生活,横冲直撞到近乎野蛮地闯进他心里,将他的心弄得乱七八糟、五彩斑斓。

  谢恒觉得自己和宣景是一种相互的成就和救赎,他也不是一个多乐观积极的人,但是在宣景的身边,他就总是有种这个世界其实美好得令人期待的感觉。

  沈淮州半天没听到谢恒说话,就觉得是谢恒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目前我手上是没有这样的法器,你要是去天师街的商铺买虽然能买到,但这个价钱绝对让你吐血,而且也不一定就能买到最合适的。人各有异,每个人的气场不同,试用的法器不同,同一件法器能发挥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要想找到力量强大又适合宣景命格的法器,真的太难,而且十有八九得天价。”

  谢恒:“我觉得沈老师跟我这么说,应该就是有渠道能让我找到合适的法器又不至于一朝倾家荡产。”

  “有事沈老师,无事沈淮州,你这两幅面孔啊!”

  “我是既把你当老师又把你当朋友。”

  电话那头传来沈淮州两声轻笑:“就你鸡贼!确实有这样的渠道,不过能不能买到我不能打包票,还得看你运气。”

  谢恒:“什么渠道?”

  沈淮州:“阴阳市。”

  谢恒:“你可以一口气说完,我对这个阴阳市没有半点了解。”

  “……看你这没有耐心的样子!”沈淮州啧了一声,“阴阳市就是一个市场,从性质上来说就跟集市差不多,只不过不管是在市场上摆摊的还是顾客,都有人有鬼,所以叫阴阳市。”

  谢恒:“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沈淮州:“当然,不过阴阳市一般一个月只开放两次,就在月中和月末,每个月的十五号和三十号,二月份只开放十五这一天,七月份只开三十这一天,只有这两个月特殊。”

  谢恒:“应该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什么鬼就能去阴阳市的吧?”

  要真是这样,他不可能之前一点有关阴阳市的消息都没听过。

  沈淮州:“这是自然,人类中进入阴阳市的最低标准就是拥有天师资格证,而且在第一次去阴阳市之前还要提前十天打申请报告送到阴阳市的市场监管部,之后还要经过各种审核和检查,经过监管部同意后才能进入阴阳市。”

  谢恒皱眉:“我还没考资格证网,而且就算考到了,明天就是十五,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他不想等下次,要不是着急想给宣景弄到这样的法器做护身符,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联系沈淮州。

  沈淮州:“倒是也不用非得等到下次,我可以去阴阳市,而且以我的身份还能带一个人过去,明天你跟着我去就行。”

  谢恒大喜过望:“那多谢了!”

  沈淮州笑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我只是带你过去,又不是要帮你买,真要在阴阳市上碰见了合适的法器还是得你自己出钱,不过阴阳市上的东西一般要比天师街的便宜很多,只是……”

  “只是什么?”

  沈淮州轻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卖假货的。这就要看你的眼力和运气了。”

  谢恒一愣,“那还有卖假货的?”

  “怎么不能?做人的时候能造假,做鬼就会洗心革面了?天师街的东西虽然贵,但是因为管理力度足够,惩罚措施做得好,所以基本没有造假的,只是价格定的高,不过买卖本来就是双方自愿的行为,只要不是虚高得太过分,一般也就没人管。但阴阳市不一样,虽然背后也有统一管理的势力,但相关制度比较松散,处罚力度也不是很大,卖假货的情况就屡见不鲜。再说阴阳界这样的地方,人鬼混杂,还有一些妖物,管理难度本身也比较大。不过价格便宜以及商品种类服多也算是阴阳市的特点。很多人也确实在阴阳市以比较低的价格淘到过好东西,要是运气爆棚遇到不识货的卖家,说不定还真能捡到大漏。”

  谢恒:“那是不是如果我有天师资格证,也可以到阴阳市去摆摊?需要做什么申请吗?”

  他主要是想着自己能做法器,虽然目前只会捉鬼的法器,对于祈福挡煞之类的还不会做,但他想逛阴阳市的天师们应该会对他的抓鬼法器感兴趣,只要做得好效果棒,不愁卖不出去。他在这方面有天赋,比别人制作法器容易简单耗时短,成功率也高,会有不小的赚头。

  “不用,这个没有硬性要求,哪怕你本来是去买东西的,突然间有东西要卖也可以就地摆摊,只是不能占道经营,也不能抢占他人地盘,尊重先来后到。”

  谢恒点头,心想那这阴阳市是挺方便的。

  “好,明天我跟你去,什么时候,有没有要特别注意的?”

  “明天晚上十一点半,你先来我这,我再跟你细说。”

  谢恒:“那么晚?”

  沈淮州:“阴阳市零点开市,早了也去不了。”

  零点……果然是阴阳市。

  “好,我明晚去找你。”

  “记得准备好钱。”

  “人民币和冥币?”

  “不用,卡里有钱就成手机能扫码就成。”

  谢恒:……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圈子的与时俱进!

  到了次日晚上,谢恒不到十一点半就到了沈淮州发定位的地方,一个环境很好的别墅区。

  谢恒是打出粗车过来的。

  一路上司机总是从后视镜看谢恒。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穿着普通的青年要去的地方竟然是这么个有名的别墅区。

  不过这青年瞧着就是个大学生模样,温和有礼,气质又特别出众,给人的感觉就是有极好的教养,所以该是出身富贵但家里低调,这样的有钱人才真正叫人羡慕。

  沈淮州给谢恒开门,“你来得挺早啊!”

  谢恒:“先跟你把阴阳市的规矩了解清楚。”

  沈淮州点头:“可以,很谨慎。对了,萧亦荣也会去阴阳市,可以一起转转。”

  “萧长老也要去阴阳市买东西?”

  “嗯,好像是要给他家那口子买个辅助修炼的吉物。”

  “萧长老的那位真的是蛇妖?”

  “当然,虽然现在精怪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而且他家那位确实很厉害。萧亦荣运气好,前年有一次阴阳市就淘到了很不错的东西,这一回就不知道手气怎么样了。”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说着阴阳市上的规矩,转眼就到了十一点四十五。

  沈淮州掏出手机,谢恒还以为他是要打电话给萧亦荣问他怎么还没到,可他眼看着在沈淮州在输入号码的界面输入00004444,之后就等着了。

  不到三秒钟,电话接通,谢恒清楚地听到一道十分甜美的女声:“欢迎拨打阴阳出租车服务热线,下单请按1,修改订单请按2,取消订单请按3,温馨提示,当日取消订单三次,本月将无法下单乘坐阴阳出租车。”

  沈淮州按了1,之后在系统操作下叫了一辆出粗车,订单信息上报了两人,填写完基本消息后提交订单。

  谢恒眨眨眼,“这……”

  话还没说完,沈淮州的手机就响起了消息提示音,还是语音消息。

  沈淮州点开,熟悉的女声传来:尊敬的客户,您叫的出租车已经达到指定地点,请在五分钟内上车,谢谢合作。

  谢恒:……这是什么出租车?这是火箭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沈医生

  走出别墅,谢恒看到了停在外面的出租车,从外表看跟普通的小轿车没有区别。坐在出租车内,谢恒四处打量,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直到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那张比鱼肚子还要惨白的脸。

  脸色惨白惨白得不说,一双眼睛还显得十分肿胀,眼底都是血丝,看着跟鬼一样。

  谢恒仔细观察了一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人是鬼,说是人,没有生气,说是鬼,又没有鬼气,阴气倒是不少。

  出租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窗户外的景致都变得模糊了,谢恒看着觉得这会的车速应该已经超过了高铁。而最神奇的是他坐在车里面觉得十分稳当,丝毫不觉得车速太快。

  太高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停下来。

  谢恒往外看,车窗外触目所及是一片自由市场一样的场地,有往各个方向四通八达的道路,道路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摊。

  两人刚刚下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那出租车搜得一下就跑太远了,速度快的只让谢恒看到一道残影。

  谢恒问沈淮州:“那东西是傀儡?”

  沈淮州人挑眉,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可以啊,这都认得出来,你已经学到傀儡部分了?”

  谢恒:“还没,开学之后就要上傀儡课了,但我之前做了预习,稍微了解了一些。”

  “预习啊,真是良好的学习习惯。”沈淮州连连点头,这会还真有点老师的样子,“那确实是傀儡没错,只不过等级比较低,高等级的傀儡可可以拥有自主意识,思想也会比较灵活,能做的事情很多。甚至混迹到普通人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都没问题。但低等级的傀儡外表就与正常人相差较大,而且只能机械性地重复一到两件事情,阴阳出租车的司机全部都是低级傀儡。”

  谢恒:“那这些低级傀儡是哪来的?”

  沈淮州:“阴阳市的秩序其实是天师势力和冥界势力共同在维持,不过天师实力只能维持表面秩序,深层次的秩序维持来自冥界,双方没有接触,冥界阴差我们可没机会见到。而且冥界说是维持秩序,但其实也就是用冥界法则的力量约束阴阳市上的鬼不能太明显的胡作非为罢了,小打小闹他们可不管。出租车和傀儡都来自冥界,可以穿透人和建筑物,不管在任何地方前往目的地都能实现直线的最短路径。只要我们做在车上就可以跟着一起穿透,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谢恒点头:“对了,萧长老呢?不是说要跟咱们一起逛?”

  沈淮州:“他到的应该比我们早,约好在面馆见。”

  谢恒:“什么面馆?”

  沈淮州:“整个阴阳市就只有一家面馆,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谢恒没再多问,跟着沈淮州往里走。

  道路两边大部分都是流动小摊,有推车的有直接在地上摆的,只有少数店铺。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家门店前。

  谢恒抬头,看到门框上方的招牌上写着面馆二字。

  没有其他名字,就叫面馆,很任性,也很独特。

  走进去一看,这个面馆里面看着比外面大很多。从外面看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开在小街陋巷里的小面馆,可是进去之后却发现这里更像是大学的食堂,有许多窗口,每个窗口后面都是独立的厨房,并不相通。

  面馆里面已经有很多顾客,每个窗口几乎都有,其中顾客最多的一个窗口就在谢恒的左手边,而且全部都是女的。

  谢恒好奇,问沈淮州:“那个窗口卖的什么面?”

  这里所有的窗口都没有介绍,不走过去看可不知道卖的什么。

  沈淮州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恒走过去看。

  他一过去,正在排队的女人就都朝他看过来,眼里都带着深深敌意。

  谢恒后退一步:“我就是看看,不插队。”

  话音落下,那些女人才重新转回头不再看谢恒。

  不,不是女人,是女鬼。

  谢恒看出来了,在这排队的都是女鬼。

  他走到窗口,瞧见里面只有一个老婆婆在忙活。

  那老婆婆也是鬼,只不过她虽然面上都是皱纹,瞧着像是有七八十岁的样子,但却仍然有一头乌黑亮丽能让大多数女人都羡慕不已的头发。

  这会老婆婆正在拿着勺子在大锅里搅动,谢恒伸着脖子看了看,那锅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竟然全都是……头发!

  老婆婆拿一个白色的碗装了一碗头发递给排在队首的女鬼,女鬼一脸的激动,双手捧着头发好像十分珍视。

  谢恒面无表情地走会沈淮州身边。

  沈淮州:“可以啊!定力不错啊!一般人第一次看到那卖头发的窗口都挺恶心的!”

  谢恒:“食发鬼?”

  沈淮州点头:“对,那食发鬼将在阳间收集到的头发拿到阴阳市上来卖,女人爱美,女鬼也爱美。那些头发不好的女鬼就会到这里来买头发,把头发面条吃了,她们就能拥有被她们吃掉的头发。”

  谢恒看向别处:“其他窗口都是什么?”

  “有兴趣的话可以一一去看看。”这次说话的可不是沈淮州。

  谢恒转头,看向笑着朝他们走过来的萧亦荣和——元天运。

  “师……沈哥!”

  元天运看见沈淮州,满眼都是光彩,明明是个看起来听稳重可靠的阳光小帅哥,可一跟沈淮州在一起就显得幼稚了不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欢欣雀跃的劲儿。

  谢恒挑眉打招呼:“呦!这不是表弟么!”

  元天运对谢恒点头颔首,算是应了对方随着宣景叫自己表弟。

  沈淮州叹气:“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很熟吗?元天运你也是天师?”

  元天运点头:“我是,我还有天师执照的。”

  沈淮州:“那之前宣景出事怎么没见你帮忙?你们不是表兄弟吗?”

  元天运:“我、我能力有限,我去看过,但没有办法。而且家里其他人不知道我是天师,我见反正自己解决不了表哥的问题,也就没向其他人袒露身份。”

  沈淮州勾着嘴角:“可以啊,藏得挺深,你们怎么认识的?”

  萧亦荣:“我是他考天师执照时笔试的监考老师。他是第一个交卷的,也是那一届的笔试第一。后面在机缘巧合下见过两次,不过都没深聊。刚刚在外面碰巧遇上,我说我约了你们,元先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元天运期待地看着沈淮州:“我可以和沈哥你们一起逛逛吗?这是我第一次来阴阳市,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麻烦沈哥带带我?”

  这时边上正巧经过一个摇头晃脑驼着背街溜子一样的黄页鬼,经过几人身边时停了下来,扬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嘿!运哥!好久不见啊!上次收的那支锦灰堆图盘怎么样?真是那摊主打了眼,把那有岁破升吉之意的八破图当成垃圾卖!也是运哥手气好眼力强,才能捡着这么个大漏!估计上一次阴阳市没有谁比运哥的运道好!”

  元天运脸色一僵,来不及打击报复那黄页鬼,转头看着沈淮州:“沈哥,你听我解释……”

  沈淮州冷冷一笑:“第一次?人生地不熟?你倒是能编!”

  “沈哥……不是……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沈哥!”

  刚刚还冷眼讽刺元天运的沈淮州突然昏了过去,直挺挺地倒下去,元天运手快接住了沈淮州。

  谢恒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是被元天运给气昏了。”

  元天运一听这话更加手足无措:“沈哥……”

  萧亦荣看向沈淮州的命宫,眉头拧紧:“他的魂魄不稳!”

  “什么?”元天运彻底怔住,“魂魄不稳?怎么可能?!”

  先前那黄页鬼从沈淮州昏倒而元天运那比沈淮州还难看的脸色就看出自己大概率是闯祸了,早就一溜烟不见鬼影。

  萧亦荣隐晦地看了一眼四周:“这里人多鬼杂,先带人出去。”

  元天运浑身一震,赶紧打横抱起沈淮州出去,就近找到一个还算僻静的角落。

  这里可是阴阳市,有那么多孤魂野鬼,沈淮州是天师,但也是人,这会陷入昏迷还魂魄不稳,若是遇上慑青鬼及以上级别的厉鬼,说不准就会被占据肉身,连魂魄都可能被吞噬。

  就在几人想着是该离开阴阳市还是就地想办法时,沈淮州醒了过来。

  元天运满脸惊喜:“沈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淮州看着元天运,眼神没有平时的不耐烦,却是全然的陌生,还带着几分防备:“你是谁?我们认识?”

  元天运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哑然。

  萧亦荣眉头紧皱:“沈淮州,我是谁?”

  沈淮州一脸莫名,防备心更重,眉心也堆起了褶皱:“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萧亦荣:……

  就在元天运着急地要说什么时,沈淮州一转头,瞧见了边上的谢恒,惊喜道:“谢先生,你怎么在这?”

  谢恒挑眉,试探地称呼了一声:“沈医生?”

  第四百七十四章 人格分裂

  沈淮州笑起来:“怎么?这才多长时间就不认识我了?喊得这么不确定。之前跟你说要到医院来复查,怎么一直没来?”

  这些谢恒和萧亦荣都明白了,沈淮州这是切换到医生那个人格了?

  可不应该啊!两个人格中明明是天师沈淮州为主导,怎么可能突然切换到医生沈淮州?

  元天运整个人还是懵的,完全不明白沈淮州到底怎么了。

  萧亦荣叹气,只能先将元天运叫到一边,告诉他关于沈淮州双重人格的事。

  元天运这会的震惊程度一点也不比刚刚小,师父怎么会有双重人格?这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他都不会多意外,唯有发生在沈淮州身上让元天运难以理解。师父不是一般的魂魄,那是神魂,哪怕经历转世也是神魂,如此稳固怎么会出现双重人格?

  两人回来,谢恒看了一眼还在消化沈淮州有双重人格这个事实的元天运,淡淡道:“会不会跟刚刚那个黄页鬼有关?”

  虽然那黄页鬼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但沈淮州确实是在对方出现后才昏倒。玄学之事本就玄之又玄,很多事情都不能太过武断。

  萧亦荣:“一个黄页鬼,应该没有那个能力影响到沈淮州。”

  鬼将之下,鬼的等级有六种。分别为灰心鬼、白衫鬼、黄页鬼、黑影鬼、红厉鬼,以及最厉害的青摄鬼,也叫慑青鬼。

  沈淮州的本事萧亦荣多少知道,黄页鬼哪有那个本事影响到他?

  元天运眼中泛着骇人的冷芒:“说不定是他用了什么手段!”

  说着,元天运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只纸叠的蝴蝶,二指捏着蝴蝶往空中一甩,那蝴蝶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转眼间竟然振翅飞走了。

  谢恒确定自己没看错,那蝴蝶是用纸钱折的。

  这个元天运看起来还有些本事。

  沈淮州眼睁睁看着一只纸蝴蝶飞走了,整个人直接愣住。

  半晌过后僵硬地转头看向四周,明晃晃地看到几个绝对不可能是活人的存在。除了青面獠牙之外,那脚不沾地飘来飘去可不是人能做到的!

  一开始沈淮州还以为是在拍电影,可他找了半天也没瞧见摄像机之类的。再说脚不沾地漂浮在空中,那至少得吊威亚吧?没瞧见啊!

  医生沈淮州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然而就这么一会他见到的一切就足以颠覆他过去近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认知。

  “谢、谢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刚刚说的什么?什么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医生沈淮州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点问题,他的记忆中常常会有大片的空白期,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在这段时间自己做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

  他曾经在家里和车里安装监控,但一无所获。

  最一开始发现这种情况时他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罕见的疾病,或者是会不会被人下药受药物影响,他很担心自己在记忆空白期是去做了违法犯罪的事,但一直以来也没听说过身边有什么犯罪情况,也没有警察找上他。

  后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有人格分裂,觉得自己的记忆空白期是第二个人格出来活动的时间。可他去查阅了相关资料,发现人格分裂中主人格往往并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那自己应该就是主人格,但按照资料中说的,主人格的时间应该比副人格的时间更长,但他发现一开始有记忆的时间和空白时间差不多,但后来空白时间越来越长,他想过自己这个主人格有一天会不会被副人格取代,为此还专门去看过心理医生。

  然而心理医生却说他不是人格分裂,至少他看过的所有心理医生都不能将他以为存在的第二人格诱导出来。

  而现在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精神分裂,而是精神病。

  “谢先生,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这里医生沈淮州就只认识谢恒一个,也只相信他一个。

  谢恒安抚地拍了拍医生沈淮州的肩膀,转头看向萧亦荣:“我之前听沈淮州说医生人格下的他并不能看见鬼,现在是怎么回事?”

  萧亦荣:“这里是阴阳市,得益于冥府力量而存在,在这里人鬼都能互相交流,自然也看得见。”

  谢恒无奈,他就是想过来给宣景找件可以驱邪挡煞的法器,沈淮州还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个……沈医生,你对自己身体状况了解过少?”

  沈淮州抿了抿嘴唇,“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到底是人格分裂,还是精神病!”

  谢恒:“你都听到我们讨论鬼了,如果你是精神病,我们不也都是?”

  “所以……”沈淮州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目光扫过外头那些阿飘,“我们现在是真的……见鬼了?”

  谢恒点头:“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怀疑自己有精神分裂也没错,你的另一个人格跟我们一起过来,本来大家逛得好好的,他突然就昏倒了,再醒过来后就切换到你这个人格。”

  沈淮州:“那也就是说,你们是我另一个人格的朋友?”

  谢恒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算是。”

  沈淮州一下子就皱起眉:“明明你是我的病人,是我先认识你,怎么你就跟我的第二人格成了朋友?”

  谢恒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淮州的关注重点竟然是这个?这是歪到埃塞俄比亚去了吧?

  元天运漆黑的眼中酝酿着风暴:“沈哥……”

  沈淮州转头。

  刚刚他确实被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弄懵了,惊吓也的确不小,除了谢恒外根本就没仔细看其他人。

  这会总算看清了元天运,沈淮州一下子就被惊艳到了——好漂亮的小孩!

  之前沈淮州觉得谢恒已经长得很好看,很对他的喜好品味,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一直叫他“沈哥”的年轻人眉清目秀,五官深邃又大气,阳光又俊朗,皮肤还特别白,他真的没见过长得比这人还漂亮的小孩。

  一瞬间沈淮州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对着元天运笑得温柔又明朗:“你叫什么名字?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在哪个学校?”

  谢恒:……

  只能说到底不愧是沈淮州吗?哪怕是没怎么就“见过世面”的医生人格居然也能在这时候沉迷美色而忽略自身的处境?明明刚刚还很害怕,这会竟然就能面不改色地搭讪了。

  这样的笑容和友善中带点暧昧的态度让元天运受宠若惊。

  毕竟从找到沈淮州开始,也许是重逢时自己太过激动没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沈淮州就没给他过好脸色。这会被沈淮州搭讪,元天运傻愣愣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元天运的这种纯情表现更是让沈淮州好感倍增,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可爱的大男孩,实在是太犯规了!

  之前沈淮州觉得谢恒那样的才是他心中理想型情人的模板,可是现在沈淮州觉得,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理想型,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就是他的理想型!

  萧亦荣挑起一边眉毛,跟谢恒说:“我看他现在的状态绝对可以接受任何真相。”

  谢恒:“你不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吧?我觉得不太合适,沈淮州昏迷得突然,到底要不要让这个人格知道所有事还是得他自己决定。”

  萧亦荣:“那现在怎么办?”

  谢恒看了一眼脸色爆红的元天运和仍然在游刃有余调戏人的沈淮州,“我觉得他现在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元天运身上,让元天运带他出去不就行了?”

  萧亦荣:“看来沈淮州还没跟你说,阴阳市一旦进来就只能到闭市的时候才能出去。”

  谢恒一怔,这沈淮州还真没告诉他,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说。

  “那什么时候闭市?”

  “凌晨四点。”

  现在也就刚过零点没多久,还有将近四个小时。

  没办法了,只能让沈淮州这样跟着他们了。

  谢恒打了一番腹稿,最后跟沈淮州说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人鬼交易的市场,这里买家卖家有人有鬼,让沈淮州跟紧他们。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进来这里,谢恒直言他不能直接替沈淮州的另外一个人格做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希望他能理解。

  沈淮州点头,没有因为谢恒的隐瞒而生气,相反还很高兴自对方能这样尊重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在医生沈淮州看来,两个人格都是他,第二人格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尊重第二人格就是尊重他,没什么差别,他打从心眼里接受得就很快。

  而且他很高兴第二人格能认识元天运,这才让自己有机会认识这个小朋友。

  谢恒和萧亦荣都有要买的东西,四人重新逛起来。

  沈淮州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接受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强,十几分钟前还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十几分钟后就能坦然地面对周围各种任性暴露死相的阿飘了。

  而且他还能无视这些阿飘,一个劲儿地跟元天运聊天,不一会就把元天运的名字、各种联系方式、学校、专业、班级甚至宿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七十五章 法器,手串

  医生沈淮州和天师沈淮州不说性格完全相反,也的确没什么相似之处。

  前者是温文尔雅、绅士风度,举手投足中都带着一种天然的贵气,而且言谈有礼还十分风趣幽默,贴心又很会照顾人,细致又温和,绝对是大多数女孩子心中的完美男友。

  后者却强势中带着痞气,刚刚接触时会让人觉得这人性格有几分顽劣,哪怕话不是很多,但言行举却透着一股嚣张劲儿。明眼一看就不是很好相处的人,穿一身黑西装给人感觉就像黑社会头头,往那一站就算不开口也张扬又狂妄。脑门上就好像刻着三个字——不好惹!

  都说人格分裂后分出来的人格会和原本的人格性格上有很大差异,这点倒是很符合。

  萧亦荣在前面带路,来到一个招牌金光闪闪的店铺——梵音阁。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念经的声音,门口两边柱子上贴的都是经典的佛经句子,谢恒还认识一点,知道出自般若心经。

  在这店铺周围三十米看不到一个鬼影。

  几人跟着萧亦荣进去。

  谢恒看着店里金光闪闪的佛像嘴角抽了好几下。

  “阴阳市里居然还有佛门店铺?”

  萧亦荣笑了:“怎么不能有?佛家也是阴邪之物的克星。我们玄门算是道宗,如今常用的《奇门遁甲》便是道宗法术五经之一,不过道宗分支众多,经典术法也不计其数,从古至今,有多少经典术法不是残缺就是彻底失传。现在现存的玄门术法主要归分为五大类,即山、医、命、相、卜,我们天师学院的课程主要就是围绕这五方面展开。不过在修习道宗术法的时候,我们一样可以借助外力。佛与道虽不是一家,但不论是道宗法宝还是佛门法器,能起到作用的就是好东西。”

  谢恒:“我们真能使用佛门法宝?”

  萧亦荣:“当然,道宗和佛门的法术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其本源都是吸收天地灵力化为己用,自然没问题。我家那口子是蛇妖,属精怪类,道宗和佛门的术法能克制他,所以我一直在搜罗厉害的道宗和佛门的法器,一方面是为了给他防身,另一方面就是让他身上沾上道宗和佛门的气息,这样如果日后对上这两方对手,也能最大程度削弱那种天性的克制。”

  萧亦荣还将道家术法教给自家那口子,修习道家术法到一定境界,身上的精怪之气就能被掩藏,也就不容易被相应的法器所伤。

  谢恒觉得萧亦荣对这些法宝、法器之类的了解很充分,或许自己一会给宣景买可以让萧亦荣帮着参考参考。

  沈淮州的适应能力相当快,他也很聪明,意识到自己现在虽然处在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但相对是安全的,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类,大把的,而且元天运看起来好像很熟悉这里,应该不要紧。

  现在进入佛门店铺,沈淮州更觉得安全了,周围的佛像和耳边的梵音更加让他心安。

  沈淮州:“听说梵音有五种清净相,即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我以前不是很理解,不过在这百鬼夜行的地方倒是有点感触。天运啊,你觉得呢?”

  元天运点头,“沈哥说得对!”

  沈淮州满意地拍了拍元天运的肩膀,随即脸上又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元天运的脸蛋:“你这么好,那家伙怎么就能忍心欺负你?”

  谢恒一听就知道沈淮州说的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人格,对待同一个人的态度就截然相反,被这么对待的人也很无奈吧!

  谢恒转头打量四周。萧亦荣已经去商品区挑拣法器,他就随便走走看看。这里还可以上香拜佛,还可以捐香油钱。

  进门来右手边的桌子上左边放着功德箱,右边摆着粗细不一的香,一炷香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摆在香案上的木鱼也是可以敲的,同样要花钱。

  之前在店外时谢恒还以为是店里面有大师在诵经,等进来之后才发现是角落里放的音响。

  这跟景区寺庙无异的布置实在很难让人不质疑这里法器的真实有效性。

  不过既然萧亦荣是这里的回头客,那就说明这里卖的都是真东西。

  等萧亦荣买完后,谢恒才说想让他帮着给挑一件能驱邪挡煞的法器。

  萧亦荣:“那就干脆在这里挑吧!梵音阁的东西都很不错,价格算得上公道,而且效果都很好,我之前给我家那位的都是在这买的。”

  就算是精怪,但只要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伤天害理的事情,身上没有背负业障,那就不会被佛门的法宝主动伤害,再加上萧亦荣买到之后都会先自己做个意念加持,这样就更加保险,绝对不会误伤。

  而谢恒是要给宣景买,宣景本来就是人,而且谢恒本来要买的也是防御型的,那就更加方便,可选择的有很多。

  萧亦荣跟谢恒逛了一会,但一直没有很瞧得上眼的。

  谢恒觉得自己要给宣景买的法器得是他一眼就看上的,这样才算有缘分,有缘分的东西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谢恒:“算了,既然这里没有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萧亦荣:“不再继续找找了?或许你可以跟大师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问问大师有没有。”

  谢恒摇头:“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想要什么样的,真要是合适的应该能让我一眼就认定吧?”

  萧亦荣笑了:“真要是能一眼认定自然好,但这世上哪那么多合眼缘?大多数都是差不多就行了。虽然咱们道宗玄门讲究缘法,但真正能体现出一个”缘”字的可着实不多,你可别因此钻了牛角尖。”

  沈淮州这时候也笑道:“是啊,我之前还觉得自己跟谢先生有缘,能成为你的医生就是我们的缘分。但我现在才觉得真正跟我有缘的是天运,我正是因为跟天运有缘才要先认识你,之后才有机会经过你认识天运。”

  谢恒:“沈医生说得对,不过我没想到沈医生的胆子这么大,这么快就接受自己是在鬼市了?”

  沈淮州脸色有点白,但看了一眼边上很“依赖”自己的沈淮州,还是笑着说:“人都已经在这里,不接受也得接受,还不如让自己舒服一点。再说有你们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元天运:“沈哥放心,我会保护你!”

  沈淮州笑笑,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看起来很乖巧可爱的大男孩竟然是个能让鬼都害怕的天师。现在大学生的副业可真是多姿多彩。

  几人从梵音阁出来,萧亦荣看着谢恒好像松口气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不喜欢佛家?”

  谢恒摇头:“没有,我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好像多待一会就会把我超度了的氛围。”

  众人:……

  之后几人又逛了两家专门卖法宝、法器的店铺,谢恒还是没有看到很满意的。价格不是问题,只是效用好的外观不理想,外观符合谢恒审美的效果又达不到要求。

  在路边摊也看了不少,但事实证明漏儿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冤大头。

  没办法,谢恒想着实在不成就先随便买一件,然后自己购买材料,等他炼器的技术提高到一定水准之后就亲手给宣景炼制防身法宝。本来他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到了阴阳市后又觉得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很合适的,可惜没能如愿。

  谢恒打定了主意,逛起来就更加随心。反正他的炼器术要提高到自己满意的水平怎么也得一两年,这期间还有的是机会可以逛阴阳市可以买材料,而且他也得先确定到底要炼制什么,才好针对性地找材料。

  来到一个小摊前,谢恒看到了一串手串。

  手串上挂着价格标签——128万。

  众人见谢恒停下来也都跟着停下来,随着谢恒的目光看到了那串摆放在锦盒里的手串。

  虽然是锦盒,但一看就是那种在网上买的便宜包装盒,盒子上的流苏都有点脱线。

  这么一个不超过五块钱的盒子,里面装着的却是价值一百二十多万的手串,怎么看怎么滑稽。

  一开始沈淮州还以为这就是那种标价一百多万但真正售卖价格一百多块的东西,然而当谢恒蹲下来询问价格时,看摊的小女孩却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说标价即售价,不接受砍价。

  我了个乖乖!就这么一个小地摊,地上铺着一张深蓝色的布,上面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瞧着还不如潘家园的地摊有档次,怎么就敢开口一串木头手串要价一百二十八万!

  谢恒一听声音顿时觉得有点耳熟,抬头一看,呦吼,这不正是之前在天师商业街他买考试用品的那家店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怎么是你?”

  一直低头划着平板的小姑娘抬起头,瞧清楚是谢恒后也愣了一下,转头也看到了一旁的沈淮州,“是你们?”

  沈淮州没说话,但也从小姑娘的反应看出对方认识他们,但不认识萧亦荣和元天运。

  难道他的第二人格跟谢恒比较熟?

  第四百七十六章 奇楠沉香

  谢恒淡淡一笑:“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不是在天师商业街开店吗?”

  小姑娘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没人规定在天师街开店就不能来阴阳市摆摊。”

  谢恒摸摸鼻子:“倒也是。不过你在天师街好歹还有个门面,还是在桥上,在这里就直接一块布铺着摆地摊是不是太寒酸了?”

  小姑娘:“东西好,就不在乎门面不门面的,我在天师街的门面也不好看。”

  谢恒心里乐了,原来这小姑娘还知道他们在天师街的门面不好看。

  萧亦荣听着两人对话,才知道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在天师商业街有店铺,不说门面如何,能在天师街的天桥上有铺子,那就不是一般人。阴阳市中确实有些商家来自天师商业街,不过比较少,天师商业街那边“高档”一些,大都看不上阴阳市的鱼龙混杂。而愿意过来这边摆摊的,基本都是在天师商业街生意不怎么样的,而且都来自开在地面上的店铺。

  这还是萧亦荣第一次见到开在桥上面店铺的人到阴阳市摆摊,还是这么不起眼的小摊。

  本来因为是个小摊没怎么重视,这会萧亦荣才仔细看那标价一百二十八万的手串。

  这一看不打紧,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

  “这是……奇楠沉香?”

  小姑娘抬头,“好眼力。”就算是夸奖,小姑娘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一听萧亦荣这么说,元天运也看向那串手串,随即眼睛一亮:“还真是奇楠沉香。”

  医生沈淮州也算有些见识,虽然不能辨别,但也听过奇楠沉香的名头,摸着下巴说:“这串要是真的奇楠沉香,那就得按克称重卖,一百二十八万可不贵。我之前看过一则拍卖会的报道,同样是奇楠沉香的手串,看着没有这串厚重,那种浑厚的光泽感也比不上这串,都拍出了两百万的高价。”

  虽然拍卖会上很多拍品的最终成交价都会高于商品原本的价值,但奇楠沉香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只要遇上了,买下来就很难亏。这种东西就是可遇不可求,买回来戴在手上的都少,一般不是束之高阁就是拿在手上盘玩,戴在手腕上太容易磕碰磨损。

  就说面前这串,成色可比当时拍卖会上那条好多了,瞧着该是卡12或者13的尺寸,对于男士来说正正好。

  小姑娘戴上白色手套拿起手串:“这不仅仅是奇楠沉香的手串,珠子上还做了术法加持,又刻了符文在上面,是件真正的法器,能驱邪挡煞。不说它的额外效果,但就手串本身我就算卖两百万都不贵。”

  萧亦荣笑问:“既然这样你怎么就只标价一百二十八万?”

  小姑娘:“物遇有缘人,这手串已经不是凡物,如果我能为它找到一个有缘人做主人,那也是我的功德。价钱亏一点倒无妨。我这小摊不起眼。看不出这手串是宝的人只会觉得128万的售价是个笑话,而能认出宝物的人也不一定有这个缘分遇见。”

  沈淮州挑眉:“小姑娘年岁不大说话倒是挺高深,”说着又转头看向元天运,“你们这一行的都这样?”

  元天运下意识停止脊背:“别人怎样我不清楚,但我绝对不是,至少在沈哥面前不是。”

  沈淮州笑着揉了揉元天运的脑袋没说话。

  谢恒蹲下身,跟小姑娘借了手套戴上,接过奇楠沉香的手串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眼里都是喜欢。这手串很搭配宣景,低调内敛,戴在手腕上不会很打眼。而且不说驱邪挡煞,佩戴奇楠沉香本身就对身体有极大好处。没有比这更好的!

  “就这个了,我要了!”

  小姑娘眼如黑珍珠般的眼睛亮了些,“你这么痛快,我给你免费看次手相吧!”

  沈淮州和萧亦荣都笑了,他们本来还以为小姑娘会给谢恒便宜一些,没想到居然是给看手相。

  谢恒倒是很期待,小姑娘上次给沈淮州看就很准,说沈淮州有桃花,结果从天师街一出来就遇上了元天运这朵不锈钢的桃花,结实得很。

  “好啊!”谢恒伸出手,“我想给自己看看感情。”

  小姑娘拉住谢恒的手,有模有样地看起来:“感情线其实也叫天纹,从小指下方手掌边起,向食指方向走。走到中指下,则表示很注重于肉体之爱,”小姑娘抬头看谢恒,面不改色,“你很注重肉欲。”

  谢恒:……

  其余三人:……这真不是他们能听的。

  三人赶紧转身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小姑娘:“不过你的感情线分叉已经到了食指下面,就表示你也十分注重精神之爱。精神肉体相结合,没毛病。”

  谢恒:……这话你可以早点说的。

  “而且你的感情线比较细,这就代表你的感情很细腻,且感情线头端上下有羽毛状的斜纹,就表示你在面对爱人时会充满热情。只不过你感情线穿过的手掌部分掌纹很乱,就说明虽然你与爱人之间的感情很坚定牢固,但围绕在你们二人之间的波折会有很多,你们的生活上会有不少麻烦甚至是危险。”

  谢恒皱眉:“那可有化解的方法?”

  “暂时从手相上看不出来太多。”小姑娘放开谢恒的手,“你的手跟别人不一样,手相很不明朗,就好像是用术法特意遮盖过一样,我能看出这么多已经是我本事厉害,换成一般的相面师肯定连这点信息都看不出来。”

  谢恒点头:“多谢。”

  小姑娘把手串打包给谢恒,谢恒拿手机扫了小摊上面打印的二维码痛快付了钱。

  “等等,”小姑娘喊住正要走的谢恒,“如果以后有什么东西要买或者要算命看相卜卦之类的,你可以直接去天师商业街的铺子找我,往后我都给你打九五折。”

  谢恒点头笑笑,“好。”

  谢恒叫上不远处的沈淮州等人,“还有什么地方要去逛逛?”

  萧亦荣看了一眼小摊边上重新低头继续划拉平板的小姑娘,问谢恒:“算的准不准?”

  “应该挺准的吧!”想到什么,谢恒赶紧补了一句,“她说我是个身体欲望与精神爱恋都很注重的人。”

  三人没说什么,只有沈淮州对谢恒挑挑眉,露出一个“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笑。

  这一刻谢恒在医生沈淮州的身上看到了天师沈淮州的影子,就是都挺会气人的。

  几人已经没有要买的东西,天师沈淮州倒是有,但谢恒也不知道对方具体要买什么,现在又是医生人格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切换到天师人格,也就只能先这样。反正沈淮州有天师执照,下次阴阳市再进来买也一样。

  几人正逛着,突然一只泛着白光的小蝴蝶飞了过来。

  正是之前元天运放出去的那只用纸钱折成的蝴蝶。

  元天运眼神一冷:“找到那只鬼了!”

  蝴蝶在前面带路,几人就跟在后面。

  很快,几人来到一家灯红酒绿的门店门口。

  瞧着屋顶上绚烂的霓虹灯,听到店铺里面传来的音乐,要不是刚刚正好有一只阿飘过去,谢恒都要以为自己是在闹市区的酒吧门口。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还就是一家货真价实的酒吧!招牌上“阴阳界”三个大字很醒目。

  萧亦荣:“进去?我之前只听说过这个阴阳界酒吧,只是没来过。”

  谢恒笑了:“你来没来过都不打紧,我不认识你家那位,没法告状,沈淮州现在这状态也告不了,不过等另外一个人格出来后就说不好了。”

  萧亦荣失笑:“我只是想说我没来过这里,对里面的情况了解有限,仅限于之前听别人说过。不过我合理怀疑沈淮州的另一个人格一定是这里的常客。”

  两人一同看向医生沈淮州。

  沈淮州听到了两人对话,很是无奈地问:“他……很爱玩儿?”

  元天运沉默不言,谢恒和萧亦荣开启了顾左右而言他模式。

  最后四人还是一块进去了,纸钱蝴蝶指的方向就是这里,要想知道沈淮州突然切换人格是不是那黄页鬼捣鬼,只能先把对方找到。

  从就把大门进来就是一段不算宽敞的通道,够大概三人并肩而行。

  通道尽头拐弯是楼梯,下面就是热闹的中心。

  走到通道拐角处就听到了下面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

  到楼下看到整个酒吧一楼的全貌,居然是一半黑一半白的对称色调。

  黑色部分走阴暗风,墙上的壁灯都是骷髅头,桌椅摆设等也都以骷髅风格为主,好几张桌上放着的饮品都是鲜红色的,血的颜色,感觉隔得很远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白色部分干净明亮,暖白色的墙壁,墙上还有阳光沙滩、鲜花和溪水的壁画,温柔的橘色壁灯让人心生暖意,鹅黄色的沙发,浅蓝色的桌椅,还有桌上摆放的郁郁葱葱的盆栽,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从前面中心的舞台开始,整个酒吧就这样被黑白色调一分为二,“阴阳界”这个名字还真取得恰到好处。

  第四百七十七章 油骨瓶

  谢恒一行人下来,果然在黑色那一半的一个角落瞧见了之前跟元天运打招呼的黄页鬼。

  跟黄页鬼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鬼,但大多数都是白衫鬼,只还有一个也是黄页鬼。

  几人朝着那个黄页鬼走去。

  虽然酒吧黑白分明,但不人鬼分开,黑色这边有活人,白色那边也有鬼,所以谢恒他们一行人过去也没有十分显眼。

  那黄页鬼正搂着一个女鬼吹牛,说什么自己攀上了大佬,很快就能从黄页鬼升到黑影鬼,边上另外一个黄页鬼在那捧臭脚,大概是想让对方帮自己介绍介绍。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混,”混混黄页鬼假模假式地端着一杯血红色的饮品,好像在品红酒一样摇晃着酒杯,这不伦不类的动作做起来看着很是滑稽,“等我升了黑影鬼之后肯定罩着你们。”

  “那是!李哥就是厉害,不仅跟天师有交情,突破还这么快!”

  “是不是有天师帮着李哥突破?”

  混混黄页鬼啪的一下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这你们少打听,反正以后跟着哥,哥罩着你们,但不该问的别问!”

  一个人影走到黄页鬼身后冷冷开口:“那李哥能不能也罩罩我?”

  “好说!你……”黄页鬼的声音在回头看到元天运后戛然而止,本来就已经呈灰白色的鬼脸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更白了一些,“运、运哥!”

  黄页鬼刚要站起来,就被元天运一把掐住了喉咙。

  一旁的谢恒眯眼,元天运果然很厉害,竟然能徒手抓住鬼体,据他所知就是考到天师执照的正经天师,大多数也不能会直接这样抓住鬼体。

  元天运漂亮的脸上满是阴鸷之色,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狭长的眼睛竟然隐隐泛着淡淡的冰蓝色的光芒。

  这时候的元天运背对着沈淮州,沈淮州也就看不到他那比厉鬼还可怕的表情。

  跟混混黄页鬼在一起的其他鬼早就被吓得躲到一边!

  开玩笑!能进来阴阳市的活人都是天师,而且这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他们几个白衫鬼,唯一的黄页鬼也是刚突破没多久的,哪里就敢跟这几个天师对上?至少不能直接硬碰硬,还是得先看看情况。

  那被元天运掐住脖子的黄页鬼只觉得脖子上烧的厉害,仿佛掐住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火钳。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火钳烧得魂飞魄散!

  谢恒走过去,按住元天运的手臂:“问话要紧。”

  元天运松开手,那黄页鬼瘫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满眼后怕,他觉得自己刚刚真的差一点就彻底玩完了,从元天运手中逃脱竟然让他在死了这么多年后有种好像能重新呼吸空气的感觉。

  元天运:“谁让算计我们?”

  黄页鬼哭丧着脸:“运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算计您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最近的一盏壁灯在元天运的身后,他前身几乎都没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泛着冷芒,看着比眼前的黄页鬼更像鬼。

  黄页鬼吓得直哆嗦。

  周围还有别的鬼和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过在酒吧这种地方闹事是常有的,在外头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人鬼混杂的阴阳市,所以只要不闹得太大,也没谁会主动插手,酒吧的服务生都没动静,谁还会多管闲事?而且这几个人明显都是天师,也有一些人认出萧亦荣和沈淮州,就更加没有鬼或者人来触霉头。

  谢恒看那黄页鬼吓的脸色都变了,双腿都在打摆子,觉得对方不像是有骨气敢隐瞒到底的那种,确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换个问题,”谢恒走到黄页鬼身边,“是谁让你去跟元天运打招呼的。”

  黄页鬼一愣,随即赶紧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浑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里面,我就是听声音知道是男的。他给了我一小瓶的上等鬼气,就让我在主动去跟运哥打个招呼。我想着反正就算不用他说只要看到运哥我肯定也要打招呼的,就答应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事,白拿一瓶上等鬼气,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有了这些鬼气,再用不了两天我就能突破到黑影鬼。”

  有些鬼一诞生就是红厉鬼、青摄鬼,但这样的鬼在少数,大多数常见的鬼都是灰心鬼和白衫鬼,连黄页鬼都不多见。但成鬼之后若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被冥府阴差勾走,留在世间游荡,那通过吸收阴气也有可能提升等级,只是这样升级很慢,只有吸收鬼气,才能尽快提升,而且是鬼气越纯粹提升的速度就会越快。

  萧亦荣:“只是这样?”

  黄页鬼使劲儿点头,“真的是!对方要是让我害运哥,别说一瓶鬼气,就是十瓶我也不能答应啊!我没那胆子!而且之前也有别的男男女女、有人有鬼知道我跟运哥算得上认识,就想通过我跟运哥套关系,毕竟运哥这张脸可是男女通吃,男的还多点,我还以为这次找我的那人也是喜欢运哥,还想着这回的人还挺诚恳,就只让我跟运哥打个招呼就给了一瓶鬼气,都没说让我帮忙牵线认识,说不定对运哥是真爱。”

  谢恒:“那人给你的那瓶鬼气带着没?”

  “带、带着,就在我身上!”

  黄页鬼拿出一个黑黢黢的瓶子,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瓶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泛着一层油光。

  谢恒拿过瓶子看,手指刚一碰到瓶子就感觉到一阵针刺一般的冰凉。

  “这瓶子……好像是骨灰烧制,但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萧亦荣拿过来看,当即眉头一皱,“难怪沈淮州会魂魄不稳导致人格切换,这是油骨瓶。”

  黄页鬼脸色一变,顿时惊慌地说:“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这是油骨瓶啊!我以为就是普通的骨灰瓶。”

  用骨灰烧制的器皿是用来盛放鬼气的最佳器皿。

  谢恒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油骨瓶!居然是油骨瓶!

  骨灰瓶本来就已经是阴气极重的动作,而油骨瓶则是在骨灰瓶的表层打上一层尸油。

  而且炼制尸油的尸体必须得是死在阴月阴日,如此形成的就是油骨瓶。

  油骨瓶比骨灰瓶的阴气更重,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对魂魄造成严重影响。

  有双重人格的人往往都有潜在的魂魄不稳的情况,受到油骨瓶的影响也会比一般人要大上许多。

  所以黄页鬼仅仅是带着油骨瓶从沈淮州的身边经过,沈淮州就受到了影响,导致天师人格暂时封闭,切换到了医生人格。

  谢恒:“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是故意的,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沈淮州只是暂时切换到医生的人格,又不会因此受伤,图什么?”

  萧亦荣:“如果对方是冲着沈淮州来的,那有可能是对方有把握被油骨瓶刺激之后,原本天师的人格会彻底消失,或者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现。对方也许跟沈淮州有仇,但是在天师人格下不是对手,所以才要封闭那一人格,这样就好对付。”

  元天运走到沈淮州身边,拉着沈淮州的手:“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沈哥!”

  谢恒蹙眉:“我还是很难想象仅仅是带着油骨瓶从沈淮州身边经过就会造成这种结果,如果真是这样也不用非要安排一个认识元天运的黄页鬼,随便找个人或者鬼从沈淮州身边经过不就可以?”

  萧亦荣点头,“对,沈淮州到底是实力强横的天师,就算因为双重人格而魂魄不稳,也不会这样轻易中招,对方应该还有别的手段我们不知道。”

  但就算这样,也足以说明对方的厉害,竟然让他们连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清楚。

  沈淮州左右看看,所有人都一脸严肃,他啧了一声,很是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氛围感。

  “既然这个黄什么鬼也算是无辜的,现在也不不知道对方到底动了什么手段,那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目前我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难得来一趟这种地方的酒吧,干脆好好享受享受,其他事情就等出去后再说。”

  谢恒笑着扫了一眼沈淮州:“你倒是心宽。”

  沈淮州直接在就近的沙发上坐下来,“还好,主要是人要知道及时行乐。要是年轻的时候一直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等到老了就会发现真是做对了!哪怕活到五六十岁就嘎了那也没什么遗憾。当然,及时行乐也要在可控的范围内,随心所欲不等于胡作非为,我是个守法好公民,热爱社会和祖国。”

  谢恒:……

  沈淮州会分出天师人格不是没有道理的。

  元天运乖巧地坐在沈淮州身边:“我都听沈哥的。”

  一旁的黄页鬼看到元天运这样纯善无害的一面,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不过在元天运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之后,立刻安静如鸡,缩着脖子坐在一旁。

  谢恒耸了耸肩膀,当事人都这么心宽,他没理由替人家操心。

  萧亦荣看着已经坐下点饮料的三人,满脸无奈,最终也坐了下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噩梦、信息

  虽然那黄页鬼也算是被利用,但如果不是他贪便宜,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而且谁都不是傻子,即便那对方没有明着让黄页鬼做出伤人的事情,但黄页鬼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况且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的方法有很多,多得是不用接触人就能达成害人目的的方法。黄页鬼心里也应该能猜到对方的目的不简单,但大概想着反正他没有直接动手害人,就算别人用了手段,那他也是不知情的,怪不到他头上。

  不过谢恒从来不是多讲理的人,至少不会把“讲理”这种事建立在委屈自己之上。

  于是当黄页鬼从谢恒身边经过时,谢恒伸出了腿。

  拿着酒杯的黄页鬼被绊倒,腥红的液体洒了出来。

  刚刚听边上那一桌的几只鬼说这种血红色的饮品可不便宜,黄页鬼端着这杯像是红酒的饮品的已经好一会了,喝了半小时杯子里的液体也没少多少,明显装逼作用更大。

  这下被谢恒一绊,杯子里也就还剩下不足一抿的量。

  黄页鬼起身瞪着谢恒,“你绊我!”

  谢恒冷冷开口:“有证据吗?”

  黄页鬼:“不是你能是谁?”

  谢恒指着边上一只鬼:“可能是他。”

  正看热闹的鬼没想到自己会被拖下水,没好气地说:“你别血口喷人,我连腿都没有!”

  谢恒一愣,往下一看——真的嘿,这鬼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不存在,估计是死前做了截肢才会这样。

  “那也许你是用手拽了他。”

  无腿鬼挥动着自己已经没有手掌的双臂:“你这人不要太过分。”

  谢恒:……

  转头谢恒就也对黄页鬼嘲讽了一句:“你别太过分,人家都没脚怎么绊你?”

  黄页鬼都惊呆了,他做人做鬼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连鬼都比不过。

  谢恒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很有“我没工夫跟你这样幼稚又不讲理的鬼多计较”的感觉。

  黄页鬼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自己今天得罪了元天运,不敢跟这几位天师叫嚣,只能忍下火气。

  转眼到了到了凌晨四点,阴阳市出口已经开放,人人鬼鬼都准备离开,市场门口停着许多阴阳出租车。

  萧亦荣和元天运各叫了一辆。

  萧亦荣:“我和谢恒一辆,袁先生,沈淮州就拜托你了。”

  元天运搂上沈淮州的腰:“萧长老放心,我会保护好沈哥。”

  萧亦荣和谢恒坐上出租车,看着先走一步的沈淮州和元天运,谢恒微微皱眉:“你倒是很信任元天运,就不怕元天运对沈淮州不利?”

  “元天运是元家人,也是京市有头有脸的家族,又跟宣家有姻亲关系,不至于有问题,你不也这么认为?不然那也不会同意这么安排。”

  谢恒嘴角一扯,这倒是,他就是觉得元天运有时候看沈淮州的眼神和宣景看他的很像,再说那小姑娘也都算出来元天运是沈淮州的桃花了,又不是桃花劫。

  “对了,你那奇楠沉香的手串能不能给我看看?”

  “嗯。”

  谢恒掏出手串拿给萧亦荣。

  “这手串果然有一股天然的香气,闻着很舒服,确实能养神。”

  谢恒点头,“这个价格买到算是我赚了,那小姑娘在天师街的铺子也很不错,你回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去看看。”

  萧亦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手串,我也想买一条。”

  谢恒刚想说这样的手串哪里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口袋里的手机就传来了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竟然是宣景发过来的。

  【谢恒】

  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在凌晨四点多。

  怎么这么时候还没睡?是又被梦鬼缠上了?

  谢恒一慌,赶紧给宣景打了电话过去。

  对面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宣景?怎么了?是不是又陷入梦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三秒,“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噩梦。”

  谢恒放心了,笑起来,“什么噩梦能让我们宣总半夜惊醒?特意给我发消息,不会噩梦跟我有关吧?说来听听?”

  宣景听着谢恒轻快的声音,心里跟着松快不少,但一想到刚刚的梦境还是沉着脸色:“不说了,不吉利。”

  他是梦到了谢恒,而且还是在古代,梦中他跟谢恒似乎是君臣关系,私下很亲近,但谢恒突然就消失了,任凭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年复一年,身边有人劝说他放弃,说这么长时间没消息人一定死了。他听不得这样的话,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都想做一次暴君。

  他在无尽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明知是梦,但靠在床上还是一阵阵心悸的感觉。好像心脏的位置曾经空过。

  失去过的感觉太明显,他急于证明谢恒还在。大半夜的不好打电话,不想把对方吵醒,只能先发个信息。

  信息发了出去,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额头,不愿意再睡去。这种感觉比之前被梦鬼纠缠时更加难受。

  下一瞬对方竟然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

  谢恒轻笑:“嗯,不过梦境中的事当不得真,我这不好好的么!”

  两人都没在说话,好一会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心照不宣的沉默,寂静,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挂断。

  又过了一会,宣景淡淡勾起嘴角,刚想打破沉默问谢恒怎么这么晚也没睡,就听到电话那头另外一道男声:“很不错,饱满圆润,手感很好,味道也很好。”

  紧跟着是谢恒的声音:“很喜欢?可惜现在你只能摸摸。”

  “摸摸就已经很舒服了。你觉得呢?”

  “嗯,不错,你这手法也很娴熟。”

  “摸过不少,自然不一样。要不要我教教你?”

  “不用。”

  宣景没拿着手机的手猛地抓紧床单,“谢恒!”

  那边萧亦荣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恒:“你还在通话?抱歉,我还以为电话已经挂了。”

  谢恒对着萧亦荣摆摆手。刚想说话,又听到电话那头的宣景好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身边有人?”

  这有些不太对劲儿的语气……

  凌晨四点多,身边有个男人……

  靠!

  谢恒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我现在在外面,出租车上,刚刚跟朋友去一个只在晚上开张的地方买了点东西,现在在回来路上。”

  宣景抓着被单的手放开,轻轻“嗯”了一声。

  谢恒呼出一口气,好在他反应比较快解释清楚了。

  “最近忙吗?”

  “还好。”

  宣景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满天星辰,“后天有没有时间?”

  “嗯?不一定,有事?”

  “一个酒店的周年庆活动,我收到了邀请函,要不要一起去?听说那酒店的澳龙做得很好,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很喜欢吃海鲜。”

  宣景作为宣氏集团的总裁,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请柬,秘书处有专门的人筛选请柬,最后百分之九十五的请柬都会被过滤掉,能送到宣景面前的没几张,就这为数不多的几张请柬,宣景也不一定会去。

  那家酒店在京市还算有些名气,但也不够资格让宣景一定得出席他们的周年庆活动,本该会被直接过滤掉,但之前宣景跟王秘书长说过,如果有酒店请柬,先了解一下酒店特色,海鲜做得特别好的就留下。这张请柬才能被送到宣景的办公桌上。

  只是宣景本来没打算找谢恒,这段时间集团上下的事情不少,晚上都是忙到大半夜,有参加一个不重要的酒店周年庆的时间他能做很多事情。

  可这会听到谢恒的声音,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象到了对方吃到合胃口的龙虾后满足的表情,邀请就这样脱口而出。

  果然,电话那头的谢恒欣然答应。

  到了很宣景约定的日子,谢恒跟陶老请了假,好在这段时间考古队没什么新发现,不算忙。

  谢恒在京大东门等宣景。

  十五分钟前通的电话,宣景让他二十分钟后下来,他还是没忍住挂断电话就直接从宿舍出来了。

  大约又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谢恒面前。

  车门打开,包裹着银灰色西装的长腿迈下来。

  宣景扶着车门下车,头发经过打理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比平日更加端重,整个人清冷又矜贵。

  从宣景停车在这里开始,周围的目光就都汇聚过来,到他下车,不少人干脆迈不开步了。豪车霸总,还有那许多明星都自愧不如的颜值,这是什么小说配置?

  那天杀的灰姑娘在哪里?

  宣景绕到另外一边给谢恒打开车门。

  谢恒歪头笑道:“我又不是女人,宣总不必这么绅士风度。”

  宣景:“绅士风度无关男女。”

  谢恒顶着一种羡慕的视线笑着坐上副驾驶。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东皇中心的一家高档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谢恒:“酒店是在这里?”

  宣景摇头:“先来带你买身衣裳。”

  谢恒眼睛一亮,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勾引的机会又来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允许范围内

  谢恒不好意思地一笑:“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是参加酒店周年庆就该穿得正式点,应该想到要去买身西装。”

  之前很多大学同学在大四找工作时就买了西装用来面试的时候穿,但谢恒因为已经考上了研究生,自然就省略了这个环节。研究生期间大多数时候不是做课题就是跟着老师跑古墓,根本没有穿西装的场合,所以也就从来没想起来买。

  宣景:“没关系,现在买也来得及,我陪你去挑挑。”

  实际上宣景去参加周年庆,凭他的身份就算穿着拖鞋大背心过去也没人敢说什么,所有人照旧会奉承巴结,他带去的人也一样,只是宣景没有必要这样特立独行,也不想让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落在自己和谢恒身上。

  两人来到品牌西装店,女销售立即上前热情迎接。

  虽然两人的穿着风格迥异,但品牌店的销售眼力一般都不会太差,一眼就看出宣景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价值七位数的高订。边上那位虽然是运动帽衫加休闲裤,而且是大众品牌,但身上的气质非同一般,有些有钱人就喜欢穿大众品牌。

  宣景:“挑几套适合参加宴会的西装,给他试试。”

  “好的!”

  三个销售一起去拿衣服,每人都拿了两三套,满面笑容地把谢恒推进了试衣间。

  谢恒不喜欢逛街,买东西基本都是网购,就算以前在店里买衣服,也是看中了找到合适的码数就直接拿下,从来不会去试衣间试,他不喜欢试来试去的,很麻烦。但这一次,他耐着性子,每换完一套衣服就出来给宣景看,问宣景的意见。

  谢恒的身材不如宣景健硕,骨骼框架没有那么大,但也挺拔修长,肌肉匀称,同样是令人艳羡的衣服架子。

  一套套剪裁合适的西装套在身上,那精英范儿呼之欲出。

  略收腰线的马甲勾勒出紧致的腰身,西装裤包裹下的双腿笔直修长。

  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有钱人家的少爷,清俊高贵。

  宣景一早就猜到谢恒一定很适合西装,但亲眼看到后还是被震撼到了,想象终究是想象,眼前的谢恒比他想象的还要俊美非凡得多。

  “很不错。”转头又对边上的销售说,“刚刚那几身都要了,挑几条搭配的领带。另外再去边上挑几双42码的皮鞋。”

  “好的,您稍等。”

  两个女销售去边上鞋店挑鞋子,一个女销售去挑领带。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有些有些人买东西很随意,附近店铺的销售们也经常串店。

  挑了领带的女销售先回来。

  谢恒扒着试衣间的门框对宣景说:“我不会打领带。”

  女销售立即说:“我可以帮先生……”

  “我来。”宣景打断女销售的话朝着试衣间走过来。

  谢恒勾起嘴角。

  宣景挑了一条和现在谢恒身上这身灰蓝色西装较为搭配的领带替谢恒系上。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可惜宣景系领带的动作太快,谢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宣景就已经弄好了。

  宣景:“不错,很合适。”

  谢恒看了一眼边上一条银灰色的领带,抓过来放在宣景的脖子下面比划了一下,“这条很搭配你这身衣裳,我帮你系上?”

  今天宣景没有系领带。

  宣景:“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谢恒笑着,“正好我刚刚看了你系领带的手法,可以学着弄一下,免得以后有要打领带的时候还是不会。”

  谢恒都这么说了,宣景就没再拒绝。

  高档服装店的试衣间很宽敞,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起也不会显得太过逼仄。

  但要打领带就是要站得近一些。

  两人几乎脚尖抵着脚尖。

  谢恒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领带,偶尔还会“不经意”碰到宣景的胸膛。

  宣景一开始的注意力还能集中在领带上,但很快就被那白皙的手指吸引。很好看的手,不算多细腻,却是他看过的最漂亮的形状。

  明明打领带的手法很不熟练,弄了半天绕都没绕好,可宣景却觉得赏心悦目,只是被那双手不小心碰到的胸膛有些不同寻常的灼热感。

  头发上洗发露的香气飘进鼻腔,宣景想着也不知道谢恒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露,很好闻。

  一个领带弄了快五分钟,谢恒也不好再继续“笨手笨脚”下去,他刚刚低头的时候已经故意将自己漂亮的后脖颈子露出来,也不知道宣景有没有注意到。

  然而谢恒抬头的动作太快,宣景又在因为谢恒头发散发的淡淡香气而出神,于是谢恒的鼻子精准无误地撞到了宣景的下巴。

  “唔!”

  谢恒捂着酸痛的鼻子后退一步。

  “抱歉!”宣景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谢恒的手拨开,“我看看。”

  谢恒眼睛里已经冒出生理盐水,“疼……”

  宣景的心一揪,“对不起,去看看医生?”

  谢恒轻轻吸了下鼻子,“不至于,应该稍微待一会就好了,你下巴痛不痛?”

  宣景摇头:“不痛,你真没事?”

  谢恒摆摆手,心里却想着真是亏了,要是嘴唇磕嘴唇,哪怕磕出血了也值得,好歹算是亲上了,鼻子碰下巴算怎么回事?这可一点都不暧昧。

  又吸了下鼻子,谢恒已经觉得不那么疼了,眼里的湿意也压了下去。

  “好了,我没事了,去宴会吧,别迟到。”

  “迟到一会也没关系。”

  实际上现在已经过了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不过没关系,这种宴会也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在什么时候进场,只要有邀请函,什么时候进都可以。

  所幸酒店距离商场不是很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

  酒店门口有侍应生查验邀请函,边上还有大堂经理招呼客人。

  宣景拿出邀请函,侍应生的脸色立即变了,那位大堂经理也眼尖地看到了宣景手上与他人不同的金色邀请函,立即过来亲自接待。

  对着宣景带过来的谢恒也满是讨好之色。虽然他不认识谢恒,但想着能跟宣总一起的肯定也是非富即贵,态度殷勤些总没错。

  “宣总,您能赏光我们酒店周年庆是我们的荣幸,快请进,周总已经恭候多时。”

  十五分钟前该是酒店老板周总致词,但因为宣景还没到,之前王秘书长又回复过酒店这边说今天宣景回来出席周年庆,所以周总就把致词时间延后,打算等宣景来之后再进行,同时有可能的话还想请宣景讲两句,哪怕是随便敷衍两句,但让人见到宣氏集团总裁能在他这酒店周年庆的场合讲话,日后他的路子也能宽敞许多。

  这家酒店只是他的众多产业之一,只要他跟宣景“有交情”,他的其他产业日后的发展空间都会被拓宽,到时候的盈利不知道能多开多少这样的酒店。

  周总得知宣景到了,哪里敢让宣景过去找他,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过来。

  谢恒看这位周总应该是有事情想跟宣景说,便主动表示去一边等候。

  宣景既然来了这里参加周年庆,就不好直接驳了周总的面子,让谢恒去边吃甜点边等着自己。

  周年庆被邀请过来的名人大佬不少,到底是在东皇中心开的酒店,有些影响力。

  谢恒挑了点两块酸酸甜甜的点心开胃,最近胃口不合适很好,开开胃一会才好吃澳龙。他倒不是非得占人家酒店周年庆的便宜,只是不想辜负宣景的好意。

  “呵!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守在点心区吃东西?”

  满带恶意讽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恒转身,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男人,眸光渐冷。

  黄书平,天问学院毕业级学长,当初去宣家给宣景解决梦鬼时这人也在,那时候不断讽刺谢恒的几个学员就是黄书平带头。

  黄书平看谢恒不说话,心里更加恼火,他就是看不惯谢恒这幅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的样子。自己明明是学长,谢恒却从来不尊重他。而且在谢恒出现之前,他一直是学院的风云人物。厉害的家世,优秀的天赋,未来一片光明。

  但谢恒来了之后,老师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就只有谢恒一个,还动不动就让他们多向谢恒学习。

  一听到谢恒这个名字,黄书平就膈应得不行。

  “哼!就算你血脉天赋再好又怎么样?你就是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可怜虫!这里不是学院,衡量个人价值看的是金钱和地位,你一个孤儿有什么?怎么跟我这个黄家少爷比?话说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缪斯酒店的邀请函可不会发给一个孤儿,就算你接任务赚钱,现在能赚几个子?绝对不够资格进来这里。”黄书平恶劣一笑,“你该不会是傍了哪个大款求着人家带你进来的吧?啧啧,一个无钱无势的孤儿,也就只能靠这种不要脸的手段混进上流社会了。”

  谢恒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正要反击,背后贴上一面宽阔的胸膛。

  宣景不知何时来到谢恒身边,错位的身躯将将贴在一起。

  宣景眼神锐利又冷冽地看着黄书平,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寒意:“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不能让你成为孤儿,但我可以让你的九族无钱无势。”

  作者闲话:  【多谢kissmeimei送礼物~】

  第四百八十章 应该这样做

  沈淮州今天也首要来参加周年庆,他在这家酒店有些股份,早前收到了邀请函就准备过来。但在阴阳市上切换到了医生人格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从阴阳市出来后就又回到了天师人格,想起了周年庆的事,反正这两日也没什么安排,就过来看看。

  刚刚他就看到了黄书平在为难谢恒,正准备过去帮忙,宣景就先他一步过去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这么一番把能把黄书平给直接吓尿了的话。

  黄家确实有点小钱,但在宣家面前,那就是蚂蚁和大象,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让黄家家主知道自己的儿子得罪了宣景,估计为了能获得宣景原谅,就是让他跟黄书平断绝父子关系都可以。

  黄书平脸色难看,他能察觉到周围头投过来的目光,鄙夷、嘲笑……

  出身富裕家庭,半生顺风顺水的黄书平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然而他可以对着谢恒放狠话,却连一个凶狠的眼神都不敢给宣景。即使他咬得腮帮子酸痛,他也不敢为了自己的面子跟宣景叫嚣。

  哪怕家中的事业主要有大哥打理,他也知道如果真得罪了宣景会是什么下场,面对宣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黄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对不起!”

  黄书平低头,逼不得已又言不由衷地道歉。

  宣景垂眸冷冷看着:“你以为你的道歉很值钱?”

  黄书平咬着牙,眼底蕴着屈辱的眼泪,“谢恒,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是我狗眼看人低!你、你别跟我计较!”

  谢恒挑眉,想想却也不意外黄书平能做到这种程度。

  黄书平也不是个傻子,该知道宣景之前说的让他九族无钱无势不是假的,宣景办得到,如果真因为他而造成这样的后果,他的后半生就彻底完了,也绝对不会得到任何亲朋好友的帮助,甚至有可能反目成仇。

  个人的自尊在家族企业存亡面前,不值一提。

  “你走吧,”谢恒懒得再看黄书平这样,“别再碍我的眼。”

  黄书平低着头快步离开,然而不管他走得多快,仿佛还是能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宣景又被几个老总围住说话,谢恒站在不远处拿了杯茶水润喉,这一次没有不长眼的人敢上前找谢恒的麻烦,倒是有不少人过来搭讪讨好,大概是想借谢恒的关系搭上宣景的船。

  谢恒不耐烦应付这些人,却也不想让人诟病宣景带来的人没有教养,就虚虚应付着。

  到底在朝堂上厮杀那么多年,谢恒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个“世故”的人,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点也不亚于那些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

  很快那些以为谢恒好拿捏想在他这招突破口的人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好对付,说话滴水不漏,姿态进退有度,现在他们都开始怀疑谢恒是不是宣景从哪里挖来打算用心培养的人才。

  确定不容易讨着好,围在谢恒身边的人就少了许多。

  沈淮州在这时走了过来,三两句打发了围在谢恒身边的几人,成功营造了二人谈话的氛围感,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冒然过来攀谈。

  “你家宣总真霸气,看他威胁黄书平时我都觉得生在这个法制年代真是委屈他了。”

  谢恒盯着沈淮州不说话。

  沈淮州笑了笑,“人格切换过来了,我现在是天师人格。”

  谢恒收回目光:“看出来了,你比医生人格骚包得多。”

  沈淮州:“这么说就过分了,我那是风流潇洒,医生人格才是闷骚。”

  说起这个沈淮州就生气,自己也就意外“消失”那么一会,另一个人格竟然就跟那个元天运熟悉得好像能称兄道弟了,他们是同一个人,他很清楚另一个人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是我带你去阴阳市,你就把我丢给元天运,也不怕他对我不利?”

  谢恒扬起一边嘴角,“怎么对你不利?干得你下不来床?”

  沈淮州:“呵,要下不来床也是他下不来床,你觉得他能压我?就算是医生人格也是上面那个,那小兔崽子还是个大学生,我弄不过他?”

  谢恒邪气一笑:“都说穿西装的干不过穿校服的。”

  沈淮州挑眉:“你也是学生,难道你以为自己有机会压了宣景?”

  谢恒:“我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看你另个人格倒是很喜欢元天运,说不准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身体,你跟元天运就有实质性进展了。”

  沈淮州:“都是成年人,就算真有肉体关系又怎么样?谁还会要死要活地闹着负责?元天运要真对我有意思就该事先了解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了解了还不介意,大家happy一下也不错,我还挺喜欢他那张脸。”

  谢恒瞧着沈淮州那无所谓的浪荡子模样,总觉得这货最后会栽跟头。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宣景打发了所有过来套关系的人,拒绝了其他人攀谈的举动,径直朝谢恒走过来。

  沈淮州端着酒杯向宣景示意:“宣总,又见面了。”

  宣景:“另一个人格?”

  “厉害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恒一把拉住宣景的手臂将人拽到自己身边:“你那一套理论自己留着就行,不用说出来祸害别人。”

  沈淮州托着下巴,满眼深意地看着谢恒:“你是不是怕我会教坏你家宣总?不是说八字儿还没一撇呢?这就着急护上了?”

  谢恒没理会沈淮州,转头对宣景说:“打电话给表弟。”

  沈淮州邪气地勾了勾嘴角,“叫就叫,你真当我怕他?”

  宣景给元天运打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元天运到了。

  “沈哥!”任谁都看得出见到沈淮州的元天运有多高兴。

  沈淮州淡淡看了一眼元天运,没有回应。

  元天运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之前医生人格下的师父待他太好,都让他有点不适应天师人格下的师父了。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师父的两个人格都会接受他。

  周总致词结束后是抽奖环节。

  原本设置的一等奖是一万块钱。

  但后来周总收到王秘书长回复得知宣景会出席宴会,就把原本的一等奖变成二等奖,二等奖变成三等奖,一等奖改成三万元加一部最新款的水果手机,以显示他们酒店很大方,也从侧面说明他们的生意好。

  现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抽奖。

  宣景问谢恒要不要去。

  谢恒笑着摇头:“我就算了,我手气不好。而且每个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如果我抽中了,那就消耗了一点运气,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可能就会运气不足。我不是运气爆棚的人,所以得省着点用。”

  每个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

  宣景恍惚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之前听过这句话。

  抽奖结束后开席。

  周总确实大方,设置的座位数远远超过受邀人数,不仅每桌都没坐满,还空了几张桌子。

  这样其实更好,真要都坐满了肯定显得拥挤。

  宣景四人一桌,其他人很识趣地没有凑过来。

  哪怕他们再想把握这次的机会搭上宣景,没有宣景的邀请也没有谁敢自作主张坐到他们这一桌。

  周总默默讨好宣景,给他们这一桌拿的是顶好的酒。

  百万一瓶的酒,沈淮州就跟喝饮料一样一杯杯倒满又喝干,直接省略了品尝环节。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淮州还喝得很不满意,皱着眉说:“这么贵的酒,味道还不如啤酒好,到底是我的品鉴能力不行还是这酒不行?”

  元天运:“自然是酒不行,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真的一分钱一分货,现在就爱搞噱头看品牌,一个红白蓝的尼龙袋子贴上名牌标签都能卖个十几万,所以贵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的,最主要还是看自己喜不喜欢。”

  谢恒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天运在那瞎鸡儿白话。

  偏偏沈淮州还真信了,在那点头表示认可。

  谢恒懒得再看,低头跟自己盘子里的螃蟹和龙虾做“斗争”。

  以前在古代吃螃蟹吃虾都有宣景给他处理好,会帮他把肉都弄出来,现在他肯定不能让宣景帮他弄。

  只是太久没有自己处理,现在弄起来手法很生疏。老半天才拆了一半的蟹壳。

  就在谢恒准备继续奋斗时,一个托盘推到面前。

  里面是拆好了的螃蟹肉和龙虾肉,整整齐齐地分开码放。

  谢恒抬头,对上宣景微笑的眼睛,“吃这个。”

  不等谢恒拒绝,宣景就把谢恒的餐盘拽了过去,继续分解螃蟹壳。

  谢恒愣愣看着,“你为什么……”

  宣景低头笑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啊,你别误会,我只为你处理过螃蟹,没有给别人弄过。”

  谢恒脸上飞上一抹淡淡的红,“谢谢。”

  沈淮州看得啧啧称奇,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谢恒害羞的模样。

  谢恒是真的很喜欢宣景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我的荣幸

  就在沈淮州抱着酒瓶子瞎琢磨的时候,一碟同样拆得很漂亮的螃蟹肉被推到他眼前。

  沈淮州转头,看着元天运那张仿佛在发光的笑脸。

  “沈哥,快尝尝,这里的海鲜味道确实不错。”

  沈淮州皱着眉头不是很情愿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只剩下一点点底的酒瓶,开始品尝膏满肉肥的螃蟹。

  嗯,味道是很好。

  二十分钟后,谢恒吃饱喝足。

  “咱们走吧!”

  元天运:“你跟表哥走吧,沈哥醉了,我直接在酒店开间房让他休息。”

  谢恒看向沈淮州,神色正常,没有平日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模样,看起来严肃又正经,脸色也很正常,连一点点醉酒的红晕都没有。

  “你确定他喝醉了?”

  元天运:“沈哥喝醉了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瞧着比平时还”正常”,但实际上已经快神志不清了。”

  谢恒又仔细观察了一会,果然瞧见沈淮州的眼睛并没有那么清明。

  所以这人醉了之后反而像是没有醉?

  他还第一次见到这种醉酒状态,很就有欺骗性啊!

  “行,那他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

  谢恒拉着宣景离开,元天运扶着沈淮州到楼上开了房间。

  沈淮州躺在床上,脸色看着正常,脑子却已经混沌一片。

  他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一张符合他审美的漂亮脸蛋,就在他的上方,自己的脸映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

  沈淮州抬手勾住元天运的脖子,扬起唇角,“你喜欢我?”

  “喜欢。”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就取悦我!让我舒服了,就给你喜欢我的机会!”

  元天运低头吻在沈淮州的漂亮的锁骨上:“这是我的荣幸!”

  十分钟后,沈淮州一把抓住在身下动作的脑袋,用力按了下去,片刻后发出一声长长的舒服的喟叹。

  元天运抬头,那张被沈淮州的两个人格都肯定的漂亮脸蛋上染上了动人的情欲。

  然而沈淮州这会十分疲惫,那瓶被他嘲讽过的名酒终于对他展开了报复,经历了一次简单的发泄后只觉得手脚发软。

  元天运动作温柔地将人放倒在床上,架起沈淮州的腿,按住那劲瘦有力的腰肢,专注又虔诚地说:“沈哥,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舒服。”

  沈淮州半撑着手臂勾着嘴角,“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沈淮州为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感到深深的后悔。

  屋顶的灯光开始出现重影,从眼神涣散到眼睛翻白,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脑海中仅剩下的一丝意识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会被干死在这间房里。

  床上,地板,桌子,沙发,浴室,洗漱台,甚至是阳台……

  沈淮州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也震惊于平日里看着那么腼腆可爱的大男生怎么能在情事上凶狠到这种地步!

  最终意识远去,被黑暗包围,肉体却还在欲望中沉沉浮浮。

  皮鞋和运动鞋被丢在一起,地上休闲裤压在了西裤上,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七月中,炎热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心烦意乱。

  这段时间谢恒一直忙在考古现场,人都晒黑了些。

  那天从酒店出来,宣景送他回京大,他也把那奇楠沉香的手串送给了宣景,并告诉他除了洗澡之外尽量不要摘下来。

  之后他们虽然时常有联系,但一直没见面。宣景那边很忙,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懂,但偶尔跟宣景通电话时还能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说什么合同、季度收益、项目之类的,而自己在考古队的事情也不少。

  两人都这么忙,结果就是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最多就是发个消息或者一通简短的电话,连视频都没有。

  谢恒的“勾引计划”被搁置,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几次不算也太成功的小动作有没有起到作用。感觉是没有,毕竟看宣景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其实他们之间相处挺融洽,甚至有时候看起来关系很亲近,像去酒店参加周年庆那次,宣景还给他拆螃蟹和龙虾。

  谢恒并不迟钝,能感觉到宣景对自己有好感,但他还不太好把握这个好感度究竟有多少,是当做很好的朋友,还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

  宣景对他与旁人有差别,他相信至少就拆螃蟹这件事,宣景不会为别人做。

  在骨子里和本能中,宣景对他照顾和爱护,给他旁人享受不到的温柔。

  但只要一天这份感情没有完全升华到爱情,或者宣景一天没有恢复记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不管宣景再怎么照顾他,还是会差点感觉。

  上午十点多,谢恒带着一部分新出土的小件文物从考古现场回去京大。陶老这两天都在实验室跟几位古董圈里有名望的专家学者一起进行文物修复,新出来的小件有破损但不太严重的都会送到这来。

  到京大时已经一点多,早上就没吃饭的谢恒饿得前胸贴后背,送完文物之后就准备去食堂买点东西吃。

  刚到食堂还没想好吃什么手机就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是沈淮州。

  从那日参加酒店周年庆回来,他跟沈淮州就再没联络过,主要是没什么要联络的事。

  谢恒后面因为有问题要请教而跟萧亦荣联系过,从萧亦荣那得知沈淮州有正常出现在学院,他也就没管,也不知道这时候这人找自己什么事。

  “喂。”

  “赶紧去宣家一趟,你家宣总出事了。我马上到你们学校东门口,快出来。”

  谢恒身体一震,转头就往食堂外跑,一路上险些撞到好几个人。

  一路狂奔到东门口,沈淮州的跑车也刚好到达。

  谢恒什么都没说单手扶着车门就跳了进去,连开关车门都省了。

  “宣景怎么了?”

  沈淮州:“陷入梦魇中了,还是梦鬼作梗!”

  谢恒满脸沉郁。

  怎么可能?!

  之前梦鬼明明应该已经被打击压制得很惨,按理说就算没有完全将其消除,但凭着宣景坚定的意志和纯阳之体,那梦鬼应该都没有机会作乱才对。被宣景的意志消灭只是早晚的事,宣景又怎么会突然中招。

  谢恒正要问,沈淮州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我只是刚刚听元天运说宣景又被梦鬼困住了,具体情况他也不太了解,但估计宣家那边会很快联系你。”

  果然,下一刻谢恒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来电显示是章管家。

  宣家的那位管家。

  电话里章管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说中午宣景回来,因为有关于集团的一些情况要告诉宣老爷子,两人聊完之后宣景就回去房间休息了,午饭也没吃。

  睡觉的时候是十一点半,按照宣景的习惯,一定会在十二点半前醒过来,也就是最多一个小时的午睡。

  然而到了十二点半宣景还没有醒过来,章管家还想着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睡过头,但由于以前有过比现在更累的情况但宣景都挺过来了,也没有睡过头,所以章管家很不放心,就在禀告宣老爷子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宣景卧室的门,结果就看到宣景的脸色不对,跟之前被梦鬼困在梦中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状况。

  宣老爷子正在跟元家的人通话,章管家的话透过话筒传过去一些,不是很多,但足够元天运大概猜出是什么情况。

  元天运告诉了沈淮州,沈淮州收到消息后就立即过来京大找谢恒。

  路上的谢恒十分担心,也很后悔自己上次见到无为时怎么就没让对方教会自己缩地成寸的术法,这样如果宣景出了什么事自己就能第一时间去到宣景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车子里,几乎失去理智地咒骂着每一个拦住他们的红绿灯。

  终于来到宣家,谢恒忙不迭从元天运的敞篷跑车上跳下去。

  章管家看到谢恒就好像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带着谢恒去宣景的卧室。

  宣老爷子也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手交叠,看起来很镇定,也不知道是伪装的好还是太过相信谢恒一定能救下宣景。

  沈淮州给宣景做了个检查,“可以断定是梦鬼,那东西狡猾得很,这段时间一直安安分分,还以为已经消失了,没想到是一直潜伏起来伺机而动,看他现在的情况,之前谢恒入梦对梦鬼造成的伤害已经被修复了一些,不然也不可能让现状态有了极大好转的宣景中招。”

  谢恒:“我现在就入梦!这次一定要把那梦鬼弄出来大卸八块!”

  沈淮州:“小心,这一次梦鬼有可能会提防你。”

  上一次梦鬼并没有料到他们能成功入梦,所以大意了,但这一次可就没有这样的便宜好占,说不定梦鬼会来个先下手为强。

  谢恒:“放心,我会尽力不让他找到。”

  当初入梦的谢恒能力还不够,他每天都在学习进步,如今的自己已经比那时候要厉害得多,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实力躲过梦鬼,至少不让梦鬼能轻易找到他!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又见佞臣

  谢恒恢复意识,耳边有嘈杂的人声,但与第一次入宣景的梦境不同,这次在耳边纷乱的言语并不粗鄙,听着像是一些人在文绉绉地辩论。

  “简直就是胡闹!给农户这么多便利,那些商贾还不闹翻天!”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户就低于农户,洪真帝时期给商户脱了贱籍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那些商户应该知足!”

  “那都是几代前的事情了!如今我朝的赋税有多少来自商户?商人的地位早已提高,过去与今朝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耕种向来都是国之大计,也是国之根本,商户再有钱,交上来的赋税再多,也顶替不了农户的作用。过去三年我朝务农者锐减,粮食产量一再缩水,若是还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到时候多少人吃饭都是问题,动摇的将是我朝的根基!”

  ……

  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中,谢恒已经了解了这次梦境的背景。

  可以说从他恢复意识开始,关于这个梦境世界和他当下这个身份的信息就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脑海中,这下倒是方便了许多,不用他去费心调查了。

  这一次的梦境还是古代,而且大致情况与他去过的真正的大瑾朝十分相近,甚至这里也叫大瑾。

  谢恒现在的身份是当朝丞相,也是大瑾最年期的丞相。

  虽然年轻,但没有任何人质疑谢恒的能力。他十三岁金榜题名高中探花,之后在官场上几经沉浮,用事实向帝王和满朝文武证明他出众的能力和狠辣的手段。

  明明有着看起来令人无比心动的俊朗相貌,当朝公主都对他一见倾心,可偏偏他也拥有着这世上最冷硬的心肠和最毒辣的性情。

  谢恒初入朝堂时还是康乐帝时期。

  康乐帝已经年迈,膝下皇子公主众多,前六位皇子的年龄相差不大,从大皇子到五皇子都有实力强大的外加支持,而且也都能力不凡,没一个草包,皇位竞争自然十分激烈。

  所有人都认为最后的储君会从前五位皇子中诞生,但谁也没想到最后在储位之争中胜出的竟然会是从前最不显山不漏水的六皇子——宣景。

  在这个梦境背景中,宣景母妃的身份不高,只是一个嫔位,这个嫔位还是在诞下六皇子之后被封的,母凭子贵。又是出身小吏,还不是京官,一直没什么作为。

  宣景平日的表现也并不出众,什么都是中规中矩,而在皇家,太过中规中矩就是平庸,就是没有被扶持的价值。

  因此在储位之争的最后阶段,当宣景像一匹黑马一样杀出来,众人才发现如今暴露出来的六皇子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不小,而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势力是六皇子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

  最终宣景以雷霆之势斩断其他皇子的臂膀,稳稳当当坐上皇位。登基之后又及时扫除后患,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于最短的时间将朝廷的实权部门全部握在手中,进一步巩固皇权。

  后知后觉的满朝重臣开始细细回顾六皇子的夺嫡之路,震惊地发现似乎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有一个人的身影——谢恒!

  曾经得先帝看重的最年轻的吏部尚书谢恒,在之前的夺嫡之争中看似保持中立,竟然是在所有人无知无觉时就站队了六皇子,并且最终扶持六皇子登上帝位。

  所有人无不惊叹,这谢恒不愧是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越过众人成为先帝心腹重臣的人,眼光竟也这般毒辣,能瞧出从前最不显眼的六皇子才是所有皇子中最具手段才干和成熟心性的。

  谢恒辅佐了六皇子也不是简单的从龙之功,他与六皇子就像是相互成就的关系。没有谢恒,六皇子不会这么快登上帝位,没有六皇子,谢恒也不会成为大瑾国最年轻的丞相。

  宣景登基为明景帝,登基当日便擢升谢恒为一品丞相。

  满朝文武无人有异。

  那比大多数人都年轻的面孔,那个眉眼嚣张的青年,就这样穿着绛红色一品朝服站在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现在是明景帝登基的第三年。

  明景帝自继位开始,治淮河修漕运,轻徭薄赋修明政治,内安中原九州,外攘四境八郡,绝对算得上当世明君。

  而目前朝堂上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谢恒这位丞相。

  明景帝没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但谢恒自上任丞相以来,却是一日比一日嚣张狂妄,他培植实力、党同伐异,在朝堂上竟与明景帝有分庭抗礼之势。

  人人都说这位年轻的丞相野心勃勃,已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

  捋完了世界背景和基本的人物关系,谢恒……十分兴奋!

  这简直就是当初自己和将军在大瑾的延续啊!

  如果他没有回到现代世界,说不定他和将军的走向就是这样。

  登上帝王之位的将军会给自己封官加爵,他们也会继续心和面不和,如此自己就能帮将军揪出那些怀有异心的不轨之人。

  在现实中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做一回君臣,梦境里倒是实现了。

  唯一头疼的就是谢恒拿不准梦境中目前宣景对自己这个身份的态度。

  在谢丞相这个身份的记忆中,他和宣景的关系可不像现实中两人的关系。

  梦境中他辅佐了当初还是皇子的宣景登上帝位是事实,但后来登顶权力之巅的他越来越放肆也是事实。虽然记忆中自己没有“谋反”之心,但他之前的行为已经足以令任何一位帝王动杀心。

  而在记忆中,谢恒并没有找到宣景针对自己的情况,作为皇帝的宣景一直都是秉公办事的态度。

  梦中的谢丞相很有手段,哪怕再怎么嚣张,也绝对不会触碰底线,所有看起来放肆的言行举止也都是有理有据,所以不会被轻易拿到把柄。只要宣景不因为他的放肆而心存芥蒂,自然也就没有故意为难的举动。

  现在谢恒入梦,为了不让梦鬼察觉到,那人物就不能有太大的变化,不然很有可能引起怀疑。

  所以他还是得继续嚣张下去。

  好在从前他就很有经验,虽然现在没有他跟宣景的亲密关系“保驾护航”,但他要想做到在不触及宣景底线的情况下放肆轻狂也并不困难。

  眼下的朝廷争论源于一个惠农政策的提议。

  这个提议是谢丞相一派的官员提出,自然也是谢丞相的意思。

  哪怕谢丞相在官场上排除异己、敛财弄权,甚至如同在现实中的大瑾朝一样,也被冠以“佞臣”之名,但他同样也有真材实料,所推行的很多政策很多都利国利民,有助于国富民强,在他的意识中就是只有国家强盛、百姓安乐,他才能尽情得享受身为权臣的好处,才能更加无所顾忌地谋求金钱和权势。

  然而一些腐朽的情况之所以会一直存在,是因为有些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谋得利益,那谢丞相既然要推翻这种情况,也就必然会伤及部分人的利益,自然就会遭到抵制。

  这也是这场朝堂争辩的由来。

  这一次谢丞相提出的政策归根结底,就是要把原本属于商人的部分权益划给农民,同时颁布一些保障条例,使得商人不能像以前一样尽情压榨剥削农户。

  那些持有反对意见的官员的倚仗主要从两点出发,一是几代下来商人在潜移默化中提高的社会地位,二来就是谢丞相要推翻的一些条例是老祖宗定下的。

  凭着这两点,在这场辩论中他们还真没怎么落下乘,谢丞相的人反而没怎么能占到上风。

  如今在谢丞相这个身份,但凡他有什么想法意见,已经很少会亲自在朝堂上表述,都是他手底下的官员站出来表达。

  不过今天估计是不能轻松看戏了。

  谢恒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端坐龙椅上的宣景。

  玄色暗金的龙袍穿在身上气势逼人,十二旒冕轻轻晃动,刀削斧凿的眉眼冷冽锋利,墨色的双眸幽暗深沉,让人看不透其中情绪,也无从判断他到底更偏向于哪一边。

  谢恒微微叹气,往前迈了一步。

  明明之前还争辩得十分激烈,但就好像所有人都用余光瞄着谢恒一样,他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所有争论就都戛然而止。

  谢恒眸光淡淡:“此次变革注重的是提升农户权益,乃是从当下国情出发,适应的是当前的局势,也是分析了目前我们综合国力之后的结果。之前定下了奖励耕战的基本国策,提升农户权益是实际落实的具体举措。别说什么祖宗定下的老规矩不能破,若是所有祖宗规矩都不能破,也不会有今天的大瑾朝。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无论治理国家还是天下,本就不能过于因循守旧,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变通。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栋梁,凭着学识和才干效力朝廷,怎么能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真是太辜负陛下对你们的倚重。”

  谢恒的声音很轻,语调也十分平淡,但却让每一个之前持反对意见的人心里都开始打鼓。

  第四百八十三章 意欢公主

  话音落下,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唯一敢在朝堂上跟谢恒争辩的一品军侯闵镇西这两日又去渭河练兵,现在只要皇帝不开口,基本没人敢对谢恒的话有意义。

  刚刚众人还争论得面红耳赤,谢恒这一开口所有人就都安静下来,着实显得讽刺。

  龙椅上的宣景垂眸,与谢恒对视,“看来丞相是非常赞成惠农政策的实行。”

  谢恒:“微臣赞成也是因为替陛下考虑,陛下勤政,为的就是国泰民安,我们做臣子的自然要以为陛下分忧为己任,以匡扶江山社稷为责任。”

  说话时谢恒脸上神色恭敬,怎么看都是一个绝对忠君爱国的臣子。

  对此边上的大臣们不管内心如何作想,面上都不敢有半分显露不敬之意。

  宣景:“那就按照丞相所说,实施惠农政策,具体条陈拟定后再呈给朕看。”

  谢恒:“陛下英明。只是除了惠农政策之外,微臣还有其他的提议。”

  朝臣中有人暗暗吸了口气。

  丞相不愧是当朝第一佞臣,这是要得寸进尺啊!

  陛下能同意惠农政策已经要顶着不小的压力,他还想怎么样?

  宣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

  谢恒:“当初定下奖励耕战的基本国策,而惠农政策只是其中一环,要想彻底贯彻奖励耕战的国政,就要从多方面着手。包括人口户籍统计方法、军功爵位等级划分、土地制度裁定和行政区划等等,既然陛下信任微臣,让微臣来制定具体的惠农政策条陈,那不如就将这其他几项的计划拟定也都交给微臣,反正都是围绕奖励耕战的国策,由微臣来统一完成更为合适。”

  谢恒话音落下,满朝文武脸色各异,有震惊有愤怒,有惊慌有错愕。

  丞相这是不仅要将农务抓在手中,还要在军政和民事上插一手啊!

  果然丞相已经越来越不加遮掩自己的野心,这是不是要触及陛下的底线了?

  宣景:“丞相能者多劳,朕希望能尽快看到丞相的折子。”

  这是同意了?

  满朝大臣再次震惊。

  明明之前陛下对丞相已有防备,也不只一次在朝堂上反驳丞相的意见,大都是因为丞相过于揽权,最终结果是丞相落了下乘。这也给了不少反对丞相的人底气,这朝廷终究还是陛下的朝廷。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是陛下退了一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将这几件能拓展权利的差事揽到手中。

  谢恒勾唇一笑,躬身行礼,“微臣必不辜负陛下期望。”

  早朝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陛下一走,谢恒身边就围满了人,大都是来逢迎拍马。

  “丞相大人果然依旧简在帝心,陛下能将这么多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丞相大人,那是对大人的爱重!”

  “丞相大人被陛下委以重任,可见陛下心如明镜,知道大人忠心耿耿。”

  “那是自然!陛下英明,定不会因为那些小人的嫉妒之言就对大人心有芥蒂,怀疑大人的忠心。”

  “到底还是丞相大人能力出众,这满朝文武除了大人还有谁有本事把这几件差事办得滴水不漏?”

  “丞相大人公务繁忙,若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等的地方还请大人务必直言!”

  “能为丞相大人效力是我等的荣幸!”

  ……

  谢恒脸上一直挂着浅淡却又狂妄的笑,没有阻止这些人对自己溜须拍马。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被拍马屁又不是什么坏事,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找个算命的话二十块钱让说些好听的。

  最关键的是谢恒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些奉承的声音中迷失自我,他会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其他官员看到谢恒这毫不掩饰的在轻狂模样,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到谢恒面前说半句不中听的话。

  走出宫门,外头就有马车候着。驾车的车夫恭敬地扶着谢恒上车,看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和一身气势就不是寻常车夫,更像训练有素的护卫。

  坐在宽敞豪华的马车上,谢恒舒服地叹息。

  梦中这个丞相的身份可真是骄奢啊!马车上铺的软垫用的都是上好的冰丝缎面,可不便宜。

  还有外头拉车的那匹马,谢恒有眼力,只然能看出那马都不普通。

  有钱有权就是好哦!

  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谢恒开始盘点朝局,没发现有太大的问题,至少比起大瑾惠承帝和武德帝时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也是,毕竟宣景都登上帝位两年多了,要是还没有整顿超纲、肃清风气,那也就不是宣景了。

  谢恒又回忆了一下今天在朝堂上见到的那些文武大臣,没有谁给他异样感。

  当初第一次入梦,他第一眼就认出赝王就是梦鬼。这一回没在朝堂上发现梦鬼的踪影,也不知道是梦鬼真的不在,还是这一次梦鬼提高了警惕,自己没办法一眼看出来了。

  如果是前者,那么那位去渭河练兵的闵侯爷就有很大嫌疑。

  他得好好捋一捋,是先想办法确定闵镇西是不是梦鬼,还是先跟宣景拉近关系。

  经过一个早朝,谢恒也大概明白了,宣景对他这个丞相有所防备,但只要自己不触及底线,对方不会主动对付他,应该还是看在当初尽心辅佐的份上。而且自己的提议即便有揽权的嫌疑,但只要这个提议是真的能惠及朝廷和百姓,宣景就不会反对。

  再说宣景有那个能力,即便放权出去,但只要苗头不对,他也能随时将权利收回来。

  这才是为君者的气魄!

  而不是像惠承帝和武德帝那样,动不动就疑神疑鬼。

  就在谢恒思索中,一直平稳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谢恒睁开眼,他记得丞相府在哪,这才走了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大人,是意欢公主。”

  外头传来马夫的声音。

  啊,意欢公主,喜欢他的那位。

  先帝有十三子五女,意欢公主排行第八,在所有公主中年纪最长,今年正是二八芳华,早该到了议亲的时候。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皇室公主们是幸运的,因为国家强大太平,没有强邻虎视眈眈,四方臣服八方朝贺,公主们在享受锦衣玉食的同时,也不用非得走远嫁和亲的路子。

  若是比较受宠的公主,甚至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意欢公主就是这种类型。

  谢恒掀开帘子,车夫立即在边上扶着。

  按理说谢恒应该下车向意欢公主行礼,但他就这么懒散地坐着,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意欢公主也不恼,反而满脸笑意。

  “丞相大人,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遇上。”

  意欢公主一身华丽的衣裳,说是微服出宫,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身份尊贵。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四个护卫,别看这会面对谢恒笑意盈盈,谢恒没来的时候尽是嚣张跋扈的嘴脸。

  先皇得了七个儿子才终于得到个公主,对自己的这第一个女儿极尽宠爱。而且意欢公主的生母还是先皇的宠妃意贵妃,给公主封号意欢也是先皇对意贵妃宠爱非常的表现。

  当初谢恒作为新科探花打马游街,微服出宫游玩的意欢公主就对谢恒一见倾心,回宫就跟先皇说想要招新科探花为驸马。

  先皇宠爱意欢公主,但也不是昏君,男欢女爱得讲究你情我愿,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女儿就强赛给别人,若是一般朝臣也就罢了,但谢恒是他钦点的探花,是他要未来要重用的臣子,自然不能强求。

  在问了谢恒的意见确定谢恒没有尚公主的心思后,先帝也并未勉强。

  只是被宠坏了的意欢公主始终没有死心,并且大张旗鼓地追求谢恒,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意欢公主钟情谢丞相。

  谢恒年轻俊朗,手握重权,想要跟他结亲的人多得是,但就因为意欢公主对谢恒势在必得,即便京中倾心谢恒的贵女不少,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截意欢公主的胡,大都是在暗地里想办法引起谢恒的注意,要不就是倚仗家中父兄能与谢恒搭上关系,自己才有机会见到谢恒一面。

  谢恒:“公主又是微服出宫?”

  “是啊!”意欢公主甜甜笑着,似乎是真没听出谢恒语气中的讽刺。

  这一段路上人来人往的不少,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往用他们这看。

  谢恒不欲多做停留,“那请公主自便。”

  “哎等等!”意欢公主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地说,“丞相大人就不能邀请本公主到府上小坐吗?”

  谢恒冷冷挑眉:“公主不是来微服出巡的?怎么?要出巡到本相府上?”

  意欢公主红了脸,“不、不是,这不是凑巧碰上了么!”

  谢恒有些不耐烦,向后一靠冷冷说道:“本相给公主留面子,那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公主丢脸会让整个皇室蒙羞,让陛下蒙羞。后宫中教养礼仪的嬷嬷要是尸位素餐,本相可以上奏陛下,让陛下给公主重新指两个嬷嬷,好生教养,学学何为礼仪脸面!”

  意欢公主彻底惨白了一张脸。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表忠心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自己的举止是有些欠妥,但她实在是太喜欢谢恒。而且她贵为公主,就是有些举止不当又如何?

  再说自己这又不是第一次拦住谢恒的马车,以前谢恒就算同样不曾回应,却也没有这样不留情面地说过她。

  街上还有这么多人,说不定就有知道他们身份的,他当真就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意欢公主看着马车里的谢恒,那人连下车的意思都没有,在这样讽刺过自己之后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大半张脸都没在马车的阴影中,只能隐隐看见那因为不快而抿成一条线的削薄的嘴唇。

  都说嘴唇太薄的男人会是薄情人,是这样吗?所以对方才能一再无视她珍贵的心意?

  就算平时再怎么跋扈,到底是自小被宠在手心长大的公主,受不了谢恒的冷言冷语,哭着跑开了。

  身后的侍女、护卫赶紧追了上去,只有一个侍女仰着头皱着眉傲慢地说:“公主千金之躯,丞相大人如此对待公主,实属以下犯上,我定然会禀告贵太妃,丞相大人就好好想想到时候要如何向贵太妃解释吧!”这侍女是意欢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平日就被奉承惯了,竟也当自己是个人物。

  侍女转身要走。

  谢恒:“慢着。”

  侍女停下脚步,转头哼了一声,“丞相大人若是想让我替您美言的话还是省省吧,我……”

  “掌嘴。”

  侍女自顾自说着没听清谢恒的话。

  不等她反应过来,车夫便走到侍女跟前,一手将侍女的两只手腕抓住,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扇在侍女脸上。

  啪啪啪!

  接连不断的巴掌声音十分响亮,满大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还没有走远的意欢公主。

  意欢公主也有听到那侍女对谢恒放狠话,但她没有阻止,也是想着搬出母妃的名头好让谢恒迁就自己,她还故意放慢脚步,就等着谢恒在被威胁后能识相地请自己到府上去。

  但她没想到谢恒会直接命人对她的侍女动手!

  这哪里是打侍女的脸!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意欢公主怒气冲冲地回来:“住手!本公主让你住手!”

  那车夫却好像没听到意欢公主的话,依旧面无表情大力地掌掴侍女。

  意欢公主气得胸口疼,对身后的护卫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这个狗奴才!”

  护卫们得令上前。

  谢恒幽幽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谁敢!”

  几个护卫一下子就顿住脚步。

  马车里的男人是谁他们很清楚,权倾朝野的丞相谢恒,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而且他们多少比公主有脑子,很清楚就算是最受宠爱的意欢公主也不能得罪这位权臣。更何况这个“最受宠爱”指的还是从前。如今的陛下是公主殿下的兄长,又不是一母所出,兄妹关系又能好到哪去?公主殿下还能作威作福不过是仗着先皇的那点恩泽罢了。

  意欢公主脸色难看,“你们、你们敢不听本公主的话!”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你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就算是先皇在这也不能逼迫本相,更何况是一个公主。本相给你面子你就是公主,不给你面子你就什么都不是!”

  周围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但有经过的还是将谢恒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意欢公主那比停灵三天的尸体还惨白的脸色,又纷纷低下头快步走开,生怕被迁怒。

  “好了,停下吧。”

  谢恒懒懒出声,那车夫才停下掌掴。

  一松手,早就被巴掌扇晕了的侍女直挺挺倒在地上。

  侍女的脸早就被打得高高肿起好像发面馒头,一张脸红肿发亮,口鼻的血糊得满脸都是,惨不忍睹。

  意欢公主气得浑身哆嗦。

  谢恒轻轻挥手,马夫驾着车逐渐远去。

  自始至终谢恒连车都没下。

  经此一遭,意欢公主是彻底没脸了。

  这个世道一向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半天,关于意欢公主拦下谢相马车却被谢相羞辱的事就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甚至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富贵人家的那些污糟事儿最能引起普通百姓的兴趣,毕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实在是难得出丑。更别提是金尊玉贵的公主。

  而且意欢公主在民间的风评着实不好,倒不是说她爱慕谢恒一直倒追谢恒的事,这个大瑾朝民风开放,就算是女子追求男子也不会被诟病,相反还会被赞扬有勇气真性情。

  但意欢公主仗着自己是天家血脉,多次欺辱那些喜欢谢恒的女子。每次“微服出巡”也都仗着身份横行霸道。而每一次与谢恒“巧遇”,得不到谢恒的好脸,转头就迁怒无辜的路人,不是故意说人家冒犯她就是随手掀掉路边的摊子,弄得京中百姓对她怨声载道,看见她“微服出巡”就要赶紧躲得远远的。

  这一回谢恒对意欢公主丝毫不留情面,在多少百姓心中那是大快人心!

  百姓们不懂得什么佞臣不佞臣的,看到谢恒教训嚣张的意欢公主他们就觉得这位大人是好的!

  一时间谢恒的名声倒是好听了不少。

  当天傍晚,正准备用晚膳的谢恒就接到了让他进宫的口谕。

  早朝上才说过制定惠农政策的事,肯定不是为了政事,那就是为了意欢公主了。

  记忆中梦境里的宣景跟意欢公主没有多少交集。从前自己这个身份站队宣景的时候未曾见宣景跟意欢公主有来往。不过人家兄妹俩到底关系如何,也不是他一个外臣能真正了解的。

  谢恒换上朝服入宫,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原本还想着怎么跟宣景独处拉进一下关系,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

  不过这一次谢恒打算控制好度,把跟宣景的关系就维持在足够信任的君臣关系就好,不发展到恋人关系,这样等将来自己要脱离梦境时,梦中的宣景也能不那么难受不舍。

  只要自己对宣景展示出足够的能力和绝对的忠心,他相信宣景也会愿意给他信任。他的陛下从来不是一位多疑的君主,也就没有功高震主的顾虑,只要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时时表忠心就够了。

  谢恒来到御书房。

  宣景正在批阅奏折,看到谢恒进来后才停下朱批。

  傍晚天色已暗,御书房中已掌灯。烛光摇曳下,宣景身上衮服的金线散发着淡淡光辉。冷峻硬朗的面容因为低头看奏折的姿势而有一半没在阴影之中,从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下颌,立体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侧颜,有着征服人心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谢恒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他的陛下真是越看越好看,百看不厌!

  宣景一挥手,大内总管就给谢恒看茶。

  谢恒抬头,冷不防跟那位大内总管对上视线——卧槽!荣启!

  这位大内总管竟然长了一张跟荣启一样的脸!

  谢恒差点没忍住笑喷!

  不知道要是让荣启知道在宣景的梦中他成了太监,会是什么表情!

  这两人的兄弟情真叫人感动,宣景失忆了做梦都没忘记捎带上荣启呢,还给了一个实权在手的身份,皇帝身边的红人!

  宣景没注意到谢恒微妙的表情变化,缓缓抬头,嗓音低沉:“听闻谢相今日下朝回去路上又被意欢给拦住了。”

  谢恒:“是。公主天潢贵胄,言行举止都关乎到皇家颜面,微臣这一次出手是重了些,但若是不如此,怕是不能断了公主对微臣的念想,日后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届时所伤的乃是陛下的颜面。微臣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桌案后面的帝王缓缓勾起嘴角:“这么说谢相羞辱意欢,还是为了朕?怎么以前意欢对谢相死缠烂打,却也未见谢相如何?”

  一个“死缠烂打”让谢恒明白了宣景对意欢的态度。

  “从前微臣主要是看在陛下的份上,才对意欢公主多有包容。但现在微臣明白了,若是一再包容意欢公主的所作所为,不但不能让公主认识到自身的错误,还会导致公主的无礼变本加厉。微臣所言所行的目的皆是以陛下为中心,既然对意欢公主的包容最终会导致陛下颜面受损,微臣自然不能继续下去。”

  宣景靠在椅背上,“朕竟不知谢相是如此为朕考虑。”

  谢恒面不改色地胡咧咧:“微臣以前大概是不太擅长表达,明明对陛下一腔忠心,但总是表达得不到位,甚至因为不太会说话而让陛下对微臣有所误会,这是微臣的过失。微臣已经深刻反省,从今往后定会让陛下看到微臣的忠心不二!”

  “既如此,那朕就期待谢相的表现了。今日之事是意欢胡闹了,希望谢相不要介怀。”

  “陛下都如此说了,微臣还真能跟公主计较不成?只要陛下一句话,微臣愿为陛下做任何事,”

  深沉的帝王发出一声轻笑:“谢相还说自己不太擅长表达,朕看就没有比谢相更会表达的人。”

  谢恒:“不善表达是以前,为了不让陛下误会,微臣日后将很会表达。”

  “朕拭目以待。没别的事谢相就退下吧。”

  “微臣告退。”

  谢恒一边躬身行礼后退一边盯着宣景,目光连一刻都不愿意移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拎不清

  御书房恢复安静。

  片刻后,宣景说道:“小荣子,你看谢恒的话有几分可信?”

  荣总管低头:“奴才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奴才的确是从未见过丞相大人这般,一字一句都是在对陛下表忠心,好像生怕陛下不相信他。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他以前仗着从龙之功是嚣张了些,但因为从未触及朕的底线,朕便真一只眼闭只眼。可今日他这般对待意欢,看着是比从前更加放肆,但于朕而言的确是表了一番忠心。”

  “是啊,陛下之前就觉得意欢公主行为不当,需要敲打一番,丞相大人这番作为倒是帮了陛下的忙了。只是如此难免要得罪贵太妃。”

  宣景轻笑,“有一句话谢恒倒是没说错,朕给她面子她就是贵太妃,不给她面子她就什么都不是。一个就知道矫揉造作的深宫妇人,还想让朕的丞相对她让步不成?”

  荣总管低头:“陛下所言极是。”

  宣景:“重新指派两个教养嬷嬷去教意欢规矩,要严厉的,别让她整日在外丢皇家的脸面。”

  “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二天早朝结束之后,宣景还没回去御书房,半路上就被太后身边的李嬷嬷拦住。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宣景皱眉,上早朝前本该稍微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但他早上胃口不好就只喝了点水,上朝时胃就隐隐作痛,想着下朝之后喝点粥吃点东西应该就能缓解。

  “朕知道了,稍后就过去。”

  李嬷嬷原本想说太后娘娘让陛下下朝之后即刻过去,但看着宣景冰冷的神色,这话还是不敢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先回去。

  荣总管已经提前将御膳房准备好了膳食,宣景才喝了半碗粥,太后那边就又遣了个宫人过来催宣景过去。

  宣景脸色难看地放下调羹。

  荣总管:“陛下,要不奴才先去回太后,告诉太后是陛下龙体有恙,请太后稍等片刻?”

  “不必了,”宣景冷笑,“她若是会顾及朕,那在朕将李嬷嬷打发回去后就不会再让人来催。算了,去瞧瞧她又在闹什么。”

  荣总管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动多少的膳食,压下心中对太后的不满,应了一声:“是。”

  来到寿康宫,宣景看着那靠坐在软榻上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却没主动称呼。

  “皇帝来了,坐吧!”

  四十多岁的太后,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生了一张清秀的脸蛋,小家碧玉的气质,硬套上这雍容华贵的朝服,也还是撑不起太后的尊崇,反而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哪怕在妆容上往老气打扮,但太后的尊贵从来不是依靠年龄体现,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修养和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贵气从容。

  只是这些东西,这位太后都不具备。

  强硬地想要有所表现,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滑稽。

  从宣景进来开始,太后就没怎么拿正眼瞧,端着一副好像高高在上的姿态,拿腔拿调,“哀家听说昨日意欢公主受了委屈,你这做兄长的不但没有安慰,反而让人呵斥意欢,还派了两个教养嬷嬷。”

  “是。”

  太后脸色顿时就不大好,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要听宣景一个“是”的。

  “意欢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就算你父皇不在了,你作为兄长也该好好疼她。她受了委屈,你不说教训那给她委屈受的人,怎么还能反过来责怪她?这像什么话?”

  宣景目光幽幽:“太后为了区区一个公主,就这样责备一国之君,这便像话?”

  太后一噎,顿时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皇帝是在责怪哀家吗?哀家也只是希望你们兄弟姐妹能相处融洽罢了。意欢她是你的妹妹,你不向着她难道要向着外人?那个谢恒哪能有你妹妹亲!”

  “朕先是大瑾的皇帝,之后才是意欢的兄长。谢相劳苦功高,是大瑾的肱股之臣,也是朕的得力帮手。意欢一再骚扰谢相,朕已经是看在她是皇室血脉的份上才多次宽容。早知道对她不加约束只会让她变本加厉,朕从她第一次冒犯谢相就该严惩于她,也就轮不到她昨日又去谢相跟前丢人现眼!”

  “你、你……她是你妹妹!”

  “皇室间的血脉亲情值几斤几两重?太后不知?更何况意欢还不是与朕一母同胞,她真正该亲近的兄长是殇王。”

  太后带着黄金护甲的手攥紧了帕子:“你现在已经是皇帝,如何还这般斤斤计较?今天一大早贵太妃就来找哀家,让哀家为意欢主持公道。怎么说贵太妃也是你的长辈。”

  “朕当她是长辈她才是,不当她是她就什么都不是。她贵太妃的体面还要靠朕来给。”宣景眸光幽冷,“太后也一样。”

  太后脸色惨白,怎么也没想到宣景会这样严厉地同她说话。

  一旁的荣总管暗暗摇头,太后娘娘真是越发拎不清了!

  小户出身不是太后娘娘的错,但太后一直立不起来就是不该了。

  都说为母则刚,可太后娘娘从始至终都是那软绵绵的性子,都是习惯讨好先皇和先皇的宠妃以及儿女们,甚至为了讨好他人作践自己的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

  哪怕自己的儿子登基成了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她还是改变不了那小家子气的习惯,习惯地讨好着已经是太妃的先帝的宠妃们,对她们和她们的儿女都有求必应,甚至为了让他们高兴,宁愿去逼迫委屈自己的儿子。

  别说,太后娘娘还是有硬气强势的一面,只是她将所有的“硬气”都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将所有的“尖刺”都对准了宣景,许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磋磨都不要紧,反正儿子不能怪母亲,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难道太后就没发现陛下已经许久没有称呼她“母后”了吗?

  太后转头,故意不去看宣景冰冷的表情,却仍然固执地说:“哀家也是为皇帝着想,贵太妃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意欢公主又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你对她们好是应该的。贵太妃有多宝贝意欢你不是不知道,这事若是不能解决,她必然不高兴。意欢公主那里也不好交代。谢恒再怎么功高也只是臣子,你是君,他是臣,哪里能让你这位君主照顾他这个臣子的感受?”

  “交代?谁给谁交代?”宣景神色陡然变得更冷,“太后是觉得朕需要给贵太妃母女交代?真难为太后还知道朕是君!谢相是朕的臣子,她们算什么东西?她们是能帮朕匡扶江山社稷,还是能为朕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她们若真觉得自己有那个体面能让朕为她们惩罚忠心耿耿的臣子,就让她们自己来找朕说,不敢见朕,却只敢在太后面前说三道四,还不是自知理亏?”

  太后正要辩解,宣景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太后自己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为何每次她们都来这里诉苦。”

  荣总管险些因为宣景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而笑出声。

  以往陛下对太后的无理要求都采取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的应对态度,这还是头一回直言不讳地反驳太后。

  荣总管想来想去,都觉得陛下这是受到了丞相大人怒怼意欢公主的启发。

  也是,总被人找不痛快,凭什么一再忍让?陛下是天子,更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有一个时刻都恨不得委屈儿子讨好别人的母后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对自己肯定要更好些才行。

  “太后如果没别的事朕就先走了,御书房里还有好些折子要看。”

  不等太后再说什么,宣景直接起身离开。

  宣景一走,太后更加委屈起来,跟身边的李嬷嬷诉苦。

  “嬷嬷,你说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哀家的苦心?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还能害他吗?贵太妃是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皇帝一意孤行包庇谢恒,不给意欢交代,贵太妃能不生气?”

  李嬷嬷宽慰自家主子:“太后说的是,是陛下不明白太后的用心良苦。”

  太后更加怅然:“从前这孩子不是这样的,他还是皇子时多听哀家的话,只要哀家皱个眉,他就会自我反省,哀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当了皇帝,就不把哀家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成了九五之尊连基本的孝心都没了!”

  “太后息怒,陛下只是一时糊涂。”

  太后越说越难过,“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当初就该强逼着他把皇位让给殇王,那就皆大欢喜了!”

  李嬷嬷心中无奈,心道要是陛下当初真把皇位让了出去,现在您指不定在哪个冷宫角落啃馊馒头呢!

  “依老奴看陛下还是看重太后的,主要都怪丞相大人。如今谁不知道谢丞相野心勃勃,朝堂上与陛下多次针锋相对。老奴看陛下未必是真心护着丞相,只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跟丞相闹开,让丞相有机会借题发挥罢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送美男

  太后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情况。

  “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嬷嬷一愣,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想太后老在这件事上纠结,没想到太后竟然真的问她,她一个后宫仆妇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老奴一时还没想到。”

  太后沉吟片刻:“这样吧,哀家宣丞相入宫,好好敲打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李嬷嬷无奈,还敲打人家!就是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奴才都知道你一个后宫太后根本就没权利敲打当朝丞相!

  李嬷嬷是在太后刚生下六皇子晋升为嫔时被内务府拨过来伺候的,那时候她就觉得很晦气,因为没银子打点,才被派来伺候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只凭着运气诞下皇子的宫嫔。

  一开始发现这主子没什么架子,李嬷嬷还觉得这也算个优点,至少比那些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拿奴才撒气的主子好。

  可后来李嬷嬷才发现,这位主子不仅没脾气,还十分窝囊。后宫嫔妃都是陛下的女人,虽然品级有高有低,也该适当伏低做小,但也要有个度。好歹也是嫔位,一宫之主,可在面对陛下宠爱的妃子时简直把自己当成奴才一样,各种讨好!

  而且她不仅作践自己,还连带着作践儿子!那好歹也是皇子,竟然逼着一个皇子给宠妃端茶倒水,一旦自己的儿子跟其他皇子或者公主有矛盾时,二话不说先打自己的儿子一顿,然后不分青红皂白逼着儿子去跟人家道歉。还逼着自己的儿子对那些受宠皇子身边跟着的奴才也礼让三分。这简直是把一个皇子的尊严踩进了屎里!

  李嬷嬷很不理解,一直觉得是这位主子脑袋有问题,而且每回作践完自己和儿子,她还要可怜兮兮地抹眼泪,说这都是为了让他们母子能在后宫中生存下去。

  李嬷嬷心里还曾为主子开脱,心说主子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可后来先皇去世了,六皇子登基为帝,主子成了太后,成了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人,却依旧改不了这伏低做小的性子,仍然去讨好那些先帝的宠妃。

  李嬷嬷就眼睁睁看着贵太妃和那些太妃们从一开始的谨慎害怕到再度变成从前的嚣张放肆,这都是因为太后的态度依旧跟从前一样,依旧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那么低,甚至为了讨好她们而压制已经当了皇帝的儿子。

  李嬷嬷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伺候太后,更没想过伺候太后之后还能这样心累无语!主子这么窝囊,她一个奴才能好到哪去?太妃身边的那些嬷嬷都敢骑到她头上去。反正只要有矛盾,自己一定会被太后押着给那边道歉,不管对错。

  看李嬷嬷一直不说话,太后皱眉:“哀家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李嬷嬷赔笑:“太后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就这么办。”反正依照过往经验,就算她说这样不合适,太后也仍会一意孤行,那她还何必提反对意见让太后不痛快?她只要老老实实当差,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俸禄就完事儿了。

  太后点头,“那你出宫去丞相府传哀家懿旨,让丞相立即进宫来见哀家。”

  “是。”

  中午,谢恒的午饭吃到一半,宫里又来了旨意。

  谢恒一开始还以为是宣景找自己有什么事,结果一看传旨的竟然是位嬷嬷。再一听是太后懿旨。

  谢恒当即皱眉。

  大概是受现实中宣景在古代的母妃李贵妃的影响,谢恒本能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面见太后不用穿朝服,谢恒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套着同色外衫进宫。

  如今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大中午的太阳更是毒辣。

  谢恒本就比一般人更加怕热,这会走在后宫前往寿康宫的小路上,浑身都是汗涔涔的,阳光将偏白色的鹅卵石小路照得晃眼,看着感觉更热了。

  来到寿康宫,谢恒对着高坐在软榻上的女人行礼:“参见太后。”

  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却好一会没听到让免礼平身的话,谢恒一下子就明白这次太后召见他估计是来者不善了。

  好一会,太后的声音才幽幽响起:“丞相免礼。”

  谢恒直起身,“谢太后。”

  太后微微扬头,对谢恒的这种还算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更有底气。

  “昨日丞相与意欢公主有些冲突,意欢很是委屈,哀家希望丞相能去给意欢道个歉。”

  谢恒微微垂眸,却没说话,只是眼底划过一抹不耐的神色,带着些许烦躁。

  太后见谢恒不说话,以为对方是出于对她这个太后的敬畏,不敢提意见,当即更加得意,仿佛要将在宣景那受的委屈都在谢恒这找补回来一样,继续叨叨。

  “意欢公主是千金之躯,也是先帝对疼爱的公主,她对丞相有意,那是丞相的福气。哀家觉得丞相跟公主郎才女貌,十分合适,等丞相跟公主道歉之后,哀家可以为你们做媒,丞相觉得如何?”

  “不如何。”

  “竟然这样,那哀家就先给你们挑个……你说什么?”太后瞪大眼睛看着谢恒,“你不愿意?”

  谢恒轻笑:“微臣与意欢公主的冲突,只要稍微了解就知道是意欢公主找茬在先。微臣可没有胡乱认错的喜好。”

  一句“胡乱认错的喜好”让太后气红了脸,总觉得谢恒是在内涵她,因为不管是从前作为一个小小的嫔面对意贵妃等宠妃,还是如今作为太后面对贵太妃和其他太妃,她总是习惯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过这些事情谢恒应该不知道才对。

  “她贵为公主,就算找你的茬那也是你的荣幸。”

  “那这荣幸就都留给太后吧!您可不要太感谢微臣。”

  太后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肯定说不过谢恒,也不再做争辩,冷声冷气地说:“罢了罢了,公主大度,也未必一定跟丞相计较。不过意欢公主爱慕丞相已久,这满大瑾除了公主之外,你当娶不到更加尊贵的女子。”

  “微臣谢太后抬爱,但可惜微臣喜欢男人,太后的好意微臣只能心领了。”

  太后脸色骤然发青:“男、男人?你喜欢男人?”

  宣景梦境中的大瑾朝风气开放,男子与男子也可成婚,婚姻效力与男女成婚一样。

  只不过就算这样,太后还是很看不惯男人和男人,一听谢恒竟然喜欢男人瞬间觉得十分恶心。

  谢恒眼中闪过冷色,太后的反应也太不加掩饰了,看着好像随时都要恶心得吐出来一样。

  太后赶紧让李嬷嬷端一碗茶会过来压一压反胃的感觉。

  喝了一口茶,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丞相怎么会喜欢男人!多恶心!”

  谢恒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我朝律令都承认男子与男子的关系,太后这般说是对我朝律法视若无物?”

  太后理亏地偏过头:“这当然不是。只是……丞相最好还是考虑清楚,男子之间行事想来肯定不如和女子舒服,再说意欢是公主,若是丞相娶了公主,对丞相的仕途当也有极大益处。”

  谢恒这次毫不遮掩,直接冷笑出来。

  “真正该考虑清楚的是太后。身为后宫之主,太后只要管理好后宫就是了,天天盯着臣子的后院像什么样子?这行为若是撇开身份,那就是毫无廉耻之心!且太后张口就是”男子之间行事”如何如何,即使寻常女子也不会轻易说出这等孟浪之语,太后倒是说得顺溜!况且微臣已经官拜丞相,封无可封的尊贵,太后还觉得微臣能凭借尚公主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是想暗示微臣造反不成?”

  太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胡说!哀家什么时候让你造反了!这话也能随便宣之于口?”

  谢恒:“即便微臣还想得到什么,也用不着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换取。先帝在时都不曾强迫微臣对意欢公主和颜悦色,太后觉得您有资格要求微臣对意欢公主如何?别说是迎娶意欢公主,哪怕让微臣道歉都是妄想!陛下也已经默许,太后又是要站在谁的立场对微臣要求?从前太后能晋升嫔位是母凭子贵,今日太后能在微臣面前摆谱也是同样的原因。所以您最好老实本分一些,陛下给您体面您就接着,要是您不想要这份体面,微臣也能成全太后!”

  太后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之前谢恒对她还算恭敬时她还能摆得起架子,现在谢恒这样嚣张,撕破脸一般不将她放在眼中,她却彻底怂了,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谢恒冷哼:“微臣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太后了。微臣告退。”

  说是告退,却好像掀翻了敌军的将军,飒然转身凯旋而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太后留。

  太后心慌,急忙拉着李嬷嬷的手说:“哀家是不是把丞相给得罪狠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万一他在朝堂上联合百官弹劾哀家怎么办?”

  李嬷嬷立即安慰太后:“丞相不至于如此,太后宽心。”

  “这哪里写着呢!哀家也是太心急了,该先打听打听情况再做媒,早知道丞相喜欢男人哀家也不会促和他跟意欢公主!对了!”太后眼前一亮,“既然丞相喜欢男人,那哀家给他送几个美男子过去,丞相定能消气!”

  第四百八十七章 消暑小食

  谢恒黑着脸从寿康宫出来,那满身的阴气沉沉让过往的宫人侍女都害怕地直躲开。

  “丞相大人。”

  谢恒抬头看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浑身的阴沉敢顿时消了不少:“荣总管?”

  没办法,每次只要想到荣启在宣景的梦中是个太监他光是忍笑就要消耗不少力气了。

  荣总管愣了一下,心道明明刚刚这位丞相大人还好像浑身都往外冒着黑气,怎么一见到自己这黑气就散了?他有这么讨人喜欢吗?

  哎呀这位丞相大人感觉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嘛!

  “荣总管有事?”

  “是陛下听说太后请大人入宫,担心大人会遭到为难,所以才让奴才过来请大人过去御书房,有陛下的宣召太后也就不会强行留下大人。”

  谢恒心中一暖,陛下果然心细。

  而且派荣总管过来比亲自过来要好,不然太后刚将他找过去,陛下就亲自去要人,旁人会说陛下对太后有所不满,也会让谢恒所处境地变得尴尬。而且就他们现在不算十分融洽的君臣关系来说,陛下能这样派荣总管过来已经十分难得。

  “既然大人已经出来了陛下也就放心了,奴才现在就送大人出宫。”

  “嗯?不去御书房?”

  荣总管一笑:“陛下只是担心大人会被太后为难,才借口请大人去御书房,既然大人没事自然是奴才送您出宫。”

  谢恒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荣总管说的没错,宣景只是为了帮他摆脱太后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事召见他,现在没事自然是让他出宫。只是他还稍微有些不适应,毕竟从前在古代时他们都是抓紧一切见面的机会,宣景曾说过他时时刻刻都想看见自己。

  而在这里宣景却能这样理智地对待他,说不见就是不见,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只是要建立良好的君臣关系,确实不用时时刻刻跟宣景黏在一起。

  就目前来看,这个目的应该不难达到。宣景理智而克制,自己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和中心,他们就是关系最为纯洁的君与臣。

  谢恒突然那觉得此刻自己身上简直圣光普照,对于宣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洁的心思了,都要忘记最初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作为昭明帝的拥护者,想要为自己心中的千古第一帝王正名洗白。

  最后洗着洗着就把自己给洗进去了,多少个白天夜晚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被宣景翻来覆去地折腾。

  谢恒点头,边向外走边问道:“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已经用完午膳了吧?今日胃口如何?”

  荣总管狐疑,丞相大人怎么还关心陛下的饮食如何?难道之前丞相说的是真的?真对陛下忠心耿耿才会连这种生活上的小事都要关心?

  荣总管想了想回答道:“其实陛下今日胃口不是很好,清早开始就有些胃痛,下朝之后本来要回去吃点东西暖暖胃,但太后娘娘又因为丞相与意欢公主之事将陛下叫过去说话,这就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来后陛下更没胃口了,就只吃了一点稀粥。中午的午膳也没吃多少。”

  谢恒心中一急,对太后也更加恼怒。自己刚刚还是太客气了,这个女人这样欺负他家陛下,他就该再好好教训教训她给陛下出气。

  不管是现实中的李贵妃还是梦境中的太后,全都枉为人母!

  “这怎么行!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能就只吃这么点东西?”

  荣总管苦笑:“丞相大人说的是,奴才也知道,但陛下就是没胃口,我们做奴才的也就只能劝两句,又不能逼着陛下吃。”

  谢恒低着头沉默,半晌后说道:“荣总管现在忙不忙?”

  “额……不忙,陛下吩咐奴才将大人送出宫去,还没有其他吩咐,之后应该没什么事儿,陛下正在看奏折呢。”

  谢恒:“那就麻烦荣总管带我去一趟御膳房,我给陛下做点东西吃。”

  荣总管整个人直接石化,呆住好一会才僵硬地歪了歪脑袋:“丞相大人说什么?您要……下厨?”

  谢恒笑着点头:“对啊,不是说陛下没有胃口吗?本来夏日里胃口就容易减退,陛下胃又不舒服,吃不下去东西也正常,但总不能真就什么都不吃,龙体吃不消。我厨艺一般,但会做一点消暑小食,不如让我试试,就是得麻烦荣总管在一旁看着。”

  虽然谢恒肯定不会投毒,但毕竟是要做给皇帝吃的东西,哪怕是他亲手做的,也得有人在边上看着才行,没有人比荣总管更加合适,在荣总管的监督下做完,那些吃食才能被送到宣景的桌子上。

  荣总管自然不能驳了谢恒的话,虽然他觉得这事有点荒唐,但谢恒提出来了,他可没有那个胆子拒绝。反正他到时候只要给陛下送过去就是,吃不吃还是要看陛下的。

  而且丞相大人能主动提出让他在一边看着,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好……那就辛苦丞相大人了,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大人尽管吩咐,奴才都帮您准备好。”

  “恩,御膳房应该什么东西都有吧?我也不会做多复杂的菜式,现在能想要需要的材料有籼米、绿豆、乌梅、山楂、甘草……”

  谢恒想了几个菜式,细数着需要的材料,不过到时候还要看具体操作,也不一定都用得上。

  荣总管在边上点头微笑:“大人放心,这些东西御膳房都有。御厨们也都在,大人有需要他们打下手的地方尽管吩咐。”

  “如此甚好。”

  半个多时辰后,荣总管回来御书房,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正在批阅奏折的宣景未抬头:“怎么这么长时间?太后不放人?”

  “回陛下,奴才过去时丞相大人已经从太后那出来了。”

  “那怎么耽误这么久?”

  “丞相大人向奴才询问陛下情况,奴才说陛下胃口不好,午膳没用多少,丞相大人就让奴才跟着一同去御膳房,说要给陛下亲手做点消暑小食,让奴才在边上看着。”

  言罢,荣总管将食盒放到桌上,但没有立即打开。

  宣景终于抬头,转头看着食盒:“你说是丞相亲手做的?”

  荣总管点头,“是,是奴才亲眼看着丞相大人做的。就在御膳房,还有几位御厨帮着打下手,做一些处理食材的简单活计。丞相大人说自己厨艺一般,就只会做点消暑小食,奴才却看着这几样小食做得是真精致,手法也挺熟练。圣人言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丞相大人既然还会这些。”

  宣景没说话,看着食盒的目光十分平淡。

  但荣总管却明白了宣景的意思,伸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吃食一样样拿出来。

  一碗飘着挂花的酸梅汤,芝麻酱拌着黄瓜条、胡萝卜丝、香菜和些许辣椒的手工凉皮,淋着红糖水的奶黄色凉糕,还有一道颜色漂亮的凉拌什锦菜。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这些吃食看着也是很有食欲。

  宣景先喝了一口酸梅汤,酸酸甜甜,又十分清凉。

  “冰镇过的?”

  荣总管点头,“是呢!不过丞相大人说陛下您胃不舒服,就不能太冰,所以只是稍微冰了一会,喝着有凉意就行。”

  宣景看着白底瓷器里深色的酸梅汤,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非常可口。

  再吃一口凉皮,皮滑鲜嫩,鲜辣爽口,裹着黄瓜丝和胡萝卜丝的清凉鲜甜,还有在去掉了头尾两端的豆芽菜,浇上不多不少的芝麻酱和辣椒,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什锦菜都是宣景喜欢的组成,包括豆皮、魔芋、黄花菜、海带、猪耳朵还有腌制的娃娃菜等等。

  最后那凉糕被宣景当做饭后点心,一勺一勺吃了干净。

  荣总管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些空碗和盘子,陛下竟然真的都吃了。

  以往夏日陛下的胃口不好是常事,也总胃疼,每到这时候陛下就什么都吃不下,不管御膳房怎么变着方儿的做好吃的,就是不能让陛下多吃一口。

  可今日陛下竟然将这些全都吃完了,丁点没剩。

  刚听丞相大人说要给陛下做吃食时他心中还不以为然,想着御书房的大厨们什么消暑小食不会做?但陛下还是一口都没多吃,整日忙于朝政的丞相大人又能做出什么花儿来?

  却没想到陛下竟然吃得这么干净,这好像还是入夏以来陛下第一次吃这么多。

  难不成丞相大人的厨艺真就这么好?

  “陛下。”

  饱餐一顿的宣景身心舒畅,“丞相回去了?”

  荣总管:“是,丞相大人做完这些就回去了。”

  “你觉得丞相今日为何如此?”

  这个……可真是问倒他了。

  “丞相大人为陛下准备这些消暑小食,是对陛下表忠心,不过以前丞相大人的作为确实……短时间内一个人前后变化太大的确令人生疑。不过奴才觉得至少这顿饭丞相大人是用了心的。单就说那凉皮里的豆芽菜,丞相大人说豆芽菜顶端的豆子和尾端的须子会影响口感,就亲手一根根给豆芽菜拔头去尾,没点耐心和诚心可做不来这么精细的活儿。”

  宣景的手敲击着桌面:“朕听说丞相喜好写字,你差人将日前龙江总督敬献的那两条桐油烟墨送去丞相府。”

  荣总管微微一笑:“是。”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丞相还是丞相

  第二天早朝,谢恒将整理出来的折子呈上,里面就是有关奖励耕种的具体方针策略。

  宣景翻看了折子,虽然还没说什么,但朝臣们还是能从细微的神态变化上看出陛下很满意。

  在朝廷做官,凡是能参与早朝的,就少有不会看陛下脸色的,当官的时间越久,对陛下察言观色的本事就越高。

  看来这次丞相大人拟定的折子很合陛下的心意。

  “谢相果然没让朕失望,这么短时间内就拟定出这么详细的策略,辛苦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荣幸也是微臣的本分,何谈辛苦?”

  众人疑惑,怎么的?丞相还真打算走怀柔政策,假意忠心陛下,刻意表现,然后让陛下慢慢放松对他的警惕,他再趁机有所动作?

  这是硬的不行所以决定来软的?

  谢恒不管其他人如何作想,拱手说道:“微臣在拟定相关策略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此奏请陛下。”

  “说。”

  “在拟定的各项策略中,虽然大部分都是朝廷这边的一些变动安排,但也有相当一部分需要百姓的参与配合,需要严格遵守一些相关条例。然百姓们大多律法意识淡薄,虽然对官府有天然的敬畏,但如果没有较强的律法意识,很多政策都会推进艰难。如果官府使用强硬手段推行政策,就有可能造成误会,出现反效果。故而微臣提议,加强百姓的律法意识。受众不仅仅是农户,还有商户和权贵。最好是从权贵阶级开始,让商户和农户看到朝廷对强化律法意识的决心,权贵都是如此,那普通民众才能更容易接受。”

  谢恒说完,朝堂上文武官员立即下意识地小声讨论开来。

  自古以来,大瑾国民风开放,朝廷治理的手段也较为温和,从来没有哪个时期过于严明律法,大瑾从上到下都已经习惯了。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都已经习惯这样较为“轻松”的环境。

  他们不是没有制定各种律法,而是在执行过程中较为松散。律法本身就存在一些漏洞,有人就会钻这些漏洞,而朝廷却没想过要对漏洞进行修补。即便不是钻律法的空子,在面对一些“过线”行为时,量刑也会过多地考虑人情,七分之经过敲敲打打最后就只剩下三分罪。

  似乎只要在律法量刑上“松一松”,这个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恶人,就真的国泰民安。

  贵族如此,平民也是如此,高官如此,小吏亦如此,上行下效,久而久之,律法的束缚力就会越来越弱。

  一个国家的法制力度一旦削弱,那很多政策的推行就会受到阻碍,国家前进的脚步就会出现阻力。

  然而很多人想不到那么远,就只觉得强化了法制管理之后肯定不如以前自在,甚至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自己的权益遭到了侵害,自然要跳出来反对。

  只不过发出反对声音的官员们畏惧谢恒的权势,一个个也不敢表达得太激烈,心里感觉憋屈,就好像明明自己是占理的一方,但就因为对方的权利比自己大,所以说话都没有底气。

  “微臣觉得丞相大人过滤了,朝廷颁布的政策条令哪里有人敢不遵守?权贵们不用说,肯定是拥护朝廷的决策,寻常百姓们又没有阳奉阴违的胆子,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方大人所言极是,而且这加强律法意识,听着是一句话的事,可要落实起来估计还是困难重重,何必多生事端呢?”

  ……

  反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谢恒没有着急纷说,他那一派的人自然会替他开口。

  “丞相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律法这一块我们确实懒散惯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说什么权贵自然会无条件支持朝廷的决策更是笑话,要是所有的宗亲重臣都如此,今天咱们也不会在这为了这件事情讨论。说白了大多数人都是看利益下菜碟罢了。”

  “不错,为了让所有的政策顺利推行,确实需要律法来保驾护航。况且加强民众的律法意识本来就是好事,还能从一定程度上减少犯罪,本来就是一举多得的举动,也不知道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是何居心。”

  ……

  双方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谢恒从最一开始提出这个意见之后就一直没说话,但他这边的形势却丝毫没有落下乘。

  宣景神色淡漠地看了一会,才出声道:“谢相觉得如何?”

  陛下一开口,满朝文武都安静下来。

  谢恒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缓缓勾起一侧,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宣景会这么问他:“微臣已经想好了大致策略,强化律法意识也要按部就班地来,当下主要围绕奖励耕战展开,将用奖励耕战为内容的法制教育进行普及,还要对需要强化的法令进行完善修改,尽量做到明白易知。以法律官员为师,设教坛为民众解释法令,使万民皆知所辟就。法治本就是德治的基础,抛开法治只谈德治是没有依托的,也是不现实的空谈。微臣没有那么闲工夫就一些空谈的事情浪费时间,陛下的时间也同样宝贵,相信微臣的建议陛下定然赞同。”

  好么!别人还在讨论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谢恒这里就已经进展到要怎么做的环节了。

  还有刚刚他那一番话,说是有理有据也没错,但怎么就是给人一种他好像在威胁陛下的感觉呢?

  果然他们之前觉得丞相想要走怀柔策略是错觉,这要是叫怀柔的话那硬杠不是得直接动手了?

  丞相还是丞相,依旧是那个嚣张至极的大瑾第一佞臣。

  宣景:“所以谢相的意见就是严刑律法、普及律法。”

  谢恒:“陛下英明。”

  一众朝臣再次感觉到了谢恒的咄咄逼人。

  按照他的想法来就是英明,那要是不按照他的想法就是昏君了?

  宣景:“朕也觉得丞相所言有理,那这件事也一同交给丞相去办。”

  谢恒:“微臣谢陛下信任,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啊,这话听着多耳熟啊,之前陛下将奖励耕战的具体举措制定交给丞相的时候丞相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现在陛下对丞相大人还是很看重啊!

  也是,不管丞相大人心中有何想法,但能肯定的是丞相大人的能力出众。这事要是交给别人去做估计少不得十天半个月,瞧瞧丞相大人,先前的策略制定这么快就出结果了,想来这次也用不了多久。

  没有其他事情,今日的早朝到此结束。

  谢恒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宣景一趟。

  御书房外,谢恒已经让荣总管去通禀。

  不一会荣总管满面笑容的地出来:“丞相大人请进。”

  “有劳荣总管。”

  “哎呦您客气了!”

  谢恒一进书房就感受到一股凉意。书房两边靠近桌案的地方放着两口大缸,里面放满了巨大的冰块,有宫人站在缸边上挥动着大扇子,将凉气往宣景的方向煽动。

  “陛下。”

  宣景抬头,“丞相有何事?”

  “微臣是特意来谢恩的,昨日陛下让人送给微臣的桐油烟墨,微臣很是喜欢。”

  宣景淡淡“嗯”了一声,“喜欢就好。”

  谢恒没再说话,宣景又低下头重新看了一会奏折,半晌后意识到谢恒还没走,又停下笔:“还有事?”

  谢恒偏头:“微臣看陛下脸色不是很好,可是龙体欠安?”

  边上荣总管震惊了。

  我了个乖乖!丞相大人也太神了!居然能看出陛下龙体欠安!

  昨儿个晚上陛下又没胃口用膳,只就着凉拌脆黄瓜吃了一点稀粥,早上用膳就只喝了豆浆以及勉强吃了一个珍珠小笼包,结果就又胃疼了。不过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胃里不舒服,面上分毫不显,就是他自小就在陛下身边伺候才能勉强看出一点,丞相大人居然也能看出来,真是神奇!

  宣景揉揉眉心,“嗯,胃有点不舒服。”

  谢恒无奈:“陛下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用膳?”

  宣景没说话,但这模样基本等于默认。

  谢恒看向一边的荣总管。

  荣总管一个激灵,随即耸耸肩对谢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陛下不肯用膳,他能有什么办法?

  谢恒叹气:“若是陛下不介意,微臣愿意去给陛下弄点东西吃。”

  荣总管眼睛一亮!对啊!丞相大人做的饭陛下能吃得下去!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总管,这时候荣总管也顾不上陛下什么反应了,立即扬起如向日葵一般的笑脸,“哎呦那真是要劳烦丞相大人了,御书房后面就有小厨房,大人不用往御膳房跑那么麻烦,奴才这就叫几个御厨过来给大人打下手。”

  宣景幽幽的目光落在荣总管身上。

  荣总管勉励维持微笑装作没看见。

  谢恒:“有劳总管了。”

  半个时辰后,一道南瓜红枣羹和一碗冰糖绿豆粥以及五枚精致的水晶蒸饺被端到宣景面前。

  宣景低头看了看,是挺有食欲,但……他重新看向谢恒:“朕想喝冰镇酸梅汤。”

  第四百八十九章 按揉胃部

  谢恒一愣,随即笑起来:“好,吃完这些就能喝一碗。”说完又补充一句,“中午还有。”

  宣景点头,端起碗吃了起来。

  荣总管内心直呼好家伙,顺便思量将丞相大人留在宫中为陛下准备一日三餐的可能性有多大。

  趁着宣景用膳的时候,谢恒又去小厨房准备了酸梅汤。

  酸梅汤可以多做些,冰镇着放一整天肯定不是问题。

  夏天没胃口,饭前一晚酸梅汤开胃,或者饭后一碗解腻,都是极好的。

  谢恒做好酸梅汤,叮嘱荣总管一餐最多只能让陛下喝一小碗,喝多了胃也会不舒服,而且他就做了三小碗的量,中午、晚上和明天早上,多喝了就没了。

  荣总管欲哭无泪,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陛下想要多喝但自己得拦着然后被陛下冰冷的视线注视的场景了。

  用膳过后的宣景脸色好了些,下意识地揉了揉胃部,不适的感觉已经消退不少。

  清凉的酸梅汤入喉,由内而外都觉得舒畅许多。

  谢恒看着宣景,突然笑道:“陛下若是不介意,就让微臣帮陛下按揉一下胃部,微臣在这方面还算有些经验,懂得一些按揉的技法,应当能近一步帮陛下缓解不适感。”

  宣景看着谢恒,后者面上带笑,目光坦荡,看不出一丝别有目的的痕迹。

  “好。”

  谢恒微怔,他也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随口一说,没想到在宣景竟然真的会同意,难道是胃疼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想到这个可能,谢恒面上浮现郑重之色。

  谢恒走到宣景身边。

  宣景往后坐了坐,留出身前足够的空档。

  谢恒弯下腰,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按在宣景的胃部,轻声道:“微臣现在就为陛下按揉,若是力度轻重让陛下不舒服了,还请陛下及时告知。”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近的缘故,那张脸好像跟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变得……更好看了。从侧面看睫毛浓密且长,因为向下看的动作半垂着,漂亮得不像话,宣景的声音有些哑涩:“好。”

  只是一个字,谢恒没听出异样。

  胃部传来温暖的感觉,那是谢恒掌心的温度。

  按揉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宣景甚至觉得胃不痛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舒服。

  视线从眉眼滑向耳朵,再向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

  因为谢恒弯腰的动作,宣景能看到那漂亮的曲线没入衣领,还能看到朝服下的一小节漂亮的锁骨。

  宣景神色未变,只有那眼神变得更加幽暗深邃。

  好一会,谢恒腰都有些痛了,准备直起身。

  可他刚刚直起来一点,宣景的手忽然环上他的腰将他禁锢住。

  谢恒身子一僵,转头看着宣景:“陛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宣景都能感受到谢恒温热的呼吸。刚刚被长长的睫毛遮着,这会毫不遮掩地对视,宣景才发现谢恒的眼睛竟然比琥珀宝石都还要漂亮。

  谢恒被宣景注视得有点心慌,又叫了一声:“陛下?”

  宣景依旧没有放开环在谢恒腰上的手,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眼神里的侵略性淡了很多。

  “朕还有点不舒服。”

  谢恒勉强笑了下,“那要不微臣将这套按揉的手法教给荣总管,这样陛下不舒服时就能让荣总管给陛下按揉。”

  荣总管立即上前,“那可是好,麻烦丞相大人……”

  话还没说完荣总管就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是陛下。

  荣总管心中一紧,立即思量着自己刚刚是有哪句话说错了?要不然陛下怎么会那么看自己?他已经很积极主动了,陛下应该不是觉得他不够上心。那就是跟丞相大人有关。是陛下觉得自己对丞相大人的尊敬不够,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一向最能猜度陛下心意的荣总管十分难过,他再也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了!

  接下来谢恒就开始教荣总管怎么按揉胃部,只是这个过程却没有很顺利。

  不是谢恒教不好,也不是荣总管不认真学,而是陛下那里似乎有点不太对于劲儿。

  每到要实操的时候,不管是谢恒做示范给荣总管按揉,还是荣总管去按揉谢恒以找准位置,都会被宣景打断,宣景总是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吩咐荣总管去做。

  一次两次就罢了,总这样谢恒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宣景这是故意捣乱啊!怎么的?信不过他?担心他在教荣总管的时候做什么手脚?不应该啊!

  最后磕磕绊绊的,总算是教完了。

  本来也不是多麻烦的事,谢恒却觉得教会荣总管比直接给宣景按可累多了,至少给宣景按的时候对方十分配合。

  “那没有别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昨日太后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昨天的事了现在还有问的必要?

  谢恒不知道宣景到底有什么打算,但还是回答道:“太后想让微臣给意欢公主道歉,还希望微臣能娶公主为妻。”

  “你说什么?”宣景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太后让你娶意欢?”

  “是,不过微臣拒绝了。”

  宣景的脸色并未因此好转多少,“就算你一时拒绝,但太后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谢恒笑起来:“不放弃也不行,微臣可是险些跟太后撕破脸。太后身份尊贵,微臣已经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太后不可能再给微臣做媒。而且微臣也给了太后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什么理由?”

  谢恒嘴角一扬:“微臣喜欢男人。”

  宣景面色不变,放在膝盖上的手却骤然攥紧:“真的?”

  谢恒琢么了一下:“假的。”

  宣景紧攥的手放开,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沉默半晌后宣景道:“太后那边你不用担心,如果她还找你,你只管来找朕。”

  谢恒歪头一笑:“陛下的意思是,如果太后下懿旨召见微臣,微臣也可以直接来找陛下?”

  “是,”宣景点头,“到时朕陪你去见太后。”

  谢恒:“那微臣先谢过陛下了。”

  宣景没有理由继续留下谢恒,谢恒便告退出宫。

  只是到了中午,谢恒差人送了一碗青椒瘦肉炒饭过来,晚上又送了一碗猪肉混沌。

  而这两道算不得多难得的美味佳肴的饭食,就成了宣景中午和晚上的主食。因为有谢恒送来的食物,宣景才多吃了两口。

  荣总管心中对谢恒是一千一万个感激。

  如果说之前荣总管还觉得谢丞相是个复杂的难以从单纯的好与坏的角度来评定的人,那么现在在他心中谢恒的形象简直光芒万丈,那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陛下在夏日里几乎消失的食欲的神仙!

  吃完最后一颗混沌,宣景转头看荣总管:“朕的酸梅汤呢?”

  荣总管赶紧将酸梅汤端过来,忙不迭解释道:“酸梅汤一直冰镇着,丞相大人之前嘱咐说给陛下喝前要提前拿出来放一会,免得太凉刺激胃。”

  他觉得要是自己解释得再慢点陛下可能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把酸梅汤给昧下了。

  宣景没再说话,端着酸梅汤慢慢喝着。

  荣总管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错觉,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陛下好像对一碗酸梅汤有了珍惜的感觉?

  “明日起你派人去丞相府门口守着,见到提食盒的人出来就主动接过来带回宫里,别总让丞相府的人跑腿。”

  “这个……要是食盒是丞相大人送给别人而不是要送进宫的呢?”

  宣景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荣总管。

  荣总管立即满脸堆笑:“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丞相大人只会为陛下做吃食,旁人是没有那个福分能吃到的!就算丞相府有往外送食物而不是送进宫,那也一定不是丞相大人亲手所做。”

  宣景点头:“有理。”

  荣总管松口气,从此心中对陛下喜怒的掌握又多了一条标准。

  次日天还没亮,也还不到上朝的时辰,谢恒就早早起来到厨房去做早饭。

  今天早上是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和白菜猪肉粉条馅儿的玉米面馅儿饼。

  谢恒知道自己的厨艺跟宫中御厨比不了,做的吃食也比较粗糙,但只要宣景能吃下去就是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谢恒考虑了一会,还是没把午饭一起做了,毕竟到时候再热口感会不好。

  做好了饭食装到食盒里,谢恒叫来一贯往宫里跑腿的侍从送饭进宫。

  然而那人刚出门口,就瞧见荣总管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门口。

  他之前进宫也曾见过一次荣总管,高高在上的大内总管,只一面就记住了长相。

  “总管大人来了,小的这就去通报大人!”

  “不用了不用了,”荣总管笑道,“不必麻烦丞相大人,我就是过来拿食盒的,这食盒是要送去宫里的吧?”

  侍从点头。

  “往后就不劳小兄弟总往宫里跑了!宫里会直接来人到丞相府拿食盒,今儿个我第一个来,跟小兄弟说清楚,也劳烦小兄弟回去告诉丞相大人,日后会有固定的人过来,小兄弟只要认准人和腰牌就成。”

  那侍从刚想说话,不远处过来一队人。

  为首的人荣总管认识,是太后宫中的管事,身后跟着的一水儿的年轻俊朗的小郎君。

  第四百九十章 男宠

  荣总管的神色有些呆滞,这是什么情况?

  那太后宫中的詹管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荣总管,立即行礼:“见过荣总管、”

  荣总管往詹管事身后看了两眼:“你这……”

  “这是太后给丞相大人准备的,”詹管事立即解释道,“之前太后想促和丞相大人和意欢公主,自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法有些过激,惹得丞相大人不快了。得知丞相大人喜好男子,太后就搜罗了这么些美男,给丞相大人送过来,算是弥补之前的过失。”

  荣总管想起来之前丞相大人是有跟陛下提过一嘴,说为了让太后打消促和他和意欢公主的念头,就说自己喜欢男人。没想到太后竟然就真准备了这么多男人给丞相大人送来。

  别说,这些男人长相都不错,看气质也各有千秋,可爱的、高冷的、书生气的、武人气的……真是应有尽有。若是丞相大人真喜欢男子,那这些人中绝对有合他胃口的。不怎么挑剔的话就全收了,时常换换口味也相当不错。

  詹管事看荣总管表情未变,心想总管就是总管,也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总管心里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总管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是陛下有事召见丞相大人?”

  荣总管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不该你过问的事情不要问。”

  詹管事立即诚惶诚恐地后退两步,“是。”

  荣总管转身,对着丞相府的侍从又是满脸笑意:“那我就先走了,劳烦小哥回头转告丞相大人。”

  侍从愣愣点头:“好……好。”

  荣总管走后,詹管事就让那侍从进去禀报。

  正在用早膳的谢恒听到这情况险些把已经吃到嘴里的疙瘩汤都吐出来。

  太后怎么想的?竟然给他送男人!之前跟她说身为太后不应该总惦记着臣子后院的事都白说了是吧?这个没记住就记住他说喜欢男人了?

  谢恒十分头疼。

  到底是太后,之前的言行已经算是很不把太后放在眼中,这一次要是再直接拒绝终究不太好。平日里给太后找点不痛快替他家陛下报复解气也就罢了,但只要宣景一日还给那位太后脸面,他就不能彻底跟太后闹翻,不然为难的还是陛下。

  “让人进来吧!”

  “是!”

  詹管事满面笑容地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参见丞相大人!”

  “免礼。”谢恒看了眼詹管事身后的七哥美男,还真是各有特色,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长相都是百里挑一的俊美。挑出这么些人来太后也是花了心思。

  “太后好意本官心领,不过也不必送这么多人过来,本相留一个,其他的就劳烦管事带回去。”

  詹管事不敢做谢恒的主,自然是谢恒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谢恒留下了一个看起来高冷寡言的。毕竟可能要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他可不想找个呱噪的烦自己。

  其他人被送回去还挺不甘心,看着被留下来的人都是羡慕的眼神。

  “管家,安排他住进竹青院。”

  “是。”

  谢恒又看向那人,冷淡地说:“我不需要你伺候,留你也是因为不好将太后赐下的人全部打发回去。往后你就住在竹青院。不过我府上不养闲人,除了我自己之外府上不能有第二个大爷,以后竹青院就由你来打理,打扫院子、修剪花枝之类的,不是什么难事,不会的话就跟管家说,到时候安排人教你。往后还会给你安排别的活计,劈柴打水都有可能,到时候看情况,你也会跟府上其他侍从一样领月例。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等多攒点月例我会放你离开,从我这白拿钱是不可能的。”

  管家听完一脸无奈,他家大人真实在。

  太后赐人下来是为了在床上讨好大人的,结果大人居然让人家去干活!这是当多招了个侍从?

  那男子似乎也很意外得到这样的吩咐,但神色看起来却比刚刚要轻松不少,所以……这位还真愿意去干活儿?

  谢恒没注意对方的神情,只想早点上朝去见宣景。

  那位闵侯爷还有几天就要回来了,他要在对方回来之前充分得到宣景的信任。如果闵侯爷真就是梦鬼,那自己之后也好有精神能全力对付对方。

  当然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杀了闵镇西,但自己在这个梦境中只是个文臣,哪怕他还记得宣景教他的那些,但能不能打得过闵镇西还说不好。要是不能直接武力取胜,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上朝后。

  谢恒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宣景的心情很不好。

  平时只是比较惜字如金,今天不仅很少说话,整个人的气场都十分阴郁,边上正在汇报最新财政支出的户部尚书小老头都战战兢兢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昏倒,这完全就是被宣景这会的气场给吓着了。

  原本还有两个大臣有事要启奏,但看着他们陛下这情况还是决定推迟些时候再跟陛下说,反正也不是多着急的事。

  一刻钟后宣布退朝,宣景刚要走,荣总管那边就过来说陛下请丞相大人去御书房。

  满朝文武自以为心下了然,看来今日陛下这般是被丞相大人给气到了啊!

  难怪陛下一直脸色不佳,也是,除了丞相大人还有谁能有本事让陛下如此动怒?

  只是不知道这回丞相大人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能让陛下将不快的情绪这般直白地显露在脸上。

  谢恒跟荣总管去了御书房。

  “陛下有何吩咐?”

  “朕听荣总管说太后给你送去了不少……男宠。”

  谢恒也猜测是为这件事。

  早上虽然他没见着荣总管,但是也听侍从把大致情况说了,就知道这件事让荣总管撞见,那陛下肯定也会知道。

  “是,不过陛下放心,这点小事微臣还能解决。”

  昨日宣景就说有关太后的事情可以直接过来找他,不过谢恒想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情让宣景费神。

  “那丞相是怎么解决的?把人收下了?”

  谢恒:“微臣不愿让陛下为难,就不能真的跟太后撕破脸,之前去寿康宫时已经很不客气,从规矩上来说都已经是逾越了。既然太后有意修好,微臣也不能全然不给面子。不过太后送来七个男宠,微臣只收下了一个。送来的男宠吃喝都是府上开销,微臣可没那么多银子养那么多男宠。”

  宣景眯眼:“所以如果谢相有钱,就会全盘接受太后送来的人了?”

  谢恒:???宣景是不是弄错了重点?

  “当然不是。有钱也不该浪费在养闲人上。”

  宣景:“朕很好奇,被谢相留下来的男人是何德何能得谢相看重。长相出众?还是身材百里挑一?又或者气质是谢相喜欢的?”

  不是!他们怎么就突然沟通这么困难了呢?

  “陛下误会了,微臣只是因为陛下才不能跟太后彻底交恶,这才随便留下来一个人。挑这人是因为对方看起来比较冷淡寡言,而且也不是主动的人,不会没事缠着微臣。”

  宣景:“那谢相如何安排他?”

  谢恒一下子明白了,之前问那么多,这句话才是关键吧?宣景是担心自己会把那人安排近身伺候,到时候一些朝政上的机密要闻会被对方看见。

  毕竟是太后送过来的人,可能是太后的细作,说不定会偷了重要消息传递给太后。太后的娘家如今也有很多人在朝为官,但都被排除在权利中心之外,这是宣景从一开始登基就做好的安排,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

  要是太后娘家人真有本事还没有二心也就罢了,宣景也能来个“举贤不避亲”,但偏偏能力不足贪心有余,宣景自然要防范着。

  “陛下放心,微臣给那人安排的住处在微臣院子的后面,距离书房很远,他若是真没事往书房溜达,那肯定就是居心不良,微臣不会放过他!”

  宣景的眉头皱得更深:“你说……他的院子挨着你的院子?”

  谢恒愣了一下点点头,“在我院子的后边,很偏。”

  宣景:“这如何使得?”

  谢恒立即说:“我院子里没放什么要紧的东西,而且还有人把守。”

  “那也不行,若是他对你有什么心思不是更方便他动手?”

  谢恒还有点迷糊:“他能对我有什么心思……啊,陛下是担心他……想对微臣行不轨之事?”

  宣景的脸色更冷:“那不就是太后把他送到你身边的目的?”

  谢恒扑哧一声笑出来:“陛下放心!不管他目的如何,微臣不让他得逞就是了。微臣在自己的府上还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

  边上荣总管也忍不住点头,总觉得陛下多虑了,一个男宠而已,还能在丞相府掀起风浪来?丞相大人可不是那没有手段任人拿捏的。也不知道陛下怎么这样操心。

  看着谢恒脸上轻松的表情,宣景终究没再说什么。

  以他的身份,再多说也不合适。只不过太后那边,他绝对不能再纵容下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 闵镇西

  当天晚上,太后就怒气冲冲地来到养心殿。

  “皇帝,你怎可往哀家的宫中送那么多男人!这让满宫里的人如何看哀家!”

  太后脸色涨红,一看就是怒火中烧的模样,急匆匆赶过来,连发髻都晃松了些。

  宣景头都没抬头继续批折子:“朕看太后最近过于清闲,便为太后找来几个面首。各个年轻力壮,太后可以好好享受!”

  “放、放肆!放肆!你怎么能……”

  “自古以来豢养男宠的太后史上不只一位,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用担心自己成为史官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最多就是被人在背地里说两句闲话,反正没人敢在太后面前嚼舌根。能享受到那么多鲜嫩的男人,这点小麻烦算得了什么?”

  “荒唐!简直荒唐!”太后几乎气得眼歪嘴斜,“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还当哀家是多欲求不满的……你是皇帝,却插手哀家这种事,合适吗?!”

  宣景眼神一厉:“那身为太后,却干涉臣子的后宅之事就很合适?”

  太后一怔,随机反应过来,“是、是因为丞相?哀家只是想对丞相表达歉意,是好心!”

  宣景冷冷看着太后:“朕也是不想太后寂寞,同样出于好意。”

  太后脸色惨白,连厚厚的妆容都遮不住难看的脸色。

  “你、你就为了丞相……这样报复你的母后?”

  宣景:“朕已经跟太后说过,丞相是朕十分看重之人,是太后一再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既然说的不行,那朕只能通过行动让太后印象深刻,免得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朕从小被太后作践欺辱,甚至一再怀疑朕究竟是不是太后亲身,可惜太医那边给了朕肯定的答案。朕对过去既往不咎,是看在太后的一点血脉之情上,但如果太后想作践丞相,就别怪朕狠辣。”

  太后的嚣张气焰彻底被宣景的一番话给打散了,她颤抖着身子后退两步,喃喃道:“怎么能说是作践?哀家、哀家只是……”

  “日后太后就老老实实在自己宫里待着,该给你的体面还是会有,但如果太后再给朕添乱,找丞相的麻烦……这后宫中有没有太后其实都不要紧。”

  太后如遭雷劈,就连后面的李嬷嬷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了太后性命肯定不至于,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死其实算不得多不容易的事,要想让一个人消失,除了死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方法。

  李嬷嬷也没想到只是给丞相送去男宠就能让陛下这么生气,早知道她当时多劝着点太后就好了,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连她也怪上!

  太后从养心殿出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得让李嬷嬷扶着才能站稳。周围的宫人侍从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多看一眼。

  不过宫里头的大都是人精,哪怕没公开说什么,众人也能基本猜测到太后惹了陛下不高兴,而陛下对太后并没怎么留情。

  往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太后,众人心里也都有了一番新的思量。

  五日后,闵镇西回朝。

  早朝上宣景对闵镇西进行赐赏,无非是金银珠宝一类。

  练兵不是多大的军功,而且闵镇西已经是一品军侯,身为武将,这已经是最高的朝职。

  谢恒仔细看了闵镇西好一会,都要把闵镇西给盯出花儿来,就是丝毫没看出梦鬼的痕迹。

  到底是他弄错了还是梦鬼学会伪装了?

  谢恒很是头疼,他是不是得想个法子试试闵镇西?

  下朝后,谢恒抬脚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闵镇西拦下。

  周围其他官员注意到这边两位大佬对上了,又兴奋地想看又怕被牵连。最后还是惧怕于两人的威压,不敢停留围观。

  谢恒眉梢一挑:“闵侯有事?”

  闵镇西是典型的武人,高大粗狂,相貌周正,充满阳刚之气,嘲讽人的时候带着点兵痞的感觉,单看外表,谢恒还是觉得对方不像是梦鬼那猥琐玩意儿。

  闵镇西冷冷一笑:“丞相大人好手段,我这才离开多久,丞相大人就又大肆揽权,上上下下地折腾,还成功得了陛下信任,看来丞相大人越来越不满足现状了。”

  谢恒:“只有不思进取的人才会满足现状,本相励精图治,只为对陛下尽心,对朝廷尽力,在本相眼中,大瑾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本相自然永远不会满足大瑾现状,不然又何来动力尽忠职守?”

  闵镇西重重哼了一声,“一段时日不见,丞相大人巧言令色的本事又长进了不少。”

  谢恒:“闵侯拦下本想就是为了故意找茬吗?”

  闵镇西意外地看着谢恒。

  从前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也不少,但谢恒对他向来都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火药味儿再怎么浓也从来不会挑明了矛盾,这还是谢恒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回怼他。别说,这样的丞相大人看着倒是比从前顺眼多了。

  闵镇西邪气地扬着嘴角:“我听闻前不久意欢公主又去拦下了丞相大人的车架,而且这次闹得好像挺不愉快,连陛下和太后都惊动了。丞相大人当真好福气,有意欢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对您死心塌地。”

  谢恒斜着眼看闵镇西:“闵侯练兵回来怎么还学了那些长舌妇人一般爱嚼舌根?既然闵侯觉得被意欢公主中意是福气,那下次本相见到意欢公主一定会转达闵侯的心意,想来公主为之感动,会愿意将这份心意转移到闵侯身上,闵侯就不用羡慕本相了。”

  闵镇西表情一僵。要是谢恒要对他使什么手段他肯定不怕,可要是真被意欢公主缠上可就麻烦了!

  那个疯女人对谢恒迷恋成魔,谁知道要是对方会不会因为谢恒一句话就缠上他。从前他可因为意欢公主看了不少谢恒的笑话,可不想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

  谢恒冷笑一声,跨步离开,经过闵镇西身边时毫不客气地说:“怂货。”

  闵镇西拳头都硬了。

  御书房内。

  闵镇西没完没了地跟宣景吐槽。

  “这个谢恒真的是太狠了!太过分了!他现在不但直接怼我,还威胁我,要让我在意欢公主那挂上名,你说说这是多阴毒的手段!”

  宣景被闵镇西磨叽得连奏折都看不下去,无奈地说:“那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不就好了?”

  没人知道,闵镇西和宣景的关系其实非常好。

  当年险些被嫡母磋磨死的闵镇西母子,是宣景暗中帮助了他们,帮他们脱离了那个家,还让太医院中的人手解了闵镇西母亲身上的毒。

  从此七岁的闵镇西就决定要一生效忠宣景。

  明面上闵镇西是先帝提拔上来的一品军侯,与宣景关系一般,就是普通的君主和臣子的关系,但其背后却是两人共同的手笔。两人算是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厚。

  闵镇西眯着眼睛打量着宣景:“你很不对劲儿啊,以前我吐槽谢恒你最多就是没反应,怎么今天好像帮着他说话?”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荣总管,“荣荣啊,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儿了?”

  荣总管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闵镇西暗暗嘀咕:“狐狸……”

  宣景:“谢恒有意向我示好,且看他这段时间表现确实挑不出错。”

  闵镇西撇嘴:“你不会这样就相信他了吧?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挑衅你的了?”

  宣景:“他即便挑衅也总留有底线,不会过界。可能从前是他年岁尚轻,才会恃才傲物又玩儿心重,现在既然有所收敛便是好事。且谢恒的能力你也知道,他若是能真心效忠我没理由不接受。”

  “年岁尚轻?”闵镇西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兄弟,他比我还大上一岁,你跟我说他年岁尚轻?在你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不成?谁家孩子能这么有本事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朝堂的水搅浑?”

  宣景轻咳一声:“反正现在是个收服他的好机会。你也知道我那好王叔看起来与世无争修真养性,但背地里动作可不少,朝堂上也有他的势力在蛰伏。他不动手露出马脚,我就暂时不能动他,只能暗中调查,不管是他先动手还是我先找出证据,总有正面交锋的时候,所以能用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谢恒虽然嚣张狂妄,但手中的权利是实打实的,而且的确才干出众。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他一次机会。为了大计,你们之间的矛盾就先放一放。”

  闵镇西摊手:“行吧,能说的都让你说了,我能怎么的,反正追根究底我跟他之间又不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但愿他不要辜负你的期望。”

  “对了,”宣景又道,“你回来后有没有去看看卓太妃。”

  “还没有,”闵镇西耸肩,“先皇去世后姑姑就彻底放开了,说终于不用在老男人身下假装舒爽,养了一堆面首,我之前每次去看姑姑都被埋怨坏她好事儿。所以我决定从外头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带进宫给姑姑,她肯定满意。”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交换,建议

  宣景也知道卓太妃的性格。

  卓太妃不是闵镇西的亲姑姑,是闵家养女,闵家没有女儿,闵老爷子却打着日后可以送人如后宫吹枕头风的算盘,买下了在路边卖身葬母的卓盈盈,从小培养。

  卓盈盈跟随母性,她卖身的另外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改姓。

  闵家看在卓盈盈虽然年幼却已经显露出日后会是个美人胚子的份上就答应了,也直接对外公布这是个养女,还能赚到些好名声。

  在闵家,卓盈盈是唯一对闵镇西母子释放过善意的人,也是后来闵镇西离开闵家自立门户后唯一惦记的人。

  大概是卓盈盈天生反骨,闵家唯利是图的教导没能掰过她的性子,倒是让她学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糊弄人,从前先皇还在的时候她还能收敛三分,却也是放浪形骸,不过先皇就喜欢她这个调调,反正不是皇后,用不着母仪天下,怎么愉快怎么来。如今成了太妃,但年龄不过三十出头,也难怪她不愿意在大好年岁独守空房。

  宣景知道,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那个不顾他死活的父皇没有丝毫感情,自然也不会管对方头顶上有几块绿巾。

  “你这两日抽时间去看看太妃,顺便让太妃多留意太后,再问问太妃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太后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闵镇西正色:“你觉得太后有问题?”

  “她想要拉拢的谢恒的心思太明显。谢恒说他之前险些跟太后翻脸,说话很是不中听,但太后想的却是要怎么得到谢恒的原谅。之前也太后撮合谢恒和意欢,我原本以为太后只是跟从前一样习惯性地讨好贵太妃她们,但如果是这样,那太后就不会还给谢恒精挑细选送过去那么多男宠。”

  “啊,说的也是,太后会不会是想帮扶自己娘家?我听说汪家人最近不是很安分。”

  宣景眸光更冷:“她要是想帮衬娘家人就不会等如今才对朝臣下手。不过汪家人那边也要留意,我已经着人安排了。”

  “太后娘家人不是一个月进宫一次?到时候可以多派人留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你在寿康宫不是安排了人?是时候该用上了。姑姑那边我也会去说,反正她成日除了跟男人厮混也没什么事,就当给她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只不过男宠还是得找,我之前都答应姑姑了,下次去看她会给他惊喜。”

  宣景眉梢一动,状似不经意地说:“或许你可以去找谢相。据我所知太后送来的男宠中被谢恒留下来的那个不仅样貌十分出众,性格也偏向太妃的喜好,清冷寡言。这样的条件不好找,你去跟谢相把这个要过来就是。”

  闵镇西一脸老大不乐意,“这不好吧?那毕竟是太后赏赐给谢恒的人,只要谢恒接受了那就是他的人,我怎么能直接把人要走?”

  “谢相又不在意,而且他还抱怨要多养人费银子,你把人给要过来,刚好解决了谢相的难题,他会感激你。”

  闵镇西满眼震惊:“费、费银子?这是什么想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觉得养男宠费银子!”

  宣景:“又不是他自己想要养,是太后硬塞给他,而他不能全部拒绝,这才勉强留下一个,他还说已经安排对方做侍从的活计,给对方发月钱,就当多招了一个侍从。不过因为丞相府本来侍从就不少,没有空缺的位置,一直也没有新招人的计划,所以还是觉得很亏。”

  闵镇西彻底无语,谢恒究竟是什么奇葩?

  “这能做男宠的长相比和身材应该都不差吧?他居然把人家当下人使唤,还让人家做事赚月钱,就没见过这么抠唆的。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愿意给他做男宠?”

  宣景眼睛一亮,摩挲着下巴轻声嘀咕看一句:“这倒是个办法。”

  闵镇西:“你说啥?”

  “没什么,”宣景放下手,“反正短时间内你应该不会找到更合适的,不妨就去谢恒那试试。”

  “可是我跟他关系一向恶劣……”

  “那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缓解一下关系,如果证明了谢恒的忠心,我以后定然要重用于他,你们之间不能总这么水火不容,难道我还要时时调节你们的关系?”

  闵镇西端起手臂:“说的也是,罢了,他们文人多小肚鸡肠,我主动就主动了。”

  “你不要告诉谢恒是我告诉你可以去跟他要男宠,会有损我身为君主的威严。”

  闵镇西想想也是:“成,我知道了,放心吧!”

  “你别空手去,去年你不是得了一本百福录的字帖还有一支紫光檀黄铜实木的狼毫笔?反正那些东西给你也是摆设,不如就去带给送谢恒,就当用来交换那个男宠了,如此你也不用欠谢恒的人情,免得日后在他面前矮上一截!”

  “对啊!”闵镇西握拳头一拍手,“那些东西可不便宜,还是别人献宝给我的,反正我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搁在我那也是吃灰,送给谢恒正好,要不然为了不欠人情我还得使银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阿景啊!真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能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我就知道就算你有重用谢恒的打算在我跟他之间你肯定还是更偏向我这个好兄弟!”

  宣景笑了笑没说话。

  一直在边上听着的荣总管却对闵镇西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之前闵镇西没听清的那句话他可是听清楚了,也终于明白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

  这会陛下这是变着法儿地帮丞相大人向闵侯爷要东西呢,闵侯爷还觉得是在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哎呦喂,他都要看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闵镇西回府后就立即往丞相府送了拜帖。

  谢恒觉得闵镇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还是应下了。

  次日沐休,闵镇西就带着用锦盒精装的字帖和毛笔去了丞相府。

  闵镇西也没拐弯抹角,直白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行不行,还请丞相大人给个痛快话。”

  谢恒淡淡挑眉:“你说话要是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可能还会多考虑考虑。”

  闵镇西呲牙,突然发现直接怼人的谢恒更气人。

  “所以你不同意?我这些东西可都是外头有市无价的宝贝,换你一个男宠你赚大了。”

  谢恒正色:“不是值不值的问题,男宠也是人,哪能像物品一样送来送去?虽然你送来的东西价值很高,但我当初既然留下了他,且让他像其他侍从一样做事领月钱,那我就给了他人权,就不能将人随意转送。”

  闵镇西满脸错愕,他不是没想过谢恒有可能会拒绝,也许是想刻意刁难他,也许是想多要点好处,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这个,因为对一个男宠身为人的尊重。

  这一刻闵镇西眼中的谢恒退去了所有尖利,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般,让他难以移开目光。

  谢恒见闵镇西只盯着自己不说话,还以为对方坚持不肯放弃,思索了一会说:“这样,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林锦,如果他愿意那我自然没意见。”

  谢恒主要想着这种事自己也不好替别人做主。他不知道林锦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主动还是被迫,要是人家真觉得躺在床上换取锦衣玉食的生活比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换取更加舒服,那自己继续把人留在这里就是一种耽误了,他又不能真的把林锦当男宠。人家也该有其他选择。

  林锦在听完谢恒的话后沉默了片刻,最终说:“我愿意去伺候太妃。”

  谢恒点头,庆幸自己问了。

  林锦看着谢恒:“丞相大人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明明给了我普通人的生活,我却还自甘下贱做男宠。”

  谢恒:“没有,你别多心。做男宠怎么能是自甘下贱?你没有违法乱纪,也没有坑蒙拐骗,比那些私德败坏以伤害他人换取自身利益的人好太多,只要你自己觉得没关系就行。再说太妃今年不过三十多,与你相差十岁,也算不上年纪跨度太大,太妃保养得宜,人又漂亮,出手还很大方,你也不算吃亏啊。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彻底丧了良心就好。”

  谢恒甚至想起了在现代流传的一句话——年少不知富婆好,错把萝莉当成宝!

  林锦低头:“谢谢,我能……”

  “什么?”

  “没什么,闵侯爷还在偏厅吧,别让侯爷久等了。”

  “嗯,那走吧。”

  谢恒走在前面,没看到身后林锦的眼中那隐隐晃动的情愫。

  小半生在泥沼中挣扎,突然就遇见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伸手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爱上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简单。

  然而他也看的很清楚,这人的眼中没有自己,也不会有自己。

  多年来养成的趋利避害的习惯让他明白,他该抓住这次机会离开这个男人,以免自己越陷越深。

  他大概永远不会再对其他人动心,但及时的抽离,还能让他可以在心里装着一个人时把身体交给别人,也许终有一天,他就能将这个人彻底忘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改观,秋猎

  闵镇西看到林锦,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这个男人果然不错,可比他见过的姑姑的其他男宠都好看多了,而且那种清冷淡漠的劲儿好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没有半点刻意的感觉。

  哎呦没想到太后竟然真的给谢恒找来个条件这么好的男宠,啧啧啧,可真是用心了。

  谢恒:“他愿意跟你进宫去伺候太妃。”

  “得嘞!”闵镇西一拍手,笑的就像个牵线成功的拉皮条的,对林锦说,“你放心,你这模样姑姑见了绝对喜欢!到时候就保持这个调调,姑姑肯定不会亏待你!”

  林锦淡淡点头,“谢侯爷照拂!”

  “嘿!客气了,日后你得了姑姑欢心,说不定我还得指望你在姑姑面前说好话。”

  闵镇西对林锦也没什么偏见,跟谢恒一样,觉得只要不坑蒙拐骗做坏事,那就没什么好鄙夷的。

  闵镇西是个行动派,从丞相府离开之后就直接带着林锦进宫。

  卓太妃在见到林锦后果然十分满意,一会捏捏肩膀一会捏捏手臂,爱不释手。

  “不错不错,你总算知道对姑姑尽孝了。”

  闵镇西一脸无语:“我以前不孝顺姑姑吗?”

  “能让姑姑高兴的才叫孝顺,不然就是无用的孝顺。”

  闵镇西:“您开心就好,林锦,你先去里屋,我有事跟姑姑说。”

  林锦起身行礼后转去里屋。

  卓太妃看着林锦的背影满意得不行,“你这次挑的人可真不错,有眼光啊,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找来的。”

  闵镇西干笑两声,不知道要是让姑姑知道这男人是从丞相府“抢”来的,姑姑还会不会这么稀罕。

  “陛下让我问问最近有没有发现太后有什么异常。”

  “太后啊,”卓太妃想了想,“之前讨好贵太妃挺频繁的,但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来得少了,这算不算?”

  闵镇西挠头:“也算吧,还有吗?”

  “有,”卓太妃斩钉截铁地说,“她被男人滋润过了。”

  闵镇西大惊:“这、这……您确定?”

  卓太妃看着自己涂着艳红色丹蔻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旁的事情我不能肯定,但一个女人近期有没有被男人滋润我还能拿捏得准。太后都独守空房多久了?从前先皇还在的时候就没怎么去她宫里,先皇去世后她更一直干着,被男人滋润过后那前后的变化可大得很,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闵镇西:“那姑姑可知道跟太后有染的人是谁?”

  “这我上哪知道去?你也要看得起你姑姑我了!”

  闵镇西笑得讨好,“姑姑的本事大了去了,这我可知道!您就是猜猜都准得很!”

  卓太妃拿指节轻轻在闵镇西脑门上敲了一下,“就你聪明!不过按照我的直觉,太后的姘头应该不是宫中侍卫,她要是能勾引侍卫,也就不会放不下脸面养男宠了。而且我看她不仅是身体上被滋润,就是内心也被滋润了。”

  闵镇西结巴:“这、这是什么意思?”

  卓太妃看白痴似的看着闵镇西:“意思是那女人动心了,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姘头。能从内心征服一个女人,还是太后,能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太后虽然一直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也做了两年后宫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而且她比一般人更加看重脸面和身份,要不就不会对贵太妃讨好那么久,能让她把心给交出去的男人,总不会是什么侍卫男宠之流。”

  闵镇西脸色慎重,别的不说,他姑姑在这方面确实感知敏锐,那太后就真有可能有个身份不低的姘头。

  后宫中除了皇帝哪里还有身份尊贵的男人?对方必定是从宫外进来的。

  这事可严重了!

  闵镇西赶紧去御书房找宣景,把从卓太妃这打探的消息告诉宣景。

  宣景微微皱眉,也没想到他那个胆小如鼠的母亲竟然敢跟人私通,找姘头这种事后宫中任何女人做出来他都不会意外,只有他那“本分”的母亲最难做出这种事。

  看来对方魅力不小,才能让太后出阁到这种地步。

  闵镇西:“你觉得我姑姑说的……是真的?”

  虽然知道好友对太后已经彻底不报任何希望,比形同陌路还不如,但到底是生身母亲,发生这种事应该还是挺难接受的。

  宣景:“我相信卓太妃的判断,你觉得太后的姘头会是谁?”

  闵镇西摇头:“我想不到,更想不到一个外男是怎么进入后宫的。虽然后宫明面上是太后掌权,但还不是在你的控制之中?又怎么会到明目张胆来了个外男你都不知道的地步?”

  “身份尊贵的男人……”宣景把玩着手中的毛笔,“一个真正身份尊贵的男人怎么会看得上太后?算不得多年轻貌美,还有这样的身份,除了口味独特或者追求极致刺激,哪有身份尊贵的男人会进宫跟太后偷情?除非……另有目的。”

  闵镇西一震,“你是怀疑……襄王?那这不就是……”

  宣景讽刺地勾起嘴角,“叔嫂通奸。”

  闵镇西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养男宠都没这刺激!

  “那、那襄王是怎么进宫来的?太后不是一直都没出宫去?”

  “每个月汪家人都会进宫,让襄王装扮成随行侍从不是难事。”

  闵镇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汪家人是不是疯了,帮着太后叔嫂通奸?”

  宣景却没显得多意外,淡淡道:“他们在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自然要换个对象效忠。”

  “襄王跟太后搞在一起,不过是想利用太后对付你,难不成他们真以等将来襄王谋反成功,还能给太后以皇后的尊崇,能提拔他们汪家?只怕到时候为了掩盖夺位的肮脏手段,太后和汪家会是襄王登基后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汪家要是有这样的远见,也就不会整日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蝇营狗苟。”

  “那你打算怎么办?”

  “襄王能利用太后来对付我,那我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啊!”闵镇西立即兴奋地说,“现在襄王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跟太后的事,确实可以好好利用。”

  说起来这事也算有谢恒一份功劳,如果不是太后急于替襄王拉拢谢恒,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闵镇西:“对了,我姑姑对那个林锦真是满意得不得了!”

  “林锦?”

  “啊,就是太后送给谢恒的那个男宠,听说那人原本叫小林子,是太后这么叫的,后来到了相府,谢恒就给取了个正经名字,叫林锦。”

  宣景眉心紧皱:“是谢恒给起的名字。”

  “是啊,哎,走相府这一遭让我对谢恒的印象又改观了。他人挺好的,我看他瞧着我那字帖和毛笔的时候眼睛都发亮,但还是没一口答应,说是得问问林锦的意见。一个男宠,要是在别人那,大概二话不说就换了,谢恒却尊重对方的意见,等对方同意后才答应。”

  “是林锦主动同意的?”

  “啊!”闵镇西点头,“不过我也看的出来,林锦他舍不得走,我也搞不懂他明明不愿离开为何还要答应跟我进宫。”

  宣景沉默,他能隐隐猜到答案。

  闵镇西:“襄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宣景抬手轻抚桌上的镇纸:“快秋猎了。”

  闵镇西:“秋猎怎么了?你在宫里呆闷了?就说你没事的时候能微服出宫去走走,天天在宫里看奏折也能把人憋坏。”

  宣景看着闵镇**咧咧的模样十分无语,心中想着如果是谢恒一定能明白他提秋猎的用意。

  距离秋猎还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宣景自导自演了一出宫中出现窃贼盗宝的戏码,以此为由加强了宫中守备,进出宫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盘查。

  汪家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襄王入宫,每次也只能帮太后和襄王传信。

  然后只有信笺来往,两个月见不到人,初尝情爱的太后简直思念成疾,不用任何人煽风点火,就主动找宣景说这次秋猎她也想去。

  宣景佯装一番为难,但最终还是同意带上太后。

  启程当日,谢恒作为文官却选择骑马。官职摆在那,谢恒骑着马走在武将最前列,跟闵镇西并排而行。

  闵镇西看谢恒骑马骑得有模有样,笑道:“没想到丞相大人也会骑马。”

  “这有什么稀奇?前朝丞相夏友光也会骑马,马术还十分精湛。”

  “是吗?可我记得夏友光不是瞎子吗?他怎么骑马?”

  谢恒淡淡看着闵镇西:“他瞎,马又不瞎。”

  闵镇西:“……丞相大人对我是不是还有误解?之前咱们相处是不太愉快,但是……”

  谢恒面无表情语气淡然:“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闵镇西:……

  坐在马车里的宣景掀开侧面帘子,瞧着队伍前头谢恒和闵镇西并排骑马,闵镇西一直侧着脸说什么,谢恒没有转头,他看不到谢恒脸上的表情。

  闵镇西什么时候这么话多了?

  不过是去丞相府要了个男宠,两人的关系还真拉近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完美分析

  十日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西山猎场。

  到的时候是傍晚,众人先在猎宫安顿下来,休整一番,明日开始秋猎仪式。

  谢恒被分到单独的房间,晚膳后准备回房休息,经过其他朝臣的房间时意外听到有人在说话。

  不是他有听墙角的习惯,而是他分明在屋中人的谈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难道有什么人要设计陷害他?

  谢恒在门口驻足听着。

  “我看还是算了吧,谢相喜好男色又不等于好色,你就算把千挑万选的男宠送过去估计也是百搭。”

  “可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谢相还喜欢什么,为了今后的仕途,总要试上一试。”

  “就算谢相收了男宠也未必会拉你一把,你没听说么!谢相可抠唆了!对府上唯一的男宠连一百两银子都不给,还让男宠做下人的活计,这是床上爽完床下利用,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你还指望他能收了你送的男宠就在仕途上给你帮助?这不说笑呢!没准他尝着甜头后就天天逼你去给他搜罗男宠,搜罗到了没有好处,搜罗不到就给你使绊子!”

  “这、这真的?不能吧!”

  “怎么不能!外头都传遍了,背地里多少人叫他谢抠门!”

  “太可怕了,那我还是不给他送男宠了!”

  ……

  后面两人再说什么谢恒就没再听。

  虽然不是要合计害他,但两人的谈话内容还是气得他头顶冒火!

  居然说他苛待男宠,一百两银子都不给!

  他都没嫖,凭什么平白无故给银子!

  而且他给林锦安排活计,也不是让他白干啊,那不是有月钱么!

  要不是今天无意中听到这两人的话,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都差到了这种地步!

  也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只在背地里议论,他自然没那么快得到消息!

  听两人话里的意思,这事都已经传遍了,那他占男宠便宜的形象不是已经深入人心?一百两都不给……一想到这句话,谢恒就觉得头大!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这样编排他!

  等等!

  他给林锦安排活计是府内的事。

  丞相府早已被他打造得铁桶一般,没人敢向外泄露有关他的任何事。唯一知道这件事还有可能说出去的人就只有一个——闵镇西!

  狗东西!面上跟他称兄道弟,背后这样损他!亏他还以为那傻大个是个有什么说什么心思简单的人,都已经打消关于对方是梦鬼的怀疑,打算融洽相处了,结果这人居然在后背阴他!

  好个闵镇西!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秋猎仪式开始。

  宣景说了些鼓舞人心的话,并表示今天是秋猎第一日,狩猎成绩前三的将得到丰厚奖赏,之后开了第一弓,狩猎正式开始。

  作为皇帝,宣景肯定是不参与比试,还有闵镇西,虽然有去打猎的打算,但也没想着比赛。到他这个水平还跟其他人一起比赛就是欺负人了,也就没什么悬念可看。

  大瑾尚武,就算是文臣中会舞刀弄枪的也不少,骑马射箭更不在话下,且凡是大家子弟,骑射都是必须要学习的部分,就算是女子,只要是身份贵重的嫡女,骑射也是必须要掌握的技能,甚至比学习琴棋书画更能彰显身份。

  因此猎场上情况十分热闹,驰骋在草场林间的有男有女。

  谢恒也准备去林子里逛逛,主要是明白一般秋猎这种场景都是有心人搞事情的时候,梦鬼如果要对付宣景,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不过宣景一直坐在场内,没有动身去打猎的意思,梦鬼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明目张胆地动手,他就趁着现在还平静的时候去林子里看看。

  闵镇西看到谢恒好像打算骑马入林,立即过来笑着说:“丞相大人也要大显身手了?要不咱们俩比比,看谁今天得到的猎物多!我让你半日,下午再出发。”

  闵镇西不凑到谢恒面前还好,一凑过来谢恒就想到了自己“谢抠门”的外号,想到别人说他弄了男宠连一百两银子都不给。

  谢恒咬牙切齿。

  闵镇西本能地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丞相大人,怎、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恒一步步逼近闵镇西:“本相从来不知道闵侯还是个喜欢在背后语人是非的小人!本相待林锦如何,闵侯是亲眼所见,怎么能这般抹黑于人!退一万步说,本相对自己府上的男宠如何,跟闵侯有何关系,闵侯在背后议论,不仅有失身份,更是小人行径!”

  在谢恒两步靠近闵镇西的时候,闵镇西的脑子里就炸开了烟花,只觉得眼前人怎么这么好看?就是生气的模样都这么鲜活漂亮,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谢恒这么好看,就是天天跟他发脾气他都愿意,只要能让自己日日见到这张脸。

  心神荡漾的闵镇西压根就没注意听谢恒说的是什么,就觉得这人就算是骂人也得是好听的。

  远处的宣景看到这情景,当即黑了脸。

  谢恒背对着他,他看不到谢恒的表情,却能看到谢恒正一步步靠近闵镇西,两人都快贴到一块去了,而闵镇西脸上要多荡漾有多荡漾,明显是被谢恒迷住了的模样。

  “把闵镇西给朕叫来!”

  荣总管心中替闵镇西点了根蜡,快步去叫人。

  闵镇西老不乐意地回来,“陛下找我?”

  宣景屏退左右,只留荣总管。

  “你刚刚跟谢相在说什么?”

  提到谢恒,闵镇西红了脸,“也没说什么,我本来是想邀请谢恒跟我比狩猎,他说什么我就没听太清楚,他离我太近了。你说他为啥离我那么近?早知道就认真听他说什么了!不过他应该对我已经改观了吧?要是还讨厌我的话应该就不会离我那么近了。他肯定夸我来着,太可惜了没听到!”

  宣景深吸一口气:“那你可知自己现在对谢相是什么心情?”

  闵镇西脸上一片迷茫:“什么心情?我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看见谢恒就挺高兴的,想多在他身边待着,听他说话,你说我这是什么情况?帮我分析分析呗!”

  闵镇西知道自己除了打仗之外其他方面都很迟钝,这会更觉得得让宣景帮他琢么琢么。

  宣景勾起嘴角,他就知道会这样。

  “你这就是把谢相当成……兄弟了!”

  “啊?”闵镇西愣了愣,“兄弟?是这样吗?可是我兄弟不少,你也是,但我面对你就跟面对谢恒的时候感觉不一样啊!对谢恒我总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像都软了些。”

  “那是因为谢恒跟你的其他兄弟不一样,你混迹军中,兄弟大都是武人,包括我,武功还在你之上,对我们这些兄弟你当然不用性子软和,而且以前你我切磋的时候我还会让着你,那就是我在对你软和。”

  闵镇西有些动摇了:“是、是这样吗?”

  “当然是,谢恒虽然官至宰相,但到底是个文人,你眼中的文人不都是一拳便能打到、不堪一击的?”

  闵镇西点头:“这、这倒是。”

  宣景拍了拍闵镇西的肩膀:“所以你只是因为觉得谢相太柔弱才会如此。你从前对谢相成见颇深,现在发现他好的一面,心里反差太大,就难免平日里把较多的注意力放到谢相身上,不由自主地关注,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你心中固有的文人文弱的印象,才会如此。对比较文弱的兄弟好友,想要照顾几分也很正常。”

  闵镇西顿时醍醐灌顶,“你分析得太对了!还得是你,要不我自己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原来我已经把谢恒当成自己的好兄弟了!也是,谢恒这人越相处越觉得不错,我这人交友一向随心,也不是记仇的性子,从前那么多过节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照样可以好好相处!就是不知道谢恒是不是也这么想。万一他不愿意搭理我咋办?我也不好去求着他吧?那多栽面儿!”

  宣景嘴角轻轻扬起,“无事,我回头帮你问问,看看他什么态度。”

  闵镇西可感动坏了,“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后就算谢恒成了我兄弟也绝对越不过你去!”

  宣景又拍了拍闵镇西的肩膀。

  谢恒揣着一肚子气进去林场,招来了一些鸟类,许了不少好处,让这些鸟帮他留意林中的情形,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告诉他。

  谢恒注意挑选的都是些很不起眼的鸟,不会成为被狩猎的对象。

  而且这些鸟扎根林中多年,也见识了许多次春猎秋猎,对于一些在狩猎场上容易出现的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了解不少,不用谢恒多教它们也能看得出什么事情是“不同寻常”的。

  从林中回来,谢恒就去见了宣景。

  闵镇西不在,谢恒的心情好了点。

  早上入林场前他还没说完话闵镇西就被荣总管叫走了,弄得他火气都没撒完,但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回来后再见到闵镇西那张气人还不自知的脸。

  第四百九十五章 罪证确凿

  宣景见谢恒似乎有些不高兴,问道:“怎么了?玩得不尽兴。”

  谢恒:“说不上尽兴不尽兴,就是随便在林中走走转转。”

  “那怎么谢相看起来不大高兴?”

  谢恒心中一暖,他就那么一点别扭宣景都能看出来,不愧是他男人。

  反正自己也是要当纯臣,大多数时候在宣景面前不用伪装,这样也更能得到宣景信任。

  “微臣确实不大高兴,有人在背后编排微臣,微臣能高兴就怪了。”

  宣景皱眉:“怎么回事?”

  跟自家男人诉苦,谢恒说得十分顺畅。

  “都怪闵镇西!之前闵镇西到微臣府上,用名家字帖和一根顶级做工的狼毫笔跟微臣换了一个男宠,说是要孝敬给太妃。微臣答应了。微臣本来也没跟那位男宠发生什么,只是让对方在府上当个侍从干活儿还能领月钱,微臣用不上男宠,也不想白养一个人,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微臣还尊重那人的意见,是他愿意去伺候太妃微臣才让闵侯将人带走。结果现在到处都有流言说微臣对男宠抠门得很,伺候一场连一百两都不给!这肯定是闵镇西派人散布的流言。”

  宣景面不改色,眼中却闪付一抹歉意——对谢恒的。

  “那些人嚼舌根太过分,你都记着,回头告诉朕都有谁,朕替你出气。”

  看宣景这样严肃的表情,谢恒受用,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

  “不能忘了闵镇西这个罪魁祸首!”

  宣景笑起来:“绝对忘不了。不过朕猜测闵侯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你现在跟闵侯接触的也不少,该看得出来他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可能是他在无意中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但却被人误会,也可能是好事之人故意歪曲事实,想要看你和闵侯争斗。”

  谢恒之前就已经发现宣景跟闵镇西的关系不错,朝堂上两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君臣关系,闵镇西也算不得宣景的心腹,但谢恒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两人有几次暗中打配合。

  之前在古代谢恒跟宣景可不就是常常你唱黑脸我唱白脸,多年的默契怎么会让他看不出宣景和闵镇西也有演戏的成分?虽然比起自己和宣景的搭档还是差了些,情况也不大相同,但谢恒多少琢么出在宣景登基之前闵镇西应该就是他的人,这也是让谢恒打消了怀疑闵镇西是梦鬼的最主要原因。

  现在宣景替闵镇西说好话,谢恒并不意外,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他已经很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当初在古代刚跟宣景接触时,他就嫉妒荣启能得宣景信任,成为宣景的左膀右臂,然后就把超越荣启当成自己的目标,幼稚地较劲儿,直到最后超额完成任务,不仅得到了宣景的信任,还把人给睡了。

  没想到如今到了梦里又让他体验了一番当初的感受。

  谢恒叹息:“陛下说的是,微臣也不是真的跟闵侯计较,就是被人这么编排心里肯定不舒服。”

  宣景:“也是闵侯嘴上不牢,这事多少有他的责任,回头罚他银子,朕再添一些,送给谢相,当对谢相的补偿。”

  谢恒当即满意了,被编排又不会少两块肉,有钱拿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谢陛下!”

  瞧着谢恒又笑起来,宣景心里也高兴了。

  另外一头。

  汪太后攥着宋氏的时候着急地说:“嫂子,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淳郎?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见面?”

  宋氏好声好气地安抚汪太后:“太后娘娘别急,知道太后娘娘思念襄王心切,我们当然也想让你们二人早些见面,但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做的了主的,总得襄王那边配合才行。襄王还没个章程,我们哪里敢贸然行动?”

  汪太后一下就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淳郎不愿意见我吗?胡说!淳郎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之前亲口对我说的,定然是你们没有把我的话告知淳郎!”

  宋氏听这话,心里十分鄙夷。

  她实在看不懂这个小姑子,都已经当上太后了,这般的尊崇,怎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跟那个明显心思不纯的襄王搞在一起?养男宠她不快乐吗?

  如果她是太后,一天晚上弄两三个,一个月不带重样的。襄王身份尊贵又如何,床上的事是看身份的吗?那价格再贵的老黄瓜也比不上一堆鲜黄瓜啊!

  丈夫一家也是拎不清,怎么就能跟襄王走得那么近?他们什么想法宋氏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觉得更好笑,什么身份多大本事,也想博个从龙之功?

  要不是被丈夫逼着,宋氏可不会过来传话。

  不过看着眼瞎心盲的小姑子和疯魔一般的夫家人,宋氏还是觉得她得想点办法留个后路,不为自己,主要为她那还不满周岁的儿子。

  “太后宽心,我们都是太后的家人,怎么可能不把您的话带到,确实是襄王那边还没布置好,不过太后细想,襄王如此谨慎也是为了太后,毕竟你们二人之事若是被泄露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襄王是爱护太后才会尽量布置周全!”

  这话说的宋氏自己都觉得有些犯恶心。

  汪太后却红了面颊,明显是被宋氏的话安慰到了。

  “嫂子说的……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们还是要让襄王尽快准备,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皇帝带我出来,秋猎就这么几日,可不能都耽误了!”

  “是,娘娘放心,我们一定告知襄王。”

  宋氏面上应着,心里更加看不上汪太后。同时也觉得得赶紧想办法跟汪家脱离关系了。汪家与虎谋皮,不会有好下场,而这场秋猎……总让她心头更加不安。

  当天,汪太后还没能见到情郎,宋氏就先自请和离了。

  宋氏本来也不是汪远洋的原配,她是在宣景登基的前一年嫁给汪远洋做续弦。宋家是做生意的大户,王府和汪远洋在朝为官,父子都是朝廷命官,听着两家身上是差距不小,但汪家父子都是芝麻小官,给根令箭都只能当鸡毛用的那种。所以汪远洋和宋氏也算是门当户对。

  而宋氏又是独女,很得父母疼爱,嫁给汪远洋做续弦后,宋家给了汪家不少金钱上的支持,但就这样,汪家依旧觉得是宋家高攀了,对待宋家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典型的拿了人好处还要嫌弃人家,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而这种情况在宣景称帝之后更加明显,汪家自诩太后娘家,着实跋扈了一阵子,要不是后来发现宣景不跟他们亲近,也不许给他们便利,甚至在他们打着皇亲的旗号做些下作事情时还被揪出不少人来严刑厉法,他们可能就已经一脚踹开宋家了。

  这一回宋氏很聪明,让家里做出了生意接连失败的假象,又假装找大师给看了,得了宋家全家“乌云罩顶、多灾多难”的批语,趁着秋猎的时候给送来。宋氏以自身不祥为由,请求和离。忙着跟襄王共谋大事的汪家自然忙不迭同意。

  当然汪远洋本来是想休了宋氏,但到底看在宋氏愿意带走孩子的份上,同意了和离的结果。虽然疼爱儿子,但儿子身上也有一半宋家的血,走近了还是有可能被沾染上霉运的不是?

  这件事被一只平日里就爱看家长里短、婆媳矛盾的鸟告诉了谢恒。

  谢恒直觉不对劲儿,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舍己为人”的人?一个女人恋爱脑倒是有可能为了顾全爱人而自请和离,但不可能她的家人都陪着她恋爱脑,得了大师不祥的批语不顾这边正在秋猎也要给送到猎场来,这是什么娘家人?这分明就是活菩萨,还是对于汪家来说的活菩萨。然后宋氏就跟汪家和离了,还带着自己的孩子。

  宋氏离开猎场那日谢恒还去看了,那女人走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半点不舍也没有,更看不出丝毫恋爱脑的模样。

  谢恒留了心,特意安排了些几只雀鸟好好盯着汪家那边。

  只能说汪家人做事实在不仔细,加上汪太后那边整天催着想要见襄王,那都不能称之为露马脚,那马脚就跟泄洪一样。

  谢恒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宣景肯定晓得,要是宣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皇位怎么可能坐得稳当?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家陛下打算怎么利用这件事。

  后两日谢恒又听雀鸟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汪家和襄王,谢恒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但目前看来没有他可以发挥的空间,宣景那边应该早有应对,自己要是贸然采取什么行动说不定会妨碍了宣景的计划,还是暂时静观其变。

  当天晚上,猎宫闹了刺客,而在搜查此刻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太后跟襄王叔嫂通奸。

  宣景没打算替两人遮丑,于是还不到天亮整个猎宫的世家、勋贵、官员就都知道了太后和襄王的丑闻。

  两人身份敏感,再加上当场被捉奸在床罪证确凿,没有审讯的必要,宣景就直接下令,除了太后的凤冠,削了襄王的爵位,待秋猎结束后将两人关进宗人府,终身囚禁,现在只是暂时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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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六章 龙屁

  天还没亮,猎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宣景在主位上坐着,朝臣们在下面站着。

  大殿里这么多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说实在的,发生这种丑事,他们真的宁愿自己不在场。

  皇家的瓜是那么好吃的吗?更何况对象还是太后。

  今天但凡跟襄王搞在一起的女人是别人,他们就不至于这么替别人尴尬。

  撞破这样的场景,眼看着陛下面色阴沉如冰,他们着实担心被牵累,换成他们,要是被旁人看到了这么大的丑闻,那估计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

  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是死是活得弄个明白。

  于是谢恒和闵镇西就被推了出来,谁让两人在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武将领袖呢!

  闵镇西:“陛下若是无心狩猎,不如早日启程回宫。”

  虽然这件事就是他们设计的,不过陛下总要做做样子,表现自己的不知情和震惊以及绝对的失望,没有心情继续秋猎也算是合情合理的情况。闵镇西觉得自己的提议挺好。

  宣景没说话,看向谢恒,“谢相以为如何?”

  谢恒看向闵镇西。

  闵镇西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时候谢恒看向自己不是啥好事。

  谢恒:“闵侯觉得太后跟襄王偷情,是陛下的过失吗?”

  闵镇西眉毛一竖:“怎么可能!这事怎么能算陛下的过失,谢相慎言!”

  谢恒又看向其他官员。

  被他目光扫过的官员都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且都生出跟刚刚闵镇西一样的感觉。

  谢恒:“那各位大人,可有谁觉得陛下需要为太后和襄王叔嫂通奸负责?”

  众人忙不迭摇头,感觉要是这时候谁摇头慢了一点那就要大祸临头了。

  然而等摇头过后,众人又才发现刚刚谢恒说的居然是“叔嫂通奸”!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谁敢在陛下面前下真的这么说出来啊!那可是太后!就说谢相平日里无法无天也就罢了,在这种档口上怎么也能这般口没遮拦?还是什么时候陛下和丞相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所以丞相直接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让陛下下不来台?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时,谢恒又开口了:“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并非陛下的过失,那陛下为何要终止好好的秋猎提前回宫?秋猎的意义所在应该不用本相说大家都清楚,提前中断秋猎是好事?太后与襄王的事必然不会传出去,最多也就是今日在大殿上的诸位知道了,皇家丑闻总不可能弄得天下皆知。而不明内情的百姓们只知道秋猎提前结束,免不了诸多猜测,也一定没什么好话,那这份中伤谁来担着,是我们还是陛下?”

  听到这里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丞相不是要对陛下发难,而是站在陛下的角度考虑。

  什么时候丞相如此懂得为陛下考虑了?

  可恶,从前在陛下面前争相表现的竞争对手就多,能抢到在重要的事情上不好痕迹奉承陛下的机会就很少,现在连本来跟陛下不是很对付的丞相都要跟他们抢马屁了?

  而且只能说丞相就是丞相,这奉承的水平就是高,一番话连问带答,不但没有丝毫刻意奉承的样子,还颇有点忠贞之臣气节的体现,他们跟丞相相比那简直就是高下立见。这官场真是比以前更不好混了。

  宣景看向谢恒的目光越发柔和。

  他确实没打算就这么回去,不想为太后和襄王的丑事而担上污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知道谢恒也想在猎场多留一段时间,这也是难得放松的机会。

  “所以微臣提议,狩猎就还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该是多少时日就是多少时日,再说,”谢恒扬起唇角,“微臣还没怎么去狩猎呢!”

  众大臣严重怀疑最后一句话才是谢恒的真正目的,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这就是谢大佞臣的风格。

  宣点头:“朕同意谢相的提议,还有人有意见?”

  ……陛下您都说同意了我们还能有意见?大家都高官厚禄的又没有谁嫌命长。

  宣景:“那就将太后和襄王暂时收押,待秋猎结束回京之后再行处置。”

  “吾皇圣明!”

  谢恒张嘴就喊了一句。

  才反应过来的大臣们做暗恨连最后马后炮的马屁都被谢恒抢了先!还得跟着喊“吾皇圣明”。

  一堆人一起喊陛下能记着谁?还不是第一个开口的谢恒才能入陛下的心!

  失策啊失策!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宣景便让所有人回去休息,今日秋猎晚开始一个时辰。

  谢恒走在最后,闵镇西走到谢恒身边,神情复杂还欲言又止。

  谢恒:“你有话就说,别老这么看着我,瘆得慌!”

  闵镇西:“……再怎么也不至于瘆得慌吧!”

  谢恒啧了一声:“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闵镇西:“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你现在变化挺大的。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这样恭维陛下,至少不会主动这么做。”

  谢恒:“你用词还挺文明,其实你是想说从前的我可不会拍陛下的马屁是不是?以前我的想法确实有点问题,不过到底还是因为太年轻,有点恃才傲物,总想着自己是凭真才实学成为最年轻的大瑾丞相,有骄傲的资本,不用像别的官员那样总是钻营陛下的心思,想着自己怎么做才能得到认可。但现在我成熟了,也就不会再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闵镇西嘴角一抽:“幼稚?”

  谢恒:“可不就是幼稚!拍别人的马屁可能会遭到嘲讽,但拍陛下的马屁得到的就是嫉妒,一般人想要拍陛下马屁还没有机会!陛下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算我拍陛下的马屁,占便宜的不还是我?况且陛下那也不是马屁,是龙屁!能拍到龙屁,等于我手上都沾着龙气儿!不乐意的是傻子!”

  闵镇西被谢恒的话彻底绕进去了,觉得听着是那么回事,但仔细一琢么好像又不太对。

  谢恒走后,闵镇西就带着满脑袋的疑惑去找宣景。

  宣景本来都要睡下了,一听闵镇西是因为有关谢恒的事来找他,便又起了身。

  闵镇西把谢恒的那番有关“拍龙屁”的言论告诉了宣景,问宣景觉得谢恒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谢恒拧眉,似乎很是意外:“这真是的他亲口说的?”

  闵镇西:“除非刚刚在大殿上的谢恒是别人冒充的。而且他一口一个龙屁说得很认真。”

  下一刻,闵镇西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看向宣景的……龙屁。

  宣景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看什么!”

  闵镇西赶紧转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谢恒简直有毒!

  宣景很是无奈,闵镇西与他交情深厚,又忠肝义胆,还是领兵作战的好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在面对军事以外的事情上很多时候像个二傻子!

  闵镇西:“那你觉得谢恒说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宣景:“不管是不是,他对我们没有坏心就是了。你没事少往他跟前凑。”

  闵镇西不乐意:“那我不是想跟他发展兄弟情吗?”

  宣景木着一张脸:“谢恒是聪明人,越聪明的人就越喜欢跟同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也是,不过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咱们俩是打小的朋友,有感情基础,所以我不嫌弃你。不过你总往他身边凑会暴露你脑子不太灵泛的事实,他会越来越懒得搭理你。”

  闵镇西一听这就老实了。

  次日秋猎开始,宣景也亲身参与了。在不少大臣眼中,这就是陛下心情不好想要好好发泄一番的表现。

  谢恒驱马走在宣景身边,打算陪宣景一起进入林场。

  “谢相不用陪着朕,可以先去狩猎。”

  “狩猎才不重要,比起狩猎,微臣更想留在陛下身边。”

  宣景的心漏跳一拍,转头定定看着谢恒。

  谢恒一脸正色:“襄王不像是会为爱冲昏头脑的人,所以微臣觉得他与太后勾搭在一起应当是另有目的,可能是襄王想要拉拢太后做些什么事,那就极有可能对陛下不利。襄王看似已经闲散惯了,但若真如此也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恕臣多疑,微臣觉得襄王可能有不臣之心。虽说现在襄王已经被收监,但也不会知道他手下有多少势力,暗地里带了多少人到猎场,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微臣粗知武艺,跟在陛下身边,若是真遇上危险,也能保护陛下一二。”

  宣景的眸色微暗:“原来谢相跟在朕身边是为了保护朕的安全。有这么多护卫在,谢相不必担心。”

  “保护陛下本来就是身为臣子的职责,且多个人总不是坏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使起手段来可是防不胜防,多一个人跟着就是多一分保障,不然微臣也不放心,还请陛下不要拒绝。”

  谢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忠心耿耿的纯臣味儿。

  宣景无奈,只得点点头:“你说得对。”

  谢恒下意识地扬起嘴角,“那在回宫之前就让微臣一直陪着陛下吧!”

  作者闲话:  【今天和明天可能都一更,如果都单更算请假,下周补】

  第四百九十七章 唯一,第一

  看谢恒这么关心自己,宣景神色放缓。

  不过他还是不能让谢恒跟着,至少在他所有的部署都结束之前不行。

  “谢相对朕的关怀朕已经收到了,不过朕今日已经跟闵侯约好了要比试一番,闵侯要是输了肯定不愿意让谢相看见,等改日朕在邀请谢相一同狩猎。”

  正说着,闵镇西就骑着马过来了。

  远远的闵镇西就看到谢恒和宣景在说什么,这会走近了也毫不避讳地问出来:“陛下和丞相大人在聊什么?”

  谢恒突然转头瞪着闵镇西,那表情就像是看破坏人感情的小三。

  闵镇西被谢恒的目光吓了一跳,“你瞪我干啥?我咋的你了!”

  谢恒冷笑:“听说今日闵侯要跟陛下切磋?”

  “啊?”闵镇西看了一眼宣景,后愣愣地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

  “那就祝闵侯收获颇丰,不要输得太难看!”

  说完就气呼呼地调转马头走远了。

  虽然知道宣景和闵镇西之间肯定没有超出君臣兄弟之外的感情,但谢恒也是打算要做纯臣的。做爱人,他得是唯一,做心腹,他得是第一!

  谢恒心中的颓废转眼即逝,很快又燃起了熊熊斗志,一如当初他决心要让自己在宣景心中的位置超过荣启时一样。

  谢恒一走,闵镇西立即问宣景:“咋回事?咱俩啥时候要切磋?”

  宣景:“他想要跟我们一起进入林场,我担心如果那些人动手会伤到他,所以以此为由拒绝。”

  闵镇西:“那他为啥要跟我们进林场,拍龙屁?”

  宣景斜了闵镇西一眼,“他觉得襄王应该还留有后手,担心会有人对我不利。”

  闵镇西啊了一声:“丞相不愧是丞相,这都能推测出来。不过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觉得我一定会输?”

  宣景不慌不忙:“他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太相信我。如果你是和别人比狩猎他一定相信你赢。”

  闵镇西点点头,想说这还差不多,可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宣景身边只带了六个侍卫,然后就是闵镇西。

  总共八个人,都骑着马前往林子深处。

  众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就在宣景估计差不多的时候,耳边果然传来破空之声!

  骤然出现了五十多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闵镇西剑眉紧蹙:“奶奶个腿儿的!这可是比预想中的多了点,襄王那老匹夫藏得可够深的,悄无声息地培养出这么多死士可不容易。若不是逼得他狗急跳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么多人在暗中蛰伏可,真要是在什么关键时刻行刺,生死还真不好说。”

  刷刷刷!

  周围从树上和灌木丛中涌出来一批侍卫,又将那些黑衣人包围。

  这时候这些黑衣人也终于意识到他们是被设计了,宣景一早就怀疑他们的存在,所以提前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就是知道他们会在暗中跟着他,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动手。这里是林子深处,本来是最合适他们动手的地方,但同时也成了宣景为他们设伏之处。

  这些黑衣人确实是襄王的死士,他们也算有点脑子,并没有很轻视宣景,也有想过宣景这样不顾自身安危一路深入会不会是在引诱他们出手暴露。

  但是看到闵镇西,他们就又打消了怀疑,觉得如果宣景是为了引他们出来,那就不会把闵镇西带在身边了了,目标越弱才能越引人动手不是?所以宣景应该真就是为了跟闵镇西切磋,也是觉得有闵镇西在不会有危险,这帮人这才动手。

  猎宫的监牢守备森严,他们就算闯得进去,也不可能还闯的出来,但如果皇帝出事了,整个猎宫乱作一团,他们便能趁乱救走王爷。

  然而此时他们除了动手之外也没有背得退路!

  双方瞬间陷入激战。

  宣景设在这里埋伏的侍卫有十几人,主要是太多了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加上他自己带过来勉强凑够二十个,而跟对方几乎是他们两倍数量的黑衣人交手,却没显得多吃力。

  毕竟这些护卫都是从边境将士中百里挑一出来的精英,是宣景亲手训练,这些黑衣人能跟他们周旋到现在已经不容易。足见他们的实力也不弱。

  一瞬间,宣景突然有一股极强的危机感,下一瞬肩头就传来针刺般的痛感,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宣景不会感觉错,而且在同一时间他也锁定了在距离他稍远的一棵树上一定埋伏着人。

  几乎在感觉到痛感的同时,宣景就朝着那被他刚刚锁定的方向掷出长剑。

  一个黑影从茂密的枝杈间掉了下来,胸口处就插着宣景掷出去的那把剑,人掉下来后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闵镇西也注意到了宣景的情况,正要过来查看。宣景骤然面上一寒,又一支毒针射了过来!

  叮的一声!

  毒针在半空中被一柄长剑拦了下来。

  宣景转头,看到眉心几乎打结的谢恒。

  谢恒本就不放心宣景,虽然自己不能跟着,但还是让雀鸟暗中跟随。

  在得知宣景一行人一直往林场深处走,谢恒就不淡定了,直接骑马追了过来,刚到就赶上了宣景险些中毒针这一幕。

  其实当时宣景已经动手了,哪怕没有谢恒他也能拦住这第二根毒针,而且树上那家伙已经被宣景甩出去的匕首命中。

  不过谢恒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就是看到宣景陷入危险也就没时间去细细思量。

  闵镇西看到了谢恒出手,心中不免震惊,他之前听宣景说谢恒讲自己略通武艺,还以为是只会一点点,这哪里是一点点啊!有这身手就是从军也能得闯出不小的功名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惊艳的时候。

  “谢恒!陛下中了暗器!你护着陛下!”

  他的武功在谢恒之上,自然是要尽快将这些黑衣人除掉,保护陛下的任务就得先交给谢恒,其他侍卫被缠上了一时都脱不开身,。

  谢恒刚要应下,就看到闵镇西口中“中了暗器”的宣景夺了一个黑衣人的兵器手起刀落,眨眼间就解决了三个黑衣人。

  谢恒没能起到“护驾”的作用,反而因为对方死士众多且各个身手不凡而一度险些受伤,都是宣景在关键时刻救了他。而谢恒能勉强做到的就是不给宣景拖后腿。

  闵镇西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是让谢恒去保护宣景的,但结果还是宣景保护了谢恒。

  黑衣人被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三个活口用来问话。

  闵镇西暂时卸掉了他们的下巴,也检查了他的嘴里是否藏毒,确定没有之后才让人押走。

  谢恒担忧地看着宣景:“闵侯不是说着陛下中了暗器?怎么回事?”

  宣景:“无事,是他看错了。”

  闵镇西:“我才没看错!我亲眼瞧见那针射进你肩膀的!不信就脱了衣服让丞相看看!”

  宣景不动,谢恒心里着急,知道闵镇西说的八成是真的,却不清楚宣景现在到底情况如何,这看着脸色确实没什么大碍,还挺红润。

  “先回猎宫,召太医看看,在这里就是有问题咱们也没办法。”

  “对对对!赶紧回去!”

  这一次宣景没再反对。

  众人快马加鞭赶回猎宫,闵镇西骑马在最前面,一到猎宫就赶紧召太医候着。

  片刻后宣景和谢恒回来,太医立即为宣景诊治。

  宣景遇刺的事并未被公开,也没有让更多人知道,殿内就只有宣景、谢恒几人,连宫人都没叫进来伺候,只有荣总管在。

  太医给宣景把了脉,这脸色瞬间就不大对了。

  闵镇西还以为宣景是中了什么了不得的毒药,立马紧张得不行,“孟太医,陛下究竟什么情况您倒是说啊!是不是中了要命的毒?到底能不能解啊!我听说现在市面上不少人往暗器上抹七步蛇的毒,走七步必死,是不是这种毒药?如果实在不能解毒的话您看让陛下带一条七步蛇在身边,走六步就让蛇咬一口成不成?”

  谢恒都惊呆了,哪怕说闵镇西是病急乱投医,但也不能把脑子给急没了吧?他这是在搞笑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回来猎宫之后陛下一路都是自己走的?别说七步,七百步都有了。”

  闵镇西一愣:“是哈,瞧我,把这茬给忘了,我那也是听说,陛下到底什么情况,孟太医你别吞吞吐吐的行不行?”

  孟太医的脸色也有些诡异地发红,轻咳一声说:“不是要命的药,是、是**。”

  闵镇西:哦吼!

  谢恒脸色一变:“**?那这上面的呢?”

  谢恒将他之前打掉的那跟银针捡了回来,给孟太医看。

  孟太医用水泡了,折腾一番后表示这跟针上涂的是同种类型的**。

  闵镇西就不是很理解了!那些黑衣人怎么打算的?明明是行刺,可躲在暗中最有机会的手的人暗器上涂的居然是**?什么目的?

  谢恒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是太后跟襄王的事。”

  闵镇西还是不懂:“咋回事?”

  第四百九十八章 现配也配出来

  宣景也明白了:“那些黑衣人的目的不是要杀朕,而是要抹黑朕的名声。”

  太医还不太清楚情况,但还是说道:“这毒药名鸳鸯恨,在淫毒排行榜上小有名气,别看只是在针上涂上这么一点点,但也足够起作用,要是一个时辰内不能解毒,有可能损害根本。”

  闵镇西一拳捶在桌子上,“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宣景:“如果朕因为中了那淫毒而做出不当之举,在外人看来跟襄王就是半斤八两。日后襄王若是反了,有人拿与太后偷情之事来说他德不配位,那襄王的人就可以说朕也有过荒唐之举。”

  老实说这并非多高明的算计,宣景甚至觉得这不是襄王的做事风格,若真是襄王下令,那针上涂的应该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而襄王现在被控制,应当不能接触到外面,所以宣景觉得这事很有可能是这些死士自作主张。

  知道不是要命的毒药,谢恒心里总算没那么慌张了,现在反而还有那么点点羞耻的小兴奋。

  难道他们这是走上了言情小说的常见剧情点?一方中了媚毒啊合欢散之类一听就很不正经的毒药,然而还各种原因造成无药可解,于是就只剩下两人嘿咻嘿咻这一种办法。推动了情节发展增进了亲密关系,下药的那都不叫反派,该叫活菩萨。

  这淫毒取名鸳鸯恨,听听这名字多霸道,那必然是没有解药的。

  谢恒闭着眼睛直摇头,哎呀呀,这自己都打算当个纯臣了,还非要搞这种事情,看来自己跟宣景就没有做普通君臣的缘分,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都注定要酱酱酿酿!

  一会是自己直接毛遂自荐呢还是怎么样呢?也不知道这个鸳鸯恨有没有什么限制,是只能男女还是可以男男有或者都行,不过这种设定都让自己碰上了,他觉得限制男男的可能性还是有的,顿时谢恒甚至有种自己简直是小说中常讲的气运之子的感觉,那么为了让他和宣景顺利那啥应该要要限定男男吧!

  看着宣景脸色越来越红,闵镇西是真担心自己好兄弟伤了根本,立即问太医:“那此药可解,还是得给陛下找人过来……”

  “闵侯爷不必担心,”太医衣服胸有成竹的模样,“鸳鸯恨虽然是罕见的毒药,但微臣身为太医院院首也不是吃素的,五花八门的毒药微臣这里都有解药,您和陛下随便中毒都不要紧,哪怕是没有解药的,微臣现配也能配出来!”

  谢恒微笑的表情逐渐出现裂痕!

  过分!太过分了!

  你毒药有解药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种药也有解药,你这老太医多少有点敬业过头了吧?要是小说、电视剧里的大夫都像你这样,好多情节都不存在了!

  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发展,谢恒心中隐隐有点小失望,但想着这样也好,有解药应该就对宣景身体的伤害最小,而且他能继续做他的纯臣。

  半个小时后,服用过解药的宣景已经彻底恢复正常,只是脸色还比平时稍微红了些,但已经不要紧。

  太医非常有成就感,提着药箱子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地走了。

  谢恒关切地看着宣景:“陛下感觉如何?可还有不妥之处?”

  宣景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谢恒:“真的吗?”

  宣景:“……真的。”

  闵镇西:“陛下又不是逞强的人,丞相大人放心。”

  谢恒淡淡扫了一眼闵镇西:“闵侯倒是很放心。”

  感受到谢恒眼中的凉意,闵镇西也不知道自己又什么地方得罪谢恒了,摸摸头没再说话。

  宣景看着谢恒一直难看的脸色,本来想解释说他们今天其实是故意深入林场引得那些死士动手,但现在却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不然这人可能更生气。

  谢恒叹气:“这些人应该都是襄王的死士,襄王被控制起来,按理说是不可能和外界取得联系,还让那些死士对陛下下手。”

  宣景点头:“我也这么认为,那些死士无法救出襄王,也不愿意坐以待毙,所以就打算对我动手,让我中药行荒唐之举,为襄王铺路。襄王估计还不知情。”

  谢恒冷笑:“倒是一群忠心护主的狗!”

  闵镇西打了一个寒颤,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冷笑的谢恒非常可怕,那冷笑的模样让他这个沙场老手都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陛下,微臣想去看看襄王。”

  宣景皱眉:“你想去问他那些死士的事?他不会承认。”

  “微臣知道他不会承认,但不承认不代表不会露出破绽,眼下也不知道今天的这些黑衣人是不是全部死士,说不定襄王还藏有其他力量,微臣想要去探上一探,说不定真的能套出点有用的消息,套不出来也没关系,又不损失什么,就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谢恒的话有理有据,看起来很是这么回事。

  但其实他只想想去见见那位襄王,看看对方到底是不是梦鬼。如果能顺便套出些消息自然是最好的。

  本来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襄王,还在想着如果襄王真是梦鬼自己应该怎么对付合适,结果还没等他想到一套完整的应对方法,襄王就已经被宣景算计抓起来了。

  这位疑似梦鬼的王爷从高高在上到变为阶下囚,谢恒连见都还没见过。

  宣景看谢恒确实对审讯襄王很感兴趣,便痛快答应让谢恒去见,还说等回京之后可以让他参与对襄王的审讯。

  谢恒来到猎宫地牢,看着被关在相邻牢房的太后和襄王。

  这里的地牢不是很大,主要也是没想着一个狩猎还能抓到多少罪人。

  太后才睡着没多久。从被关在这里后就惶惶不可终日,一直都没休息,这刚刚睡下去一会,还不太沉,眼皮偶尔会颤动两下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在两间牢房公用的那一边,大概是觉得这样就能离自己的爱人更近一点,心里能更安定一些。

  宣景走到牢房门前,瞧着靠坐在墙角的男人。

  男人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

  和太后通奸时,男人的身上只松松散散的穿着白色里衣上身,后来被发现后才匆匆忙忙捡起地上的裤子套上。

  到现在还是穿着这一身,只不过身上已经沾上明显的脏污。黑一块灰一块,看着十分狼狈。

  头发也在之前被抓捕的时候于推搡之下有些松散,发冠早就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垂下来的发丝只显得人更加狼狈。

  曾经身份尊贵的亲王,转眼间就变成这样,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谢恒还是挺兴奋的,看到襄王的第一眼就确定,这人就是梦鬼化身。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受伤还没有恢复过来,襄王身上的梦鬼气息十分微弱,要不是谢恒聚精会神的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若是在外面碰见,周围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一多,谢恒可能就察觉不到这一丝微弱的梦鬼之力。

  梦鬼如此虚弱是好事,但谢恒就更加想不明白,梦鬼都已经弱成这样了,连鬼气都是这样若有似无的,又怎么会还有能力编织梦境并把宣景给拉进来?紧剩这么点鬼力,不是应该更加注意修养,不着痕迹地从宣景身上吸收力量,等成势之后再做行动?

  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对付宣景是为什么?拼着可能耗尽鬼气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算计,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敌一千自损八万?

  襄王太后看了一眼谢恒:“你来这干什么?”

  谢恒:“当然是来落井下石的,不然还能是来救襄王于水火的吗?”

  襄王一噎:“……丞相跟本王有仇?”

  “那倒是没有,只是本相忠君爱国,凡是让陛下不高兴的人,就都是本相的敌人。”

  襄王一笑:“原来丞相是想拿本王做筏子讨好陛下,之前本王还以为丞相跟陛下不和,看不惯陛下,倒是本王看走眼了。”

  谢恒奇怪地看了一眼襄王:“你说这些做什么?好像你今天沦为阶下囚是因为对我看走眼了似的,可憋往自己那张老脸上贴金,你会落得这个下场就是因为你管不住下半身那二两货,跟太后搞破鞋。你说你要是因为造反失败被关在这里,那即便传出去也就是落个狼子野心的名声,可能在某些反朝廷或者自身政治立场并不绝对的人眼中还挺令人佩服。但可惜,你不是。搞破鞋这种事,就是在乱臣贼子眼中都会被瞧不起,虽然您和太后的事不会传出去,但也就是不会扩散到百姓的耳中,达官显贵们却多多少少都知道。往后您就是还能活着出去,那可能也还不如死了痛快。”

  襄王脸色铁青:“你到底想怎么样?”

  地牢内昏暗的光线下,谢恒的眼睛反射着狼一样的幽光:“你自尽吧!”

  襄王身躯一震,双手一把抓住身下的稻草:“你说什么?”

  谢恒:“你自尽,这是你唯一能给自己最后留一份体面的做法。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会觉得你还算有点气性。到底是王爷,天家血脉,既然活得难看,那不如死了干净。”

  作者闲话:  【感谢雨非霏、悄悄是心上的肖肖送礼物~爱你们~比个心~】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谢邀,但婉拒

  “你、你……”襄王的声音在发颤,“是宣景让你来说这些的?他想要本王的命!本王是他皇叔!是先皇最疼爱的弟弟!先皇驾崩时分明嘱咐过他要善待本王!”

  “你不用往陛下身上扯,陛下仁孝,哪怕你跟太后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陛下也没打算要你们的命,再难受,也只在心里忍着。可本相想要向陛下靠拢,那就得能为陛下分忧解难,王爷让陛下头疼,那本相就得想办法让王爷消失,这是本相作为忠心耿耿的臣子的本分。”

  杀人就杀人,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襄王咬牙:“本王绝对不会如你的愿!你做梦!”

  谢恒轻笑:“王爷是觉得自己还有后路吗?指望你的那些死士?”

  襄王瞳孔一缩,随即偏过头,“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

  在大瑾朝的律法中,养死士也是要违法行为,会根据养死士的数量已经具体行为进行不同程度量刑。

  当然,养死士的人也大都是做些犯罪的勾当,也没有太大差别。

  谢恒:“日前陛下与闵侯爷一起到林场比赛狩猎,便遭到死士伏击,一共五十五名死士,留了两个活口审问,其他五十三个全部当场格杀!”

  襄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但还是拼命忍住,要不然就真被气死让谢恒如愿了!

  培养一个死士所要花费的金钱和人力就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是五十五名死士!五十五名!他是耗费多少时间、多少银子又花费多少心力才培养出来!

  而且他所谋之事大都是让这些死士去替他做,招兵买马甚至豢养杀手。而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连他都不清楚所有的事情,就连分散存放在各个钱庄用来造反的银两,取银子的印章在他这,但口令却只有二十个死士知道,每人记下的口令都对应一个钱庄,二十个钱庄,二十枚印章。想要取走银子,印章和口令缺一不可。

  “谢恒!”

  这两个字几乎是襄王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恒:“你喊我也没用,一下子折损五十五名死士,也挺大手笔。”

  襄王已经说不出来话,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这次出来秋猎除了常规侍卫外,就带了这五十五名死士,本来是打算利用太后将皇帝引出来,让死士提前埋伏,将皇帝直接击杀,之后再造成是皇帝撞破太后和侍卫奸情被惊慌之下的侍卫杀人灭口的假象。可惜他好不容易部署完,正准备引诱太后答应,就被宣景给抓了个正着。

  襄王也明白了,只怕宣景早就知道了他和太后的奸情,就打算利用这次秋猎除掉他,难怪从来没有带太后来秋猎的宣景会答应太后的要求,根本就是在将计就计!

  虽然他在京中还有最后十五名死士,但这些死士已经成不了气候,再者钱庄里的钱取不出来,后续的招兵买马银两不够,要想再搂到足够的银子造反,在如今谢恒主管修改的新制度改革下,他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才能悄悄攒够银子!

  十年!当初暗地里与先帝争夺皇位耗费了十年!失败之后准备造反到如今又是十年!现在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一切还要从头开始,再来一个十年?他这一辈子剩下的大半日就要在准备造反的过程中度过了吗?即便登上皇位,他又能做几个年头的皇帝?

  谢恒看着极尽崩溃的襄王脸色几经变化,也大概猜出即使襄王手上还有点死士,但也不多了,已经构不成威胁,也似乎拾不起东山再起的年头,如此宣景那边的交代就有了,只是他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把襄王给劝死。

  “反正你造反已经不可能成功,和太后这事又是板上钉钉,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回京后基本上就常住宗人府了,估计连皇家玉牒上的名字都保不住,风光了一辈子,临老因为搞破鞋落得这样的下场,往后史书上也不知道会怎么批判您。就算不直接点出您和太后的丑事,也总会编些其他理由。要是您能自裁,本相可以去找陛下商量,给王爷找个体面的缘由,比如秋猎意外受伤然后因伤势过重太医回天乏术之类的,起码能保全名声?”

  襄王冷笑看着谢恒:“你就这么希望本王去死?”

  “陛下不能直接要你们的命,但只要你们多活一天,陛下就如鲠在喉,我作为体贴陛下的臣子,怎么能不主动替陛下分忧?”

  襄王:“”你们”?”

  “是,你们,”谢恒转眼看着不远处还没醒过来的汪太后,“为避免王爷寂寞,等王爷走后,本相会把太后也给王爷送下去。”

  襄王:“这恐怕就不是皇帝的意思了吧?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应该巴不得本王远离这个老女人。”

  谢恒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本相是劝王爷去死,这可不是寻常事。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陛下总会理解的。”

  “哈哈……哈哈哈!”襄王突然癫狂地笑起来,“谢恒啊谢恒,为何你效忠的人不是本王?如果本王与你是君臣,那你一定会是本王最器重的臣子!”

  “谢邀,但婉拒。”

  襄王重重哼了一声,“不过本王要让丞相大人失望了,只有胆小无用的废人才会自裁,本王绝对不会!成王败寇罢了,本相没什么不能承受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有可能,丞相大人说是不是?”

  “不是,”谢恒转身,刚刚那还算温和的眉眼此刻尽是冷冽,“本相不会让王爷活着回到京城!”

  谢恒大步离开。

  听着逐渐变轻的脚步声,回想着谢恒最后一句话,襄王卸下了一身力气,垂下头满身颓然。

  离开地牢后,谢恒本来打算去找宣景,把对襄王试探的结果告诉宣景,但宣景睡着了。

  为了对抗鸳鸯恨的药效,宣景耗费了大量体力,那位太医院院首针对宣景现在的情况给配了安神的汤药,宣景服下后就睡沉了,谢恒便先跟闵镇西说了大概情况。

  “这次跟着襄王出来的死士应该就这些,看襄王的情况明显是想利用太后引出陛下再对陛下动手,所以将心腹力量都调了过来。京中还留着人手,但已经不足为惧。”

  闵镇西点头:“那便好。不过其实襄王这人也算是有真本事的,”他不无唏嘘地说,“当年襄王跟先帝争夺皇位,我听我老师说,襄王能文能武,性情也更为稳重,从能力上来说值得看好。但可惜,襄王出身不好,母亲是罪臣之女,还不如汪太后。而先皇的母妃是荣宠不衰的皇贵妃,自然更得看重。而在后来襄王知道争储无望之后,也能迅速放下尊严主动跟先皇交好,成了所有皇子中跟先皇最亲近的,这才在先皇登基后不仅没有像其他皇子一样被清算,还捞到了个王爷当。识时务又能屈能伸,这些品性在皇子身上很难见到。”

  谢恒扑哧一声笑了:“你还觉得他挺不错的不成?焉知他的失败原因中就没有太识时务又能屈能伸这一条?身为皇子,生来尊贵,哪怕因为母家出身不好受人欺凌践踏,又不得皇帝重视,是可以选择一时隐忍,厚积薄发,但骨子里的天家威严不能被磨灭,脊梁不能弯,哪怕是面对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皇子,可以选择避其锋芒,却没有必要处处恭维。你看陛下,也是年少不得志,但他可曾对哪位皇子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自己将尊严丢了还想捡起来,哪那么容易!”

  闵镇西越听越认真,对着谢恒也不由自主地佩服起来,“你说得太对了!”他似乎稍稍有点能理解为何谢恒能这么年轻就稳坐丞相之位。

  “你还跟襄王说了什么?”

  “我说我不会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闵镇西一惊:“你、你要杀了襄王?虽然那老东西是该死,不过你也不好就这么动手吧?陛下那里虽说也不至于怪罪你,但终究不好和外人交代。”

  谢恒:“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信了?”

  闵镇西傻愣愣地看着谢恒:“你忽悠他?”

  谢恒轻轻挑眉:“不然呢?还是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能悄无声息地把襄王给杀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闵镇西:“……那你为何那么说?”

  “吓吓他罢了,”谢恒摊手,“骗人又不犯法,过过嘴瘾怎么了?”

  闵镇西彻底无语。

  罢了罢了,谁让襄王自己不老实,被谢恒吓着也活该。

  但不得不说,现在闵镇西看谢恒是越来越顺眼了。

  “哎,丞相大人,你如今已是权倾朝野,怎么就没想考虑一下个人问题?同僚中就没有人介绍自己的女儿给你?你这年岁多少人都当爹了!”

  谢恒轻笑:“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我这个奸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叫我佞臣。”

  从前喊佞臣喊得最顺口的闵镇西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