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明君的第一佞臣【完结】>第三百章 阎王恨

  谢恒想了想说:“冠军侯身边有一位医术超群的大夫,我想带他进宫给小姨看看,不过需要外祖父帮忙,我不想他的身份暴露,就说是外祖父找来的人。”

  阮时衡眼睛一亮:“好啊!这没问题!冠军侯身边有能人,能跟着他的大夫肯定差不了,身份的事情好说,回去跟祖父说一声就是。”

  谢恒:“那我先去找冠军侯,也不确定现在那位大夫在不在京,如果在我再告诉你,你再与外祖父说。”

  阮时衡点头:“好。”

  谢恒知道今天宣景会去军营,便让宁六去给宣景送信,自己在将军府等着,他总往军营跑也不合适,被发现会太惹眼。

  宣景的动作很快,谢恒到了将军府之后没一会宣景就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宣景满眼担忧,谢恒几乎没有让宁六去找过自己,他以为是谢恒遇到了什么难事,步履匆忙地回来,见到谢恒就直接将人拥入怀中,“别担心,不管出什么事豆油我。”

  谢恒贴着宣景的胸膛,“我没出事,是小姨。”

  宣景松了口气,放开谢恒,手还覆在谢恒腰上:“阮贵妃?她怎么了?”

  谢恒简单说了情况。

  “我跟阮时衡都怀疑不会是风寒那么简单,但奈何宫中太医还有外祖父从外头找来的那些名医都没看出其他端倪,所以我想请司回生帮忙看看。他还在京吗?”

  宣景点头:“在。司回生找人去打听一种有利于陆潇双腿恢复的草药,还在等消息,所以暂时留在京中,等有了消息之后就去找药,找到了就会直接回北境。现在暂住胡靖那。”

  谢恒:“幸好他还在。那到时候就麻烦他跟我一同入宫,就说是外祖父找来的大夫,不让司回生暴露身份。”

  宣景:“我去给司回生送信。”

  谢恒点头:“那我也去告诉阮时衡一声。”

  谢恒匆匆离开,不是他不想跟将军多呆一会,实在是阮展玫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联系好了司回生,也跟阮家那边通了气,很快宫里武德帝就让人到阮家传消息,说阮贵妃想见阮时衡和谢恒。

  两人一同进宫,带着名义上已经是阮府府医化名“阎王恨”的司回生。

  有一说一,谢恒觉得司回生给自己取的化名实在是又敷衍又嚣张。

  来到紫翠宫,谢恒还没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呛得他鼻子都有些难受。

  武德帝就坐在阮展玫的床边,也没说什么,就静静看着。

  此刻谢恒觉得不管武德帝对那个白月光替身的孙茹心有几分心思,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在心疼阮展玫。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武德帝本来如同一尊雕像在那一动不动,这会才微微转了一下身子,“你们来了,过来陪贵妃说说话。”

  谢恒和阮时衡走上前。

  尽管已经料到缠绵病榻多日的阮展玫状态肯定好不到哪去,但看着眼前憔悴到双颊都已经微微凹陷的女子,谢恒的心里还是颇不是滋味。

  那个总是温柔笑着叫自己“阿恒”的女人,甚至在某些时候给了他类似母亲的感觉,此刻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到生气。

  有一瞬间谢恒几乎想吼一声:这特么叫风寒?

  武德帝起身正要离开紫翠宫,给三人说点体己话的空间,注意到跟在两人身后的男子。

  “这是谁?”

  阮时衡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府医,祖父叫我带来给姑姑看看。”

  能理解阮同甫的心情,武德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对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府医没报什么希望,转身出去。

  谢恒对已经醒过来的阮展玫温声说:“这是我给小姨找来的大夫,小姨放心,他的医术很高超,比宫里的太医都厉害。”

  司回生微微扬头,对谢恒的话很是受用。

  阮展玫温柔一笑,并没说什么“没必要再费心”的丧气话,只点点头:“辛苦阿恒了。”

  谢恒心里一酸:“我哪里就辛苦了,小姨病了这么长时间才是辛苦。”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两个孩子。”阮展玫艰难地伸出双手,谢恒和阮时衡立刻一边一个握上去。

  阮展玫温柔地笑着,眼角带泪,“如果我真的有所不测,时衡,阿恒,希望你们能多帮我照看两个孩子。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他们能平安长大。或许我该庆幸他们两个来到这世上的时间太晚,哪怕跟我的母子、母女缘分不久,但至少不会威胁到有些人。只是我仍然担心他们会被卷入纷争之中,你们有精力就搭把手,多护着他们两个点就是。”

  阮时衡的眼睛都红了:“姑姑说的什么话!你一定会没事的!两个孩子也是我们阮家人,不论姑姑如何我们都会护着他们。”

  谢恒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先别说这些,赶紧让司回生看看。”

  司回生一副“你们终于想起我”的样子。

  “别着急交代遗言,让我看过的人基本都没机会交代遗言,我这阎王恨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瞧着司回生底气十足的模样,就算还没开始诊断谢恒的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这家伙看起来不靠谱,医术确实没的说。

  司回生坐在床边给阮展玫诊脉,总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正经起来。

  阮展玫微微咬唇,眼中也有些期许的光芒。

  片刻后司回生大大松开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中毒了。”

  阮展玫三人:……

  阮时衡:“中毒?你说小姨是中毒?确实不是风寒?”

  司回生笑了,“这状态能特么是风寒?”

  谢恒:痛快了!这话他早想说!

  阮展玫道:“一开始确实不是现在这样,太医和父亲从外面请来的其他大夫看我之前的情况就是风寒之症,只是后面身体每况愈下,又查不到其他问题,才说可能是风寒所致。司大夫说我是中毒?那是何种毒药?怎么其他大夫看不出来?”

  司回生端着手臂倨傲地说:“别人看不出来那当然是他们能力不够,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比他们都医术高超。你中的毒名为跎颜,主要是由一种名叫跎颜花的毒物提炼而出。跎颜花如海碗大小,花开艳丽,外观十分漂亮,极具迷惑性,但实际上却剧毒无比,简直就跟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一个道理。”

  “跎颜花用银针不能验出来?”

  司回生:“怎么不能?不但能验出来,要是浓度够大,整根银针都能给你腌黑了。看贵妃娘娘的情况,所中跎颜的分量并不多,一开始呈现出类似风寒的症状也是跎颜中毒的特征之一。”

  阮时衡:“那就奇怪了,小姨对吃食一向谨慎,只要是过口的东西一定会用银针、银筷测毒,甚至陛下还送了小姨一双清河白玉雕花的筷子,也能验毒,怎么都没发现?”

  司回生:“就说银针验毒这回事,我真得跟你说说,不是所有的毒都能用银针验出来,实际上银针能验的毒在极少数,毒药五花八门,岂是区区白银就能全验过来的?当然跎颜是可以。另外,谁规定毒只能在吃食里面下?下毒手法这么单一的吗?很多毒也不是只有吃下去才能发挥作用,内服外敷都可见效哦!”

  阮时衡:……

  阮展玫:“外敷……”

  谢恒:“小姨想到了什么?”

  阮展玫:“之前卫清月给我送来一盒香粉,说是她父亲去云烟城时给她买来的,叫红颜醉,一共就两盒,她自己在用一盒,这一盒就给我送来。我不好推拒只能收下,但也没用,只是打开看了看,应该是那时候沾了一点点香粉在身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了。”

  司回生:“那香粉在哪?我看看。”

  阮展玫叫自己的贴身宫女水碧去拿。

  不一会水碧回来,手上拿着一个镶嵌精致的小盒子交给司回生。

  司回生将盒子放到桌子上,让人倒一杯清水过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里面放着的是一些奇奇怪怪各种材质的工具,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

  司回生取下一根红色半透明形状有点像挖耳勺的东西,打开盒子,弄了一点点粉末出来,轻手轻脚地洒进杯子里。

  明明是白色的粉末,可撒进杯子里溶于水后,那水竟然变成了深紫色。之后司回生又让宫女拿了一点白醋过来,滴进水中,深紫色的水又变成了明艳的红色,非常鲜亮。

  阮时衡都看傻了,变戏法呢这是!

  司回生甩了甩“挖耳勺”,跟宫女要了一块布擦干净之后收了起来,“没错了,就是跎颜,用毒之人倒是有点本事,跎颜这种毒药在大瑾很少见,因为跎颜花只生在大夏。”

  阮时衡一惊:“难道是卫清月是大夏奸细?”

  谢恒皱眉:“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如果毒真是卫清月的,她大概不会下在自己送给小姨的东西里,万一被查出来她难逃一死。再说毒是大夏的,不代表拥有毒药的人就一定跟大夏有关系。”

  司回生连连点头,“我手上就有不只一种一般只能在大夏或者蛮国才能找到的毒药。”

  阮时衡:“不管怎么说,毒是她带给姑姑的,她就脱不了干系,就算她是被人陷害,也要透过她找到真凶。”

  谢恒:“找真凶的事先放一放,司大夫,你可能解这跎颜之毒?”

  司回生扬首:“小小跎颜,还能难得住我阎王恨?”

  谢恒:……真的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那你就赶紧给小姨解毒吧。”

  “解毒是不难,不过我手上没有现成的解药,得配制,跎颜的解药就需要用跎颜来配,大概需要三四天时间。”

  阮时衡蹙眉:“可姑姑现在的身体……”

  司回生:“我手上有另外一种药,虽然不能彻底接解除跎颜的毒性,但是可以缓解症状,能让娘娘感觉到舒适一些。”

  阮时衡放心了:“那就好,能缓解就成。”能缓解就能少受一点罪。

  司回生:“娘娘若是不嫌麻烦,就让草民再给娘娘详细把一次脉,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顺便也进一步了解娘娘的身体状况,方便解毒之后调理身体。”

  阮展玫笑起来,“哪里会嫌麻烦,有劳神医了。”

  司回生抿嘴笑起来,夸赞他神医的人可不少,但是他从来听不腻。特别是真心的称赞,多少都不嫌多。

  谢恒:“能解毒就好,外祖父和舅舅也就能放心了。”

  第三百零一章 倒打一耙

  “娘娘,”水碧进来,“蔡贵人又来看望娘娘了。”

  “又?”谢恒问水碧,“那位蔡贵人经常来看小姨?”

  水碧点头:“蔡贵人常来。以前娘娘还好的时候来得倒不是很多,就是偶尔过来请个安,娘娘病重后就常来陪伴娘娘。之前娘娘康健时不知道多少人一天三趟地过来讨好娘娘,现在娘娘病重,竟然有人乱传娘娘不大好了,那些人就再也没来过我们紫翠宫!都是些两面三刀的,蔡贵人比她们要好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人美心善!”

  水碧是个稳妥人,不然也不会被阮展玫提为大宫女。

  现在竟然就当着阮时衡和谢恒的面说这些话,可见是气大了。不过冲她对蔡贵人评价那么高,想来人是真不错。

  阮展玫也笑道:“蔡贵人确实很好,经常来陪我说话,给我讲她以前在宫外的一些趣事,我听着听着,身上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快快请贵人进来吧,别让人久等了。”

  谢恒起身:“那我从偏殿侧门出去,表哥再多陪小姨一会。”

  阮时衡也就罢了,要是让外人见到他在这就不好了。

  司回生还要给阮展玫再详细把一次脉,也得留下,谢恒便自己先走。

  只是还没走出后宫,谢恒就意外碰到了孙茹心。

  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吧!

  孙茹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恒,她就是心里烦躁出来走走,没想到老天就给她从来这么大一个礼物,看来她今天真是走运了。

  “谢大人,这里可是后宫,你一个外人居然敢擅闯后宫,可知罪?”

  谢恒眯眼:“可算给你逮着机会了是不是?之前册封宴上你就看我满眼敌意,我跟你之前应该没见过吧?”

  孙茹心扬起下巴:“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擅入后宫可是我亲眼所见,今日你别想逃脱罪责!来人……”

  孙茹心瘫倒在地。

  谢恒看着站在孙茹心身后的宣景笑道:“我猜她还有一个”啊”没有喊出来。”

  宣景:“怎么会遇上她?”

  谢恒耸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吧。我刚刚还以为这这种情况下遇到她会坦白地告诉我敌视我的原因,想不到连承认她都不承认,也不知道是该说她没胆还是该说她谨慎。”

  谢恒估计还是谨慎居多,真要是没胆就不会在自己面前那般张狂了。

  孙茹心进宫自然有她的目的,只是在有目的的前提下,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却在第一个照面时就对自己流露出浓烈的敌意,可见内心应该是非常恨他,恨到即使是那般谨慎的性子,也明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对他表露敌意,简直就是一种不能控制的自然反应。

  谢恒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的这个女人,难不成对方是认错人了?

  “现在怎么办?”

  宣景:“我送你出去。”

  谢恒轻笑,下巴往孙茹心的方向点了点,“我是说她怎么办。”

  宣景:“就让她在这里呆着,不用管。”

  谢恒扑哧一笑:“好。”

  这个地方可稍微有点偏僻,要是没有侍卫巡逻,寻常宫人应该也不会经过这里,弄不好直到孙茹心醒过来都不会被人发现。

  谢恒的猜测没错,当天直到入夜,孙茹心自己被晚风吹醒了才起来。宣景下手重,孙茹心就这样在地上躺了大半天。

  回到自己宫中的孙茹心对着一众宫人大发雷霆,每个侍从、宫女都挨了罚。

  宫人们心中叫屈,明明是孙贵人非要自己出去不让他们任何人跟着。而且孙贵人性子喜怒无常,还时常有些奇怪的举动,偶尔会大半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也不让任何人进去伺候。他们哪里摸得清情况?虽然大半天没见到孙贵人,但他们还以为孙贵人又是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呆着呢,也就没想去找,现在却被严厉责罚。

  当初被分来这里还以为这个小官家出身的主子会是个好脾气好伺候的,现在瞧瞧,就是人家大家出生的娘娘都没有这样古怪的脾气,更没有这么难伺候。

  第二天一早,谢恒就是被宣召入宫。

  谢恒对传令官说道:“劳烦在外稍等,我换身衣裳。”

  传令官便到外面去等着谢恒。

  谢斌奇怪,“今日沐休,陛下招你入宫什么事儿?”

  谢恒猜测十有八九是孙茹心到武德帝那告状去了。

  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向谢斌坦白。反正连他和将军的事都让谢斌知道了,跟阮家的关系也就更没有必要瞒着了。

  “兄长,我可能闯祸了。”

  谢斌的表情不算意外:“什么祸?”

  谢恒:“我昨日去了后宫。”

  谢斌嘴角一抽。莫非陛下这么早召阿恒入宫就是为了这事?不过虽然外臣不能擅如后宫,但他家阿恒喜欢的是侯爷,肯定不会跟后宫的娘娘们有什么,仅仅是出现在后宫的话也还不算太大的罪过。

  谢恒:“我还打了孙贵人。”

  虽然真正打人的是将军,但将军是为了他打的,他们夫夫一体,将军打的也可以算他打的。

  谢斌:……他的弟弟跑去后宫还打了陛下的宠妃……这事听起来就很荒唐,可偏偏阿恒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恒:“事情说来话长。现在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不过兄长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

  谢斌揉着额角:“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让我放心?”

  “我是阮同甫的外孙,去后宫是为了看望生病的阮贵妃,她是我小姨,打了孙贵人纯属意外,但我有办法脱身。”只要别连累将军就好。

  谢斌彻底怔住。

  谢恒继续道:“我生母的情况兄长应该也大概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她确实就是被拐卖的阮家千金。阮家找到了我,也将我认了回去。”

  谢斌缓过劲儿来:“那为何不公开?他们对你有意见?还是担心你会借他们的势?”一想到有后一种可能,谢斌就很是气儿不顺。

  谢恒笑着摇头:“都不是,是我不愿意公开,我不想让人说我的成就是靠着跟阮府的关系得来。而且就算我不仗阮府的势,旁人知道我是阮同甫的外孙,什么事也都会顺我三分,那可就没意思了。”

  谢斌:“那你入宫看望阮贵妃又怎么会跟孙贵人碰上?还打了她?”

  谢恒起身:“详细的情况等我回来再跟兄长说。”

  尽管谢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谢斌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眼下就算担心也没别的办法,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也不能陪阿恒入宫,只希望阿恒真的没事。

  谢恒出来对传令官一笑:“久等了,走吧。”

  传令官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大人不是要换衣裳?”

  谢恒从善如流:“换了啊!我有几身一模一样的衣裳。”

  传令官:……

  谢恒被传召到景阳殿,果然看到孙茹心。然而看到宣景也在,谢恒的心里就一咯噔。难道当时孙茹心看到打她的人是宣景了。

  除了孙茹心和宣景外,还有另外三个朝臣,看情况似乎是武德帝跟朝臣们正在商议事情,孙贵人突然就过来求见了。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武德帝看着谢恒,“孙贵人说你昨儿个上午擅入后宫,可有此事?”

  谢恒抬头看了一眼暗暗对他眨眼的武德帝,浅浅勾了下嘴唇:“绝对没有的事儿啊陛下!微臣昨日一直在大理寺,忙得很,陛下并没有召臣进宫臣当然不会进,更何况还是后宫,我一个外臣到陛下的后宫去做什么?真是荒唐!也不知微臣是怎么得罪了孙贵人,竟然让孙贵人将如此严重的罪名扣在微臣头上。”

  孙茹心看傻了谢恒的这波操作。

  “你这根本就是在倒打一耙!”孙茹心道,“陛下您不要被他骗了!臣妾是真的在后宫遇见了谢恒。说不定就是与后宫哪位妃子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谢恒不紧不慢地说:“孙贵人慎言,我好歹是朝廷命官,您上来就诬告我,手上还没有证据,就是一口咬定我擅闯后宫,还与宫妃私通,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污蔑我不说,还污蔑陛下的妃嫔,争宠也不是这样争的。是不是我以前真的得罪过你?再说如果你真想亲眼瞧见我擅闯后宫,那你昨日为何不向陛下告发,而非要等到今日?”

  旁边的几个大臣听到孙贵人说谢恒擅闯后宫、私通宫妃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还暗暗倒霉怎么让他们撞上这种事。倘若谢恒真给陛下戴了绿帽子,他们这些知情者怕也是落不着好。再一听谢恒的辩解觉得也对,昨儿个发生的事怎么会今天才说?还挑了个这么不恰当的时候。

  孙茹心:“我当然想立时就检举你,但昨天正当我准备叫侍卫时却被冠军侯给打昏了。直到昨儿入夜才醒过来。因为当时已经太晚才没有去打扰陛下,今日一大早才来检举。”

  众人傻眼,怎么这里面还有冠军侯的事?而且听孙茹心这意思,冠军侯还是跟谢大佞臣一伙的?这便不对了吧?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谢大佞臣跟冠军侯不合?

  一时间众人更加怀疑孙茹心所言的真实性。

  谢恒却是心里一惊!她真的看到将军了?!

  别人或许会因为孙茹心的这句话觉得她是在撒谎,可武德帝却不一样,因为武德帝知道他确实去后宫看望阮展玫,孙茹心这点没说错,那么孙茹心又言被宣景打昏就必然会引起武德帝的怀疑。宣景是皇子,可以出现在后宫,但没有任何一种合理的说法能解释他为何会帮着自己打晕孙茹心。

  谢恒用余光瞄着武德帝,果然见武德帝微微皱起了眉毛。

  若是这时候被武德帝发现他跟宣景关系匪浅就糟了!

  武德帝:“老三,到底怎么回事?你昨日可在后宫?”

  宣景:“儿臣在,但儿臣并未见过孙贵人。”

  谢恒:“那敢问孙贵人是怎么被人袭击的?”

  孙茹心:“从背后!”

  谢恒:“既然是从背后袭击,孙贵人又是立时就被打晕了,如何能知道袭击你的人是冠军侯?”

  孙茹心:“臣妾并未撒谎!当时臣妾虽然是被从后面打昏,但昏过去之前臣妾看到了袭击臣妾之人腰上挂着的玉佩。当初册封礼上见到冠军侯,臣妾看到过那枚玉佩,故而才能认出来。”

  宣景:“仅见过一次,孙贵人便记下了。”

  话只说到这里,但已经足够。

  起他朝臣反应过来,是啊,册封礼那人那么多人那么乱,也应该是孙茹心第一次见到冠军侯,但她就直接记住了冠军侯的玉佩什么样,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第三百零二章 人证

  武德帝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看着。

  谢恒面上稳得一批。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考验心里,千万千万不能露怯。

  眼下的情况就是各执一词,表面上看起来孙茹心没有证据,说出来的话站不住脚,但谢恒担心武德帝已经开始怀疑他和宣景了。

  就因为武德帝比谁都清楚谢恒昨日确实在后宫,所以至少孙茹心说的有一半是真的。既然有一部分是真的,那另一部分就值得怀疑。

  谢恒心里紧张,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困境。

  就在这时,守在外头的侍从进来禀告,说安宁公主求见。

  “宣。”

  以往若是安宁公主过来,武德帝脸上多少会有点笑模样,但今天却是一点没有,面上依旧严肃。

  谢恒心里一沉,看来今天这局面是不好破了。

  安宁公主走进来。

  “参见父皇,三皇兄。”

  “安宁有何事?父皇与你三皇兄有事商议,你若找父皇且等父皇忙完可好?”

  安宁摇头,“父皇,儿臣是来找三皇兄的。听说三皇兄在这里儿臣便找了过来,不成想是父皇与皇兄有正事要谈,那儿臣就先退下。”

  武德帝挑眉:“找你三皇兄所为何事?”

  “昨日三皇兄进宫来看儿臣,是受儿臣之托到外面一家刺绣铺子帮儿臣买头饰回来。今早儿臣才发现几样头饰中有一款上镶嵌的玉石有些松动,便想让皇兄帮儿臣拿去退了。”

  武德帝:“你说昨儿个你三皇兄进宫是受你所托?”

  “是啊,”安宁公主眨眨眼,“怎么了?昨日皇兄上午就到清思殿了,中午还在我那用了午膳,差不多到了下午才离开。是不是儿臣耽误三皇兄正事了?”

  安宁公主一脸愧疚,“儿臣只是想让三皇兄帮忙带东西进宫,不成想会耽误三皇兄正事,还请父皇不要怪罪皇兄,都是儿臣的不好。”

  几个朝臣一听这时间就发现不对了,孙贵人说她是在中午被袭击,然后晕了大半天,直到入夜才醒过来。

  但如果冠军侯一直在安宁公主那,到下午才回去,那就不可能有**之能去袭击孙贵人。

  孙贵人顿时急了,“不可能!我看见玉佩了,那肯定就是冠军侯!安宁公主跟冠军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然向着自己的兄长,不能排除安宁公主是在作伪证。”

  几个大人都觉得孙贵人是不是魔怔了,怎么就非得咬着冠军侯不放,一定要落实冠军侯给陛下戴了绿帽子,这对孙贵人与什么好处?就算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日后陛下一见到他不就得想起当初被戴绿帽子的事?她再想获得盛宠就难了。

  安宁公主一副被欺负了的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我没有说谎。生辰时三皇兄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就特意跟他打听在什么地方买的,这次才又托三皇给我买,我真的没有说谎。”

  对比这会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狠厉的孙茹心,朝臣们更愿意相信小白花一样安宁公主。

  更何况对于安宁公主的了解怎么也比孙茹心多。

  武德帝这时候心中也更偏向安宁一些,但他心中仍有疑虑,孙茹心跟宣景之前应该也无交集,按理说同样没有理由污蔑宣景。

  安宁公主眼角挂着几滴泪,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双手攥拳抵在胸口,好像在给自己打气。这模样看在朝臣们眼中更加觉得公主真是太可爱了!这样的公主一定不会说谎!

  “父皇,儿臣想起来了,三皇兄从儿臣那离开时,儿臣相送,路上还遇到了蔡贵人。”

  谢恒一愣,蔡贵人?他就记得这位蔡贵人也是这次选秀进来的新人,但具体是什么背景记不清了。宣景本来就是不放心他才进宫,根本就没去安宁那,谢恒知道安宁应该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和宣景这的情况过来救场,但蔡贵人是怎么回事?他记得昨日从阮展玫那离开时蔡贵人正好去探视。

  武德帝:“既然这样,高满,宣蔡贵人过来。”

  高满:“是。”

  没一会蔡冬蜜过来,“臣妾参见陛下。”

  武德帝:“你昨日可在后宫中见到冠军侯?”

  蔡冬蜜微怔,看起来似乎是没想到陛下叫自己过来是问这么一个问题,顿了一下后点点头,“是,臣妾见到了。”

  “在何处?何时?冠军侯和谁在一起?”

  蔡冬蜜没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才开口道:“应该是昨日午膳后,具体什么时候臣妾就记不太清楚了。臣妾上午去探望了阮贵妃姐姐,在贵妃姐姐那待了好一会,还蹭了一顿午饭,之后才回去。回宫之后本想小憩一会,但许是中午吃的太多了有点不消化,便又出去走了走,大概在清思殿附近吧,见到了公主和冠军侯。当时见公主和冠军侯正在边走边聊天,臣妾便没上前打扰。”

  肃然蔡冬蜜只能说出大概的时辰和地点,但就是因为这种大概才显得她的话更加真是,毕竟没有人会时时刻刻记得在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见什么人。

  这下好了,有蔡贵人这一番话,便彻底可以证明安宁公主所言不假,那么说假话的就是孙贵人。

  孙茹心傻了眼,怎么可能这样?明明她说的是实话,现在那枚玉佩都还挂在冠军侯的腰上!

  “这是你们串通好的!明明我就是在遇上谢恒要喊侍卫时被冠军侯打昏!”

  安宁公主抽噎两声,“孙贵人太过分了!我替皇兄作证,贵人便说我们兄妹相护,我作伪证。现在与我们毫不相干的蔡贵人都能证明我没有撒谎,你又说我们是串通好的。这是一定要污蔑我们不成?”

  几个大人也觉得安宁公主说得很对。孙贵人空口无凭,但冠军侯这边却有一个又一个的证人。而孙贵人面对这些人证就只会说他们是串通好的,这才是最无力的辩解。

  武德帝这时候也已经完全相信宣景这边。

  “传朕旨意,孙贵人冒犯皇亲,冤枉重臣,降为答应!”

  孙茹心不敢相信,明明是上天将扳倒谢恒的机会送到眼前,但结果受罚的却是自己,谢恒一点事儿都没有。

  早知道或许她不提冠军侯就没事了!安宁公主和蔡贵人只是为冠军侯作证,又不是替谢恒作证。反倒是因为她总一口咬定谢恒跟冠军侯有关系才导致冠军侯的清白间接证明了谢恒。

  现在就是孙茹心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能当时袭击自己的人真的只是戴了一块和冠军侯的玉佩比较相似的玉佩,所以她看花了眼,不然确实不好解释蔡贵人的所言所行。一个跟自己一同入宫的新人,而且据她对所有新人的了解,蔡冬蜜跟安宁公主和冠军侯的确没有交集,应当没理由与他们串通才是。

  孙茹心迅速冷静下来,现在情况已成定局,她若是再咬死谢恒不放,不但达不到惩治谢恒的目的,还会让她在武德帝面前彻底失宠。

  孙茹心噗通一声跪下来,“臣妾知罪,臣妾昨日身子多有不适,头昏眼花,定然是将他人认成了谢大人和冠军侯,臣妾甘愿受罚。”

  谢恒内心哦吼了一声,这个孙贵人,不,是孙答应,还挺能屈能伸啊!知道自己告状不成就索性说是自己看错了,这看走眼总比诬告要强很多。

  只是她这么“识时务”,于武德帝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不管是武德帝的妹妹还是后来的白月光,在武德帝心中都是最美好善良的,尤其是武德帝的白月光,不然一开始孙茹心也不会走人美心善的路子。

  现在孙茹心看似聪明地为自己找退路,但实际上却已经玷污了武德帝心中白月光的形象。如果孙茹心一开始不是走模仿武德帝妹妹和白月光的路子,她的这番作为或许还能让武德帝有几分欣赏,但现在……

  谢恒偷偷瞄了一眼武德帝的脸,果然黑得厉害。

  这个孙茹心就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武德帝打发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谢恒。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谢恒无奈一笑:“是微臣不够谨慎,从小姨宫里出来之后微臣本是抄小道走,却没想到碰到了孙答应。孙答应自然叱责微臣一个外男进来后宫,训斥了微臣几句,还说要找来侍卫捉拿微臣。本来微臣想着既然被发现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公开自己的身份,进入后宫是为了探望小姨,如此也就没事了。但孙答应说话实在难听,微臣都觉得震惊,看起来乖巧甜美的孙答应说话竟然能刺耳到这种程度,微臣当时就忍不住了。她是陛下的枕边人,微臣自然不能做什么,只能先走。不然那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微臣就不清楚了。”

  虽然谢恒说话一点也不客气,还直言孙答应言语刺耳,但武德帝一点也不意外,他清楚谢恒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要是这会谢恒替孙答应说话,那才是有问题。

  “孙答应见你是真,那你觉得她为何要冤枉宣景。”

  谢恒:“大概是为了报恩吧。我听说皇后娘娘对孙答应十分照顾,皇后娘娘又是大殿下的母亲,孙答应大概为了报答皇后娘娘就想着帮大殿下一把。几位皇子之间关系不和也不是秘密。也许孙答应只是在二殿下和冠军侯之间随意选择了一个,结果就那么不巧,冠军侯有人证。当然,这些都只是微臣的猜测。”

  武德帝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朕也很奇怪皇后为何会格外关照孙答应。”

  多年的夫妻,蒋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武德帝不说完全清楚,这心中还是有点数的,最起码知道不是个真正贤惠大度的,对自己的妾室都没什么好脸色。

  谢恒以玩笑的语气说道:“微臣是不了解皇后娘娘如何想,但如果换做是一般后宅妇人,大概就是决定联手了。”

  “联手?”武德帝一脸好奇,“怎么个联手法?”

  谢恒挠挠鼻子:“微臣其实也没真的见过,就是看一些话本子上写过,后宅中如果妻妾很多,出现了那么一两个特别受宠的,其他女人就会结盟,一起对付受宠的女人,等对方不再受宠了,联盟就自动解散,大家还是争夺夫君宠爱的对手。”

  武德帝无奈一笑,“你这一天天的都在看些什么?”

  谢恒挠了挠脸:“就……业余爱好。”

  “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回去吧,以后再入宫看阮贵妃小心些,莫要再让人看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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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三章 旧识

  “对了,”武德帝突然那想起什么,“你刚刚说昨日你是从僻静的小道走的?”

  谢恒点头:“是啊,所以见到孙答应时微臣还很奇怪。”

  武德帝皱眉,“当时她身边可带着宫人?”

  谢恒想了想,随即摇头,“没有,只有孙答应一人。”

  武德帝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一个宫妃,身边不带着一个宫人,独自在僻静的小道,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儿!或许他应该叫人前去调查一番。

  “行了,出去吧。”

  “是,微臣告退。”

  谢恒退出去,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往紫翠宫走。

  反正都已经进宫了,不如就直接去看看小姨。

  来到紫翠宫,阮展玫正在喝药,边上坐着蔡贵人和安宁公主,宣景也在。

  谢恒对安宁和蔡冬蜜行礼:“今日多谢公主和蔡贵人。”

  “谢大人不必多礼,之前谢大人帮过我,我如今帮回谢大人也是应该,再说你谢大人还是兄长的好友。而且严格来讲我们是为兄长作证。”安宁公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目光深处仍有对谢恒的情愫,却已经能被她很好地克制。

  “你们为将军作证就是帮我了,”谢恒转头看向蔡贵人,“想来蔡贵人是与公主和贵妃的交情好才会出手相助。”

  蔡贵人却摇摇头,“我确实与公主和贵妃娘娘相处愉快,但这次可就是冲着帮助谢大人来的。”

  谢恒一愣:“啊?可我与蔡贵人并不相识。”

  蔡冬蜜甜甜一笑,“谢大人不认识我,我却知道谢大人。”

  这话说的……谢恒下意识地看向宣景。

  宣景微微勾起嘴角,“蔡贵人是蔡康全之女。”

  蔡康全?

  谢恒想起来:“是之前的安州知府蔡康全?”

  蔡冬蜜点头:“正是。家父常跟我提起谢大人,说起与谢大人共事那段时日是他为官以来最畅快的一段时间,跟着谢大人学了许多,也是托谢大人的福,父亲才能坐上都盐转运使的位置。”

  谢恒是真没想到蔡冬蜜竟然是蔡康全的女儿。

  当初在安州两年多,他与蔡康全共事得还算愉快,后面提前回京也是得蔡康全安排才能瞒过京中的人。

  没想到一晃又过去这么久,蔡康全的女儿都入宫为妃了。

  “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蔡冬蜜点头,“是,弟弟明年就要进京参加科考,父亲定会嘱咐弟弟来京后一定要去拜访谢大人。”

  蔡冬蜜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对于被父亲百般推崇的谢恒,蔡冬蜜也存了尊敬仰慕之心。

  当初册封宴上见到谢恒,蔡冬蜜一直想跟谢恒说说话,但可惜谢恒离席太早。

  不过没想到这一次能帮到谢大人,她心中也十分高兴。

  说来还是宣景提前做好的安排。

  宣景不是冲动之人,不会做事不顾后果,所以在他打昏孙茹心时,就已经想好了后面要如何做。

  孙茹心自然不会吃这个闷亏,告到御前那是必然的,所以宣景昨晚就偷偷入宫找了安宁,提前串好了说辞。本来有安宁做证人就已经足够。

  而安宁则是在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听到风声的蔡贵人。

  蔡贵人身边的宫女苏溪跟孙茹心身边的春梅是好姐妹。春梅因为在孙茹心身边伺候得战战兢兢,而且大宫女的身份又被后来来的春月抢了去,便经常找苏溪抱怨,苏溪就把从春梅那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蔡贵人,蔡贵人这才知道孙茹心到御前去状告谢恒。

  她匆匆赶过去,也没想到该怎么帮谢恒,只是想先过去看看,结果就遇上了安宁公主,两人便直接合作了。这下总算帮到了谢恒和宣景,让孙茹心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谢恒:“你父亲现在可好?”

  蔡冬蜜点头,“很好,父亲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一个知府做到头了,没想到还能有升迁的机会,这都是托了谢大人的福。”

  谢恒立即摆手:“可别这么说,我也没帮蔡大人多少,蔡大人能成为都盐转运使那完全是他自身的能力足够强,我顶多就是推波助澜罢了。还未恭喜蔡小姐封了贵人。”

  蔡冬蜜笑了:“我也觉得是该恭喜,但父亲却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边上脸色已经有些好转阮展玫笑了笑:“令尊怎么这样说?”

  蔡冬蜜又笑了两声:“我一点也不想成亲,但父亲总逼着我相看人家,老说什么别的女子在我这个年岁孩子都有了,我再不成亲就是老姑娘了。可我就是不想,成婚有什么好的?单身时我是家里的大小姐,中馈等事有母亲操持,我每天除了跟着先生学习之外,其他所有时间都是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潇洒自在。可要是成了婚,以我的出身那定然是要做正妻,做正妻就要掌中馈,那是多麻烦!嫁个门当户对的,家中里里外外都要操持,上面有公婆要孝敬,中间有夫君要伺候,下头有庄子和店铺的伙计要管束,一年就能老十岁!”

  安宁被蔡贵人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逗笑了,“成婚这么可怕吗?跟话本子写得可不一样。”

  蔡冬蜜哼了一声:“公主也得看看那些话本都是什么人写的,不都是那些臭男人!成婚对他们最有利,除了娘之外又多了一个女人爱他照顾他,替他打理家中大小事宜,为他传宗接代,就是纳妾都是正妻给操持。他们自然觉得成婚是好事,还要写话本荼毒大众未婚女子。”

  臭男人一号宣景:……

  臭男人二号谢恒:……

  安宁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最近看的都是一些书生与千金小姐相恋的故事,难怪她觉得别扭,为何那些出身优秀自身也很优秀的女子们要喜欢一个功未成名为就只会耍嘴皮子的男人,虽然故事很浪漫,但还是很令人疑惑。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因为写这些书的人就是那些整天白日做梦的书生。

  蔡冬蜜继续说:“我完全是为了躲避父亲的安排才会自作主张参加选秀,直到第一轮被选上父亲才知晓。”

  谢恒扑哧笑了一声:“这初选一旦选上,就是你父亲也不能将你的名字直接抹掉了。”

  蔡冬蜜使劲儿点头:“是啊是啊!那时候可我给急坏了,又侥幸想着这只是初选,后面还有很多次筛选,一定能帮我给筛下去,结果就愣是没成。”

  蔡冬蜜也不敢故意藏拙,就怕被发现后会连累父亲,可没想到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发挥,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熬到了最后,还被封了贵人。

  “所以我就开始安慰自己,做后宫娘娘没什么不好,后宫大事有皇后娘娘定夺,就算小事惊动不到皇后,那在皇后之下还有贵妃和妃,妃之下还有嫔,嫔的下面才是贵人,怎么都轮不到我来操心。”

  更大逆不道的话蔡冬蜜还没说,比如太后已经去世,免了像寻常百姓家里那样新婆婆要立规矩。而皇帝的年岁已经很大,自己光熬时间都能熬过他。陛下驾崩前她熬资历也能熬到一个嫔位,等陛下一龙驭宾天,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后宫太嫔,有吃的有喝的有玩儿的,还没人管束,连伺候相公都省了,想想就很幸福。

  于是转变了想法的蔡冬蜜就欣然接受了自己可能要进宫当娘娘的事实。

  谢恒越听越觉得蔡冬梅的想法真是跟现代那些不婚主义者的想法一模一样,能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想法可真是相当超前。

  阮展玫:“不管怎么说,你们今天的确狠狠得罪了孙……答应,还是要小心些。”

  谢恒:“我查到孙答应有点不对劲儿,你们在后宫与她相处更加危险,日后尽量避免单独遇到,平日也要有所提防。”

  安宁公主点点头,深深看了谢恒一眼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她愿意将自己的感情深埋于心底,但是每当看到谢恒时,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她不想让谢恒知道以免给谢恒增加负担,便会在谢恒的目光转过来时及时避开。

  从紫翠宫离开,谢恒和宣景一道回去。

  宣景:“交易所那边还没消息?”

  谢恒摇头:“还没有,以洛非白的能力现在还没查到端倪,不是孙家没有问题就是问题藏得太深,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宣景:“孙茹心入宫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对付你,但她以为自己抓到了你的大把柄,能一次至你于死地,竟都顾不得暴露自己影响最终目的,可见她是真的恨你。”

  谢恒咬着嘴唇,他的想法跟宣景一样。但如果对方真恨自己到了这种程度,那也就代表他们之间的瓜葛很深。

  谢恒更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会把人得罪到这种程度还一点都不记得?这实在不科学!

  宣景拿掉谢恒的手,在手指王摩挲两下:“别咬。”

  也不知道谢恒什么时候添的新毛病,思考得很投入的时候就喜欢啃指甲。

  谢恒苦恼地啧了一声:“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跟这个孙茹心有什么过节。能恨我恨到这种程度,我到底怎么着她了?”

  他不怕对手强大,但他很反感连怎么成为对手的都不知道,这会让他有种很被动的感觉。

  宣景:“你有没有想过,你查不到和孙茹心的过节,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有过节?”

  谢恒一愣:“什么意思?”

  宣景:“如果孙茹心是孙茹心的话,她就确实没有与你为敌的理由。”

  谢恒猛然一惊:“将军的意思是……孙茹心有可能被人调换了?”一下子他就想到了资料上提到的孙茹心深居简出的情况。

  但也不对啊,就算能瞒得过外人,但总不可能瞒过孙家人,孙开胜再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认不出。

  还有孙茹心的继母和继妹,她们也跟孙茹心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认不出。啊,易容术!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整容技术,但是有堪比整容的易容术啊!他记得之前陆潇就提到过北境军中就有一个擅长易容术的。

  谢恒突然想起之前雀鸟监视孙茹心时听到孙茹心继母和继妹的谈话,便告诉了宣景。

  “我觉得孙开胜应该有事瞒着他妻子,说不定就是跟孙茹心有关。”

  “极有可能。大概是怕他的妻子女儿出错漏才没说。”

  “如果现在的孙茹心是假的,是有人易容的,那能不能看出来?”谢恒眯眼:“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孙茹心真有可能被人掉包了。”

  宣景:“估计只有同样精通易容术的人才能有机会看穿。”

  “北境军中不是有个会易容术的?我还是听陆潇说的。早先将军扮成霍崇老将军领兵作战,靠的就是那人的易容术。还是个军医是不是?”

  宣景点头:“是,你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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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四章 技多不压身

  “我认识?”谢恒想了想,他认识的北境军还不少呢!不过将军既然这么说,想来应该不是橙子园的人,橙子园那边除了张柏之外其他人都算不得认识。

  对方还是个军医……

  一张表情极其自恋的脸闯入谢恒脑海——该不会是司回生吧!

  宣景看到谢恒的表情,抿唇轻笑:“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谢恒:……这人还真是技多不压身啊!

  谢恒:“不是,他一个大夫,却擅长制毒,现在连易容术也会,术业有专攻这话看来是不能用在他身上,他分明是什么都攻。”

  宣景:“医毒本来就不分家,司回生就是爱好比较多,从前有一段时间他还痴迷研究尸体,不过这个爱好被胡靖和陆潇给强行掐断了。”

  谢恒心想行好是掐断了,不然要是什么时候没有尸体给司回生研究,这人真说不准会自己制造点尸体。

  “应该再过不了两日,司回生那边就会配置出给小姨的解药,到时候就让他看看孙茹心究竟是不是易容的。”

  宣景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不枉费这两日的等待,司回生终于成功搭配出了阮展玫的解药。

  解药出来当日谢恒和阮时衡又一同进宫,看着阮展玫服用了解药后很快便呕出一大口黑血。

  边上司回生看了看,“恩,可以了,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便成,注意不要太过劳累,还要多喝点汤补一补,什么乌鸡参汤、猪脚燕窝之类的都喝点。中毒一次元气大伤,可没那么容易补回来。”

  阮展玫身边的宫女苏溪认认真真地记下司回生的话,生怕自己有所遗漏。

  阮展玫深吸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疲累感,但解毒之后确实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多了,特别是胸口,再没有那种沉重的仿佛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多谢神医。”阮展玫对司回生真心道谢,又叫了一声“水碧”。

  水碧立即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丝绸袋子,恭恭敬敬递到司回生手上:“神医,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还请神医收下。”

  司回生接过来,一下子便觉得十分沉手,打开一看,嚯!好家伙!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金瓜子,那金灿灿的颜色直接要晃瞎他的眼!

  妈呀!这位阮贵妃可真是太上道了!比起那些傻不拉几的金银元宝,当然还是这些小玩意更称他的心。

  司回生高高兴兴地收下金瓜子,笑眯眯地说:“以后娘娘有什么不适的尽管来找我啊!”

  水碧脸色不大好看,这是咒她们娘娘生病吗?

  阮贵妃却不介意地笑道:“我可不希望再有麻烦到神医的时候。”

  司回生从善如流:“小毛病我也给瞧的!我们医者父母心,不拘于大病小痛,只要身体有不适都可以找我。”

  谢恒嘴角直抽,什么医者父母心,不过就是向钱看罢了。

  阮时衡:“现在毒已经解了,姑姑准备如何跟陛下说?”

  到现在武德帝也还不知道他的爱妃不是风寒而是中毒,之前还没治好时恐多生事端就没说,不过现在阮展玫已经没事了,只要多加调理,便可想想该怎么做。

  阮展玫:“自然是将真实情况告知陛下,让陛下去调查。”

  谢恒:“没错,咱们是受害者,又不是下毒的,有什么好隐瞒的?这种事就该直接让陛下知道。陛下在明面上调查,咱们可以在暗中调查。到时候陛下的动静还能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可能咱们暗中的调查就会进行得更加顺利。要是幸运,陛下那边直接就查出来了,不还省了咱们的事?”

  阮时衡想想也是,姑姑是受害者,理应告诉陛下,不然还得以为他们心虚呢!

  阮展玫:“你们有什么事就先去办,等陛下过来看我时我就告诉陛下。”

  谢恒:“最近孙答应有没有来看望小姨?”

  阮展玫点头,“之前来的是很少,但是昨日陛下发怒,训斥后宫低位嫔妃少有来探望我,所以昨儿个下午就差不多都来了,孙答应也在。”

  谢恒:“今天孙答应可还会来?”

  阮展玫:“估计会,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昨日她们有说今日会来看我。”

  谢恒点头,又转头看向司回生:“只是远距离观察你可能看出来?”

  宣景已经跟司回生通过信,司回生知道谢恒需要他做什么。

  司回生:“当然!不是我吹啊!别人要想看出有没有易容过得用手摸上去才知道,可我不一样,只要她脸上的骨头没有动过刀子,我都能一眼看出来那张面皮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恒放心了,感慨幸好我方有司回生这么个人才!

  阮展玫听着两人的对话,问道:“什么意思?你们怀疑谁易容了?孙答应?”

  谢恒点头:“没错,之前我第一次见孙答应就觉得她对我有敌意,可几番调查下来发现我与孙答应并无交集,包括孙答应的父亲孙开胜,更是见都没有见过。最后还是将军提醒我,孙答应未必是真的孙答应。”

  阮展玫满脸惊骇:“怎会如此?那可知究竟是何人冒充?究竟有何目的?”

  谢恒无奈:“都还不能完全确定孙答应是否为易容,又如何能确定究竟是何人假扮?我只是觉得对方的真正目的未必是为了对付我,不然应该不会选择进宫,进了后宫跟我的交集可只会更少。而如果不是当日册封演上那充满敌意的一眼,我也不会有所怀疑。”

  阮展玫:“那就是说对方若真为易容,进宫当是另有目的,但与你也有过节。”

  阮时衡:“该不会是桃花债吧?”

  谢恒失笑:“这时候还打趣我。”

  阮展玫看着两人淡淡一笑:“玩笑归玩笑,若是确定是敌非友,就该早做防范。”

  谢恒点头:“小姨放心,小姨照顾好自己便好,不必为我操心。”

  谢恒和阮时衡不方便在后宫久留,又陪阮展玫说了一会话之后就离开了。

  阮时衡想着孙茹心的事还是不放心,路上一边走一边跟谢恒说着这事。

  “虽然孙茹心已经被贬为孙答应,但那个女人既然有本事让陛下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她从常在提升为贵人,那就是有些笼络圣心的手段。不管她本来目的是什么,与你有过节也是当真,万一她日后得势给陛下吹枕边风可怎么好?陛下如今是器重你,但日后清醒不好说,而且枕头风的威力也着实不小。”

  “陛下还算明辨是非,不会无缘无故发落于我,再说,只要让孙茹心没有机会再复宠就是了。”

  之前孙茹心能被留牌子和能在短时间内晋封,靠的就是玩儿回忆杀,但除了厉王的妹妹和白月光,那女人应该也找不到其他再能帮她固宠的回忆了,往后还能不能得宠就只看孙茹心自己的本事手段。

  如若只是这样,以孙茹心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点道行,想要笼络住武德帝的心估计很困难。

  阮时衡:“我看陛下最看重的还是姑姑,只要有姑姑在,那孙茹心就别想宠冠后宫,你放心,姑姑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谢恒勾起嘴角:“我从来不是被动的人,不能就只让对方没有机会害我。不然还当欺负我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阮时衡:“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我还是告诉父亲一声吧!”

  谢恒摇头:“你回去之后可以告诉祖父和舅舅关于小姨中毒的事,让他们也稍加提防,我们也不知道那下毒之人到底只是冲着小姨去的还是针对整个阮家,我的事就暂且不要告诉舅舅和外祖父,免得他们担心,等回头处理好了我再跟他们说。”

  阮时衡看着这样的谢恒,心里发酸,他这表弟真是太不容易了,四面楚歌的感觉。

  “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家里一趟,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谢恒笑起来:“哪里就有段时间?再说这上早朝不也是天天见着么!明天吧,下早朝之后我就去,用过晚膳再回来,将军还在等着我。”

  阮时衡点头:“那也行,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跟冠军侯的关系这么好。”

  从前阮时衡只知道两人关系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般糟糕,却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冠军侯居然为了表弟直接把一个受宠的宫妃给打昏了,这一般的好兄弟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也着实颠覆了他对冠军侯的印象,他能想象到冠军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形象,但却很想难想象冠军侯为了表弟打晕宫妃的情景。

  谢恒:“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此时,谢家谢恒的院子中。

  宣景过来这里等谢恒,在屋里坐了一会,突然听到啪啪啪的声音,转头一看,窗户棱上落了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

  这是不是也是谢恒手下打探消息的鸟儿?

  宣景没动,白雪也没动。

  一人一鸟专注地对视。

  好一会,白雪先开了口:“你会说话不?”

  宣景:……

  他之前以为谢恒所说的能跟动物交流指的是能听懂动物叫声所表达的意思,难道真正的情况是动物在面对谢恒的时候都能口吐人言?

  这……

  谢恒一进来看到的景象就是宣景和白雪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

  宣景还没说话,白雪翅膀一抬,指着宣景说:“这挺俊的小伙咋是个哑巴?”

  谢恒:……

  宣景笑起来:“不会所有的动物都能跟你用人言交流吧?”

  白雪吓得蹦着往后退,“唉呀妈呀会说话!”

  谢恒忍住烤鸟吃的冲动,告诉自己鹦鹉肉味道应该不怎么样。

  “白雪,别胡闹。是不是老夫人那边有消息了?”

  白雪昂首挺胸。

  谢恒会意,转身从柜子上拿出一个小包,打开后抓了一把瓜子放到窗台上,白雪扑腾扑腾飞上去吃得很欢。

  吃完了瓜子的白雪满意了,也不再顾忌宣景,继续说:“是查到了一点消息,但我可不敢确定对你而言这消息是否有用,不过确实很怪异。”

  “你先说说。”谢恒拉着宣景坐到一旁,“有没有用我自己判断。”

  白雪倚靠着窗户框坐下来,宣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鸟腿长度有限又没有灵活关节,这鸟儿应该是想翘着二郎腿的。

  白雪:“之前谢斌震慑住了刘妈妈,刘妈妈就一直在约束老夫人,但从前些日子开始,刘妈妈就又为老夫人做事了。老夫人让刘妈妈找到宋婆婆,给宋婆婆一笔钱让其远离京城。”

  谢恒:“宋婆婆是谁?”

  白雪:“不知道不知道,这就得你自己去打听了。”

  第三百零五章 人命关天

  谢恒啧了一声:“就这么点消息你就想换那么多瓜子吃?我可太吃亏了!”

  白雪立即呼扇了两下翅膀:“可不只呢!我还知道是先有一个男人跟刘妈妈和老夫人接触,之后老夫人才叫刘妈妈去找宋婆婆。”

  谢恒眯眼:“那个男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白雪:“他从头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能从身形看出来是个男子,没看到什么特征,就是个子不高,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什么虾。”

  谢恒沉默一会,又拿了一把瓜子给白雪。

  白雪满意了,吃完后临走前还看了一眼宣景:“会说话以后就多说话,挺俊的小伙砸被误认为哑巴多不好!”

  宣景:……

  谢恒扑哧一笑,跟宣景解释:“白雪属于个例,它很聪明,听人说话久了就学的会说话了,连正常对话都不成问题,若是不看到它,完全会被当成是在跟人对话。其他鸟就没有这么厉害。”

  宣景点点头,心想也是,要是所有的鸟都能这样,也太玄幻了些。

  “谢老夫人是何情况?”

  谢恒:“还不知道,据我了解谢家的下人中有姓宋的,但是没有年长者姓宋,谢老夫人要找的宋婆婆应该不是谢家下人,不然白雪应该也能知道。回头我还是要跟兄长确认一下,可能外头庄子上有姓宋的也不一定。”

  宣景点头:“阮贵妃如何了?”

  谢恒神色一松:“毒已经解了,多亏了司回生。晚上陛下会去探望小姨,小姨就会告诉陛下自己是遭人下毒的事。”

  宣景:“此事由父皇来调查自然最好。”

  “本来就该让陛下调查,即便调查不出结果,也算是给陛下敲个警钟,让他知道后宫并不太平。”

  今天被下毒的是宠妃,那明日被下毒的就有可能是皇帝。谢恒相信武德帝为了自身安全也一定会好好调查此事。

  晚上谢斌回来,谢恒直接去谢斌书房找人。

  “兄长。”

  谢斌放下笔:“阿恒,怎么了?”

  谢恒说了谢老夫人和刘妈妈的事,但隐瞒了白雪,只说是自己无意间发现。

  谢斌皱眉,“她们怎么就是不能消停下来!”

  虽然还不知道祖母到底在做什么事,但就冲这鬼鬼祟祟隐瞒他们的行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谢恒:“咱们府上应该没有姓宋的年龄较大的下人吧?”

  谢斌摇头:“没有。”他刚刚接管后宅事务时就做过一次全面的统计了解,确实没有什么宋婆婆。

  谢恒:“那就是外面的人,我去找人调查一番。”

  这段时间交给洛非白的差事不少,今天又得多一件了。

  次日上朝,宣景便告诉谢恒,昨天司回生送回来的消息,证实孙茹心的确有易容的痕迹。

  心中的困惑解开了大半,现在就是要调查假扮孙茹心的人到底是谁。

  谢恒猜测孙开胜是知道这件事的,要想完全顶替一个人,很难不被家里的所有人察觉。而胡氏和孙茹心的继妹应当并不知道,不然她们也就不会瞒着孙开胜进宫找孙茹心。

  孙茹心入京,是由胡氏母女俩陪同,这也是因为同为女子比较方便。之前孙茹心被封为贵人,胡氏母女才获得一次进宫的机会。

  现在孙茹心被贬为答应,她们两人应该也会准备回平阳。

  昨日跟阮时衡说好今天去阮府,下朝之后就过去了。

  阮同甫的脸色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这是知道阮展玫已经无事,心下便不再担忧了。

  阮展鸿:“多亏了冠军侯同意借出司神医,改日我当亲自登门感谢冠军侯。”

  谢恒道:“舅舅不觉得冠军侯此举是有私心?毕竟若小姨好好的,能继续得陛下宠爱,那蒋皇后和李贵妃那就讨不着好。冠军侯跟宣震、宣旭不合,自然不愿意看到蒋皇后和李贵妃得意。”他转向阮同甫,“外祖父就是这般想的吧?”

  阮同甫哼了一声,“我不否认确有此想法,但不论我如何作想,冠军侯帮了我们是事实,该感谢还是得感谢。你外祖父也不是那不懂的知恩图报的。”

  谢恒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跟外祖父想法不同,虽然我与冠军侯不睦,但我觉得冠军侯若是真有这心机,也就不会这么多年都被排挤打压,让宣震和宣旭压得十分艰难,自己的母亲都不亲近。冠军侯会同意让司回生救治小姨,大概只是出于对人命的重视。人命关天,这不是最基本的?”

  阮同甫被谢恒最后一句话问得一愣,是啊,人命关天,这本就是最基本的。

  可他在朝为官这么些年,习惯以阴谋论来看待人和事,竟然连最基本的都忘了。

  阮展鸿轻咳一声,想着每次谢恒过来,父亲的思想意识似乎都会被刷新一次。

  这种刷新是好的,说不定有一天父亲的那些“顽固思想”都能被改变。

  阮时衡一直没说话,暗戳戳地想着表弟真是太狡猾了,明明跟将军的关系好得很,却还瞒着祖父。

  不过表弟这么做也没错,要是让祖父知道,那在祖父眼中表弟的每句话就都是在为冠军侯说好话。这一旦带上了偏见,就很难再正视事实。

  相反,正因为现在祖父以为表弟和冠军侯不合,他才能听得进去表弟的话,才能纠正对冠军侯的看法。

  表弟高杆!

  阮展鸿看父亲自我反省地差不多了,也适时岔开了话题。

  “也不知道陛下是否能调查出给展玫下毒的真凶。”

  阮同甫皱眉:“这可说不好。虽然目前是指向卫常在,但对方既然能轻易拿出跎颜这样罕见的剧毒想必有些本事,又如何能这样简单便暴露?卫常在很有可能就是个替罪羊。”

  阮时衡:“我看也是,册封大典那日看着那个卫常在就不像个聪明人,就是那种很容易被利用的类型。”

  谢恒:“后宫之事我们鞭长莫及,不好插手,不过就算我们不好调查,但加强防范还能做到。外祖父最好给小姨挑两个会武功的侍女送进宫去,最好也找个精通医术或者毒理的,防患于未然。”

  阮同甫点头,他本来也有此想法。

  “下次进宫时让小姨提防着点孙答应。她很可能有问题。”

  阮展鸿看向谢恒:“什么问题?你又如何知晓?”

  谢恒:“为小姨解毒的司大夫还懂得易容之术,昨儿个晚上一众妃嫔去看望小姨,司大夫也在,他一眼便看出孙答应那张脸是假的,就告诉冠军侯了,今早上朝时冠军侯告诉了我。”

  阮同甫大惊:“这还得了?还不赶紧告诉陛下!怎能让一个不知身份的人伺候陛下?”

  谢恒:“要制住一个假的孙茹心容易,但我们若贸然采取行动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那要抓住幕后主谋就困难了。对方若真意图对陛下不利,这一日抓不到主谋,陛下不就多一日的危险?再者这件事已经让小姨知晓,她那边也会盯着孙茹心。”

  阮同甫想了想,犹豫几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冠军侯那里可有安排?”

  “有,冠军侯已经安排了两个侍卫入宫,装作侍从跟在小姨身边,一方面保护小姨,另一方面可以暗中调查假孙茹心。只是侯爷身边的人都是男子,所以才跟祖父说能不能找女子进宫做侍女,会更方便些。”

  阮同甫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宣景共同为着一件事操心,而且还瞒着陛下。

  “一有了结果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恒点头:“这是自然。”

  想了想阮同甫又说道:“你说那个假孙茹心对你有敌意,他们来者不善,你也要多加小心。干脆让你表哥也给你安排两个人在身边。”

  谢恒心头一暖,笑着说:“您放心,我没事,我身边有个护卫,叫宁六,非常厉害,有他跟在我身边您不必担心。倒是您,前两日不是腰有些疼?现在年岁大了,更要多注意身体。”

  “知道,你送来的药膏我用着呢,效果挺好,这两日已经不痛了,你比你舅舅还能操心。”

  最后一句话说着好像很嫌弃,但那眼底都是真真切切的笑意。

  祖孙又聊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谢恒才回去谢家。

  难得这一次跟谢恒跟阮同甫聊得还算和谐,没像以前一样聊到一半就争论起来,看来还是得有个共同敌对的对象。

  谢恒回去没多久,就得到了洛非白让夜鸦送来的消息。

  他让洛非白去调查宋婆婆,就这么一个称呼,唯一的线索就是应该跟谢家或者谢老夫人有些关系,这就让洛非白去调查。

  本以为线索这么少,最快可能也要个三五天才有线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传来的消息上说宋婆婆是个产婆,在谢家接过生,谢斌、谢元霞和谢元馨都是宋婆婆接生的。不过她如今年岁已经大了,早就不再做接生,前年添了个孙子,如今就是整日帮着在外做工的儿子和儿媳妇看孩子。

  宋婆婆的背景简单,没什么好调查的,那重点应该就是在接生上。

  洛非白的人也接触到了宋婆婆,利用宋婆婆的儿子套出了话,得知确实是谢老夫人派刘妈妈跟宋婆婆接触,给了宋婆婆两百两银子,让宋婆婆一家离开京城。

  两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宋婆婆的儿子和儿子在外做工,一年也能赚个二三十两银子,再加上还有京城的房子,即便不怎么好,但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要是把房子卖了,绝对不可能用同样的价钱再买到一样大小的。再加上宋婆婆年纪大了,难免想着落叶归根,不愿意去别的地方。

  所以宋婆婆一家就不是很想搬走,目前就还在犹豫中。

  洛非白很是聪明,他想到既然宋婆婆跟谢家的唯一接触就是接生了三个孩子,那关键肯定就在谢斌他们身上,于是也问了宋婆婆,对于当时接生的三个孩子还有什么印象。

  这种事本来不好说,不过洛非白使了银子,那宋婆婆就很痛快地说清楚了。

  对于谢斌和谢元馨,宋婆婆已经没什么印象,而且很多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样子都差不多,就算把谢斌和谢元馨跟其他孩子放在一起,当时的宋婆婆也认不出来。唯一有特点的就是谢元霞。谢元霞的后腰上有一块近圆形的浅棕色胎记。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谢恒看完消息之后就连夜去将军府找宣景,把资料给宣景看,说道:“如果没弄错的话,宫里头那位孙答应的后腰上应该就有一块近圆形的浅棕色胎记。”

  宣景跟谢恒想到了一处,假扮孙茹心的人应该就是谢元霞。

  白雪说过有个男子接触过刘妈妈,说什么虾,应该是白雪听错了音,对方说的是“霞”。

  谢元霞换了个身份回来,自然担心会被拆穿,而最了解她情况的当然就是谢府的人。

  后腰上的位置太过隐秘,就是贴身丫鬟都未必能看到,最清楚的自然就是当初接生的稳婆。

  那现在看来谢元霞是跟谢老夫人搭上了线儿,大概是许了某种好处,才会让之前那般痛恨谢元霞的老夫人肯为她费心。

  作者闲话:  【多谢fsrm送礼物~】

  第三百零六章 人心易变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者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谢老夫人确实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

  从前的谢老夫人把谢家的荣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而现在,在被谢斌夺了权利之后,她大概就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了。

  只能说谢老夫人的胆子是真不小,她既然要找到稳婆瞒住谢元霞的特征,又跟宫中的太监侍从联系,那就肯定知道现在的谢元霞假冒他人成了皇帝的妃嫔,这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掉脑袋的事,甚至满门抄斩,还真是长本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谢斌给压迫得太狠了。不过都说人老成精,但谢老夫人这做法可算不得多聪明。

  谢恒啧了一声,转头去找谢斌,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和分析结果都告诉谢斌。

  谢斌正在喝茶,听了谢恒的话后手上一抖,心爱的药王石杯子直接脱手掉了下来。

  幸好谢恒眼疾手快接住了,不然那一套他最心爱的药王石茶具就少了一个杯子。

  然而谢斌却没功夫庆幸心爱的茶杯被保住:“孙茹心是谢元霞,阿恒你莫要跟我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谢恒就知道谢斌会是这个反应,又耐心解释了自己有这番猜测的种种依据。

  最后谢恒借用了自己在现代世界时一位偶像的话对谢斌说:“知道兄长很难接受,但很多事情,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谢斌长久沉默。

  谢元霞,他同父同母的妹妹,曾经除了父母,他和谢元霞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他对谢元霞有着远超过谢元馨的疼爱。

  与谢长青疼爱谢元霞是因为这个大女儿给他长脸不同,谢斌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

  后来发生的许多事颠覆了谢斌一直以来对谢元霞的认知,对这个妹妹逐渐放手不管,何尝不是因为已经失望至极。

  谢元霞逃跑的时候谢斌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有愤怒有担忧,却也寄着一丝希望,希望谢元霞能找个安稳的小地方过上简单幸福的生活,能平息从前那些歪心思,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男人。这是他作为兄长最后的祝愿。

  一晃多年,谢斌心中不是丝毫没有惦记,他也曾想过去信息交易所下单打听妹妹的消息,想着如果能找到人,倘若谢元霞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过得很好,自己不会去做打扰,如果过得不如意,自己会暗中帮上一把。但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终于有了妹妹的消息,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疯了吗?怎么能做下这种事?”

  谢恒嘲讽地勾起嘴角,“这倒是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话本,里面的主要人物从小就不被家人重视,还受到家里人的百般欺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也毫无自尊可言。当初刚看的时候我以为后面的情节应该是这个人物发愤图强,最终成为人上人,将所有曾经欺负过他的人踩在脚下,让那些人后悔不跌。可结果确实那人选择行刺皇上,因为失败后就能收获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谢斌:“……这时候你还有心事开玩笑。”

  谢恒:“我倒觉得这不完全是个玩笑。谢元霞虽然在谢家没受到百般欺凌,从小几乎受尽父母兄长的宠爱。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最后在谢家的那段时间才让她无法接受。”

  “可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恒:“不错,凭她自己肯定没本事又是换脸又是换身份,还能顺利入宫,在她背后自然还有人,这也是为何到现在我们还按兵不动,要拿下谢元霞容易,但我们的目的是揪出她背后的人。告诉兄长这件事一来是想兄长有个心理准备,二来也是希望兄长能多注意祖母那边。祖母和谢元霞搭上了线,说不定私下还会有联系。”

  谢斌:“祖母不是已经给宋婆婆钱让她离京?”

  谢恒:“但宋婆婆还没走,他们还在犹豫,祖母有可能会再度找上宋婆婆,而且我们也不会知道谢元霞会不会让祖母做别的事情。”

  谢斌皱眉:“什么事?”

  谢恒抿起嘴角:“其实兄长应该也能大概猜到,谢元霞恨我,甚至恨到了不顾露出马脚也隐藏不住恨意的地步,但其实我与她之间也不算有天大的过节,所以她这也就是迁怒。大概当初逃跑后的谢元霞吃了不少苦头,便将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要是真只针对我一个人就罢了,我可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担心她会不会迁怒整个谢家,做出一些对谢家或者对你我不利的事。”

  谢斌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会如此,但是想到当初谢元霞做出的那些事,如果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就有人告诉他之后会发生这些事,他也断然不会相信。

  “祖母就算帮元霞打发走宋婆婆,大概就是想着入宫得宠后的元霞不管是什么身份,骨子里还是谢家人,能提携谢家,或者能帮她脱离我的管制,当不会做出危害谢家利益之事。祖母最看重的就是谢家。”

  谢恒歪头一笑,“那是从祖母当家做主的谢家,而不是如今这个由你掌管还将她架空的谢家。人心易变,特别是当利益关系转化的时候,很多东西便不能相信。”

  谢斌无话可说,是啊,人心易变。

  谢恒:“退一步说,就算祖母仍然最看重谢家,内心坚定不会做出有害于谢家之事,但有些事情祖母也未必知道是不是会有害于谢家,谢元霞很有可能诓骗祖母。”

  谢斌默然低头,无从反驳谢恒的话。

  谢恒拍拍谢斌肩膀,想要说什么话安慰一番,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具有安抚效果的说辞。

  谢斌:“我明白了,家里这边有我盯着,你尽管放心。只是后宫我却插不上什么手。”

  谢恒:“兄长放心,宫中已有安排,只待谢元霞背后的人露出马脚我们立即就能行动。”

  从得知谢云霞的事情后,谢斌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虽然还不知道元霞的目的还是什么,但他相信阿恒和侯爷一定不会让其得逞,而一旦被发现,元霞难逃一死,他们谢家或许会因为阿恒而逃过一劫。

  谢斌心中有一股冲动,很想冲进宫去问问谢元霞到底怎么想的,但这一切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很快宫中也有了消息,武德帝将卫常在关押起来审讯。

  对于阮展玫被下毒一事,武德帝的反应跟谢恒预料得差不多,甚至还有更盛一些,据说除了卫常在之外还发落了不少人,卫常在身边的宫人当场就杖杀了三个。

  卫常在被打了二十板子暂时关押在慎刑司,如果不是有阮展玫求情,也不会仅仅就二十板子。

  阮展玫跟卫常在没什么交情,只是觉得卫常在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很简单,更加倾向于卫常在是被人陷害。那真正的凶手不是想着事发后能找个替罪羊,就是想来个一箭双雕。

  阮展玫肯定不会让对方的这点小算计得逞。再说比起在背后算计人,卫常在这种有不痛快就当面说的性格还让阮展玫觉得更加光明坦荡。

  武德帝现在对阮展玫十分宝贝,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当即将卫常在关押起来,嘱咐慎刑司的人可以审讯但不可用大刑。

  除了卫常在自己之外,伺候她的那些侍从、侍女也都被带进了慎刑司逐个进行审讯,也就免不了要受点罪了。

  然而慎刑司那边一直没审出结果,武德帝都有些等烦了。

  中午武德帝在紫翠宫陪阮贵妃用膳,便说起了这件事。

  “是朕不好,到现在还没有捉拿到真凶给你一个交代。”

  阮展玫摇头:“陛下能这么重视此事,臣妾已经十分感动,结果不结果的,陛下有这份心便是对臣妾的厚爱了。”

  “说什么呢!”武德帝轻轻捏了捏阮展玫的鼻子,“朕说过会查到真凶给你交代就一定会查到,只是慎刑司那帮人不得力,目前还什么都问不出。”

  阮展玫叹气:“也不能怪慎刑司,人家慎刑司的人也不是专门审案查案的,都是犯了错的宫人到慎刑司去领罚,估计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没有经验,难免进展不顺,所幸托陛下洪福,臣妾已经无事,陛下就再多宽些些时日。”

  武德帝哼了一声,“我都宽限他们多久了!”突然,他眼睛一亮:“你说得对!这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慎刑司是不擅长审理,但是大理寺擅长啊!以谢恒的本事肯定能找到突破口!朕这就让他们将人都移交到大理寺去!高满!”

  守在一旁的高满立即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阮展玫垂眸,天蓝色的手帕按了按微微上挑的嘴角。

  很快,卫常在等人就被移交到了大理寺。

  谢恒抓紧审讯,将在现代看一些刑侦电视剧时学到的审讯技巧都用上了。

  不到两日,卫常在的贴身宫女浮萍便招供了。是她将跎颜毒下到了香粉之中。

  卫清月起初都不敢相信,浮萍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侍女,从小就贴身照顾她,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

  当初入宫时,卫清月虽然内心舍不得浮萍,但还是不想浮萍跟着自己入宫,不然入宫容易出宫难,一旦上了内务府的名册,便有可能终老宫中。卫清月甚至给浮萍存了一笔钱,托自己的母亲给浮萍找个好人家嫁了。

  结果还是浮萍坚决不肯离去,一定要跟着卫清月入宫,说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当初事发时卫清月怀疑过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就是没有怀疑过浮萍。

  可据浮萍交代,她不是想害阮贵妃,她真正想害的人是卫清月。

  第三百零七章 命不好

  谢恒看着跪在地上娇小女子,一身囚服空荡荡的的,透着斑斑血迹。

  武德帝听了阮展玫的劝没有对卫清月用刑,但卫清月身边的宫人一个也没落下。除了被当场打死的那三个宫人外,浮萍身上的伤是最重的。转移到大理寺后,谢恒找了大夫给浮萍医治,否则浮萍跪都跪不住。

  “浮萍,你为何要害你家小主?”

  “还能为何?”浮萍咬牙,满是伤痕的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凶狠,“我害她当然是因为我恨她!难不成还是因为稀罕她吗?”

  呦!受那么重的伤口气还这么硬,看来恢复得很好啊!

  谢恒:“据本官所知,你家小主对你很好,不管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她待你不似旁人,一直视你为姐妹。”

  浮萍冷笑看着谢恒:“姐妹?呵呵,大人真的相信主仆之间能有真感情?从前她还是小姐我是丫鬟,如今她是主子我是宫女,入宫前后有分别?我不是一样伺候她?她坐着我站着,她吃着我看着,晚上她睡觉做个噩梦惊醒了我都要随叫随到,这是什么姐妹?”

  谢恒:“她给你的月例高出正常月例许多,而且根据卫家的丫鬟和伺候卫常在的其他宫女所言,卫清月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与你分享。”

  “是,我的月例是不少,她也时常给我一些赏赐,但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罢了,从手指头缝里露出那点她不稀罕的东西给我,这也叫分享?说是施舍还差不多!就这还指望我能感激涕零吗?”浮萍轻咳一声,嘴角有些渗血,“我下毒在她最喜欢的香粉中,就是为了报复她。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把香粉送给阮贵妃,算她运气好,也只说阮贵妃倒霉了。”

  谢恒:“既然这次下毒失败,为何你之后没有再继续对卫常在下手?从阮贵妃中毒到现在时间可不短。”

  浮萍:“这不是阮贵妃出事了,虽然太医们一时还没发现阮贵妃是中毒所致,可我也担心之后会被发现,如果这时候再对卫常在下手,很可能会引起怀疑。我是想害卫常在,但还没想把自己搭进去。就想着缓缓再说,要是阮贵妃直到死也没发现是她中了毒,我会再寻找下手的时机。不信你们可以去我的包裹中搜搜,还有一点跎颜没用完呢!”

  谢恒:“但你现在还是跪在这里了。”

  浮萍低头,似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只能说是我命不好吧!”

  谢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跪在堂下的浮萍。

  低垂着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两侧垂下来的散乱的头发彻底遮住整张脸。她就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真就好像一缕浮萍,无根无叶,漂泊无定。

  过了一会,还没听到判决下来,浮萍抬头看向谢恒。

  谢恒又问:“你下的毒是从何处得到?”

  浮萍想也不想地说:“就是在外头买的。”

  “外头什么地方?”谢恒追问。

  浮萍冷着脸:“不记得了,可能是某家药材铺。”

  谢恒:“胡说,那毒药名为跎颜,在大瑾国内都很少见,你如何得到?”

  浮萍似乎没想到那毒药还这么有名,顿了一下说道:“什么严不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东西有毒。就是随手买的,爱信不信。我都已经承认是我下的毒,还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吗?”

  谢恒皱眉。

  浮萍看心浮气躁起来:“大人怎么还不宣判?早日判出结果也好早日向陛下交代。不必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谢恒:“你好像很希望我尽快判你死刑。”

  浮萍怔了一下,谢恒的目光深邃而明亮,让她有种自己内心的秘密无所遁形的感觉,下意识就撇开了眼:“大人想多了,我只是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所以想求个痛快。以我犯下的罪行总不至于凌迟处死。”

  谢恒:“求生是本能,你为何都不替自己再辩解一下?”

  浮萍神色已有些烦躁,“没有必要!我辩解了就能不用死吗?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也难逃牢狱之灾,我可受不了在牢狱里吃苦,大人就快些下判决吧!”

  谢恒神色莫测地看着浮萍,良久后说道:“先将嫌犯收押,容后再审。”

  浮萍猛地抬头:“大人!”

  谢恒没理会浮萍,站起来转身欲走。

  砰的一声传来,谢恒顿住脚步猛然回头,只见刚刚还鲜活地跪在地上的女子此刻已经头破血流地倒在柱子旁。

  “来人!快叫大夫!”

  谢恒一边吩咐着一边冲到浮萍身边,伸手按在脉搏上……

  片刻后,谢恒慢慢收回手……

  大夫急急忙忙赶过来,蹲下身瞧了瞧,摇头叹气,“没救了。”

  现在这种情况,任谁看来都会觉得是畏罪自杀。

  虽然嫌犯已经死了,但证据确凿,这种情况依旧可以结案,然而谢恒却迟迟没有写结案文书。

  吩咐手下人先将浮萍的遗体安置,把她刚刚的口供誊抄一份,谢恒亲自给卫清月送过去。

  卫清月看着面前的口供,眼也不眨,泪水却已经溢了出来。

  口供上诉说着浮萍对她的种种恨意和不满,但在卫清月的脑海中回忆的却全是两人一起做过的事,一起玩过的游戏,一起吃过的食物逛过的街。

  卫清月自小被爹娘娇宠,性子有些飞扬跋扈,身边的下人都顺着她怕着她,只有浮萍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浮萍约着她,也顺着她,她们也会一起耍性子闹脾气,一起欺负人耍威风。浮萍娇娇小小的,看着温柔纤弱,但却会在她抱怨哪个下人没有伺候周到的时候冷着脸说“打断他的腿”。

  这样的浮萍,怎么会恨到要毒死她?

  卫清月想亲口问问浮萍,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收起供词,卫清月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得更凶。

  谢恒什么都没说,也没催促,就这样静静等待。

  半晌过后,卫清月出重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问谢恒:“浮萍的尸体呢?”

  谢恒:“暂时在大理寺的停尸房,我让仵作整理好尸体遗容,如果浮萍有家人或者朋友可以前来认领,如果没有人认领就会送去城外的义庄,义庄那边会不定期将无人认领的尸体拉去乱葬岗掩埋。”

  卫清月:“浮萍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年初成的家。”

  尽管姐弟俩不经常见面,但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姐弟俩的爹娘早早去世,浮萍一个人独自将弟弟拉扯长大,吃了不少苦。

  好在浮萍的弟弟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子,但做生意还行,浮萍做丫鬟的月钱都攒起来给弟弟帮助其开店。

  弟弟也很懂事,店铺开始赚钱之后就慢慢把姐姐的钱都还上了,还说他们没有爹娘兄长,日后姐姐成婚的嫁妆肯定要由他这个弟弟出的。

  “那就劳烦小主告知去哪里找浮萍的弟弟,我们也好通知他前来认领尸体。”

  卫清月沉默片刻:“能我给她收尸吗?她弟媳前不久怀孕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终究不好,我给浮萍收尸,之后再送去她弟弟那。”

  谢恒:“浮萍要杀你,你还这样为她着想?”

  卫清月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不管谢大人信不信,反正我不相信浮萍会这样对我。就算她承认了……我也更愿意相信她必定有难言之隐。浮萍五岁没了爹娘,六岁被卖到我家做了我的小丫鬟加伴读,我们一起长大,我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我自己。现如今人没了,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谢恒沉默片刻:“好,但仵作整理遗容还需要些时间,浮萍撞柱自尽,样子不太好看,我会让仵作尽力给她修复好一些。”

  卫清月嘴唇微动,颤声道:“多谢谢大人。”

  现在的卫清月不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卫家小姐,也不是嚣张跋扈的卫常在,她只是一个痛失姐妹的小姑娘,心中的悲痛却无法发泄。

  从卫清月那离开后,谢恒就去了将军府。

  宣景瞧着谢恒萎靡不振的模样,轻轻抱了抱谢恒,“怎么了?”

  谢恒把今天审讯浮萍的情况跟宣景讲了一遍。

  “虽然证据确凿,嫌犯也已经认罪,但我觉得这事儿明显不对。浮萍只是一个小丫头,她上哪弄到跎颜这种毒药?我问她她还顾左右而言他,说的十分模糊。而且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跟卫清月根本不是什么姐妹,说主子和丫鬟不可能有真的姐妹情,但她却没怎么数落卫清月的缺点。若是她真如自己所言那般讨厌卫清月,总能说她几点不好的地方吧?给人感觉她就是在故意那么说,就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理由。”

  宣景听着谢恒连珠炮似的话,一句也没插嘴。等谢恒说完之后他才道:“你在为她感到惋惜。”

  谢恒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她要是没撞柱自尽我可能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偏偏人死了。”

  很多时候,对有些人、有些事可能本不该留下深刻印象,但就是因为成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才会在心中留下一道或深或浅的印记。

  谢恒为浮萍感到遗憾。

  担任大理寺卿这么长时间,这也是唯一一件让他觉得非常遗憾的案子。

  “我还没有写结案陈词,至少对于我而言这案子还没有结。”

  宣景拍了拍谢恒的背:“你是大理寺卿,你说没结那就是没结。”

  谢恒心里舒服些许,他家将军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心情不好,有将军在,心中再多的结也能被梳理开。

  “虽然表面看起来线索是断了,但卫清月说浮萍还有一个弟弟,说不定她那个弟弟知道些什么。”

  “那就去调查,需不需要我借给你几个人?”

  谢恒摇头:“大理寺又不是没人,要是人手不够用我再跟将军说。”

  宣景点头:“你也不要太心急,现在案子落在我们手上,就更加方便我们调查。宫里头也有贵妃娘娘看着,应当无事。”

  谢恒抱着宣景的腰,转头脸贴着宣景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满胸腔都是宣景的味道。

  “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就是我的充电宝。”

  宣景笑着摸了摸谢恒的头:“何为充电宝?”

  谢恒:“就是我精神不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抱着你就能变好。”

  宣景笑了笑,“那我就是你的充电宝。”

  晚上谢恒也没回去谢家,留在将军府蹭宣景的床。

  后半夜,谢恒满脸冷汗地从噩梦中省过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浮萍撞柱自尽后满脸鲜血的模样。

  宣景左手从谢恒的脖子下面穿过,右手环住谢恒的腰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别怕,我在。”

  谢恒迷迷糊糊的,闻着熟悉的味道,慢慢闭上眼睛。后半夜在宣景怀中的谢恒总算睡了个好觉。

  早上去上朝,谢恒和宣景一前一后走。谢恒心里轻快了不少,牟足了干劲儿想着等下朝之后再去好好调查。

  而早朝刚结束,谢恒就被一个稍微有点眼熟的小太监拦住:“谢大人,孙常在请您过去一趟。”

  谢恒这才想起来这个太监就是孙常在宫里的。

  卫清月已经从慎刑司中放了出来。虽然在浮萍承认罪行后她算是重获清白,而且她也是被害人,故而虽有御下不严之过,但也只是罚了三个月俸禄,且等结案之后禁足半年,并没有降低微分,已经算是恩宽了。

  而武德帝为了方便谢恒查案,也特别允许谢恒在调查案情期间可以出入后宫。甚至允许卫清月出宫协助调查,只要有谢恒签字的外出申请令。

  周围的朝臣们想着这会卫常在差人来找谢大人肯定是为了案子的事,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恒不清楚卫清月这么着急找自己什么事,外出申请令他昨日就已经给卫清月签了,就是为了方便卫清月去给浮萍收尸,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到了欣乐宫,却见卫清月的眼睛红肿的厉害,明显是太长时间流泪所致。

  第三百零八章 血书

  谢恒以为卫清月是为浮萍的死而难过,劝慰道:“小主节哀。”

  卫清月一边吸鼻子一边摇头,右手颤抖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

  谢恒眼睛一眯——血书?!

  卫清月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下来,“谢、谢大人看看……”

  谢恒神色慎重地双手接过手书,认真地看起来。

  原来这封手书竟然是浮萍的弟弟所写。

  书中言及他与妻子被人抓了起来,抓他们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威胁浮萍。他的妻子已经惨遭伤害,那些人拿着他妻子的头颅威胁姐姐为他们办事,否则下次送来的人头就是他的。

  姐姐是为了保护他才答应为那些人做事。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会信守承诺在姐姐为他们办完事后放了自己,也不清楚他们让姐姐做的究竟是什么事。被困期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咬下手指写出这份血书,将他知道的情况都写下来,或许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他将血书藏在鞋底,想着如果自己被这些人杀了肯定会抛尸乱葬岗,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偶尔会去乱葬岗翻找死人财务的乞丐能发现他藏在鞋底的血书。若是有一念仁慈的,他的血书就还有机会被公告天下。

  谢恒看完后双手将血书合上,现在终于弄明白为何浮萍要做这种事。唯一亲人的性命受到威胁,她别无选择。

  “现在浮萍的弟弟情况如何?”

  卫清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不再剧烈抽噎。

  “他现在还好,据他说他是在昨日发现关押他的人松懈了不少才偷跑出来。正好我家在京城有亲戚,他也知道,便过去投奔,亲戚家辗转托人好不容易才联系到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我!”

  说道最后卫清月又哽咽得不行。

  谢恒明白卫清月有多难过,浮萍没有背叛她,虽然为了救自己的弟弟,浮萍答应了帮那些人做事,但她也知道这样会连累到卫清月,所以就干脆认下了所有罪责,再故意说成是为了害卫清月,让卫清月也变成受害人,如此一来卫清月的罪责就会被降到最低。但浮萍则只有死路一条。

  浮萍担心自己受不住酷刑会说出真相害死弟弟,又连累卫清月,便直接一头碰死,以“嫌犯畏罪自杀”来结束这件案子。

  其实浮萍应该也知道,即便她照着那些人的话做了,他们放不放他弟弟也是没准儿的事儿。但弟弟已经在他们手上,她除了听那些人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法。

  浮萍弟弟的这封血书很有分量,足以证明浮萍是被胁迫,而且下毒的目标就是阮展玫,不存在弄错人的情况。

  谢恒看着卫清月道:“你打算如何?如果这封手书公布出去,你不再是受害人,罪责有可能会加重。”

  卫清月哭得妆都花了,说话还是断断虚虚的,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公布、公布出去!真相如何就是如何,我要让、要让所有人知道,浮萍没有背叛我,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永远都是!”

  即便有可能被贬为答应,这一刻的卫清月也无比坚定,她要为浮萍正名!不能让浮萍死了都还背负着“恶奴欺主”的名声!

  谢恒眼神中露出几许欣慰。其实不管卫清月如何,有这份血书在,他都一定会将这个情况记录下来,作为新的调查方向。他只是想看一看卫清月到底值不值得浮萍这般维护。

  现在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也正是因为卫清月对浮萍真心以待,才能换来浮萍的忠心耿耿吧!

  “浮萍的弟弟伤势可严重?”

  卫清月:“不算严重,都是皮外伤。”

  谢恒点头:“那好,晚些时候我便传讯他。你给你亲戚家去封信,提前告诉他们一声。”

  “好!”卫清月抹了把眼睛,也不顾的自己的脸都哭成了花猫,“谢大人一定要查到幕后黑手,一定要为浮萍讨回公道!”

  谢恒:“这是自然。我必定全力以赴。”

  得到谢恒的承诺,卫清月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一声声地喊着浮萍,但可惜再也不会有人回应她。

  谢恒着急回去办案,但看卫清月哭成这样不好打断,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直接走,这样也未免太没礼貌,只能耐着性子等卫清月哭完。

  看着卫清月哭得那么伤心,谢恒想着当初刚见到卫清月时,瞧见对方飞扬跋扈的模样,哪里能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说到底,卫清月只是个被爹娘宠坏的大小姐,脾气娇纵了些,有点小性子,却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还好卫清月也没有哭太久,大概她只是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悲痛,哭过了嚎过了,就好多了,

  “我就不打扰谢大人办案了,一会还要去紫翠宫一趟。”

  谢恒:“去看望阮贵妃?”

  卫清月擦了两把已经有些红肿的鼻子,“不只是看望,也是道歉。浮萍可怜,阮贵妃也无辜,到底浮萍是我的人,如今她不在了,我应该替她向阮贵妃道个歉。”

  谢恒没想到卫清月还有这个心思,他还以为卫清月只会沉浸在伤痛中,竟然还能想着跟阮展玫道个歉,对于这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来说能有这样的觉悟着实不容易。

  浮萍的死让卫清月悲伤,却也使她成长。

  谢恒跟卫清月一同去了紫翠宫。

  有外人在场,谢恒不能喊小姨,只能喊阮贵妃。

  听谢恒说清楚了来意,阮展玫哄着眼眶拉住卫清月的手,温柔地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跟我道歉,我也愿意原谅浮萍。那姑娘也不容易,难得她对你如此忠心,用自己一命换你不被牵连。”

  阮展玫的声音是那么细致又温柔,很能治愈人,卫清月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最后竟然直接扑在阮展玫怀里放声大哭。

  之前的哭都是压抑着的,这一次才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谢恒坐了一会就离开了,他现在要赶紧去找浮萍的弟弟,以免来晚一步。

  出宫后谢恒立即叫来在宫门口等着自己的宁六,将卫清月给他的地址交给宁六,让宁六将浮萍的弟弟浮生带去大理寺。

  事实证明谢恒这一步做的没错,得亏及时,去的又是武功高强的宁六,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险些被灭口的浮生。

  只可惜刺杀浮生的杀手在失手后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宁六就果断逃跑了。宁六担心有调虎离山便没追过去,直接将浮生带回大理寺。

  浮生看到谢恒明显很吃惊,他大概猜到自己为何会被带到大理寺来,却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如此年轻。

  “草民参见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谢恒:“你可知道追杀你的人是何人?”

  浮生摇头:“草民不知他们的身份,但之前他们已经将草民囚禁许久,就连草民的妻子也死在他们手中!他们拿草民的性命威胁家姐!家姐是宫中卫常在的贴身婢女,还请大人联系家姐,为我们姐弟做主!为我妻子讨回公道!”

  到现在为止浮生还不知道浮萍已死,卫清月的家人一直没告诉他,怕他本来就受伤不轻,妻子死得凄惨也对他的心里造成很大伤害,再知道自己姐姐也死了,担心他承受不住。

  谢恒:“你先将你被绑架的过程详细讲述给本官。”

  “是。”

  浮生生意做得还不错,头脑清晰,思维能力也不差,尽管被囚禁这些日子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打击,但昨晚他几乎想了一晚上见官之后要说什么怎么说,组织了一晚上语言,这会谢恒问他,他便能口齿清楚、条理清晰地将整个被绑架的过程讲述出来。

  边上刑名师爷迅速记录着浮生的证供,心中也暗暗佩服这个年轻人能在被绑架遭受折磨的时候将那些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这得有坚强的心性和足够强大的理智才能做到这点。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浮生将自己知道的、掌握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笔录做完,谢恒说道:“在本案调查结束之前你就暂时留在大理寺,这样你的安全也能有所保证。”

  浮生点头:“多谢大人安排。敢问大人我何时能见到家姐?”

  该来的还是要来。

  谢恒现在可以理解那些刑事警察在面对死者家属时的心情了。

  他想着或许自己可以说得委婉一些:“你姐姐已经死了。”

  浮生的表情瞬间定格,也就一两息的功夫,他嘴唇动了动,“大人说……家姐……怎么了?”

  谢恒将浮萍撞柱自尽的整个过程告知浮生,也将浮萍的证词交给浮生看。

  当时谢恒起身离开,刑名师爷也将写好的口供交给浮萍画押。浮萍是在按了手印之后才撞柱自尽,许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稳妥地护住卫清月。

  浮生拿着供词的手不断颤抖,眼睛逐渐漫上的血丝比那供词上的指印还要鲜红!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大人!我姐姐不会这样!她跟卫家小姐比亲姐妹还要亲,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第三百零九章 机不可失

  谢恒:“真相如何本官还在调查中。案情进展目前本官不便透露,但你可以放心,本官定然不会让你们姐弟蒙冤受屈,会还你姐姐一个真相。”

  浮生咬牙,给谢恒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大人!”

  整理完所有资料,谢恒让刑名师爷给浮生安排好住处,他拿着资料回去谢家把自己关在书房中细细研看。

  目前的线索看起来虽然很多,但千头万绪,每条线索都看起来有用又好像没用,梳理起来很困难。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只有找到相互关联的点将其串联起来,才能近一步挖掘到更深的内容。

  从上午审讯结束到傍晚,谢恒一直在书房里研究这些口供和线索,中午连午饭都没吃。

  傍晚宁六端着饭菜来书房敲门,“公子,该用膳了。”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出来声音:“我不吃了,你吃吧。”

  宁六皱眉:“公子中午都没用膳。”

  这一回谢恒没有再回应。

  过了半个时辰,宁六和石竹再来敲门,这一次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宁六没有办法,侯爷说过要照顾好谢公子,这一天两顿饭都没吃怎么能算好?他只能去把侯爷请过来。

  谢恒正在专心整理着资料,外头有敲门声,他却一点没听见。

  过一会,一个人影来到桌边,高大得身影挡去了大半光芒,谢恒这才皱着眉抬起头,“我不是说我不……将军?”

  紧皱的眉头在第一时间舒展开,谢恒伸手过去拉住宣景的手,“将军什么时候过来的?”

  宣景:“你午饭晚饭都没吃?”

  谢恒撇嘴,侧头往宣景身后看。

  宁六不说话,石竹抬手指着宁六。

  宁六:……

  谢恒瞪了宁六一眼,转头对宣景说:“我不是不吃,就是正在捋线索,怕中断思路后线索就捋不上了。”

  宣景:“有何发现?”

  谢恒眯眼一笑,“还真有。我对比了浮生和白雪提供的消息,发现了一个点。浮生夫妻被绑架那天,还有白雪发现神秘男子和刘妈妈接触那天,都是在初十。”

  宣景想了想:“是宫中侍从可以出去采买的日子。”

  谢恒打了个响指:“没错!除了像御膳房这样特殊的地方可以不定期出去采买外,各宫的侍从如果要出宫去就只有每个月出十,不然其他时候如果要出宫就要经过层层申请麻烦得很。所以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绑架浮生夫妻和跟刘妈妈接触的人就是宫中侍从。更有甚者可能是同一个人,而如果这一切都跟谢元霞有关,那就能串联起来了。”

  谢元霞就是一根线,将所有看起来无关的线索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圆。

  是谢元霞派人去接触刘妈妈,可能许以重利或者其他,让刘妈妈和谢老夫人去料理那些之大谢元霞特征的人,以保证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泄露。

  也是谢元霞要对阮贵妃下手,所以派人绑架了浮生,要挟浮萍。本来谢元霞应该是想让卫清月做替罪羊,既能保住自己又能除掉一个跟她不对劲儿的人。

  但她没想到浮萍对卫清月会忠心到这种地步,竟然会自己担下所有罪名,牺牲自己护住卫清月。想来这会谢元霞应该正在气愤,布置这么多,结果一个目的也没能达成,真正白忙活了一场。

  谢恒:“我想毒害小姨因应该就是谢元霞实现真正目的一步。谢元霞的目的就是得到陛下的宠爱,而不是对陛下不利。”其实很多时候如果不是有国仇家恨,刺杀皇帝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困难重重不说,自己也难逃一死,而且就算这个皇帝死了,他的儿子们也能很快竞争出一个新帝来,于国家根基不会又太大影响。

  宣景:“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能让她得逞。”别说谢元霞有没有伤害皇帝危害超纲的心思,哪怕只是想获宠宣景都不会让她得逞。凭她对谢恒的恨意,真让她得宠,她绝对会想尽办法对付谢恒。

  宣景:“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有个大范围,那就好办得多。”

  “我会让人调查欣乐宫所有的宫人,核对每一个人的出宫记录。这些在内务府都有详细记载。”武德帝给了谢恒这样调查的权利,就是在后宫中一手遮天的内务府也要配合谢恒调查。

  不过谢恒还是想着能低调就低调些,他不是低调的人,但现在确实是该低调的时候。

  只是虽然面上看谢元霞假扮的孙茹心是宣震的人,但谢恒还是觉得宣震没有本事下这么大一盘棋。说不定就是宣震也是被利用的。

  宣景:“先从有出宫记录的调查起,这样更精准些。”

  谢恒点头:“放心吧将军!”之前谢恒烦宫里规矩多,但现在却要庆幸有那么多的规矩,如此要调查相关的信息才能更加方便。

  就在谢恒开始调查欣乐宫宫人的出宫记录时,宣旭那边察觉到了动静。

  宣旭看着那前来禀告的侍从,“你说谢恒怀疑阮贵妃中毒的事跟孙答应有关?”

  宣旭在招揽孙茹心失败之后没多久,才知道孙茹心竟然被他那除了强势的外家外一无是处的兄长给招揽了,当时便很难以接受,实在想不通为何孙茹心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既然无法将人招揽到,宣旭就在欣乐宫安排了眼线,虽然没报太大希望,但安排一个人也不废什么事,也许就会有意外收获。结果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毒害阮贵妃的这件案子,别说是后宫了,就是前朝都在关注着。谁让阮贵妃是阮同甫的义女,是从来不涉党争只忠君的阮家人。

  倘若真是孙茹心给阮贵妃下毒,而孙茹心又是宣震的人,这一旦被落实,宣震便有可能彻底失势。

  想到这里,宣旭心中的激动几乎要抑制不住!

  “现在案子查到什么程度了?”

  那眼线回道:“案子的具体进展大理寺那边的人一点都不肯透露,但小人打听到谢大人正在调查欣乐宫中每月初十出去采买的人,而固定在那时候出门的都是孙答应身边的人,跟孙答应同住欣乐宫的卫常在几乎没有派人出去过。”

  宣旭听得有些迷惑:“阮贵妃中毒跟日子有什么关系?她也不是在初十那天中毒的。”

  侍从摇头:“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是谢大派人打听,现在谢大人不就是在奉旨调查阮贵妃的案子吗?那应该就是跟这件案子有关。”

  宣旭点头:“说的对,谢恒这人虽然嚣张,但也确实有真本事,大理寺多年来积压的案子从他上任之后就一直在减少,既然父皇将这件案子交给他,那他就不会做无用功。现在只要等谢恒调查出来结果就好。”

  “是!殿下您就稳坐钓鱼台吧!”那侍从恭维着,“只要谢恒将大皇子拉下来,您就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

  宣旭笑着:“说得好!咱们就等着!”

  然而半天过去,一天过去,大理寺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宣旭有些坐不住了,招来自己的幕僚商议。

  “你们说这是什么情况?谢恒都已经着手调查,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幕僚说道:“会不会这事跟孙答应根本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另一个幕僚立即反驳,“谢恒是什么人?要是没有把握他会让人调查吗?就算陛下给了他可以调查后宫的权利,他也不可能没有依据直接胡来。想想以往谢恒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那些嚣张表象的背后不都是有所倚仗?”

  “这我同意,没有把握谢恒不会直接开展调查。既然他选择调查,那至少孙答应就有被怀疑的表现。而到现在为止谢恒那边还没有动静就恰恰表明孙答应有问题。”

  最后一句话倒是得到了不少人认可。

  确实,要是没问题谢恒肯定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了,就是因为没有表现才有可能是在隐瞒什么。

  “各位,你们都猜猜,既然谢恒查出孙茹心有问题,为何不继续往上查?”

  “还往上查什么呀?就谢恒那么聪明,能看不出孙答应是大皇子的人吗?更何况之前册封宴上皇后明显偏帮孙答应,这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就说明是谢恒自己不想继续往上查,不想把这件事跟大皇子扯上关系。”

  “难不成谢恒已经是大皇子一派的了?”

  “我看未必。谢恒性情乖张,就凭大皇子很难收服他。或许是他自己有别的打算。”

  “谢恒唯利是图,争权夺势,却又不愿意站队党争,但说不定是想借此卖给大皇子一个人情,想着日后有需要的时候好让大皇子还回来。”

  ……

  众人几番讨论,终究还是觉得关于卖人情的猜测是最靠谱的。

  毕竟谢恒也不是什么正直良善之臣,拿到了大皇子这么大一个把柄却不公开,只能是为了卖给大皇子一个人情。

  他不站队党争,却能在关键的时候卖这么重要的人情,如此就算他不明着站在大皇子这一边,大皇子对他也会多些器重,当真狡猾。

  宣旭沉着脸:“你们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幕僚一:“阮贵妃本就是陛下的心头好,再加上有龙凤胎,可以说后宫之中已经没有谁的盛宠能超过阮贵妃,动了阮贵妃那就是触了陛下的霉头,陛下一定不会放过!”

  幕僚二:“这也不是小事,是要害了阮贵妃的性命!而且陛下向来多疑,也会想着今日被害的是阮贵妃,来日会不会就变成他。因而一定会严惩凶手,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

  幕僚三:“也许会因为正是自己的儿子而惩罚得更加严重。若被落实是大皇子,估计大皇子就彻底没有希望竞争皇位了。”

  幕僚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机会老天爷是不会给第二次的!殿下绝对不可以放过!”

  宣旭也被说得热血沸腾:“不错!我跟各位的想法是一样的,机会这种东西就是失不再来!本殿跟大皇子争斗了这么多年,换成是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谢恒想要扣下这件事卖大皇子人情,本殿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到现在,宣旭只要想起之前他想给宣景安个私吞兵器的罪名而被谢恒给彻底搅和还害得自己被父皇责备,偏偏他还没法明着怪谢恒,毕竟对方也算是“好心办坏事”,宣旭就气得上火。

  这一次他就要截了谢恒的胡,让谢恒也好好体会一下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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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章 亏本买卖

  清早上朝,武德帝问了谢恒目前的案情进展。

  谢恒:“回陛下,目前案件还在调查中。”

  武德帝:“不是查到卫常在的那个侍女身上了?朕听说她在大理寺的公堂上撞柱自尽,算是畏罪自杀了。还不能结案?”

  谢恒拱手:“据微臣调查,虽然下毒的的确是卫常在的侍女浮萍,但浮萍也是被人要挟,具体是何人微臣还在调查。”

  武德帝刚要他催促谢恒加快调查进度,宣旭便冷笑着说:“本殿看谢大人是有所隐瞒吧!”

  谢恒抬头,冷眼看着宣旭:“二殿下所言何意?”

  宣旭哼了一声,转头对武德帝躬身行礼:“父皇,据儿臣所知,目前谢大人的查案进度不只这一点,他分明已经查到了指使宫女下毒的真正凶手。”

  “哦?”武德帝微微眯起眼角,“是谁啊?你说说!”

  宣旭:“正是前不久被父皇贬斥的孙答应!谢大人找内务府调查欣乐宫宫人的出宫记录,目标应该是锁定了伺候孙答应的侍从。”

  谢恒哼笑:“应该?二殿下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你已经可以确定我是断了案子但故意隐瞒不报呢!”

  “难道不是吗?”

  宣旭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哎呀明明犯错的是你怎么弄的好像是我不对”。

  谢恒:“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我自己最清楚,我是调看了欣乐宫的宫人出宫记录,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但目前还没来得及进行审讯,更不能直接定罪孙答应。也不知道二殿下跟孙答应有什么过节让你这样盼着她出事。”

  宣旭一惊:“你别血口喷人,我跟孙答应没有半点交集!”他偷偷瞄了一眼武德帝,见武德帝没有脸色不对才稍稍放下心,又继续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见不得谢大人欺瞒父皇!”

  谢恒:“我欺瞒陛下什么了?刚刚我也告诉陛下审讯还没有结束。没有结束就意味着还不能确定谁有罪谁没罪,殿下是听不懂什么意思?就算想说我包庇或者诬陷,那也得等我宣布了审理结果之后吧?”

  宣旭:……觉得谢恒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呸,不能被对方的话迷惑!

  “谢大人莫要巧言令色!真要等到那时候再提出异议,只怕你连假的证人、证据都准备好了!”

  “老二!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宣震立即站出来为谢恒说话,“谢大人向来秉公执法,怎么可能制造冤假错案!你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宣旭冷笑,“孙答应在后宫颇受皇后娘娘照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定然就是皇后娘娘一派的,未来要是有了恩宠体面,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谢恒保下孙答应就是保下你,你现在当然向着他说话。”

  宣震脸色涨红,就是那种被当面拆穿心思之后的表现。

  谢恒无奈,他还以为宣震能多扛住两局呢,这是上来就被完虐。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二殿下就一口咬定我一定会偏袒孙答应。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孙答应的远亲?还是对孙答应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朝臣们顿时一脸“你真敢!”的表情!

  谢大佞臣真是越来越牛逼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宣旭:“谢大人就是想卖大皇子一个人情。”

  谢恒瞪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直接抬手指着宣震:“为了他一个人情,我要冒着被罢官杀头的风险徇私枉法?这是什么亏本买卖?”

  宣震:……真是很不礼貌!

  宣旭:“……你不用说这些没用的,如果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判孙答应有罪,同时还要连坐孙答应背后的大皇子。”

  “我想谢恒如何查案当用不着二殿下来教导。”谢斌冷着一张脸,“谢恒并没有隐瞒调查进展,包括调看内务府记档,且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审讯才没上报陛下,毕竟审案子这种事不可能每进行一步还没出结果就要跟陛下说一回,如此也是浪费陛下的精力。二殿下可以不懂审案的流程,但不应该因为自己不懂就认为别人徇私枉法,随意安插罪名!”

  “谢大人所言甚是。”荣启笑着说,“其实谢恒大人的审理进度已经不算慢了,之前这件案子交给慎刑司时不是好些天一点进展都没有?当时怎么不见二殿下跳出来指责慎刑司审案不利?怎么不说慎刑司要包庇犯人给大殿下卖人情?哦,对了,慎刑司的主司好像是二殿下的小舅舅,那就是了,自家人肯定不会帮着外人,二殿下信任也是应该的。”

  宣旭刚要反驳,阮展鸿又说:“凡是都要讲道理讲证据,更何况是徇私枉法这种重罪。二殿下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就直接信口开河,这是为了报复当初谢大人没有与二殿下商量好就直接弹劾冠军侯,导致二殿下被陛下苛责吗?”

  宣旭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他不该上来就直接站在谢恒的对里面指责他要包庇孙答应。而是该以疑惑的方式将情况说明,如此一来父皇和朝臣们自然会要求谢恒自证清白,到时候他就能顺利达成目的。

  偏偏他因为得了宣震这么大的把柄高兴过了头,再加上确实气恨之前被谢恒给坑了的事,才会一上来就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

  谢恒本来都要气炸了,但不等他开口就有谢斌和荣启帮他说话。看着宣旭被怼得脸色涨红无力反驳的模样,谢恒心里就痛快了。这吵架也不一定自己来吵,有人帮着自己那就是省时省力又暖心。

  宣旭也不是吃素的,他说不过还有支持他的朝臣。

  别看谢恒这边人少,除了谢斌和荣启之外就只有两三个耿直的朝臣觉得宣旭不占理帮着说话。但他们这边都是实力派,单独拎出去一个就能舌战群儒,故而跟那些支持宣旭的朝臣争论起来也一点都不落下乘。

  而且宣震那边的人也很快加入了“战局”,自然是帮着谢恒那边,整个朝堂上顿时热闹非凡。

  武德帝被他们吵得头疼,最后一拍板说道:“既然诸位爱卿争执不下,那就到大理寺去观看谢卿审案。也省得你们有诸多微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

  宣旭一听,虽然跟他最初的设想有些出入,但这个结果也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审案谢恒就不能包庇孙茹心。如果能扯出孙茹心背后的人就是宣震,宣震便很难再有资格能跟自己竞争皇位!

  谢恒气得直咬牙!宣旭这样胡乱闹一通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而且还会打草惊蛇!真正的背后主谋极有可能会弃车保帅!

  但现在武德帝已经这样要求,他就算推辞也推辞不下,只会让武德帝怀疑他是不是真如宣旭所说有意包庇宣震!

  从谢恒正式进入朝堂开始,这还是他第一次吃瘪!当真憋屈到不行!

  于是早朝上到一半,武德帝和一众朝臣便前往大理寺观看谢恒审案。

  大理寺的其他官员们瞧见这阵仗都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啊?怎么陛下和各位大人都来了?是来视察还是怎么回事?

  等谢恒坐在主审位上,武德帝和其他大臣也都坐了下来,大理寺的其他官员才大概猜测这是来看他们谢大人审案了。

  宣景就坐在武德帝的下手,一直默默看着谢恒,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可藏在长袖中的手却已经攥成拳头,不经意扫向对面的宣震和宣旭的目光冰冷锐利,令两人都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武德帝大概是想着自己都亲自来了一趟大理寺了,那最好就是这一次审案就能出结果,该来的人都得来,于是让高满到后宫去传旨,把涉案人员都宣过来。

  不一会,卫常在和孙答应就都到了。阮贵妃身子还在恢复中,武德帝心疼,就没让她过来。

  卫常在和孙答应被安排在后堂,虽然在后堂,但也能听到前面的动静。

  谢恒第一个提审的是在孙茹心身边伺候的掌事太监德善。

  不等谢恒提问,德善一上来就直接喊冤:“奴才冤枉!”

  谢恒:“我都还没说你犯了什么事,上来就喊冤?”

  德善一噎:“奴才、奴才自觉一直本分行事,尽心尽力照顾小主,不敢有任何不当之举,当、当不会犯错。”

  谢恒:“你倒是会夸你自己。那不如你来猜猜本官要问你什么罪。”

  边上听着的宣旭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说道:“谢大人可不要故意放缓进度拖延时间。”

  谢恒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指着自己的椅子对宣旭说道:“你来!”

  宣旭面色一僵,“我、凭什么我来,你才是审案的!”

  谢恒:“你能你来,不能别哔哔!”

  宣旭的脸几乎要涨成猪肝色。

  武德帝也皱眉看着宣旭:“谢卿自然有他的审讯方法,你别多话。”

  宣旭暗暗咬牙,“是。”

  谢恒毫不客气地白了一眼宣旭,继续问德善:“回答本官的问题,不然本官就算你藐视公堂先打你二十板子!”

  众人:……

  一众朝臣们可算是开了眼界,当着陛下的面谢恒就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怕被批滥用私刑?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这种事不算新鲜,可基本上都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更别说这会陛下就在这呢!

  只能说谢大佞臣不愧是谢大佞臣!

  德善显然也没想到皇帝在场谢恒还能这样,表情顿时好像吞了苍蝇一样。

  “奴才猜测大人是要说阮贵妃中毒一事。这事满宫里的人都知道,凶手就是、就是卫常在小主身边的浮萍。奴才不知大人为何要将奴才带过来,但奴才跟浮萍真的不熟!卫小主和我们小主关系不睦,我们底下人自然也不好来往。”

  谢恒:“你这番说辞在心里酝酿多久了?说的比你之前的每一句话都顺畅。”

  德善低头:“这么重要的事,奴才说的又都是真话,自然顺畅。”

  谢恒:“可惜了,我不是要问你这个。你之前跟刘妈妈和谢老夫人接触时给了多少银子?是不是想让她们将所有知道谢元霞特征的人都处理干净?可惜你没想过她们也有”妇人之仁”,一辈子在后宅勾心斗角却未必真正能下得了杀手,而是选择以金钱收买,让其离开京城。但可惜抠抠索索的出钱又出的不多,人家就在犹豫呢!”

  武德帝和朝臣们都一脸雾水,完全没听懂谢恒在说什么。什么刘妈妈?什么谢老夫人?是谢家的那个老夫人吗?谢恒的祖母?这跟阮贵妃的案子有什么关系?谢恒是不是弄错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残忍!太残忍了!

  谢斌的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

  他之前已经与谢恒商量好,这一次的事情不打算包庇刘妈妈和祖母。甚至他们愿意接受连带责任,可以被连坐受罚!否则有一日由别人来揭开真相东窗事发,他们才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到了这时候谢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边上荣启看着谢斌明明有点害怕还硬撑着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

  谢恒的调查进度和怀疑方向他都知道,昨晚上他还和将军他们一起讨论来着。对于谢斌也同意将事情公之于众,荣启还是很佩服的。

  德善脸色骤变,“我、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谢恒啧了一声:“这装傻充愣的话实在是一点新意都没有,还不如说你间歇性失聪根本听不到我的话。其实你也没有必要狡辩,你该猜到我能在这里问你这些便是已经问过了刘妈妈和谢老夫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说谎,你以为你当时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没事了?听声音照样能认得出人来。还有,”谢恒停顿了一下,冷笑道,“你手下的人就让你那么不省心,去绑架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商贩都得你亲自出马?”

  德善撑在地上的手猛然抓紧,却没有抬头看向谢恒。

  谢恒冷哼一声:“不是吧?你以为只要你不开口就没事了?你可别指望有陛下和诸位大臣在这里我就会顾忌形象不对你使用那些刑具。啊,我还自己发明了几个新的刑罚,正好可以拿你试试效果。”

  谢恒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德善心里打鼓,那散漫的表情似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会在这里审问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谢恒:“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自身保养挺不错,应该吃不了刑讯的苦吧?”

  话音刚落,谢恒余光就注意到宣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还有点纳闷,将军突然看他做什么?他哪句话说错了?

  德善咬牙,还是不做反应。

  谢恒也不着急,就慢条斯理地吩咐下面的人将几样刑具搬上来。

  “放在前面这些都是本官发明的,本官想你可能不太清楚这几样东西的用法,没关系,本官可以给你逐一介绍。”

  谢恒拿起放在最前面的纸:“看这个,就是一沓子纸,是不是想不到它干什么用?它的用法很简单。我会先将你捆在一张木板床上,揭起一张桑皮纸盖在你脸上。行刑的人会含住一口酒对着你的脸使劲一喷,桑皮纸就会受潮发软,导致很快贴服在脸上,当然也会糊住你的鼻孔。这样你的呼吸就会变得很困难。之后如法炮制加盖第二张、第三张,一般人加盖到第五张或者第六张的时候就会窒息而亡,且这个过程十分痛苦!”

  德善浑身打冷战,什么人才能想出这么可怕的刑罚!魔鬼!只有魔鬼!

  旁观的大臣们也都不寒而栗,有的甚至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这种刑罚光是听着就叫人害怕!谢恒怎么能想出来这么可怕的刑罚?叫他谢大佞臣还真是低估他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面上温润如玉的谢恒内心究竟能残忍到什么程度时,荣启说话了:“从嘴里喷出来酒会不会不干净?有洁癖的人受不了的,不能换成用手撒水吗?”

  ……特么的命都没了谁还计较干不干净?

  谢恒:“……我相信大多数人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应该都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荣启摇头:“那不成,我在意,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得不干净。”

  好好的恐怖气氛就这样被荣启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谢恒呲牙:“可惜你没那个机会体验。”他转头重新向德善,指着边上的木板说道,“瞧见没,一会你就会被绑在那块木板上。我会用最结实的绳子捆着你,人在剧烈的痛苦中有可能会爆发惊人的潜力,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把绳子挣断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就换了最结实的绳子,那可是我货比三家亲自买来的,断了包退的那种。”

  德善死死盯着谢恒。

  谢恒微微一笑,“看到木板上的那些抓痕了吗?你猜猜这些抓痕是怎么形成的?”

  德善看向抓痕,深色的满是污渍的木板上,一道一道,清晰深刻。

  他想转开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样,头颅僵硬得无法转动。

  谢恒:“窒息多痛苦啊!每往上盖一张桑皮纸,呼吸就会困难三分,这会就是不想挣扎都控制不住,手指会下意识地四处抓挠,刺啦刺啦的声音,就在这木板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你看上面的痕迹不多,那是因为这刑罚用上的时间段次数少,也不是所有的嫌犯都能有机会用到,不过我给你这个体面!”

  哐啷!

  一声响声把谢恒都吓了一跳。

  竟然是一位官员被谢恒的描绘吓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那官员见所有的目光都转到自己身上,就连武德帝也好像被吓了一跳面色难看地看着他,顿时脸色由红转白,鹌鹑似的坐下来不敢动弹。

  谢恒:……为什么他每每营造恐怖气氛时总有人打岔。

  “来人!将犯人绑上刑板!”

  两个差役过来,一边一个架起德善就要弄到木板上,德善愣了一瞬后猛力挣扎:“我说!我说!”

  谢恒挥挥手,差役停住动作,却没有放下德善。

  德善一脑门的汗:“是,是我绑架了浮萍的弟弟,要挟浮萍在卫常在准备送给阮贵妃的香粉中下毒。原本是想让卫常在背这个黑锅,可谁让那浮萍是个傻的,竟然自己担下了所有的罪过。孙茹心是谢云霞假扮的,当初她逃走之后被人贩子抓去卖到了青楼,之后又被主子买了下来。孙茹心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既合适被顶替,又长相漂亮,入宫后定能得到陛下宠爱。为了避免谢元霞的身份被认出来,我们才会找上谢家老夫人,让老夫人把知道谢元霞身体特征的人全部处理掉,可没想到她们拿了钱却没有照我们的吩咐办事!”

  谢恒:“你们是怎么跟谢老夫人说的?”

  德善:“我们不敢让她知道太多,就说我家少爷看上了被卖入青楼的谢元霞,想要给她一个新身份方便纳入府中,让她处理一下那些知道谢元霞身体特征的人。”

  “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要了人命,谢老夫人难道就没有怀疑?”

  德善:“我们给了她足足一百两黄金,这个价钱买条性命,又不是什么贵人,已经是天价,她没理由不答应。自然也没立场怀疑。”

  众人都挺傻了,这、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事?

  本来以为凶手就是那个畏罪自尽的宫女浮萍,岂料对方竟然是被威胁的,而且还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用自己的命换主子的命。真正的黑手竟然是孙茹心!

  结果这个孙茹心也不是真正的孙茹心,却是别人易容假冒的!

  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假冒孙茹心的人竟然是谢恒那位已经身死多年的嫡姐谢元霞。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武德帝直接站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大殿下!”德善抬手直指宣震,“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殿下和皇后娘娘指使的!大殿下不忿陛下过分宠爱阮贵妃,冷待皇后娘娘,偏爱二殿下重用三殿下,所以才设计了这么多。奴才只是听命行事!”

  “放你娘的屁!”宣震蹭得站起来,忍不住直接爆粗口,“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们干那些事!敢这么污蔑本殿下你活腻歪了?”

  这时候“孙茹心”也从后面匆匆走出来,双手在脸上鼓捣一下便撕开了一小块易容的人皮,露出底下真实的皮肤,再一拉一扯,半张人皮面具就被扯了下来。

  一半孙茹心的脸,一半谢元霞的脸,原本都是美丽的容貌,可此刻看起来却比修罗恶鬼还要可怕。

  “我的确就是曾经的谢家嫡女谢元霞!当初我从谢家逃走被卖入青楼,确实被大殿下所救。我本以为从此以后能有个归宿,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一切就当从头开始,却没想到大殿下竟然想让我完全扮成另外一个人,进入皇宫争宠,我若不答应他就要把我送回谢家!我之前年少不懂事,做了许多对不起家里的事,无颜回去面对父兄,这才被迫答应大殿下!”

  宣震都要气疯了!

  “你们、你们胡说!”

  谢元霞:“我宫里的掌事宫女春月也是大殿下的人,她身上还佩戴有大殿下送给她的玉佩。虽然不是什么好料,不过用来收买人心是够了!”

  武德帝冷着脸:“把春月带过来!”

  不一会,春月被带到。

  春月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带过来,再一看到陛下和众多朝臣都在,更是吓得腿软。

  瞧着前面背对着自己站着的应该是“孙答应”,便上前一步叫道:“小主。”

  谢元霞转过头,先露出孙茹心那半张脸,之后就是谢元霞的半张脸,中间人皮面具被扯坏的地方看着就好像真的皮肤被撕裂,还透着一点点血红。

  “啊!”春月被吓坏了,瞧见宣震就立即扑了过去,“殿下有鬼!”

  好!就春月这么一扑就什么都用不用说了,她就是宣震的人无疑。如此一来众人就更加相信谢元霞和德善的话。

  宣震一把推开春月直接跪在地上,膝行到武德帝面前。

  “父皇!父皇您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没有!春月是儿臣派去协助孙答应,但孙答应是在入宫之后才被儿臣收买!那时候孙答应都还没有被父皇选中。儿臣是觉得她相貌好,被留下的可能性大,就提前让人跟她接触,表现招揽之意。儿臣承认收买孙答应是为了分得父皇宠爱帮助母后也帮助自己,但其他事情儿臣真的一概不知!父皇明鉴啊!”

  谢恒都已经清楚地看到武德帝的额角在跳动,估计武德帝已经很久没有气成这样了。生了这么个儿子,真不知道前世造的什么孽。

  什么话都没说,武德帝一脚踢开宣震便气冲冲地出去。高满和一众宫人紧随其后。

  宣震瘫坐在地,他知道他完了!

  武德帝一走,各位大人也都迅速起身。

  谢恒眼睛一斜轻飘飘地说:“各位大人这是要走了?审讯还没结束,不继续看了?尤其之前帮着二殿下说我故意拖延要包庇孙答应的那几位,怎么不留下来继续观看?”

  那几个宣旭派的朝臣笑得很是尴尬。

  “这不都完了吗?犯人都已经招了!”

  “就是!事情不都已经清楚了还看什么!”

  谢恒冷着脸:“可本官觉得事情还没结束。春月的话只能证明大殿下的确安排了她到谢元霞身边,按照大殿下所言,他是在谢元霞入宫后当选前接触的她并将其收买,这也是有可能的。德善和谢元霞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他们所说的关于一早大殿下就安排好了一切的事,也没有证据证明让谢元霞假扮孙茹心以及毒害阮贵妃都是大殿下指使。所以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对德善和谢元霞使用我发明的刑罚。”

  一众朝臣:……

  感觉最后一句话才是谢大佞臣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人用他发明的刑具!

  残忍!太残忍了!

  谢恒转头看向宣旭:“别人不留下来也就罢了,二殿下对这件案子如此关注,甚至闹到陛下面前说我断案不公,那必须要留下来看我把案子断完再走。”

  宣旭咽了下口水,“倒也不必。”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宣震是注定失去圣心了。父皇已经亲自过来看过,谢恒审案便做不得假。宣震是凶手就是凶手,不是就不是,他左右不了结果。

  是凶手最好,光是毒害阮贵妃一条就够将宣震永远踢出皇位竞争的行列。但如果不是,他也不可能让谢恒改变结果陷害宣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虚

  实际上这一回得罪谢恒,宣旭都有点心虚发憷,如果最后查出来宣震真只做了他说的那点事,虽然会失去圣心,但也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以宣震失去的那点圣心换来跟谢恒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宣旭甚至觉得有点得不偿失。

  呸!上一回自己要算计宣景,那么好的计划就是被谢恒给破坏了,不然就算陷害不成,他也不至于被父皇苛责还让宣景得了冠军侯的封号,那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这回顶多算是扯平,他凭什么心虚?

  自我安慰完的宣旭顿时觉得自己又硬气了,可以了,昂首挺胸地说:“本殿其实没有不相信谢大人的意思,实际山本殿对谢大人有着非一般的信任,就好像之前本殿误以为老三有不臣之心但没告诉别人只告诉谢大人一样。这一回也只是想鞭策一下谢大人,给你办案的动力,相信谢大人不会怪我的吧?”

  谢恒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殿下可真是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宣旭不明所以,“此话何意?”

  谢恒:“夸你呢!”

  宣旭:……感觉上不太像。

  “本殿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宣旭不再给谢恒开口的机会,走得那叫一个快,连压襟的玉佩都晃荡起来。

  宣旭一走,他那一派的更是没一个人留下。开玩笑,谁愿意观看那光是听着就觉得可怕的刑罚?这要是看了还不得做噩梦啊!弄不好以后见着水都得害怕。

  别说是宣旭,就连本来失魂落魄的宣震看谢恒已经有用刑的打算都赶紧脚底抹油了。

  这会宣震对谢恒甚至有种感激,因为谢恒没有像旁人那样因为春月就怀疑所有的事都是他干的,仍然愿意继续审讯。这要是换了别的官员,哪怕直接结案也是有的。不过观刑还是免了,他受不住。

  宣震一派的官员也都跟着宣震往外走,全都低着头,就怕一抬头跟谢恒对上眼,谢恒会邀请他们留下来观刑。

  阮展鸿也跟阮同甫一起走了。

  阮同甫毕竟年纪大了,阮展鸿想着老人家受不得刺激,这种场面还是不看为好。

  最后还留在堂上的就只六七个人,其中还包括宣景、荣启和几个大理寺的谢恒的心腹官员。

  卫清月从后面走出来,对谢恒行了一礼:“多谢谢大人为我洗清冤屈,为浮萍洗清冤屈。”

  谢恒看得出来卫清月是在强撑着,那眼底的泪光一闪一闪。平日里张扬的卫清月如同蔷薇一般热烈,而这会沉浸在悲伤中的她则是一朵静静的水中莲。

  经历过这次的事,卫清月定然会成熟不少,估计再也不会见到从前那咋咋呼呼的模样,因为再没有人时时刻刻提醒她底线和分寸。

  谢恒:“小主客气了,查案本就是我的职责。”

  卫清月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已经没有继续旁听的必要。在经过谢元霞身边时,卫清月的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谢恒看着德善和谢元霞,微微一笑:“怎么说你们好呢?你们就算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宣震身上,也不要那么急不可待,好歹多犹豫一会,或者演得再像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德善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就在谢恒要再开口时,德善突然抬头一跃而起,表情狰狞地冲向谢恒。而他手中竟也不知时候握上了一把匕首!

  一道剑光亮起,德善握着匕首的手被从肩膀处直接砍断。

  “啊!”

  惨叫声充斥整个大堂。

  宣景脸色如冰手中握剑,鲜血顺着剑尖低落。

  谢恒赶紧起身站到宣景身后,双手扶在宣景肩上:“将军,真是太可怕了,他竟然要杀我!”

  荣启眯眼,可怕?他刚刚好像都没看到谢恒有往后退的动作,嘻嘻哈哈地说可怕?也就老宣眼睛瞎了以为谢恒真害怕。

  谢恒还在趁机占宣景便宜:“好险,差一点我就被杀了。”

  宣景将谢恒护在身后,侧首道:“有我在,不会。”

  谢恒笑起来:“多谢将军。”转头看向一众差役时又是那副稳重可靠的模样,“先把人抬下去止血,在他真正招供之前可不能让人死了!”

  “是!”

  差役们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就连其他几个心腹官员也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可从来没见过大人这般模样,一直以来他们是不是都误会了大人和冠军侯的关系?

  谢元霞冷冷看着谢恒和宣景:“你们两个关系果然非同一般,那日我没有看错,打昏我的就是冠军侯。可惜皇帝走得早,不然看到你们这样也会相信我的话。”

  谢恒走到宣景身侧,大大方方地靠着宣景勾起嘴角:“可惜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陛下。谢元霞,你可真有本事,我还以为你从谢家离开之后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你还能耐了,还能到宫中来搅风弄雨。”

  谢元霞:“是,你当然巴不得我已经死了!谢恒,你的命怎么就那么硬?如果当初你大病一场就直接病死了,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谢恒一下子就笑了,摆摆手说道:“你可千万别把你自己看的太重,顶多是不会在你身上发生,你背后的人不用你也可以用别人,谢元霞,你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必需存在的,这才是你最可悲之处。”

  谢元霞猛地瞪大眼睛,血丝瞬间充斥眼眶!

  “谢恒!你就是我的克星!”

  谢恒一脸“你别开玩笑了”的表情,“你哪里值得我克?”

  谢元霞不语,只是死死盯着谢恒,那眼中的恨意仿佛夹裹着无限的怒火。

  这有的人就是要将自己的不幸和失败都归结给他人,仿佛这样他们的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谢恒:“看在跟你的一点血脉关系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真正的背后主使,你还有活命的可能!”

  谢元霞:“我早就活够了!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拖着你一起死!你以为刚刚德善说的都是谎话?我确实被人贩子卖进了青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果不是被人所救,我连死都死不了,每天都会被强行喂药,不能自尽,只能张开双腿去迎接一个又一个男人!偏偏我的意识还无比清醒!这就是青楼的手段,一点点消磨意志,最终就会彻底沦为男人的玩物,一天接不到男人就难受得不行!”

  说着说着,谢元霞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被人救出来,我都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谢恒,你真得害人不浅。”

  谢恒耸肩:“让我说什么呢?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导致,是你贪心不足黑心有余,你还非要怪到我身上,我要是说你这一切都是活该报应,你是不是得恨不得咬我一口?”

  谢元霞冷笑不语。

  谢恒:“你背后的主子救了你,你为了嫁祸给宣震就说是他救的,你心里真能舒坦?还是说在你心中救了你的人其实跟宣震是同一类人?”

  “我不许你污蔑他!他才不是宣震那个废物能比的!”

  谢恒转头看向一旁记录证供的师爷,“听到了吧,她背后还有人,一定把这句话仔仔细细记下来。大家也都听到了啊,这可不是我随意编的。”

  谢元霞目光阴沉地瞪着谢恒:“你诓我!”

  谢恒:“正常的审讯手段而已,是你自己太蠢。就你这点脑子,还指望你背后的人能真心待你?也不过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谢元霞:“就算是棋子,也是我心甘情愿!”

  谢恒扶额,其实恋爱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恋爱脑的对象不值得恋爱脑。

  “你现在对于你背后的主子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即便你守口如瓶,但对于他来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谢元霞带着一分狠意扯了下嘴角:“你不必说这些离间之言,我本来就是被他所救,这条贱命早已是他的,他若想收回去也是我的荣幸。这世间这般肮脏,我也不屑活于这世上,能死在他手里,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谢恒满脸讥诮:“那你就等着你的解脱,将她带下去。”

  差役将谢元霞带了下去,谢恒冷眼看着谢元霞得意的模样只想笑。他真不明白谢元霞得意什么。毒害阮贵妃的计划没能成功,想要嫁祸于人还没嫁祸成,身份又暴露了,甚至想要拿宣震当挡箭牌的算计都落空,可以说失败得不能再失败,难道就因为还没有说出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就觉得自己好厉害了?就觉得自己对得起背后之人的信任了?自我感动到这种程度也是很罕见。

  谢恒挥挥手,“你们也都退下吧,记得加强监牢的防范,不可让幕后主使有机会杀人灭口。”

  “是。”

  大理寺的心腹们退了下去,急忙去监牢进行布置。

  虽然谢大人只是说让他们加强防范以免嫌犯别灭口,但跟着谢恒这么多年,他们已然明白大人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布置陷阱瓮中捉鳖。要是连这一层意思都没有领会到,那他们就白白跟着大人这么多年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家姐妹

  大堂只剩下谢恒、宣景和荣启。

  谢恒看向荣启:“你还在这戳着干啥?”

  荣启恍然,“啊,是我没眼力见了,我走。对了!”荣启迈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改天我打算去登门拜访一番。”

  谢恒挑眉:“有何指教?”

  荣启笑了:“客气了不是?指教谈不上,就是觉得你兄长挺有意思,打算跟他讨论些正事。”

  有没有意思跟讨论正事有什么关系?不过官职上荣启和谢斌确实算得上一系,荣启还是谢斌的上级,要说讨论正事倒也正常。

  谢恒没多想,只是说道:“你们要讨论正事还是在上职时讨论比较好,在家里可不方便,我们那个爹最喜欢和人一起讨论政事,且对上官来家里这种情况十分热衷,到时候你光是应对他都得花点精神。”

  荣启皱眉:“你们父亲……算了,那回头上职的时候我再跟他聊。”

  荣启也多少知道有关谢长青的事,对这人很是无语,不过到底是人家父亲,有不满的话人家可以说,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多言了。

  “那我先走了,你们俩慢慢卿卿我我,不过最好换个地方,这里煞气重。不好!”

  谢恒难以置信地看着荣启,转头就跟宣景告状:“他这是嫌弃我这里晦气。”

  宣景:“你可以告诉你兄长,这样等荣启去找你兄长聊天时你兄长就会对他爱答不理。”

  谢恒点头:“好主意!”

  眼下该审问的都已经审问结束,谢恒就拉着宣景一起上街。

  “去哪?”

  “去我七妹妹那。”

  前些日子谢元柔说她开始学着护肤了,她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学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自己调配,做了一些霜啊膏啊油之类的,护肤效果还特别好,尤其能保湿,特别现在进入秋季,天气干燥得很,对于一些一到这个时候就容易皮肤开裂的人来说那真是福音。主要是价格还很便宜,一般的老板姓都能消费得起。

  谢恒就想着跟谢元柔合作,批量买一些,送去北境。

  之前听陆潇和胡靖说过,北境将士们到了冬天天冷干燥的时候有不少人会脚跟开裂,严重的还会渗血,走路都疼。还有手背裂得厉害的,握兵器的时候牵动手背皮肤,能疼得龇牙咧嘴,一冬都好不了,只能忍着到来年开春。

  要是北境军中能长期储备这些霜啊膏啊之类的,那出现这种情况时也能及时使用改善,少受些罪。

  谢恒把自己的想法跟宣景说了。

  宣景点头:“是我之前考虑不周。”

  谢恒可见不得他家将军自责,赶紧说道:“那是以前情况不同,这些护肤的东西本就价格昂贵,要是按照以前的价格,就算是我也很难长期保证北境军的需要。现在这价格不是便宜了么,要不是谢元柔鼓捣这些东西,也拿不到这样的价格。”

  宣景:“我的确不清楚,之前也不用这些,不是细皮嫩肉,皮糙肉厚的用这些吸收不好。”

  嗯?将军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儿?话里有话啊这是!

  细皮嫩肉……这个词儿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最近有谁说过!

  啊!谢恒想起来了,可不就是自己说过么!就刚刚堂审的时候他说那个谁来着!德善!对!他是说德善细皮嫩肉的。

  谢恒背着手侧身弯腰笑眯眯地看着宣景:“将军该不会是因为我说德善细皮嫩肉就吃醋了吧?”

  宣景大方承认,温柔笑道:“嗯,是吃醋了。”

  谢恒一噎,他家将军果然不一般!寻常人被拆穿吃醋总要扭捏几分,就算是男人也会有点不愿意承认,他家将军倒是好,承认得又坦荡又痛快,让他那些调侃的话都只能憋在嗓子眼儿里没机会出来了。

  谢恒拉着宣景的手:“将军放心,你就是再皮糙肉厚,在我眼中也是国色天香!况且将军就只是手糙了些,这长期露在外面又是舞刀弄枪的在所难免,这衣服里面的皮肤还是很滑很嫩的!关于这点我可最有发言权。我可喜欢摸了!”

  宣景一点没害羞,还笑着说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谢恒觉得这样很好,他跟将军彼此从心灵到身体都是相互满意的,这也是和谐生活的一种辅助。

  见到谢元柔,谢恒说了要买很多护肤膏的事,说要捐送给北境军。

  谢元柔一听立马答应,还打算直接以成本价给谢恒,就只收些材料钱。

  谢恒皱眉:“你别跟我客气,这么多的量你肯定要雇人弄,自己弄不完,雇人也要花钱,手工该收还是得收。”

  谢元柔却摇摇头:“兄长别跟我客气才是。虽然要雇用人弄,但这一来不是体力活儿,二来也没有多复杂,一人负责一道工序,最关键的步骤还得是我自己来完成,免得配方和制作方法被泄露,所以也花不了多少人工费。兄长就别推辞了,也当是我对北境军的一点心意。”

  谢元柔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谢恒也就没再说什么。

  如今谢元柔的变化是真不小,不仅能自己独立不再倚靠男人,店里找的伙计和招来的学徒都是女性,大多都是因为从前过于依附男人而最后却惨遭抛弃的。

  谢元柔教会她们独立自强,还授她们一技之长,虽然不能学到谢元柔最精湛的技艺,但日后就算离开这里,也算是有一门能糊口的手艺。

  谢元柔的变化令人欣慰,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谢元柔一样及时醒悟过来。

  就像是谢元霞。

  谢元柔端了玫瑰饼和谢恒最喜欢太平猴魁上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前泡茶的手艺不好,现今可是下了功夫练的,请四哥哥和侯爷品鉴。”

  谢恒抿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这架势装逼是很到位了。

  谢恒是喜欢喝太平猴魁,纯粹是觉得味道口感能接受,比其他的茶接受度更好,要说多深的研究是真没有。不过好像别人都以为他对太平猴魁的钟情是因为他对这种茶有特别多的了解。实际上他知道的可能还不如宣景多。

  宣景也点头表示赞许。

  谢元柔略带些歉意地说:“之前是我弄错了,以为四哥哥对安宁公主有意,后来大哥跟我说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心中颇觉不安,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四哥哥和侯爷道歉。前段时日总是见不到,我想着该是侯爷和四哥哥公务缠身,我也不便打扰,幸好你们今日过来了。”

  谢恒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介怀。”

  谢元柔笑着点头。大哥并没告诉她四哥哥真正心仪之人是谁,她猜测可能是身份上有些敏感,也没有贸然再问。这种事自然是四哥哥想说就说,不想说她也不好问,免得让四哥哥为难。

  谢恒:“对了,谢元霞回来了。”

  谢元柔笑容一滞,停顿了好一会才喃喃出声:“二姐姐……”

  大概谢元柔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谢元霞的消息。当初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说实在的,谢元柔对自己对谢元霞做出的那些算计,还真没有几样后悔的。

  谢元霞跟四哥哥不一样,四哥哥是从来没想过害她,也没瞧不起她,即便后面对自己的帮助有利益互换,但谢元霞也知道那利益互换的交易算不得多公平,终究还是自己更占便宜。

  可谢元霞不同,谢元霞是真的满满恶意,践踏她的尊严和人格,对她还不如对待得用的下人。

  “那二姐姐……可还好?”

  谢恒:“你希望她好还是不好?”

  谢元柔笑了笑:“要是我说不想她好,四哥哥和侯爷会不会觉得我过于狭隘了?”

  谢恒:“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些事在旁人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自己这就是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伤害你的人,旁人没资格替你原谅,怎么想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谢元柔想着,真正让自己心悦诚服的,就是谢恒的这份通透和豁达。

  “所以她过得不好?”要是很好的话应该早就来自己这耀武扬威了。

  “确实不好。”谢恒不甚在意地说着,“都进大牢了能好吗?”

  谢元柔一愣:“坐牢?怎么了?”

  她想过谢元霞可能做得不太好,但没想到人直接进监狱了,

  谢恒语气轻松:“也没什么,就是弄不好就有可能会满门抄斩的那种。”

  倘若谢元霞的跎颜真是从大夏弄来的,她背后的人真是大夏人,那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没跑了,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套餐也就可以安排上了。

  谢元柔顿时花容失色,“四哥哥可别吓我!”说着又转向宣景,想着侯爷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岂料宣景也跟着点头。

  谢元柔的心一下子就凉了,“那、那我们只能……”

  谢恒:“别担心,案子是我在审,我自己过手的案子,还能把我自己搭进去?”

  虽然这话听着让人很安心,但谢元柔还是抽了抽嘴角,侯爷还在这呢,四哥哥也太直接了。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二姐姐?”

  谢恒:“去落井下石吗?是的话就让你去。”

  谢元柔扑哧笑了:“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没有去讽刺她的意思,但到底姐妹一场,去看看她,也让她知道我现在过得还好。”

  谢恒勾起嘴角,“好,下午你就过去看看,我会提前安排好。”

  “谢四哥哥。”

  从谢元柔那离开回去将军府,宣景道:“你让谢元柔去看谢元霞,是想刺激谢元霞?”

  谢恒吧唧一口亲在宣景脸上:“要不说我的将军最是明白我呢!谢元霞打心眼里看不上谢元柔,如果让她看到现在谢元柔的状态,对她必然是个极大的刺激。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人过的比自己还好,独立,漂亮,整个人的气质都不是从前能比,你猜谢元霞会不会情绪激动?她的心态本来就有点问题,若是被谢元柔这么一刺激,说不定就能透漏一些有用的消息。”

  若是在旁人看来,大概会觉得谢恒的手段有些残忍,都知道谢元霞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了,还要去刺激。

  可谢恒无所谓,旁人怎么评价他他不在乎,反正将军不觉得他不好就是。

  再说他虽然不是那种圣人一样的好人,但谢恒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坏人,不过是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谢元霞做出来的事已经不值得对她讲究什么人情了。

  中午在将军府吃过饭后,谢恒就准备去大理寺安排让谢元柔去探监的事。

  到了大理寺交代完情况刚要走,阮时衡就来了。

  “我去你家找你,石竹说你没回去,我就猜你不是在将军府就是在这。”

  谢恒:“有事?”

  阮时衡:“今天是你舅舅生辰,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谢恒蹭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阮时衡嘿嘿一笑“就是故意不早告诉你,爹说怕你破费。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个,晚上去吃个饭就好。”

  谢恒:“那不成,这不是讲究不讲究的事,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阮时衡以为谢恒去买礼物了,结果过了一会后就看到谢恒提着两坛子酒回来。

  “你这是……你舅舅虽然好酒,但家里的酒可多了去了。”

  谢恒神秘一笑,“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就看舅舅有没有这个眼力了。”

  阮时衡挑眉,顿时也对这酒有了兴趣,能让他表弟这样说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好酒。

  下午谢元柔忙完了手上的事儿,便去大理寺监牢探望谢元霞。带了一篮子自己亲手做的糕点。

  看守牢房的差役得了谢恒的吩咐,顺利放行,但叮嘱谢元柔不要进去太久。

  谢元柔有礼地点头:“多谢差大哥,这些点心是我自己做的,几位大哥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

  几个差役推辞不下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七姑娘还知道嘱咐她们下差后带回去吃,真是心思细腻。这人美手巧,真是羡慕谢大人有这样的妹妹。听说里面那个还是谢大人的姐姐,这一家姐妹相差得可太远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最下乘

  谢元柔来到牢房门口,看着坐在稻草铺的床上的谢元霞,轻轻唤了一声:“二姐姐。”

  谢元霞身体一震,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谢元柔!”谢元霞神色狰狞,“你还活着!”

  谢元柔温柔淡然地一笑:“这是自然,姐姐都还活着,我为什么不能活着,而且我活得很好。是四哥哥告诉我二姐姐在这里,我才能过来看望二姐姐。”

  谢元霞阴沉沉地笑起来:“原来你是跟谢恒那小贱种联手了,难怪!都是庶出的贱种,自然合得来。”

  谢元柔摇头:“到现在二姐姐还在为自己嫡出的身份骄傲?你可知当初从你逃离谢家,家中便已经宣布你死了,你已经不是谢家的嫡小姐。”

  谢元霞:“可我现在活着回来了。你也劝劝谢恒,别想着从我嘴里挖出什么来,我真要都招了,他不一定扛得住,整个谢家也不一定扛得住。”

  谢元柔心中一沉,难怪四哥哥说谢元霞犯的事儿有可能牵连整个谢家,看来这担忧是对的。

  “二姐姐想多了,”谢元柔淡淡一笑,“这件案子就是四哥哥在审,四哥哥过手的案子,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吗?二姐姐许久不在京城,大概不了解如今的四哥哥有多简在帝心。别说眼下案子是四哥哥在查,就是换到别人手上,真要是严重到了殃及整个谢家连累四哥哥也无法脱身,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地说真正的谢元霞早就死了,现在的谢元霞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冒充的,你可能人还没死身份就已经保不住了。”

  谢元霞瞪大眼睛,“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听闻上午审讯时陛下也在,审出来的东西也不少,那二姐姐可看出陛下有要怪罪四哥哥的意思?”

  谢元霞身子一震,是,上午审讯时武德帝确实动了怒,但是这怒气是对她,对德善,甚至是对宣震和其他朝臣,但没有一次是对谢恒!

  难道现在谢恒就这般得皇帝看重?

  不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吗?谢恒在先帝时期就得倚重,怎么到了当今陛下这里还是这般如鱼得水?

  老天真是不公!凭什么让谢恒那样的人总能这般顺风顺水,而自己就如此坎坷?

  “多年不见,我本以为二姐姐是在什么地方享福,但现在看来,二姐姐似乎比之前老了十岁不止,”谢元柔摸了摸自己嫩滑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得宜的双手,“我也没比姐姐小多少,可如今看着却好似不是一个辈分的人。就说我这双手吧,就比二姐姐的脸还要细嫩。”

  谢元霞脸色越来越沉,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最初被卖入青楼那段时间,她因为反抗而受到了太多的毒打和折磨,每每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发冷。后来被迫接客,为了避免怀孕要吃一种特别的药,身体状态更觉不如从前。廉价的胭脂水粉涂在脸上身上,没有不伤皮肤的。即便后来被二郎所救,好吃好喝好用地养着,也是效果甚微,终究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

  平日用妆容遮着还好些,入狱后没法打扮体面,真实的面容状态就直接暴露出来。

  谢元霞抬头,看着谢元柔那青春靓丽的容貌,眼中燃着深深的妒火。

  谢元柔灿然一笑:“忘了跟姐姐说,我之前嫁人后又和离了,从前我觉得只要嫁为正妻就好,所以为了这个目的不择手段。但后来让我明白,女子若是不能自立自强,一味靠着男人,那就算稳坐正妻的位置,也一样有可能活得窝窝囊囊。我和离归家后总遭到祖母和父亲的嫌弃,就在四哥哥的鼓励和帮助下自己独立出来开了一家店,卖刺绣相关的东西,生意做得不错,自给自足,如今也立了女户。妹妹我如今也算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四哥哥说得对,这样的我为何非要纠结找个男人嫁了?遇到好看的男人就多欣赏欣赏,不用非得上升到谈婚论嫁,自在快活得很。”

  谢元霞看着眼前的谢元柔,当真是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她何尝不想活成谢元柔这样?但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她悲哀一生,能遇到二郎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这一生有幸结识二郎,我已死而无憾!”

  谢元柔:“二姐姐和你的二郎是情投意合?”

  谢元霞:“自然!你立了女户又如何?女人若是一辈子都尝不到情爱的滋味儿,那便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谢元柔不紧不慢地说:“妹妹不知你口口声声说的二郎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对姐姐于情爱的看法妹妹也暂且不做评说。但妹妹私以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便是下乘;要自己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而身陷囹圄,是下下乘;知道自己的女人受苦受罪却没有采取任何手段,是为最下乘。姐姐看上的若是这样的男人,那妹妹着实没什么好羡慕的!”

  “你懂什么!”谢元霞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抓着牢门,恶狠狠地瞪着谢元柔,“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二郎!他不是不救我,只是以大局为重!别以为我不知道,谢恒阴险狡诈,只怕早就在这牢房四周做了埋伏,只等着二郎派人来救我就来个瓮中捉鳖!我的二郎是何等睿智,才不会上当!为了二郎的宏图大业,我也甘愿牺牲!”

  谢元柔嘴角轻轻一勾:“我真该为二姐姐鼓掌,二姐姐的爱真是感人。你牺牲自己成全对方,未来对方享尽富贵妻妾成群,也定会念及姐姐的功劳。”

  “你闭嘴!不可能!”谢元霞的手从牢房房门缝隙中伸出来抓向谢元柔。

  谢元柔后退一步,甜甜地笑着说:“怎么不可能?听二姐姐所言,那位二郎也是个有野心抱负的,他那样的男人身边少不了女子相伴,不仅得有国色天香的,还得有身份背景强大的,要不至少也得像妹妹我这样,独立自主手上有钱的。二姐姐你现在是一样不占,就只是个随时有暴露他身份危险的拖累,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早死早安心。”

  “贱人!”谢元霞的眼睛都要瞪出来,“就你一个残花败柳也敢肖想我的二郎!我二郎金尊玉贵,就是公主都匹配不上!你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以为自己多金贵!不过是有两个臭钱罢了,我的二郎可不差你这点钱!”

  谢元柔看着谢元霞这副为了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癫狂模样,越发觉得没有意思。

  从前的谢元霞还有几分手段算计,就算黑透了心肠,但至少还知道什么事都为自己考虑。而现在的谢元霞却又蠢又毒,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口口声声为了她的二郎,还相信在她牺牲之后那个男人还能念着她还能为她守身一辈子,真是愚不可及。

  瞧着谢元霞这样,谢元柔越发觉得一个人真的太好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找男人过日子。找个女人可能都比男人强。

  看够了谢元霞的狼狈模样,谢元柔也觉得估计再难从对方口中套出什么了,便冷冷一瞥转身离去。

  大概,她们不会有机会再见。

  从牢房出来,谢元柔就将自己从谢元霞那套出来的情况整理好交给谢恒。

  “四哥哥,依我之见,谢元霞背后的男人应该也是位权贵,不然她也不会用上金尊玉贵这样的词语,还说他有宏伟抱负,要实现宏韬大略,这样的人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权贵。”

  谢恒:“好了,我知道了,辛苦七妹妹,我让宁六送你回去。”

  谢元柔摇头:“不必麻烦宁哥,反正又不是很远,我自己回去就成。四哥哥先忙吧。”

  转眼到了晚上,谢恒带着两坛老酒去了阮府。

  阮展鸿看着就笑了开来,“时衡回来跟我说你给我弄了好酒,这可真是馋着我了!”

  谢恒:“一会开膳就就就好好尝尝,绝对不会让舅舅失望。”

  小半个时辰后开席。

  阮展鸿的生辰很是低调,根本没有大肆宣扬,不然谢恒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中午来的是一些亲戚还有交好的朋友朝臣,到了晚上就是纯纯的家宴,只有自家人在。

  下人拿了酒杯上来,谢恒揭开酒坛上的酒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散开,满室飘香。

  阮展鸿狂喜,盯着酒坛的眼睛登时放光:“是千山雪!”

  谢恒比起大拇指:“舅舅好见识,就是千山雪!”

  阮展鸿直接伸手抱起了酒坛子,摸了又摸,满眼欢喜:“这可是北地最好的酒!也只有极北风雪交加之地才能酿造出的独特口味!气息如此香醇,没有窖藏十年的效果可下不来!”

  谢恒微笑,这送好礼自然就希望对方识货,如此这心意才不会浪费!

  “窖藏三十年的千山雪!希望舅舅喜欢!”

  “喜欢!可喜欢!哈哈!这是我收到的最称心的生辰礼!”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三百一十五章 谁想弄脏

  阮同甫白眼,“就你这出息!有了好酒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阮时衡笑道:“我爹就这点爱好,祖父又不是不知道。”

  阮同甫看向谢恒:“你这千山雪是从哪来的?”

  谢恒微笑:“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祖父要是也想要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可能要晚些时候,现在是没有更多的了。”

  阮同甫哼了一声,“我对这些可没兴趣。”

  阮时衡悄咪咪地吃着炒虾仁,猜测这酒一定是表弟从侯爷那里拿来的。满京城估计除了侯爷也没有第二个人能一口气拿出两坛窖藏三十年的北地千山雪。

  整顿饭间阮同甫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谢恒跟他说话时他也没有不理,就是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阮时衡给谢恒使了个颜色。

  谢恒放下筷子,笑看着阮同甫:“祖父是不是在想今日堂审之事,是不是觉得我的做法有些不妥?”

  阮同甫放下筷子,“既然你提起这个了,那我就说两句。你任大理寺卿,审讯犯人是你应尽之责,可你也要注意手段。不能为了让犯人开口就用尽酷刑!”

  之前堂审时谢恒就猜到阮同甫一定不会赞同他的所作所为,不过与以前相比,阮同甫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如果是从前,可能不等吃晚膳阮同甫就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这如今能忍到吃完后再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恒:“不瞒祖父,其实那使用桑皮纸的刑罚名叫水刑,却并不是我所发明。我也是从一卷古籍上看到,之所以说是我发明的不过是为了恐吓犯人而已。”

  阮同甫还是皱眉:“那你对多少犯人使用过水刑?”

  谢恒微笑摇头:“一个也无,那木板是我让手下人跟一个屠夫买来的,上面那抓痕也是我让人弄上去的,都是作假。”

  阮时衡一拍谢恒肩膀:“可以啊!你那假做得把我都骗过去了!”

  谢恒:“外祖父和舅舅你们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对犯人屈打成招的人,但有些犯人他冥顽不灵,就是仗着遇上心慈手软的不会对他们用刑,那我恐吓恐吓总可以。水刑确实残酷,光是描述就能吓到不少人,再把那做了假的木板抬上来,没有几个人是不怕的,基本连板子都不用打就能让他们招供。”

  阮同甫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

  阮展鸿哈哈一笑:“我就知道阿恒是有分寸的,父亲你就是多心了。”

  阮同甫无语地看着阮展鸿:“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也被阿恒吓到了,现在都推到我身上,你可真孝顺。”

  阮展鸿笑眯眯的:“今天是我生辰,以前母亲说过在我生辰这日我说什么都是对的,父亲说呢?”

  阮同甫:……一个个的都欺负他!

  谢恒:“其实祖父大可放心,我虽然追名逐利,但我体内有阮家的血,就一定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即便行事有几分不择手段,也一定不会突破为人底线。这是阮家血脉赋予我的天性,改变不了。”

  这一番话可真是把阮同甫和阮展鸿都给哄的高兴了,不是因为谢恒说阮家的血脉出不了伤天害理之人,而是谢恒再次从正面承认自己是阮家人。

  两人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谢恒只是为了让他们宽心才认可阮家人的身份,没有从心里接受,现在看来是他们多想了。

  阮时衡在桌子底下暗暗给谢恒比大拇指,三两句话就能把倔脾气的祖父给哄得满面笑容,这是真本事。他要是有这本事也就不至于犯点小错就被罚抄书了。

  饭后谢恒又跟阮同甫他们说了案子的最新进展。

  阮展鸿感慨:“那个浮萍倒是个忠心护住的,可惜了。只是目前看来要想查到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很困难,那个谢元霞应该不会轻易开口。”

  阮同甫看向谢恒:“谢元霞毕竟是你嫡姐,你打算如何?”

  谢恒微微一笑:“我的嫡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重身故了,这个谢元霞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冒充的,以为扮成我的嫡姐就能让我在审讯时手下留情,熟不知早已被我识破。我嫡姐去世多年还被冒充,这是对她最大的不敬,我一定会严惩此人!”

  阮同甫明白了。

  对于谢恒的这个决定阮同甫也无话可说,毕竟谢元霞的所作所为摆在那,即便是再亲的兄弟姐妹,也没理由一直包容一个一心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

  案子的事情聊完了,阮时衡又拉着谢恒说了好一会话。

  他们年轻人有很多共同话题,怎么说都说不完。

  夜深了,谢恒就干脆住在阮家,差宁六去给谢斌送口信告知自己在阮家过夜。

  这便是让谢斌知道自己和阮家关系的好处,不用费心思编瞎话。

  阮时衡强烈要求谢恒去他房间睡,他还有很多话要跟谢恒说。

  如今阮时衡在兵部任职侍郎之职。

  原兵部尚书被罢免之后,就由原兵部侍郎担任尚书之职。而阮时衡之前是兵部主司,便也顺利晋升为兵部侍郎。

  现在的兵部尚书站到了宣旭一派,平日里就跟阮时衡多有不合,在很多事情上意见分歧。

  这位新的兵部尚书自然万事都要以自己主子的利益为先,就算宣旭很少有什么事是涉及到需要兵部去做的,兵部尚书也会通过为难宣旭的政敌来表忠心。

  宣震就不说了,但宣景很多军务上的事都要跟兵部对接,小到军需分配,大到兵马制度的改革。而兵部尚书为了讨好宣旭打压宣景,自然是能多为难就多为难。

  宣景有侯爷的身份,兵部尚书自然不能在明面上得罪,但暗中使绊子可不是难事。

  他也不怕得知宣景,都已经站队党争了,辅佐一边就肯定会得罪另一边,这没什么好说的。

  阮时衡看不上这种行为,他虽然不涉党争,但也想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冠军侯的所作所为他都欣赏赞同,有些事情是应该的,比如军饷军需的发放,有些事情的改变是有利于近一步完善兵马制度。这些都是好事,他就算不参与党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有利于军队又无害于朝廷的事就因为涉及到党派纷争而被诸多刁难以至难以实现。

  晚上阮时衡就把这些事情都一股脑跟谢恒说了,他想着表弟一向聪慧,说不定就能有什么好的意见。

  谢恒越听越气,真没想到兵部不靠谱到这个地步。难怪每次将军有什么事需要对接到兵部的时候总是要忙上很长时间。本来事情就不少,兵部还给使绊子,这能不拖延吗?

  之前关于兵马调动制度的改善将军还被武德帝责备来着,说实行起来不像计划时候那样顺利,还不如不改。当时谢恒还以为是京中试点的兵士处尊养优,效率低下,不像边境将士那般令行禁止。现在才知道这里面还有兵部的手笔。

  瘪犊子欠教训!

  现在手上的案子让谢恒没法分太多精神出去,而且现在的兵部尚书康一鸣也是个老奸巨猾,不多费些精神很难将其扳倒,若是不能一击致命,怕是要让那老东西抓住话头。

  谢恒就只针对阮时衡提出的一些问题做了分析,给了可做参考的应对方法和意见。

  他对兵部的事务不算熟悉,也是因为将军才多关注了兵部一些,因此给出的意见会有一定局限性。

  但阮时衡在兵部这么长时间不是白呆的,有谢恒的意见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以及对兵部事务的熟悉掌握,当能改善目前让他颇觉无力的现状。

  这一晚上差不多讨论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下来。

  阮时衡相当心满意足,想着日后再有什么问题都一并积攒下来,回来有机会就跟表弟请教,真是事半功倍。

  第二天谢恒就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早朝了。

  没睡醒的谢恒浑身围绕着低气压,一副“靠近我的人都得死”的气场。

  皇帝还没来,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谢恒周身半米内。

  全都想着这必然是谢大佞臣审案进展不顺,以至于晚上睡不着,还是离他远点,免得被他迁怒。

  直到宣景过来。

  宣景看谢恒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感觉便直接走过去。

  朝臣们看着只觉得不愧是冠军侯,真勇士!

  没人敢凑到两人前面去,都只敢在后面看着。

  宣景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

  谢恒打了个哈欠:“阮时衡那个狗……”

  宣景:……

  不一会武德帝到来,开始早朝。

  早朝上处理了完了几个奏折便说到了宣震之事。

  谢恒将昨日谢元柔从谢元霞那里套来的话做了简单整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宣震的确是被故意栽赃嫁祸的。

  宣震大大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谢恒如此顺眼过。

  其实对于谢恒来说,这案子要是在别人手上他可能还真不介意宣震被冤枉,但在自己手上就不太想出这种冤假错案,即使结果是对自己有利的,能双手干净些谁想弄脏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识抬举

  武德帝哼了一声,昨日冷静下来之后他也觉得宣震是没这个本事布置这么多,除非这一切都是宣震的外家布置,但显然也没这个必要,所以在昨天他就对宣震可能是被嫁祸的事实相信大半,今天谢恒呈上来的证据也是佐证了这一点,也证明谢恒没有因为急于结案就随便找个凶手,更没有包庇谢元霞。

  瞧着宣震那劫后余生的模样,武德帝又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指着宣震的鼻子骂道:“你虽是被冤枉,但你妄图收买宫嫔也是事实!若是你自己没有歪心思,别人也算计不到你头上!”

  宣震赶紧跪下来,“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知错知错!你天天知错!”武德帝气得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这都听得长茧子了!传旨,赐大皇子于皇子府幽禁一年,三年内不得参政!”

  旨意一出,跪在地上的宣震直接瘫倒,宣震一派的朝臣心中也直呼“完了”!

  幽禁一年已经了不得,居然还三年不得参政!那可是三年!很多事情三年已经足够出现定局,包括皇位之争!

  大皇子三年不在朝,足够二皇子培植更多势力并将大皇子的人脉都拔除干净。

  即便不用二皇子动手,原先的宣震一派也该明白,陛下会下这样的旨意也就基本说明他不会属意大皇子为未来储君,那他们继续效忠宣震也将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趁早倒戈,免得落个被新君秋后算账的境地。

  宣旭低着头,他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表情,只能低下头不让父皇看到。

  这么多年!他跟宣震斗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分出胜负了!

  三年不参政的结果便会彻底淡出朝局,三年后的宣震就算再重新参政也将没有与自己一争的本钱。

  这个结果也算在谢恒的预料之中。

  宣震的所作所为就相当于收买老爹的小老婆为自己做事,这问题可就大了。一顶绿帽子时时悬在头顶上不说,要是儿子想某朝篡位了,是不是还能指使小老婆弑君?

  所以宣震已经算是隐隐触碰到了武德帝的底线,才会被武德帝如此重罚。

  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宣震的确已经无缘帝位,算是从皇位的竞争行列中退了出去。

  最后武德帝让谢恒抓紧时间审讯便宣布退朝。

  从前一下朝就围在宣震身边的那些朝臣都不见了踪影。宣震一个人坐在地上,冷冷清清,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好一会还是宣震外家的舅舅过来扶起他,让他先去后宫找皇后娘娘商议一番。

  宣震立即像找到了主心骨往皇后宫中跑。

  很多大事上他一向都没什么主意,都是母后帮自己做主。有母后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不用怕!

  然而宣震前脚到了皇宫寝宫,后脚武德帝的旨意就到了。

  圣旨上说皇后教子无方,且无贤德,令皇后闭宫自省一年。由阮贵妃管理后宫,魏妃协助。

  圣旨一下来蒋皇后就傻了眼,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正好宣震过来她便问了宣震,这才知道全部情况。

  蒋皇后当即就瘫坐在躺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究竟是谁!是谁在害我们母子?!”

  “还能有谁!”宣震满脸愤恨,“除了宣旭还能有谁?他这般算计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蒋皇后:“你也是,怎么选来选去就选了那个孙茹心?现在好了,咱们都被算计了!宣旭那混账东西也太狠了,为了害我们母子竟然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他有这心思哪怕多在陛下身边放几个人呢!”

  宣震:“放再多的人,也不如直接扳倒我们痛快!他就是知道我一定会收买参加选秀的女子才会这般安排,当真狡猾。那时候我也是看到他先去跟那个孙茹心接触我才去接触的人,现在想想他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蒋皇后以袖掩泪:“他就是故意算计你!也幸好这事是落在那个谢恒手上,他不会被宣旭收买,换成别人这罪名大概就直接扣在你头上了!”

  “确实是,”宣震颇为感慨,“以前我还觉得谢恒有些不识抬举,现在却觉得也许正是因为他这种”不识抬举”才救了我一回。”

  蒋皇后抹抹眼泪,“不管怎么说你被陛下禁止参政三年,还如何跟宣旭斗?”

  宣震却没蒋皇后那般担忧:“现在父皇不过是在气头上才这般重罚我,我的禁足只有一年,只要还能讨得父皇欢心,我们就还有机会。有外祖父在,宣旭别想用一年时间就清除掉我所有的势力!”

  蒋皇后还是不放心:“可是、可是……”

  “母后,”宣震又道,“父皇的性情您多少了解,没有我制衡宣旭,父皇也不会放任宣旭发展太过,他一定会扶持老三跟宣旭对上。我们也要让我们的人去支持老三。”

  “老三?宣景?”

  “不错!”宣震十分得意地说道,“母后要相信儿臣对朝局的判断,只有将老三扶持上来才可以避免宣旭独大,等我重新回到朝堂上时才不至于无法跟宣旭一博。”

  蒋皇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可一个宣旭已经够让我们头疼,我们还要亲手扶植起来一个宣景?而且宣景已经是冠军侯了,还要继续助涨他的势力?”

  “母后您不懂!”宣震继续说,“宣旭一直是父皇的心头好,您想想之前还在王府时,就那个谢元霞还有前三皇子的事,宣旭给我们丢了多大的脸,现在还不是能跟我一争皇位?我看要不是有当初的事情害得宣旭名誉扫地,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封为太子了!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蒋皇后想想也是一阵后怕,当初陛下对宣旭的宠爱那的确是有目共睹,有什么要紧的场合都带着宣旭,而她的儿子却常常被遗忘在后,的确如果不是当初迎娶谢元霞的事,现在的东宫之位可能已经落入宣旭手中。

  宣震:“父皇偏疼宣旭,而老三又背着克亲的名声,如果没有冠军侯的身份,就算得到我们这边朝臣的支持也难以与宣旭抗衡。我们把老三扶起来跟宣旭斗,让他们鹬蚌相争,等我回来参政也好能渔翁得利。”

  蒋皇后被绕得云里雾里,她还是听得不太明白,但看宣震的语气神态就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安排,最后还是按照宣震的安排做了。

  “你的事还有回转余地,母后可怎么办?管理六宫的权利被分了出去,母后说话都不管用了!”

  “就算没了管理后宫的权利,可您还是皇后啊!您的后位还稳稳的呢!就当是将手头上的事情都放出去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再说这管理后宫的权利又没落在李贵妃手上。宣临还小,阮贵妃的儿子更还在襁褓中,根本没有威胁。她们俩又是泥人儿的脾气,随便搓扁揉圆,肯定不感克扣您的例银。”

  蒋皇后点头:“你说的对,只要不是李贵妃那贱人,是谁我都认了!”

  “不仅如此,母后还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帮着阮贵妃!李贵妃肯定不服父皇将管理六宫的权利交给阮贵妃和魏妃,极有可能从中作梗。只要后宫出了错处那就是阮贵妃和魏妃的错,李贵妃就能趁机抢夺管理六宫的权利!咱们绝对不能给李贵妃这个机会!”

  宣震就从没觉得自己这样聪明过!分析得真是太透彻了!

  蒋皇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更加欣慰皇儿总算成长了!从前她不是没听人说过她的震儿不如宣旭聪明云云,现在呢!哼!她的震儿如此聪慧,宣旭就是再长一百个心眼子都比不上!

  未来的皇位一定是她的震儿的!而她也会是唯一的皇太后!

  哈哈哈哈!

  被罚禁足的母子俩此刻都大笑出声。宫人们十分不解,怎么被罚了两位主子还这么高兴呢?

  很快圣旨晓喻六宫。

  李贵妃气得差点就要去找武德帝理论,被匆匆赶来的宣旭阻止。

  “你还拦着我!你父皇把管理六宫的权利交给阮贵妃,还让魏妃协理,这是一点机会不给我,他这是防着我呢!我嫁予你父皇三十多年,就换来他的这般防备!相伴半生,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在他身边没多久的女人,他这是要将我至于何地!”

  相比较于以前的生气,这一次的李贵妃是真的伤心了。

  她跟着武德帝的时间不比蒋皇后短,也算是年少夫妻,从前也曾花前月下诗酒情话,可几十年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冷漠和失望。

  宣旭无奈地看着李贵妃:“母妃,您怎么还这么天真?父皇不比从前,他现在是天子,不似从前做王爷时纳妃纳妾都能自己说了算,就连朝臣们都能管到父皇的后宫来,宫妃少了皇子少了都是事。您要是还凭着从前的那点情分就总是拈酸吃醋,只会把父皇越推越远。阮贵妃跟我们本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您何必非容不下她?这是要把阮贵妃推到皇后阵营去您才满意吗?”

  第三百一十七章 匪夷所思

  李贵妃委屈极了,“你还凶我?你母妃现在这般难过,你不说多加安慰,竟然还凶我?也不想想我当初十月怀胎的辛苦,对你自小到大的偏爱!”

  李贵妃也是过过一段神仙日子的,就在谢恒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丈夫疼爱,儿子孝顺,随便撒个娇、皱个眉就有丈夫和儿子嘘寒问暖、百般关心,满京城里多少正室夫人都羡慕嫉妒。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日子就没了呢?似乎就是从宣景回来开始!那个扫把星,生来就是克她这个母亲的!

  宣旭可不想看李贵妃哭,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安慰:“如今不比从前,母妃你要认清楚现实。帝王的宠爱哪能专一长久?父皇对您已经很不错了,您可别犯糊涂,一时生气就去找阮贵妃的麻烦。父皇刚刚罚了皇后和宣震,现在可还在气头上,您要是一头撞上去,讨不着好的不只您,也许连我都会受挂落。”

  李贵妃不满意,但也确实不想连累心爱的儿子被陛下责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母妃知道。”

  虽然这么答应着,但李贵妃还是想着别让她得这机会,不然她一定会让阮贵妃和魏妃好看。

  随着宣震被禁足且被禁止参政,朝堂上的格局发生了新变化。

  谢恒奇怪地发现从前支持宣震的那波朝臣现在改支持将军了,这是什么神奇操作?他们是觉得从前把宣旭给得罪了个彻底,即便现在再归顺宣旭宣旭也不会收他们吗?虽然料到若是宣震长久不参政,跟着他的那些人朝臣势必会另投他人,谢恒也打算挑几个良心未泯的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但真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宣震的人就全部倒戈将军了,这就很匪夷所思。

  大家的眼光什么时候都这样好了?

  唯恐担心有诈的谢恒提醒宣景暂时不要相信这些人,他要先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派出去了几只雀鸟去盯着宣震和蒋皇后那边,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好笑,要是所有对手都能向宣震这样,那就真能躺赢了!

  就在宣震被禁足后没多久,谢元霞死于大理寺监牢内。

  谢恒得知消息时正是早朝结束,下属官员匆匆来找他。

  一众朝臣就看到那下属官员在谢大佞臣的耳边说了什么,谢大佞臣脸色立马就变了,急匆匆就跟那下属官员离开。

  到了当天下午才有消息传出来,是关在大理寺监牢的谢元霞死了。

  验尸结果是自杀,谢元霞身上的致命伤只有一处,额头上的撞伤,她是自己撞墙自尽。

  然而谢恒却持有怀疑态度。虽然谢元霞一直没有招认幕后主使的意思,但也没有轻生的表现,她可能在等着未来她的二郎成就大业就来救她。

  像谢元霞这样的人最是惜命不过,既然一开始她没有选择自尽,后面就也不会自尽。

  德善本来一直在养伤,可就在谢元霞自尽那日他也自尽了,这两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如此就更让谢恒怀疑两人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

  然而仵作的结果摆在这里,不能因为他怀疑就更改结果。

  两个重要嫌疑人都死了,案件也只能暂时封存。

  倒是后来谢恒进宫看望阮展玫时卫常在过来了。

  一见谢恒阮展玫就要下跪,把谢恒吓了一跳。

  “小主这是作甚?可别害我啊!”

  卫清月面不改色,垂着眸冷静地说道:“谢元霞死的前一天有个黑衣女人来找我,说可以帮我报仇,只要我帮他进大理寺,我就将你写给我的放行条交给了他,他便以我的名义去探监了。”

  谢恒瞪大眼,他就在想大理寺防范得如此严密,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去杀人灭口的,原来还是他写的放行条。

  只是就算是他写的放行条盖的章,现在人犯死了,看管牢房的人也应该跟他禀告才是。

  后来谢恒回去查问才知道,原来拿着放行条进去的人正好赶在换班的时候,两拨人都以为对方上报了,但其实都没上报。

  卫清月明明白白地承认,也痛快表示甘愿受罚。

  谢恒无奈,这时候就算罚卫清月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卫清月只知道对方是个女子,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恒只跟卫清月说:“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说要帮你报仇的人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们指使的德善和谢元霞,才害死了浮萍?他们就是要杀人灭口。你这是帮了害死浮萍的人!”

  卫清月傻了,直接哭昏了过去。

  这个案子弄的谢恒心力交瘁,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死的人都太多了。

  谢恒决定告假几日缓缓心情。

  朝臣们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也算是谢大佞臣头一次栽跟头吧?

  不过武德帝倒是没有因此责备谢恒,至少谢恒审案审得有眉有眼的,这事要是交给别人去审估计什么也审不出来,还有可能干脆就认定宣震是主谋了。

  于是武德帝很痛快地批了谢恒七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谢恒每天在家睡到自然醒,醒过来之后就跑去将军府的假山鱼池去钓鱼。

  宣景吩咐府上的人每天大清早就要去市场买最新鲜的鱼放到池子里让谢恒钓。

  之后要在将军府用完晚膳谢恒才会回去谢家,要是时间太晚就干脆不回去了。

  这一晚谢恒正在钓鱼,宣景就在一旁拿着网兜等着,袖子挽到小臂上头。

  正好一条鱼上钩,谢恒收线,宣景立即用网兜兜住已经被拉上来一半的鱼,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呦,我说你怎么走的那么快,原来是赶着回来陪谢四钓鱼,真悠闲啊!”

  光听这声音不用看谢恒就知道来的是荣启。

  今天的荣启看起来比平时沉稳低调了不少,以前的私服大都是白色、浅蓝等,今天居然穿了沙枣青的外袍。

  说起来他记得谢斌好像就比较喜欢如沙枣青、黑青之类的颜色。

  谢恒:“你得庆幸你过来时我鱼都钓完了,不然惊了我的鱼你可得陪我。”

  荣启扇着扇子:“笑死,早市上买来的鱼而已,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谢恒:“来找茬的是不是?”

  荣启咳嗽一声打住笑:“那到不是,有正事,一会我还要去找谢斌,有些事要跟你兄长聊聊。”

  谢恒:“那你现在不去?还想着去蹭晚饭不成?”

  “本来是没这个想法的,但是现在觉得或许可以。”

  谢恒不再搭理荣启。

  荣启笑道:“你家将军是不是还没跟你说你们即将小别一段时日?”

  谢恒赶紧转头:“你说什么?”

  “就知道还没说,我就不搀和了,你们小两口慢慢聊。”荣启笑眯眯地走了。

  谢恒拉着宣景:“将军,他那话什么意思?”

  宣景收拾好鱼,顺道在池子里洗了洗手:“很快就要去金光岭的日月坛祭天,父皇让我与他一同前往。”

  谢恒一拍脑门,恍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大瑾朝时期,每十年皇族都要进行一次祭天。这是十分隆重盛大的仪式,哪怕是谋朝篡位,前面的朝代五年没有祭天,新朝诞生后过了五年也要祭天。

  许多史学家曾调侃随着王朝更迭唯一不变的就是祭天仪典。不管统治者是谁,这十年一祭的节奏都不能打乱,不然就极有可能遭受到上天的惩罚。

  历史记载中的大瑾国祭天仪典要做的准备工程很大,除了玉、帛之类,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也是必不可少的,同时还有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光是这些就多达七百余件。另外还有编磬、编钟等十六种,六七十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

  其过程的繁琐程度即使只是在脑子里演练一遍就觉得头皮发麻!

  到了几百甚至几千年之后,祭天仪典确实简化了不少,但也由十年一祭变成每年一祭,祭典也更加形式化,再也不见大瑾时期的恢弘盛大。

  武德帝能把祭天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将军做,可见对将军已经十分看重了,最起码如今将军在武德帝心中的位置不会比宣震和宣旭低,也终于有了能在同一起跑线上共同竞争的资格。

  谢恒越想心里还是越不平衡,凭什么他家将军这么努力这么优秀,做了这么多的事也只是具备了竞争皇位的资格,而宣震和宣旭没什么作为都是皇位炙手可热的竞争人选。

  就是因为当出被批出来那克亲的命格吗?

  一想到他的将军所遭的罪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是来自那句批语,谢恒就想把当初给出批语的那位“大师”给拖出来鞭尸,什么东西?!不行,他还是得想想办法再给他家将军出口气。

  “将军什么时候动身?”

  宣景捏着谢恒的手,好像那是什么奇珍异宝,怎么捏都不够:“还要两三日。”

  谢恒点头,不过他怎么不记得历史上有记载将军这么早就去祭天过呢?这么盛大的事自己不应该没印象才是。

  史书上将军的第一次祭天是在登基之后的事情,至于登基之前……

  猛地,谢恒瞪大眼睛!糟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条件

  他想起来了!原本的历史中将军确实是在登基之后才第一次祭天,而在那之前的那次祭天是武德帝带着宣旭去的。也就是将军说的这一次。

  是了,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如今武德帝的几个儿子中最成气候的便是将军,宣震被禁足还禁止参政,宣旭也因为在朝堂上对宣震过度攻歼而被武德帝斥责,反倒是被自己洗白了名声的将军成了无可挑剔的存在,武德帝要祭天自然会想到将军。

  而在真正的历史上,武德帝带着宣旭祭天那次却发生了一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很可怕的事——天狗食日!

  现代人自然明白所谓的“天狗食日”只是因为月球移动到了地球和太阳之间而造成的一种天文现象罢了,要是遇上还觉得高兴得很,能赶上一次得是多大的运道,多少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瞧见的往后还能跟小辈吹吹。

  但在古代人眼中,出现“天狗食日”那就是丧到了极点,就没有比这更不吉利的,诸事皆不利,妥妥的大凶之兆,很内都会人心惶惶,将之后发生的所有不幸的事都归到他“天狗食日”上。

  当时的武德帝也已经给自己造了“天选明君”的人设,还挺成功,百姓们已经接受了这位并没有按照传统形式登基的皇帝,可却在祭天这日发生了“天狗食日”,一下子从前所做的所有准备、铺垫全都白费了,就没有打脸打得这么响的,当时武德帝就气吐血了,身子从那开始便不太行了,至少跟从前是比不了。

  民间各种不利的传言喧嚣之上,病中的武德帝觉得自己的皇位都要坐不稳。

  没有办法,他只能重重责罚了跟他一道去祭天的宣旭,并让钦天监指出真正触犯天威的是宣旭,宣旭的八字不行,承受不住祭天的时候的龙气和正气,所以才会出现天狗时日的情况。说白了这就是被天大的福气折了寿。

  武德帝内心应该也多少这样认为,他都已经当上皇帝了,怎么可能还不是天选帝王?怎么可能还会招来天狗食日这等大凶之兆,那肯定就是宣旭的问题。

  彼时宣旭在皇位之争中已经占尽先机,将宣震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对付宣景更是阴谋诡计一套一套的,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但就是因为武德帝将“冒犯天威引来天狗食日”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他苦心经营的名声一下子就毁得差不多了,也顺势给了将军反击的机会。

  可如今历史改变,武德帝不带宣旭去了,改带他家将军了,现在看着是荣宠在身的好事,但等天狗食日发生了可就是天大的灾难!

  将军本来就背着克亲的名声,这些年自己为江军筹谋,总算将这不好名声给压下去了,在百姓心中也给将军树立起了好印象,这可不容易。

  但如果在祭天时发生天狗食日,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百姓们或许可以不介意上位者克不克亲,反正他们不是上位者的亲戚,但如果是一个可能给整个国家招来灾祸的上位者,那绝对不可能接受!谢恒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家将军替宣旭顶了这个雷。

  “将军!你不能陪陛下去祭天!”

  荣启:“这是为何?祭天是好事,是被陛下认可的表示,怎么能推辞不去?再说陪同陛下去祭天还能得到更高的声望,让百官都看清楚当前所有皇子中谁才是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也好让他们明白该怎么站队。”

  谢恒:“那一天会发生天狗食日。”

  宣景和荣启几乎同时愣住。

  荣启:“什、什么?”

  宣景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天狗食日。”

  悬系和震惊俱是一惊。

  天狗食日!大凶之兆!

  荣启皱眉:“你可确定?”

  谢恒:“如果祭天的日子是固定的没有更改过,我就确定。”

  宣景:“祭天的日子和时辰都是固定的,是最早一届的钦天监推演而出,十年一轮的最佳黄道吉日。过去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如此,祭天之日必然是黄道吉日。”

  谢恒笑了,这最早一届的钦天监明显功力不够啊,推演十年一轮的黄道吉日,却没推演到这一回会赶上天狗食日。这样的日子祭天,真要那有心造反的可就有了个绝佳的借口。

  当然到时候没人会说是挑的日子问题,只会说是祭天的人不吉,不得上天认可。或者说是大瑾国的气数尽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再严重点甚至国之根基都有可能被动摇。

  荣启担忧地看着宣景:“那可怎么办?陛下今日都说让你去了,这种事你总不能推辞。”

  宣景:“我想想。”

  荣启想问问谢恒是怎么知道的,如何就有这般大的把握,可宣景却根本没有问的意思,已是全然相信。

  他知道这种事情哪怕只有一分可能也一定要避开,不然对于老宣的打击那就是巨大的。只是老宣对谢恒的这种毫不保留的信任依旧让他觉得很是震撼。

  晚上宣景要进宫一趟,说是要去解决祭天的事。

  谢恒也不知道宣景具体打算如何,但他相信将军说能解决就一定能解决。

  天刚擦黑,宣景就进了宫,去见李贵妃。

  这时候李贵妃刚刚用过晚膳,听到宣景来见她本不打算理会,可想着如今自己和陛下的关系不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陛下介意她对宣景的态度,便忍着不快让宣景进来了。

  李贵妃慵懒地协议在软榻上,拿着手帕轻轻按了按嘴角,都没拿正眼瞧宣景:“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宣景神色淡漠,看起来丝毫不介意李贵妃的态度:“过两日我便要和父皇去金光岭,可能要半个多月才回来,提前来向母妃辞行。”

  李贵妃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都有些年头没特意在出行前来看过我了,这会来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儿?哎不对!你们去金光岭做什么?”

  宣景:“马上就是十年一度的祭天,父皇让我陪同他一起前往日月坛。”

  “你?”李贵妃一下坐起了身体,“凭什么是你?这种事就算带皇子前往也该是你兄长跟你父皇去,怎么就轮得到你!”一边说着李贵妃一边叫贴身宫女去叫宣旭进宫。

  宣景面不改色:“这是父皇的安排。”

  “那不行!”李贵妃直接站了起来,“这等大事必须由你兄长前去,你不行!”

  “怎么不行?”

  “真要由你前去,这不是告诉满朝文武如今在你父皇眼中你比你兄长更为重要?”

  宣景:“那母妃觉得一定得是父皇看重兄长超过我才是?”

  “那是自然,”李贵妃说的理所应当,“你如何能与你兄长相比?”

  宣景:“从前父皇和母妃事事都想着兄长,我从无意见。今日是父皇说要带我去祭天,母妃这是还要将这次机会从我手中夺走?”

  李贵妃皱眉:“你说这些做什么?是不愿意?那是你兄长!你本就该多为他着想。你兄长好不也就是你好?兄弟之间还要这样计较?你也知道最近你兄长不太得你父皇欢心,你正是该帮帮他!更何况这祭天是最为积累功德之事,你血战沙场,身上的煞气重,给你积累功德也是浪费,倒是不如将这份功德留给你兄长。”

  宣景好半天没说话。

  李贵妃眉心的沟壑深得能夹死蚊子。

  “我说你别不说话!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宣景眼眸半垂:“母妃若是想让兄长顶替我,那就让父皇改口就是,我听从父皇安排。”

  “我说你怎么这么轴呢?这事要是我说就能说成,我还用跟你在这里废话?”李贵妃浅浅吸了一口气,“如今我跟你父皇的关系不如从前,你父皇……对我有些误会,所以这事还是得你来,你自己去跟你父皇说去。”

  “对,你去和父皇说。”宣旭大步走进来,“这次祭天必须得我去!”

  宣景双眸微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

  宣旭静静看着宣景,片刻后笑了出来,抬手搭上宣景的肩膀:“阿景啊,咱们终究是亲兄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今天咱们说的直接点,我承认过去对你不够好,母妃对我偏爱,但你也要理解母妃,更要理解我。你常在京城也有些年了,京中的形势也该清楚,咱们兄弟不联手,你还要跟谁联手?”

  宣景抬头:“联手?联手对付谁?宣震?现在宣震都已经出局了,你不是让我跟你联手,你是让我给你铺路。牺牲我的利益来成就你。”

  宣旭的表情变了,那种虚伪的笑终究落了下来。他坐在太师椅上摇头晃脑得看着宣景:“就算是,又能如何?你不会以为就凭着原本支持宣震的人现在改支持你,你就有机会跟我一争吧?”

  “争什么争?”李贵妃尖酸地对宣景说道,“他是你兄长!他要什么你就该给!”

  宣旭:“听到没有?你要是还想让母妃认你这个儿子,就赶紧去跟父皇说去。”

  宣景无声扯了扯嘴角:“贵妃娘娘不当我是她儿子,我为何一定要认这个母亲?”

  “畜生!你……”

  “您就省省力气!”宣景平淡地打断李贵妃的谩骂,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这些您难听的话着实说了不少,您看我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要想我将这次的差事让宣旭,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xiang0571送礼物~~】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交换条件

  李贵妃很是不满:“就让你为你哥哥做这么点事,你还要跟我们谈条件。行了行了,说吧,什么条件,”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告诉你可别得寸进尺,差不多就得。”

  宣景抬头,“我要贵妃娘娘跟父皇承诺,我的终身大事,你不能插手分毫。”

  李贵妃眉毛一竖:“放肆!我是你的母亲!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终身大事还想越过我去?”

  宣景:“贵妃娘娘不必跟我说这些,简单点,你同意,我就去找父皇推掉祭天的事并推荐宣旭,你不同意,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看着宣景这副一句话不愿多说只想早了事早走人的模样,李贵妃气得咬牙切齿。

  她倒不是乐意管宣景的事,实际上宣旭那边她帮着纳了几房姬妾,至于宣景那边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这个儿子也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可还连个暖床丫头都还没有。

  宣旭看李贵妃始终不开口也急了,“母妃,这么点小事你答应又有何妨?”

  李贵妃咬着牙说道:“这哪里是小事?我是他母妃,他的终身大事我不能插手,这根本就是打我的脸!就是不把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你也不帮我说说他!”

  宣景抿唇,一边嘴角向下一勾,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又不是第一天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娘娘还没习惯?”

  “你……”

  “贵妃娘娘本就不关心我的事,”宣景直接打断李贵妃的话,“现在你只要继续坚持你一直以来不作为的事,并对这种行为做个保证,我就能答应你的要求,送你宝贝儿子去祭天,你可没什么损失。”

  什么叫送她儿子去祭天?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李贵妃心里不得劲,可细想想宣景的话又还真是这么回事。

  虽然还是很不痛快,但到底还是旭儿的事情最重要。

  最终李贵妃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你现在就去跟你父皇说。”

  宣景往后一靠:“贵妃娘娘,现在是您有求于我,您先完成了答应我的条件,我自然会去找父皇。”

  “宣景!”

  李贵妃正要发火,被一旁的宣旭按住,“母妃!”

  李贵妃深吸一口气,“好,我现在就去找你父皇。”

  宣景没说话,看着李贵妃憋着一肚子气风风火火地离开。

  她这一走,殿内就只剩下宣景和宣旭两兄弟。

  宣旭打量了宣景好一会,突然笑起来说:“你特意跟母妃说这个条件,该不会是因为你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担心母妃不会同意?”

  宣景没理会宣旭。

  大概是觉得祭天这事已经十拿九稳,宣旭这会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即便对着宣景始终不变的冷脸也能有几分笑。

  “肯定是这样,不然你没理由提这个条件。真是奇了怪了,你也会有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你心里呢!说说,到底是哪个天仙美女融化了你这块大冰山?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兄长也见见?身份差异倒没什么,你都已经还是侯爷了,对方家里得多富贵才能跟你门当户对?差不多就行!”

  宣旭还巴不得宣景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那就更不能跟自己抗衡了。

  宣景闭上眼睛。

  宣旭继续自顾自地说:“好像也没在你身边见到什么女人,难不成是你在北境的下属?北境军没有女兵吧?还是北境的居民?其实你大可放心,母妃根本就不想操心你的事儿,不拘于棚户民女还是高门千金,哪怕你直接成了婚不告诉她也无妨,日后她知道了也就是一顿唠叨的事儿。你要实在不放心不是还有兄长吗?兄长可以帮你跟母妃说和说和。”

  宣景睁开眼,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冰箭射向宣旭:“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踹过你一脚?”

  宣旭的笑脸直接僵住。

  宣景重新闭眼,耳朵终于清静了。

  好一会,李贵妃回来,气儿不顺地瞪了一眼宣景:“好了!”

  宣景起身,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看看他!”李贵妃指着出去的宣景跟宣旭抱怨,“像什么样子!”

  宣旭沉着脸,眼里闪着凶光,“以前是觉得他没有弱点,现在不一样了。”

  李贵妃:“你说什么?”

  “没什么,母妃辛苦了,我给母妃揉揉肩膀。”宣旭走到李贵妃身后为她揉肩。

  李贵妃笑着拍了拍宣旭的手,“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另外一头,宣景来到御书房门外请见。

  高满迎着宣景进去。

  武德帝正斜倚在榻上看书,又翻了一页后头也不抬地说:“真是巧了,你母妃前脚来找朕,后脚你就来了。”

  宣景面无表情:“是挺巧。”

  武德帝:“你可知她来做什么,竟然央求朕同意日后你娶妻纳妾她不插手,这话亏她说的出来,哪有做母亲的不为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着想?”

  “父皇不也同意了?”

  武德帝放下书卷,诧异地看着宣景:“还真是你主动提的?我还以为你母妃乱说。为何?”

  宣景:“我只是不想有朝一日当我的婚事对宣旭有利时,会被母妃毫不留情拿出来利用。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婚事毕竟涉及终身,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过着有家不想回的日子。”

  武德帝静静看了宣景好一会:“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宣景低头:“父皇了解,儿臣就是如此,不管对母妃还是对父皇,儿臣都是有话直说,只是母妃一向不是很有耐心听儿臣说话,除非是有什么情况能用得上儿臣的时候。”

  武德帝:“那这一次,是什么事?”

  宣景没说话。

  武德帝放下书本,转身正对着宣景:“你刚刚还说对朕是有话直说。”

  宣景:“祭天的事,请父皇换宣旭前往。”

  武德帝眯眼:“这就是你们谈的条件?她想让宣旭去祭天,就找了你,你就提了这个条件?”

  宣景:“父皇英明。”

  被一向油盐不进、一句好话不会说的儿子夸奖了,武德帝却不会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不是,祭天这么重要的事,你说让出去就让出去了?真当这事是你能做主的?你胆子很大啊,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宣景低头:“父皇之前跟儿臣说过,让儿臣多迁就母妃,儿臣正是按照父皇说的做。”

  “你……”武德帝指着宣景,“你这是在怪朕?怪朕偏帮你母妃了?百善孝为先,你若是连那点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得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

  宣景:“儿臣不敢,父皇说得都对,只是总要有一个皇子陪父皇去祭天,不是儿臣,是宣旭也可以。”

  武德帝倾身,紧盯着宣景:“你该知道陪朕去祭天意味着什么。”

  宣景点头。

  “那你还这样拱手相让?”武德帝神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地说,“有些事情不摆到明面上说,不代表朕不知道。从前跟着宣震的人如今都去投奔你,你挑挑拣拣地留下了些,朕知道为什么。去祭天,你的声望能提高,支持你的朝臣会更多,你便更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宣景:“谢父皇理解,只是儿臣已与母妃说定,她不插手儿臣的终身大事,儿臣便推举宣旭陪父皇去祭天,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至于父皇是否应允,那自然是看父皇自己的意愿,儿臣不能干涉父皇的决定。况且儿臣以为是否能在朝堂上站稳,不在朝臣,而在父皇。父皇想让谁站稳,谁就能站稳。”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话确实取悦了武德帝。武德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寡言还有些倔脾气,但一向心实,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不会阿谀奉承。

  好一会,武德帝都没说话。

  宣景也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武德帝才重重哼了一声:“还不干涉朕的决定?朕让你陪着去祭天,你倒好,直接拿这事当筹码换条件!罢了,既然你看不上这差事,就让宣旭去吧!”

  宣景拱手:“谢父皇成全。”

  说完正事,武德帝又拉着宣景下了一会棋才放人走。

  高满收拾棋盘,武德帝看着已经被撤了一小半的棋局,手里还捏着一颗棋子:“朕这几个孩子中,棋艺最好的就是宣景。”

  “那是,”高满笑道,“每回陛下跟侯爷下完棋都还要回味好久,还得想想自己哪步走错了哪步走得好!”

  武德帝也笑了:“那可不!这次走错的步下次肯定不能再错!那小子可不知道让着朕!”

  高满继续一边收拾棋盘一边笑着说:“那是侯爷知道陛下不想让侯爷让着。”

  武德帝笑着叹息一声:“你说说,宣景明明从小到大都在边境舞刀弄枪,这棋艺却比自小在京中精心学习的宣震和宣旭都要好。那两个,哼!”

  高门将棋子都收进盒子里,恭敬站在一旁:“侯爷是陛下的儿子,自然聪明得很,而且大概是侯爷在下棋上更具天赋吧!也是陛下疼爱侯爷,让着侯爷呢!”

  第三百二十章 被欺负了

  武德帝嘴角抻着,单手把玩着棋子,眼睛眯了起来:“从前朕觉得,宣震和宣旭,将来继承朕皇位的也就是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但宣震先让朕失望了,自己不长进,什么都想靠着外家。别说他算是自己把自己给折腾得出了局,就是没出局,将来若真是让他当了皇帝,只怕也会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他自己也会被外家给拿捏得死死的。”

  高满低头,没有说话,刚刚还能搭话两句,但现在不是他开口的时候,他只要静静听着就好。

  “至于宣旭,当初他犯过一次糊涂,朕同样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些年他面上看着有所长进,好像沉稳了不少,但私下里做的事情朕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也有许多。如今更是这般直接地欺负跟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将来若是让他当了皇帝,以他的心性,他连宣景都容不下,你觉得他会不会容得下跟他相争多年的宣震?”

  高满还是没有回答。

  武德帝似乎也没想从高满口中得到什么回应,只是低低地叹息一声,“或许朕真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

  次日早朝,高满宣旨三日后由二皇子宣旭陪同武德帝前往日月坛祭天。

  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

  之前虽然未下明旨,但部分要同去祭天的朝臣已经知道陛下属意冠军侯一同前往,怎么今天下旨就变成了二殿下?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宣震和宣景,却不见二人面上有什么神色变化,显然两人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祭天对于任何一个皇子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这是被认可的象征,运气好的话往后风调雨顺,还能好好造势一番得到百姓推崇爱戴。

  冠军侯在大瑾百姓心中本就形象极好,守卫边境,爱护百姓,默默无闻做着诸多善事,声望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位皇子。等祭天回来,估计就会比二皇子更具竞争力。二皇子好不容易斗败了大皇子,如今却有冠军侯这个更加强大的对手。

  可谁也没想到这祭天的皇子人选就这么悄悄地给换了,想来是二皇子使了什么手段从冠军侯那抢了过来。

  宣临如今也参政了,一听圣旨的内容很是气愤。

  因着魏妃帮阮贵妃打理宫务,宣临的消息也就灵通了些,昨日就已经知道父皇要带着三哥去祭天。他还想着让三哥给自己带点土仪回来,不成想自己还没来得及找三哥开口,这祭天的人选就换了。换成二哥他才不会去找,还替宣景生气。

  宣临正要询问为何突然换了人,却被宣景一个眼神制止。

  宣临努努嘴,极不甘愿地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

  下朝后宣临迫不及待地跑到宣景身边。

  “三哥,原本不是说好你陪父皇去祭天?怎么换成二哥了?”

  周围的朝臣们也竖着耳朵听着,都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宣景:“是谁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宣临一边眉梢往上一挑,“哪怕同是皇子,这祭天之后的分量也不一样了。百官会觉得二哥更得父皇看重,天下百姓也会觉得二哥更为尊贵。这祭天的流程都是礼部定好的,又不会出什么岔子,只要天朗气清就算成功,到时候二哥在民间的声望也会有所提高。”

  宣景:“那是他的造化。”

  宣临:“可这本来该是你的造化。”

  “到底是亲兄弟,”宣景垂下眼眸,“且母妃……”

  后面的话都被沉默代替。

  然而就算只有这三个字,也足够宣临和朝臣们脑补完所有的情况。

  肯定又是李贵妃找到冠军侯,让冠军侯跟陛下推掉祭天的事换二皇子去。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冠军侯得到什么好差事或者赏赐,只要是二皇子看上的,李贵妃就总要跟冠军侯要过来给二皇子。

  虽然此种情况算不得多见,可这样偏心偏到海里去的事有一回就够让人心寒的。

  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毕竟五根手指尚有长短,但也不能差太多了,手心手背还都是肉呢!

  多少朝臣十分不能理解李贵妃怎么就能对冠军侯这般狠心。从前在王府时他们知道得不多,如今厉王成了皇帝,孩子成了皇子,后宫中娘娘们的一言一行也就不知道会被多少双眼睛看着,了解各种情况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从前只是稍微听说厉王府的李侧妃对自己那个常年在外的小儿子不上心,可到如今才知道那不是不上心,根本就是刻薄寡恩。

  宣临气得冷笑连连:“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我说三哥你就是太孝顺了,贵妃娘娘这样待你,那宣旭也不只一次给你找麻烦,你就这么么轻易地同意了,往后再有这种好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宣景:“祭天十年一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境况了。”

  宣临:“你还知道这事十年一次!多难得的机会,就这么拱手送给他了,瞧他多嘚瑟!”

  宣景朝着宣临下巴点的方向看过去。

  宣旭被一众朝臣围着,看那春风得意的表情就知道是在听恭维话。甚至有一些之前中立的官员也站到宣旭身边谈笑。

  大概这些人都会想着,不管二殿下是用的什么手段从冠军侯手中抢到的祭天的资格,至少最后陛下是同意了的,那就说明陛下心中可能还是更偏向二殿下一些。

  冠军侯的性子不讨人喜欢,想要跟他交好很难,再说他身上还背着克亲的命格呢,不管他表现多好,不论陛下多看重,这心里肯定还是介意的。就冲着这一点,冠军侯就始终差二殿下一筹。

  宣临看着那些人冷笑:“都是见风使舵的,之前还讨好三哥,现在转头就去找二哥献殷勤,也就是二哥来者不拒,什么脏的臭的都接手,也不怕被拖累!”

  宣景背着手,皱眉看着宣临:“小小年纪哪来这么重的戾气?”

  宣临不高兴:“我哪里还是小孩子?父皇都让我参政了。你不要总不把这些事当回事。”

  宣景:“我知道,这一回我让了宣旭,下一次就不会了。”

  宣临:“贵妃娘娘到底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

  然而不管宣临怎么说,宣景就是不再回应。

  看着这一情况的不少朝臣们都颇为感慨!

  瞧瞧,冠军侯都被李贵妃给挤兑成什么样了?一直以来的偏心没边,这回更是逼着冠军侯将如此重要的差事让给二殿下。

  可就是如此,冠军侯还是始终没说一句李贵妃的不是,这是大孝啊!

  他们倒是希望往后冠军侯能多为自己着想一番,对李贵妃他真是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也就是在天家,要是在寻常百姓家估计早就分家了。

  谢恒今天还是休息,这会正在院子里晒山楂干。

  前些日子在谢元柔那里喝了山楂干冰糖泡水,酸甜可口,味道极好。他就想着回来一定要去多买点山楂干。

  不过挑来挑去都没挑到满意的,他又不想再去麻烦谢元柔,便自己买了山楂回来,让厨房给切成一片一片的,他自己亲手在院子里晾晒。

  谢斌走路一阵风似的进来,差点就踩到了谢恒晾晒的山楂。

  “兄长小心些!”

  谢斌急忙刹住脚步,啧了一声绕过一堆山楂在谢恒面前站定,“你还有心思鼓捣这些山楂?不知道冠军侯被欺负了吗?”

  谢恒嗤笑:“谁能欺负的了我家将军?”

  谢斌:“除了二皇子还能有谁?今日早朝陛下宣旨由二皇子宣旭陪同前往祭天。可我下朝时听几位大人聊说本来昨日定下的人是冠军侯,也不知道怎么今日圣旨上就换人了。后面还是五皇子问冠军侯才知道又是贵妃娘娘逼的。”

  谢恒顿了一下道:“将军肯定没直接说是李贵妃吧?”

  谢斌摇头,“侯爷仁孝,这种指责母亲的话肯定不会说出口。不过猜也能猜到。”

  谢恒一本正经地点头:“那这么说将军心里一定很不好过,我还是过去看看为好。”

  “自然,你快去看看吧!”

  “好,我这里还有一袋子没晒完,就麻烦兄长了,傍晚前要收,不然要潮了。”

  谢斌:……

  谢恒乐呵呵地来到将军府,直奔书房找到宣景,没骨头似的靠在正在看文书的宣景肩上,笑嘻嘻地说:“听说将军伤心了,我特意过来安慰安慰将军。”

  宣景一把抓住谢恒正搔弄他喉结的手,深邃的黑眸中闪着光:“那你打算如何安慰?”

  谢恒对着宣景的耳朵吹了口气,“我打算……请将军到一品记吃臭豆腐!”

  宣景一下变了脸色。

  臭豆腐真是宣景极少数不能接受的食物之一。

  荣启爱吃臭豆腐,早前有一次来找宣景议事之前就吃了臭豆腐,那一次宣景的脸都被臭黑了,从此绝对禁止荣启在吃了臭豆腐之后找他说话。

  这事还被荣启当成笑话讲给谢恒听。

  谢恒微微有点遗憾,他觉得炸臭豆腐还是可以的,可惜不能与将军共同品尝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要懂得节制

  谢恒想请宣景吃油炸臭豆腐的想法自然还是没有付诸实践,他知道要是他多说两句软话将军一定会答应,但他可舍不得让将军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我兄长说祭天的事已经换成宣旭了,昨晚将军怎么做的?”

  宣景点头,“我昨晚进宫告诉母妃父皇有意让我陪同前去祭天,母妃自然希望这样的好差事能落到宣旭头上,定会强逼我将这个资格让出去。如此我便可以让父皇知道不是我不想去,是母妃和宣旭逼迫,我只能答应。”

  谢恒痛快地拍马屁:“将军聪明!将军威武!是他们自己将这差事从将军这里抢走的,日后宣旭在这差事上吃了亏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到将军身上。”兜兜转转,这事还是落到了宣旭头上,对于这样的历史谢恒自然无比支持的

  宣景没说话。

  谢恒看着宣景,好一会后抬手搭在后者肩膀上:“将军,还有我呢!”

  宣景笑着摸了摸谢恒的脑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谢恒犹豫了一会说:“将军应该是在想自己和宣旭都是李贵妃的儿子,但在李贵妃却只认宣旭一个。”

  宣景低低笑了一声:“其实这种情况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有的时候也还是会想为何会如此。不过想归想,我并非一定要个答案,也只是习惯了。说来随着年岁增长,我想这个问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谢恒心里难受,将军想的次数少了哪里是因为年岁,这跟年岁有个屁的关系!说到底还是因为将军越来越失望罢了,失望到已经不再抱有希望,甚至逐渐到了无所谓的地步,才会越来越不关心这个问题。

  之前谢恒就想着替他家将军先出出气。早前他让雀鸟探听到了不少有关宣旭的事,其中一点可以作为下手的契机。

  宣旭经营着地下钱放高利贷,而且还有暴力催债的情况,有些人不能及时还上欠款,本金包括利息,宣旭就会让人断胳膊断腿做警告,一次两次也不会下死手,毕竟他的目的是要钱,但要是长期不能还上欠款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除了可能身上少点零部件外,说不定还要到衙门去住上个几天,宣旭会给这些人罗织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这就是权利在手的结果。

  谢恒早就想端掉宣旭的地下钱庄,一直在做准备,却始终没动手,不过眼下是时候了。

  祭天在即,宣旭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即便地下钱庄在这时候被查,他会做的也只有尽快切断和钱庄的所有联系,避免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绝对不可能还惦记着其他事。

  当天晚上,贺连升刚刚下职回家,乘车回去的路上咻的一声一支箭就射到他的马车上。

  贺连升吓了一条,忙碌了一天随着下职而来的丁点睡意顿时全消。

  赶车的车夫吓的停了下来,立即回头:“老爷没事吧?”

  随行的两个护卫刀都拔出来了,谨慎地看向四周。

  贺连升瞧见箭尾绑着的纸条就知道对方不是冲着要自己的命来的,对车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其继续赶车。

  拿下箭上绑着的纸条摊开来看,贺连升再次变了脸色,抬头对着车夫大声道:“掉头!回衙门!”

  车夫赶紧掉头,直奔衙门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位于京郊黑坊街的地下钱庄就被京兆尹衙门给端了。

  贺连升看着战果很是满意,快年底了,有了这一笔就不用冲业绩了,今年评定肯定没问题!

  此时宣旭正在自己府中准备出行事宜。

  去日月坛虽然也不算很远,但来回也要个把月,这路上的吃穿用度自然都要准备好,

  本来这事根本不需要他来亲自操持,但他就是太兴奋了,一想到祭天所能给自己带来的诸多好处,他就想亲力亲为每一个细节。

  “殿下,”宣旭的贴身侍从进来,“冯管事来了。”

  宣旭正在对比着两条最喜欢的腰带,想着出行那天用哪条好,“他怎么来了?可还不到报账的时候。让他进来吧。”

  “是。”

  侍从退出去,很快冯管事就进来了。

  “殿下!殿下!”

  “喊什么喊?”宣旭皱了一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拿着两条腰带给冯管事看,笑着问,“你觉得哪条更适合出发祭天那日穿戴?”

  “哎呦喂!”冯管事拍着大腿,“殿下,大事不好了!”

  宣旭抿着唇重重呼出一声,随手一甩将两条腰带扔到一旁,“扫兴!说吧,何事如此惊慌?”

  冯管事舔了舔发干发白的嘴唇,“是、是地下钱庄,被贺连升给查出来了!都已经封了!”

  “什么?”宣旭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贺连升怎么知道地下钱庄的?”

  “如今他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补救。贺连升的动作快准狠,大部分钱又都是现银放在银库里,除了钱庄里的银库之外,外头还有两个银库,小的担心贺连升会顺藤摸瓜找到另外两个银子,所以咱们要不要把另外两个银库的银子先转移出来?”

  “开什么玩笑?!你动动脑子!”宣旭气得直叉腰,“现在是什么时候?本殿要陪父皇去祭天,这时候可不能出一点乱子!万一贺连升已经派人在另外两处钱庄那守株待兔可怎么办?这时候过去转移银子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冯管事急得脑门都是汗:“那可怎么办?难不成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就都丢了?”

  本来还有几天这些银子就要清点后存入特定钱庄账户,到时候就算钱庄被查那这些银子也保得住,可谁成想就是怎么寸,就卡在这个时间点上!

  宣旭眸光阴沉:“不然还能如何!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本殿祭天在即,倘若真因为此事受罚而不能前去祭天,这损失是再有多少个银库都弥补不来!反正银子也没了,尽快销毁所有账目和与本殿有关的一切消息。只要有本殿在,即便你入了狱,本殿也有本事将你捞出来!”

  冯管事无奈,只能点头同意。

  他之前看钱庄生意好,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出来投到钱庄里,也确实赚得满盆满钵,本想着等这次清账的时候就将自己赚到的那份给拿出来,没想到遇上这种事。他又不敢跟宣旭说,只能自己认下了。这次可算是赔得倾家荡产!

  待冯管事走后,宣旭还一个人站在桌子前许久,紧绷的脸色铁青,一把推倒手边的椅子!

  就算他决断得再利索,那么多钱,他能不心痛吗?

  当初跟随前三皇子时,他往前三皇子的地下赌场里投了不少钱,收益也是好,但越好他的胃口就越大,投入得就越多,最后一把几乎将所有的继续都投进去,可偏偏那一次地下赌场被查了!赔得底儿掉。

  好不容易这么些年又捞了不少,弄了个地下钱庄就是只下金蛋的鸡,现在别金蛋了,就是鸡都被端了!他手上如今已没有多少钱,就等着这次清账的时候入账,现在可好,“两袖清风”了!

  这下宣旭也没了心思鼓捣,直接叫管家进来继续收拾。

  宣旭不断安慰自己还有祭天、还有祭天……等祭天一结束,他就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待来日登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这点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次日早朝,武德帝还没来。

  宣旭一早就到了,就是顶着一对黑眼圈一看就没睡好。

  “呦!二殿下这是怎么了?”谢恒欠欠地说,“瞧着这么精神不济?我可听大夫说过,那档子事太频繁了伤身体,殿下您可悠着点!”

  宣旭脸色发青地瞪着谢恒:“不劳谢大人费心!”

  “宋大人、赵大人!”谢恒一嗓子喊来了两个朝堂上有名的“老顽固”。

  宣旭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谢恒:“你干什么?”

  谢恒:“殿下说不想我费心,我知道,这是觉得我年轻没经验,没问题,我给殿下找来两位有经验的。宋大人,赵大人,你们可得劝劝二殿下!”

  二人秒懂谢恒的意思,拉着宣旭十分热情地说:“想不到二殿下也……嘿嘿,二殿下可要多注意,不管多喜欢,还是要懂得节制,这也是为了日后更加长远地享受着想啊!”

  “是啊是啊!可不要仗着年轻体力好精神好就没完没了地胡来,不然不知道哪天就立不成了!”

  ……

  谢恒憋笑都要憋到内伤。

  宣旭想要辩解不是这么回事,可现在好像他说什么都像是恼羞成怒。

  谢恒轻咳一声转头对谢斌道:“兄长可听说昨晚上京兆尹立了大功了!”

  谢斌摇头:“什么事?”

  谢恒边不着痕迹地瞥着宣旭边说:“听说是查封了一家地下钱庄!可缴获了不少银子!这么多银子都充了国库,瞧着吧,今早陛下的心情一定很好!”

  周围的其他官员也附和着,就只有宣旭脸黑如锅底。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打赏~】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代朕执政

  没一会武德帝上朝,果然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面貌。

  谢恒笑道:“瞧着陛下今日心情甚佳。”

  武德帝挑眉:“谢爱卿心情也不错啊!”

  谢恒:“这不是看陛下心情好,您的喜怒哀乐就主导着微臣的喜怒哀乐,陛下高兴微臣自然就高兴。”

  一众朝臣:……

  又被谢大佞臣抢先了,这才是真正的拍马不能及!

  武德帝哈哈一笑:“谢爱卿果然深得朕心,不枉朕对你的信任看重。昨日京兆尹贺连升查封了一家地下钱庄,共缴白银七百六十万两!”

  谢恒心里一乐,哎呦,这比他想的还多了不少,挺能耐啊!半年就七百六十万两!

  他哪里知道,以往半年可没有这么多,这一次纯属不可复制的意外。

  “微臣也听说了,这下国库可充盈了不少!”

  武德帝点头:“说的不错!有这七百多万两,许多就只差银钱的事儿便都能解决了!”

  谢恒:“听说之前户部还有欠账?欠的什么账?”

  户部尚书站了出来,“是给北境军的赏银,不过都是先帝时期的了。”

  武德帝“嗯”了一声,“多少?”

  户部尚书:“整个北境军算下来共三百三十万两。”

  武德帝点头:“那就先兑现给北境军。”

  “是。”

  户部尚书简直哭晕在茅房,刚到手七百多万两,还没捂热乎呢就差不多要出去一半了!

  宣旭肺都气炸!那是使劲儿死死压制着才没有把气急败坏的心思显露在脸上。

  昨日刚知道这个消息时都还没有这样生气!今天听谢恒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气得不行!怎么这人说话就这么能惹人生气呢!

  而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的银两竟然有那么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稍微有点后悔自己昨晚没能立刻作为。他要多长还是将才能再赚到这么多银子啊!或许如果当时他安排人跟冯管事一起将那些银子取回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更何况现在这笔钱有近乎一半都要用在北境军身上,一想到这点他就更难受!

  在他眼中给北境军跟给宣景没什么分别。

  自己好不容易挣下来的银子,他还没摸没享受呢就先给了老三了!越想越气。

  谢恒还在那拍马屁:“陛下胸怀宽广!”

  这一声恭维很得武德帝的欢心,而且这会武德帝还有种花别人的钱给自己经营好名声的快感。

  “好了,后天就要启程前往日月坛,现在公布随行官员的名单。”

  之前只大概拟定了几位随行的一品朝臣,这一次高满所宣读的名单就是全部伴驾大臣的名单。

  谢恒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正高兴着不用跟将军分开了,结果高满那边念完了,而将军并未在列。

  宣景皱眉,上前一步道:“父皇,可是漏了儿臣的名字?”

  武德帝静静看了宣景片刻,看得谢恒都有点心慌了,才缓缓沉声道:“在朕出京祭天期间,朝中上下大小事宜都交由你来处理,由你代朕执政。”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所有人都被“代朕执政”四个字镇住了!这四个字是何等分量!

  什么情况下什么人才能“代朕执政”?能实现“代朕执政”的往往都是太子!而也不是所有太子都能“代朕执政”!

  陛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同意二殿下取代冠军侯去祭天,可现在又给冠军侯“代朕执政”的权利。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宣旭最是懵逼!

  他以为自己能取代宣景去祭天,虽说是因为自己和母亲逼迫宣景,但如果父皇坚持不同意的话这事也成不了。既然父皇同意了,那就至少说明在父皇心中自己也是可以的,而且他觉得父皇对他的看重肯定要超过宣景才是。

  可现在,父皇前面答应让他去陪同祭天,后面就让宣景“代朕执政”,怎么感觉都好像是在故意打他的脸。

  一个是“陪同祭天”,一个是“代朕执政”,很难分得出轻重。

  宣旭安慰自己,前者涉及的面更广,关乎大瑾国的百姓乃至国运,还是这个分量更重。可能父皇只是觉得宣景办事能力还是有的,有他在京中主事他们去祭天才能更加放心。

  只是……宣旭总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他没有逼宣旭将伴驾祭天的差事给自己,那今日“代朕执政”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了?

  武德帝歪头看着宣景:“宣景,怎么不回话?可是觉得辛苦不愿意?”

  宣景拱手:“儿臣领旨,定不辜负父皇信任。”

  谢恒心里那叫一个激动,简直想原地转圈圈的那种激动!

  代朕执政!历史上可没有这一茬!原本武德帝可没有赋予他任何一个儿子“代朕执政”的权利!

  但现在他给了宣景!

  这说明什么!说明至少武德帝已经开始考虑把江山传给将军的可能性了!

  从前将军固然优秀,但武德帝却总是看不到,甚至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但如今,武德帝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对宣景这个儿子的关注的过程中,意识到这个儿子也算得上竞争帝王之位的好人选。才干、心性都无可挑剔,“克亲”之说的影响也已经逐渐淡化了,也就是这脾气倔得很,还是那宁折不弯的性子。

  这一时刻,谢恒真心觉得胜利在望!

  谢恒一直都就坚信自己的存在会帮助他家将军在成王的道路上更加容易也更加名正言顺,没有任何污点骂名,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与期盼中坐上那至高之位成为一代明君!而今天他觉得自己距离这个目标更近了一步。

  朝中大臣们心思各异。

  宣旭低着头一言不发,

  散朝后,谢恒“尾随”宣景回去将军府。

  一进门,谢恒就直接助跑起跳,一下跳到宣景背上。

  被一百二十斤的大活人这么一冲,宣景却安稳如山,晃都没晃一下,双手向后兜住谢恒,免得谢恒滑下来。

  谢恒就这么趴在宣景宽阔结实的脊背上,手指像是弹琴一般在那平坦的肩膀上一下下点着。

  “将军,咱们又要小别胜新婚了!”

  宣景背着谢恒步伐平稳地往里走:“注意安全,带上宁六。”

  谢恒:“我知道,肯定带着。其实能出去转转也好。我还没有去过日月坛呢,也很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圣地到底什么样,就是很可惜不能跟将军一同前往。”

  宣景微微侧首:“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同前去。”

  “好啊!”谢恒一把搂住宣景的脖子,“反正不急,日后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想去哪就去哪!”

  宣景一路背着谢恒到了书房。

  底下人很有眼色地端上来谢恒喜欢的茶水和点心。

  因为谢恒喜欢吃软玫斋的点心,将军府里机会就常备着,只要谢恒过来就能吃上。

  谢恒一边吃着黄金奶卷一边说:“这次陛下让将军代为执政,想来是有开始考虑立将军为储的可能。”

  宣震完了,而宣旭,虽说现在看起来还有得到武德帝的重用,但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特殊的表现,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功绩。

  这也就是武德帝偏向宣旭,对这个从小就偏爱到大的儿子还抱有一些希望和期待,不然宣旭凭什么和将军争?

  宣景:“还只是考虑这个可能。”

  看着宣景这淡定从容的模样,谢恒真是喜欢得双眼放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面对“代朕执政”四个字亦没有欣喜若狂的表现,也就只有他家将军才能这样沉稳淡定了。

  “那也是不小的进步呢!将军还是没看到宣旭的脸色,估计他现在都在后悔,可能还想着如果他没有逼迫将军,是不是也能得到”代朕执政”的殊荣。我看他是想屁吃!”

  宣景笑着揉了揉谢恒的脑袋:“读书人当斯文些”

  谢恒从善如流:“我看他是想臀部排气吃!”

  宣景莞尔一笑,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收敛起笑意:“祭天那日你尽量离父皇远些,天狗食日必定让父皇龙颜大怒,他气急了就会想找人撒气。从前是王爷时尚会注意些,如今是天子,无人能约束,也无人敢弹劾,他更该找人撒气消火。”

  “将军放心,”谢恒很肯定地说,“我到时候肯定躲得远远的。”

  只要天狗食日的天象一旦出现,宣旭就等于完蛋了一大半,根本不用他在这时候插一手,他只要安安静静地欣赏这一段发生在眼前的鲜活的历史就好。

  谢恒突然想着,如果他的导师知道他有能穿越到古代的本事,首先想到的一定会是让他对一些模糊的时间、地点做一个确定。而绝对不会着急忙慌地把他送到解剖台上去研究。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谢恒就跟着祭天的大部队出京了。

  回头看去,宣景就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着。

  旁人不知道宣景在看什么,但跟宣景的目光对上后,谢恒这心里就别提多美了!将军在看他呢!也不知道他今天穿的这身便装好不好看,他这骑马的姿势够不够英俊。这背影还是有几分迷人的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圣地日月坛

  荣启就骑马走在谢恒边上,看谢恒这昂首挺胸的样子微微眯眼,“你在骚包个什么劲儿?”

  谢恒:“你懂个屁!”

  荣启兰花指颤抖地指着谢恒:“果然你在老宣面前的乖巧斯文都是装的!”

  谢恒:“错,我那不是装,是只在将军面前会这样。”

  荣启哼了一声,“这次你兄长留京,出行前可有跟你说什么?”

  谢恒想了想:“说什么?没有啊,兄长什么都没说。哦,说了!”

  荣启不自觉地挺直身板:“说什么?”

  “说让我注意身体,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心别着凉。每次出门兄长都是这般叮咛,我都快背下来了。”

  荣启:“没有别的了?”

  谢恒纳闷地看着荣启:“还能有什么?”

  荣启撇撇嘴:“他就没提到我么?”

  谢恒懒懒地一挑眉:“为何要提你?我兄长跟你很熟吗?就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已,没必要我出个门还要特别提到你吧!”

  荣启摇头叹气:“看来是我表现得还不够。”

  谢恒:“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荣启嘴角一拉一提,“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兄长交个朋友,能深入交流的那种朋友。”

  谢恒:……就感觉很不对劲儿。

  大部队的行进较慢,到达金光岭已是十日后。

  金光岭上建造了一处行宫,为的就是这十年一度的皇族祭天仪式。

  皇室宗亲和随行管员入住行宫,礼部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在大部队达到之前,礼部已经先行派人过来进行布置,故而现在要准备的事宜已经不多,明日就可以开始正式祭天。祭天流程繁琐,几乎是从早到晚,太阳还没升起来时就得各就各位了,待月满星稀时才结束。

  之后休息一日再启程回京,大概就是这么安排。

  入住行宫时已是傍晚,行宫够大,而随行的皇亲和官员并没有很多,故而三品以上朝职和皇亲都能每人单独分到一间房。

  月上梢头,谢恒都准备睡觉了,荣启过来敲门。

  谢恒打开门,抱着酒坛子的荣启便不请自入。

  “这么晚了你干嘛来?”

  荣启:“我的房间就在你房间隔壁,这不得过来看看邻居?”

  谢恒:“无聊。”

  荣启:“别这么说嘛!来,我们好好聊聊,多跟我讲讲你兄长的事。”

  谢恒:……

  一个时辰后,谢恒终于把荣启给打发走了。气哼哼地想着荣启这货也忒抠门,就一坛子酒就想跟自己打听兄长的所有事,做梦!

  夜深人静,谢恒耳边听到了轰隆隆的声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面前巨大的汉白玉雕花浮龙门,瞬间清醒过来。

  我靠!

  这什么情况?!

  谢恒慌张地往四周看,却发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置身于看不到尽头的白雾之中。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两扇汉白玉雕花门。

  而此时,两扇大门正在缓缓打开,他听到的轰隆隆的声音就是厚重的石门打开的声音。

  分析越来越大,亮眼的白光倾泻而出,谢恒下意识地闭上眼。

  待到轰隆隆的动静消失,谢恒睁开眼,在他眼前最前看到的是一个宽敞的入口。

  这是什么地方?

  谢恒走上前,看着入口里面就是一堵墙。里里外外都是汉白玉。

  虽说汉白玉不算值钱的东西,但前面那两扇石门就已经足够叫人震撼,眼前好像还是一座汉白玉建筑。

  谢恒往左边走了走,又退回来去右边看了看,最终确定,眼前这一眼看不到头的建筑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不过很奇怪,虽然这座迷宫的大部分都隐在浓浓白雾之中,但迷宫墙还没有一人高,也就到谢恒鼻子的位置,所以就目前看得到的这部分迷宫,尽管道路错综复杂,但要想走出去难度应该不会很大,最困难的点也就是迷宫的大部分都在白雾中,所以看不全面罢了。

  要进去吗?

  谢恒站在门口犹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

  按理说对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又没有必须要进去的理由,出于谨慎起见自然是不进去的好。

  但谢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的有一种想要进去的冲动,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一样。迷宫最外围的墙壁上也是和汉白玉门上相似的浮雕,有龙有凤,这是皇室建筑的常见风格,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谢恒从来没见过的奇怪花纹。

  说是花纹,但其组合排列看起来更像文字,可问题是谢恒根本不认识这些字,就算是在大瑾国时期,这文字的书写形式和现在也没有太大区别。又或者这是一些特别的宗教性质的符文?

  谢恒决定去里面瞧瞧,但就在他迈出一步的时候,脚下地面突然塌陷,他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谢恒惊坐起身,呼吸急促。环顾四周,还是在他的房间内。

  原来只是一场梦。

  谢恒松了口气,却依然觉得心有余悸,实在是梦中的那种从高处坠落到深渊的感觉太过真实,还有汉白玉门后的那座巨大的迷宫,着实震撼!

  谢恒赶紧下床,连外套都顾不得披一下就赶紧来到桌边坐下,铺纸提笔,将梦中的汉白玉门和他看到的部分迷宫画下来。也难得他现在记忆无比清晰,连迷宫中的每条通道都以画面的形式记得清清楚楚。

  很多时候梦境中的一些景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迅速从记忆脑海中消退,晚上做的梦,可能早上醒来后洗个脸就不记得大部分情节了。

  画卷一气呵成,谢恒看着纸上的汉白玉门点点头,对,这就是自己梦中见过的样子。

  谢恒无比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两扇汉白玉门,更没有见过里面那个同样由汉白玉堆砌的巨大迷宫。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一定要将梦中所见画下来,但就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不一会荣启过来,叫谢恒一起到正殿去。用过早膳祭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行宫出来再往上走小半个时辰就是日月坛。

  谢恒既兴奋又紧张,他还没见过日月坛呢,这回终于可以长长见识了,

  史书上有记载大瑾国皇室每十年要进行一次声势浩大的祭天活动,前往大瑾圣地日月坛举行,可这么神圣的地方,史书上却没有半句记载,唯一相关出现的就是大瑾国有祭天活动要在此举行。

  文字记载都没有,就更别说图画了,就是当初的设计稿件也不知道搁哪去了,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没在史书上留下痕迹?这点一直都让谢恒想不明白。不过今天他就能见识到那传说中的大瑾圣地日月坛了!

  早膳过后,武德帝带领着朝臣们往日月坛走。

  从行宫出来还要走一段山路。山路崎岖,连骑马都有一定困难,更别说乘坐马车,因此也就只能徒步上去。

  谢恒一边走一边很荣启聊天。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祭天,却不是荣启的第一次。

  十年前惠承帝时期,荣启就已经来过一次。

  “祭天是大事,但我好像从没有在史料典籍中看到详细的记载,也没有图画,日月坛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荣启:“这是规矩,你大概没听说过。祭天不能被记录,日月坛也不能。我记得有一卷古籍中提到过,日月坛是在大瑾建国初期,高祖皇帝招来数名道士,共同推演建造而成。那些道士曾经说过,日月坛作为圣地,建于龙脉之顶,守大瑾龙脉护大瑾气运。但圣地之形不可描于纸绘于书,否则就会影响圣地的灵气。”

  谢恒脖子一缩,“这么神神叨叨的呢?我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荣启:“很多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高祖皇帝是找的这些道士建造,那自然会听这些道士的建议。气运之说本就十分缥缈,高祖皇帝可能也未必完全相信,但既然关系到国运,肯定要慎重待之。”

  谢恒:“将军是不是从来没有参与过祭天?”

  荣启点头:“那可不嘛!你家将军常驻京城之前都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回来,自然无法参加祭天。”

  谢恒默默想着,等回去之后他要跟将军好好讲讲祭天的过程,讲讲圣地日月坛到底什么样。只说不可描于纸绘于书,可没说不能宣于口啊!

  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日月坛。

  谢恒还在跟荣启说笑,发现队伍停下来后就转头看向前面,然而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眼前几乎有两人高的汉白玉雕花浮龙门,可不就跟他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也根本不知道圣地到底什么样,怎么会梦到?

  谢恒想说是巧合,可能只是大概相像,毕竟这种浮龙雕花的样式很常见于跟皇族有关的地方。

  一排护卫一起推才将厚重的汉白玉门推开,里面的情景让谢恒清晰地认识到他那侥幸的想法根本不成立。

  门口就是迷宫的入口!连左右两侧墙上的雕花都一样!不用跟自己画的梦中情形的图去比对,谢恒现在还记忆犹新!

  要说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入口处的牌坊上上书“日月坛”三个大字。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三百二十四章 抽签

  荣启看谢恒愣住,还以为谢恒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笑着说:“是不是很震撼?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日月坛的时候也被这恢弘的景象所震慑!难以想象这样大的工程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谢恒转头有些疑惑:“恢弘是恢弘,但也不至于到让你难以想象的地步吧?”

  荣启嘴角一挑:“一会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巨大的迷宫一共三个入口。

  现在在众人眼前的这个入口位于正中间,一侧雕着五爪金龙腾云驾雾的图案,一会武德帝就要从这里进入。

  左边是皇亲国戚的入口,雕刻的是四爪金龙。右边是其他朝臣的入口,浮雕为猛虎上山。

  正常情况下谢恒肯定觉得很有意思,定会跟荣启好好讨论讨论,但现在他却陷在巨大的震惊中出不来,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梦到从没来过的日月坛。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想来就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不,要是将军一定会相信他!

  谢恒心中有种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恐慌感。

  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便经历了穿越这种离奇的事,他也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若是遇上怪力乱神之事也毫无办法。

  一时间谢恒想起了当初在潼谷岭遇到的那个道人。

  那道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梦到日月坛。

  就在谢恒心思烦乱之际,一个侍从端着托盘走过来。

  托盘里放着一个碧玉圆筒,里面放着许多白玉签,看起来就好像庙宇里面的那种签筒。

  怎么的?这在进去迷宫之前还要摇签啊?

  谢恒往左边看去,果然皇亲国戚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大臣们开始抽签,谢恒小声问荣启,“这是要干什么?”

  荣启:“不是所有人都能进迷宫,所以历来除了皇帝之外,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都是抽签决定谁能进。两边各有五个上签,抽到了就能进去。”

  谢恒:“那就算抽到了也不一定能顺利走到中心祭坛吧?”

  “那是自然,能不能走到中心祭坛全看运气。这也是为了测试大家的运道。”

  谢恒勾起嘴角:“怎么的?这要是运道不好的没能走到中心祭坛去的,还要受到什么惩罚不成?”

  荣启:“那当然是不至于,只不过要是没能走过去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吧?这就跟去寺庙求签求到了下签一样,能痛快吗?而且陛下也可能会觉得这人运气不好,要交代一些重要差事时就得考虑考虑了。”

  谢恒:“要是走到里面迷路了出不来怎么办?”

  荣启:“里面有很多做了红色标记的机关点,走不出去又不能原路返回的话就到机关点去,按下机关,地砖就会陷落露出一条通道,通道直达入口,就能出来了。这种机关点很多的,不愁找不到。”

  谢恒嘴角一抽:“你说得对,这还真是个大工程。那要是陛下没能走到中心祭坛,岂不是……”

  “你想多了,”荣启摆手,“陛下走的那条通道几乎没什么岔路口,不说闭着眼也能走到中心祭坛去也差不多了。”

  谢恒:……这就很不公平了。

  端着签筒的侍从走到谢恒面前。

  谢恒看着签筒,心想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自己肯定是能抽到上签进入的,他都梦到迷宫了,那必然与这里有不一般的缘分。

  也许那个梦就是一个预兆,告诉他这迷宫里面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去看看。

  然而……

  谢恒看着签底的一个“下”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是,他从没来过这地方都能梦到这里了,那就说明是有天大的缘分啊!怎么能抽不中签进去呢?不应该啊这!

  荣启眉梢一动,二指一夹,很是随意地就夹出来一根上签。

  谢恒:……这签绝逼有毒。

  直到所有抽到签的人都进去了,谢恒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居然没有抽到上签的结果。

  他以前算不得运气好的,但是他梦到日月坛了啊!都让他梦到了却没给他名正言顺进去的机会,这就很不地道了。

  其他同样没抽到签进去的朝臣看着谢恒在门口咬手指转圈圈,心里诡异地平衡了。

  连谢大佞臣都没能抽到签进去,他们还有啥好抱怨的?

  进入迷宫的朝臣们也有时间限制,他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走到中心祭坛,半个时辰后祭天便正式开始。

  没能在半个时辰内进去的就自动到机关点去退出迷宫。

  在最后一个抽中签的朝臣进去后,地面突然轰隆作响!

  谢恒吓了一跳,慌忙往四周看,却发现那些已经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过来朝臣和皇亲都没有任何慌张的表现,顿时明白这应该是正常现象。

  紧跟着他就亲眼看到迷宫墙升高了!原本只到他鼻子的高度,竟然直接升到了近四米高才停下!

  这会谢恒才明白荣启说的大工程应该指的是这点!整个巨大的汉白玉迷宫直接升高到四米,这得是怎样庞大的机关才能支撑实现?

  就算是在现代,要想打造这样一座能升降的巨大的迷宫建筑都不是简单事,更何况是在遥远的古代。

  谢恒再一次被古人的智慧才能所折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机关通道出来的皇亲和朝臣越来越多,最后半个时辰过去,经统计,皇室宗亲那边只进去两个,朝臣那边进去三个,其中就有荣启。谢恒想嘲笑荣启的打算落空了。

  迷宫墙并没有降下来,站在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且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不知道里面情形如何。

  留在外面的人就老老实实等候,说是以虔诚的心态祝祷大瑾,在这圣地为大瑾祈福,但其实就是在发呆罢了。陛下又不在这,装虔诚给谁看?

  好在站累了还能坐着,就是没有吃喝。

  直到傍晚,进去的那五个皇亲重臣才走出来。

  谢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荣启说:“你们可算出来了!陛下呢?”

  荣启:“按照规矩陛下今晚会住在这里,直到明天中午才会出来。明天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就等着陛下出来后再休整一下,后天早上就启程回京。”

  谢恒皱了皱鼻子:“这荒山野岭的,陛下自己住这?”

  “中心祭坛上有个半封闭的空间,陛下就住在里面,不会冷。”

  “那吃的喝的呢?”

  “里面有水,但没有食物,这也是对帝王意志的考验。”

  谢恒心想难怪武德帝在进去迷宫前吃了不少东西,原来是之后要饿肚子。不过满打满算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挺挺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大小便怎么解决。

  啧了一声,谢恒发现自己好像总容易思想跑偏。

  武德帝留在迷宫的中心祭坛,其他人就准备下山,等明日上午再来接武德帝。

  深夜,本该是休息的时候,谢恒却一个人偷摸着来到迷宫入口。

  不弄清楚情况他实在睡不着。既然没能抽中签,那他自己来就是了。反正他一向也不是个多守规矩的人。

  三个迷宫入口都有护卫守着,硬闯进去肯定不成。

  好在三个入口相距较远,又是乌漆嘛黑的看不清彼此的情况。

  谢恒往远处扔了个小石子,动静惊动了距离最近的朝臣入口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就去传来动静的地方查看情况。

  正在谢恒想着要怎么引走另外一个护卫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异动,那护卫便扶着刀过去了。

  啊这……这么容易的吗?而且这情况好像也着实凑巧了些。

  谢恒又支棱起来了,瞧瞧,他果然跟这地方有缘!白日里没抽中签很可能是因为时间有限不够他挖掘这迷宫的秘密,所以就得晚上偷偷过来,这不运气就站在他这边了。

  谢恒用黑巾蒙住脸一个闪身进入迷宫。

  迷宫内光线不算太暗,毕竟是“露天”式的,今晚的月亮又很大,月光打在光滑的汉白玉墙上也起到了相当不错的照明效果。

  谢恒从怀中拿出早上画的梦中的迷宫图。虽然只画出了没有雾气的那一部分,但也能帮他少走一些弯路。

  对于方向感一向不太好的谢恒来说,走迷宫实在是挺有难度的。他还是想不明白这祭天就祭天吧,为何要在祭坛外围修建一座迷宫呢?这没事谁会往这里跑?又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好偷。再说要是真有贼,这迷宫的防盗效果也不会特别好吧?当然要是涉及到玄学领域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恒走了好一会,图纸上的部分已经走完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他自己。

  迷宫内安静至极,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谢恒特别留意了,故意制造了点动静,结果发现就算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动静声音都小得不得了。看来建造这迷宫的材料可能不是一般的汉白玉,应该还融合了某种吸音效果极好的材料。而且迷宫里的路应该也不是随便规划的,可能跟五行八卦有关。

  走到一个拐角处,谢恒刚一转弯,迎面就跟一支护卫巡逻队面对面。

  事发突然,两边都愣住了。

  谢恒面不改色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呦!”

  下一瞬,一场多人对单人的追逐赛就在迷宫里上演。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封建迷信

  谢恒双手各四指并拢拇指弯曲,跑出了儿时偶像樱木花道的姿势。

  虽然前路不定后有追兵,但谢恒还是觉得这一刻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的自己简直帅爆了!

  在迷宫中被追赶,这倚靠运气的成分就大了去了,稍微运气差点就有可能跑进死路。谢恒已经在边跑边想如果自己被抓有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能为自己开脱。大半夜的擅闯祭坛,这理由可这不好编啊!

  跑着跑着,前面拐角处又跑出来一堆人。

  最前面的人一身黑衣蒙面,后面追着一队跟谢恒身后一样的护卫巡逻队。

  这条通道再没有别的岔路口,两拨人肯定要接触到。

  而让谢恒奇怪的是对面这个黑衣蒙面人跑步的姿势几乎跟自己一样。

  啊,古人中也有这样跑的吗?

  即将擦身而过之际,那黑衣蒙面人眼神锐利充满斗志,对着谢恒抬起手。

  鬼使神差地,谢恒也抬起了手。

  啪!

  击掌完成。

  又跑出了好几步谢恒才反应过来——那大兄弟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击掌啊!

  谢恒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都跑的快要飞起来的背影。

  这丫真快!

  别说谢恒和那黑衣蒙面人,就是两人身后追赶的两队护卫巡逻队都是一脸的问号。还停顿了一下犹豫着不知道该去追哪边。短暂地懵逼之后又赶紧各追各的。

  这一点停顿的时间给谢恒争取到了便利,迷宫道路复杂,一小段没跟上就有可能把人给跟丢了。

  终于摆脱了追兵,谢恒弯着腰双手撑着大腿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体力还是有些跟不上啊!这才跑了多久就感觉要不行了!

  待喘匀了气,谢恒观察四周,啧了一声。

  刚刚净顾着跑了,也没怎么看路,现在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继续往中心祭坛靠近。这要是选错了方向越走越往外可就麻烦了。

  最终谢恒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来。

  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转口,直觉告诉他应该往左边走。于是——果断走了右边!

  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谢恒终于看到了中心祭坛,心中骄傲地想着果然自己的直觉很准——准是错的!

  中心祭坛很大,大的超乎谢恒的想象。

  在祭坛的正中心是一间玉室,应该就是荣启说的武德帝休息之所。

  是不是他看错了,为何他觉得那玉室好像在隐隐放光?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芒将整个玉室笼罩着,这是正常的吗?也是祭天的一部分?原来这祭天真的不只是走走形式?

  谢恒往前一步,踏上中心祭坛的台阶。

  只这一步,谢恒顿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之感。好像在这一刻天地倒转再倒转,也幸亏他晚上没吃什么饭,不然这会就要在祭坛上做出冒犯的行为了。

  然而在头脑重新恢复清醒后,看着眼前的景象,谢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谢恒面前竟然站着十几个……煞白的鬼影!

  这十几个白色的鬼影有着和人相似的外形轮廓,但四肢长得厉害,不过也仅仅是轮廓,脸上对应眼睛和嘴的位置是三个黑洞洞的窟窿,看着就十分可怕。

  光是这些鬼影就已经拉满了恐怖效果,再加上周围一片寂静,这偌大的汉白玉祭坛看起来都透着几分阴森之感,这场面可以直接拍鬼片儿了,都不用后期修饰的。

  鬼影朝着谢恒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此时谢恒也顾不得动静太大会惊醒武德帝,满场跑得十分狼狈。

  开玩笑,人也就罢了,他还能用将军教自己的招式对付,但鬼可怎么对付?

  谢恒心中的唯物主义思想早就已经在接受自己穿越到古代的事实的那一刻碎得稀里哗啦了,见鬼什么的也就不至于接受不了。

  谢恒在前面跑,十几个晃晃悠悠的鬼影在后面飘。

  这一刻谢恒忽然觉得之前追自己的那一队护卫还是很面目可亲的。

  好一会,谢恒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还是跑不动了。

  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正面迎战。

  可谢恒一拳打出去,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穿透了鬼影,一点感觉也没有。而持刀的鬼影却一下子砍在谢恒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谢恒:……这特么还怎么玩?!

  自己是平民,对手却是法师加战士,这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怎么打?

  就这样的他一个都打不过,别说对方还有十几个!

  在确定不管是拳头还是匕首都不能伤到这些鬼影之后,谢恒只能继续逃跑。

  体力消耗太大,手臂上的伤又血流不止,谢恒的脸一点点退去血色,嘴唇都开始发白得厉害。

  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谢恒很难接受自己即将死得这般猝不及防。

  明明是上天指引他来到这里,可他却要在这丢了性命,都没机会给将军留下只言片语!

  那十几个鬼影已经追了上来,手中的长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已经完全跑不动扑倒在地的谢恒砍了下去。

  谢恒下意识地闭上眼,将军……

  铛的一声响,谢恒微微蹙眉。

  不对啊,就算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洗澡了那刀砍在身上也不该是这种声音啊!而且也没有疼痛感。

  谢恒小心翼翼睁开左眼一条缝,看到一角还算有几分眼熟的灰色道袍。

  “无为?”

  身前的男人背对着他:“还活着就赶紧起来!”

  谢恒赶紧起身,只见无为横起佛尘,同时挡住了原本砍向他的四把刀。

  这一瞬间谢恒觉得无为的背影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看个鬼啊!帮忙啊!”

  高人形象荡然无存!

  谢恒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的确在看鬼。不是我不帮你,我要是能跟这些鬼东西斗也就不至于那么狼狈了。这摸不着碰不着的只能被动挨打。”

  无为:“看到我背后绑着的那把剑没?抽出来,这把剑可以斩杀这些鬼祟。”

  谢恒:“你早说嘛!”

  无为:……

  谢恒抽出无为背后的长剑,原本还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在手中握剑后瞬间变得锋利冷冽!

  跟将军学了那么长时间的剑法可不是白学的,若是出去闯荡江湖兴许也能混成一个小有名气的剑客。

  那些鬼影的厉害之处也就在于人触之不到而它们却能伤人,现在谢恒有这把斩鬼剑在手,又经宣景调教剑法出众,杀这些鬼影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一连斩杀了三个鬼影,谢恒十分痛快:“弄死你们这帮封建迷信!”

  道士无为:……

  两人通力合作,没一会所有的鬼影就都被杀干净了,化作一阵阵阴冷清风消散于空中。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是鬼魂不成?”

  无为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恒动作极其自然地将斩鬼剑挂在自己腰间。

  “你不要以为你动作自然我就意识不到那是我的剑。”

  谢恒摆摆手:“一把剑而已,尊者您本事通天,空手都能对付这些鬼祟了,还带着这把剑不是累赘么?倒不如让我为尊者分担一二。”

  无为:“你脸皮真厚。”

  谢恒:“过奖过奖。”

  “这些东西就叫鬼祟,是大恶之人死后因怨气和恶气经久不散,再加上特殊地理位置的阴气滋养,形成的一种鬼物。”

  “阴气?不对吧!”谢恒环顾四周,“这里可是祭坛,是大瑾国的圣地,建立于龙脉之上,哪来的阴气?”

  无为:“少见多怪!就不能是这些鬼祟在别处形成然后被懂得道法之人带到这里的吗?”

  谢恒:“被带过来的?你什么意思?”

  无为:“这些鬼祟在这里的作用就是守坛。白日里皇帝和其他朝臣能进来那是被允许的,是祭天的步骤,但你晚上过来就属于夜闯祭坛,不合规矩,那自然不被欢迎,这些鬼祟就是防着有不合规矩的人进来这里。就是当初在这修建日月坛的那帮道士养在这里的。这么多年过去,此地的龙气冲刷着这些鬼祟的鬼气,使得这些鬼祟越来越弱,不然今天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收场的。”

  谢恒“切”了一声:“甭管怎么说,这祭坛神圣之所,却弄这些鬼东西进来,这是不是多少不合适?哪怕在这里多安排些护卫守备不也比这些鬼东西强?还鬼祟,这反派色彩是不是过于浓厚了些?”

  无为:“确实不够正派。罢了,这些也是可怜人,死后还被人放在这里做守卫魂魄难安,给烧点纸钱吧!”

  说着无为就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钱。

  谢恒:“你还随身带着这东西?担心自己随时能用得上?”

  无为:“就你这张嘴真叫人不喜,这东西也能作为捉鬼道具的好吗?头发长见识短!”

  谢恒甩了一把自己乌黑的长发,十分嘚瑟。

  无为那已经开始烧上纸钱了,谢恒觉得自己可以大人不计小鬼过,烧点就烧点:“借个火。”

  无为把火折子递给谢恒,就眼看着谢恒从怀中掏出一把纸给点了。

  “……你干啥?”

  “没看出来吗?”谢恒吹了一口,火一下子烧起来,“糊弄鬼呢!”

  作者闲话:  【感谢kusano送礼物~~】

  第三百二十六章 干啥啥不行

  无为痛心疾首:“连鬼都糊弄,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恒:“谁让他们想杀我,我是那以德报怨的人吗?真要是好人死后身不由己也就罢了,你不说能成为鬼祟的生前都是恶人吗?那更没必要给他们烧纸钱了,能给烧点纸都算我心善。”

  无为眯眼:“你还真是不畏鬼神。”

  “别这么说,我这只是不向恶势力低头。话说你来就来了,跟我那一击掌是什么意思?”

  无为眉头一挑:“别碰瓷儿啊!我什么时候跟你击掌来着?”

  谢恒瞪大眼睛:“在迷宫里被护卫巡逻队追赶跟我擦肩而过击掌的人不是你?”

  无为:“本尊往来迷宫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凡夫俗子看都看不见我,岂能追赶我?”

  谢恒一瞬间正色:“不是你?那另外一个擅闯祭坛的人又是谁?”

  “先别管是谁了,搭把手。去把里面那个阵法破坏掉。”

  谢恒看着无为围着武德帝所在的玉室打转,问道:“什么阵法?哎我们外边这么热闹,陛下好像一点也没被惊动。”

  无为冷冷地看向玉室:“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什么也听不见,哪怕在他耳边放爆竹也惊不醒他。”

  谢恒皱眉:“什么意思?你是说祭天还正在进行?睡着祭天?”

  无为冷笑,“什么祭天,不过是在窃取龙气罢了!”

  谢恒:“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无为装逼失败:“你这人一点耐心都没有。罢了,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所谓的祭天,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大瑾国的开国皇帝高祖皇帝,晚年一直在研究道法神学,还真让他给研究出来了,不过却是歪门邪道!以窃取龙脉龙气的方法来增加自身的龙气,使其能稳坐皇位更长时间。就在那间玉室内,便有当初那些道人共同设置的阵法,只要躺在阵法内五个时辰,就能完成一次龙气的吸收。”

  谢恒震惊地张了张嘴,原来所谓的祭天,竟然是大瑾国的历代皇帝在窃取龙气。他就说这祭天的方式怎么会这般奇怪,竟然还要在祭坛内过夜,原来竟然是躺着就把龙气给吸收了。

  “历代皇帝都知道这事?”

  “继承皇位之前自是不知,但继承皇位之后就会知道。这个秘密就刻在乾清宫的龙床上,睡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好独特的传承方法。

  “既然窃取龙气有这样大的好处,他们为何十年才来窃取一次?”

  “自然是因为需要给龙气恢复的时间。”无为不屑地说,“当初绘制阵法的那些道士都是二把刀,能力有限,所绘制的阵法效果不怎么样,只能窃取极为浅层的龙气,五个时辰就窃取得差不多了。而浅层因为距离龙脉较远,所以要十年时间才能恢复龙气,因此祭天就规定十年一度。”

  谢恒想着,难怪历史记载中大瑾国早前的好几位皇帝在位的时间都比其他朝代时期的皇帝要长,甚至现代还有许多学着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猜测众多。原来是因为有龙气这个外挂。

  而这个外挂正是在将军登基之后结束的。

  将军在位的时间不长,而在将军之后的几代大瑾国皇帝在位时间也都算是比较正常的,十年到四十年不等,没有像之前那样都能在位六七十年。

  谢恒知道他家将军不是贪恋皇权之人,想来将军也看到了龙榻上关于窃取龙气的记载,但将军并没有那么做。

  甚至将军该是抹掉了那份记载,并且更改了祭天的形式,因此后世皇帝的在位时间才会恢复到正常年限。

  只有他家将军才能抵挡得住那至高皇权的诱惑!将军威武!

  谢恒双眼闪闪发亮,他真是喜欢上了一个好棒好优秀的人!

  无为看着谢恒那样就笑了,“行了,别发春了,赶紧与我一起去破坏阵法。如果表层龙气一直被窃取,龙脉就一直要补充,在补充过程中还会有更多龙气流失,”

  谢恒:“如果表层龙气一直被窃,究竟会造成何种后果?”

  无为:“即使是表层龙气被窃取,长此以往龙脉也会受损。龙脉的存在是守护一方百姓,一旦受损,此地的灵气风水均会受到影响,严重的甚至有可能会导致瘟疫和各种自然灾害发生。”

  谢恒神色一正,若是这样,那当真不能允许这种能窃取龙气的地方存在。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直到今天才来?”

  “这个嘛……”无为被问得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话。

  谢恒双眸一眯:“该不会……你一个人根本不能破坏阵法,需要我帮你,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出现。”

  无为轻咳两声,“你知道是这么回事就成,没有必要非得说出来不是?”

  谢恒:“所以我会梦见迷宫也是你搞得鬼?”

  “瞎说!这跟我可没关系。你会梦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的龙脉对你……”

  “对我什么?”

  无为捂嘴:“天机不可泄露,你别逼我啊,再多说点我就要倒霉了。反正于你而言没什么坏处就是了。”

  谢恒看着无为这样也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这家伙应该不会骗自己,就目前来看他们还算是友非敌。

  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前是在将军的陵寝中,一般帝王陵寝所在之地应该就是道家玄学所说的风水宝地,可能就跟龙脉有关系也说不定。

  反正既然龙脉是护佑一方百姓的,那保护龙脉总没有错。

  “需要我怎么做?”

  无为:“简单,你进去玉室后就会看见地上巨大的黄色符文阵法,而在阵法的四角放着四张纯金打造的符篆,你只要把这四张符篆收起来就是。没有符篆压阵,阵法自然失效。”

  谢恒一脸怀疑:“这么简单的事为何非得要我来做?”

  无为抱着手臂气呼呼地道:“我要是能进去就不用等着你了。”

  “啊!”谢恒仰头,指着玉室说,“是不是那层金光?你不是说当初那些建造这里并布阵的道士都是二把刀么?怎么还能被二把刀的伎俩给限制住。”

  无为不服,积极辩解道:“他们的伎俩是不够看,但他们借助了龙脉龙气之力,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跟龙气抗衡。”

  谢恒指着自己:“那我怎么就能进去?”

  无为看向谢恒的表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因为你是天选之人。”

  谢恒:“什么意思?什么天选之人?你知道我到底从哪来的是不是?那是不是就跟这个什么天选之人有关?”

  无为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些呢,在潼谷岭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好奇。”

  谢恒一点也不惯着无为:“说这么多废话肯定还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无为:“……你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谢恒:“我家将军喜欢就成,别人喜不喜欢你看我在意吗?”

  无为:“行了,赶紧去吧。取了符篆之后就赶紧出来。阵法一旦开始失效武德帝就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要是被他发现你可就跑不了了。”

  谢恒:“这不是还有你嘛!你不是说只要你想,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就看不到你。”

  无为:“那我也只能保我自己,又不能让你也隐身。”

  谢恒一脸嫌弃:“你真是干啥啥不行!”

  无为:……他想弄死谢狗!

  谢恒正要进去,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中心祭坛。

  谢恒打眼一看,嘿,这不正是跟他半路击掌的那位仁兄吗?他之前还以为是道士,两人身形是有点相似。

  那人看到谢恒也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打招呼,“嘿,又见面了,你也是来刺杀狗皇帝的?”

  谢恒:……他现在要是叫人的话自己应该也会被抓的吧?

  不过这个刺客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谢恒看向无为,无为摊手。

  谢恒发现了,这个刺客果然看不到无为。

  “你是哪来的?为何要刺杀武德帝?”

  黑衣男子痛快地说道:“我是大夏人,来刺杀皇帝当然是为了让大瑾乱成一团。这样我们大夏就有机会乘虚而入,你呢?”

  谢恒没回到男子的问题,只是说道:“谁告诉你只要皇帝死了大瑾就能乱成一团?你这想法也太天真了。皇帝要是没有儿子也就罢了,但现在成年皇子就有四位,就算武德帝死了,新帝也会很快从四位皇子中诞生。说不定新帝会比武德帝更有治国的手段,而且新帝即位正是锐气强盛,到时候大夏反而麻烦了。”

  黑衣男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那、那怎么办?我只是想替殿下分忧?”

  殿下?

  谢恒一眯眼,试探地说了句:“二殿下?”

  男子立刻喜上眉梢:“你也是二殿下的人?”

  谢恒心中的猜测又进一步被验证,谢元霞口中的“二郎”很有可能就是大夏的二皇子。

  也只有那等身份,才能轻易弄到跎颜这种奇毒。

  只是谢元霞说她是在被卖身到青楼之后为她的“二郎”所救,这青楼应该就是大瑾的青楼才是。难道说大夏的二皇子已经来到大瑾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平平无奇

  黑衣男子疑惑:“可不对啊!之前我提议说刺杀武德帝,二殿下就驳回了,他怎么可能拒绝我却让你来?”

  谢恒:“我的确不是二殿下的人,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英俊男子。”

  无为捂脸,这货怎么就不能要点脸?

  黑衣男子顿感敬畏,“我一直也是这么认知自己的,虽然我很英俊,但是我从来不说,总觉得主动说出来有炫耀之嫌。兄台真是坦荡得令人心生佩服,日后我也定要向兄台学习!兄台还没说为何要来刺杀狗皇帝。”

  谢恒搓了搓手:“我好像一直没承认我是来刺杀皇帝的。”

  “不是来杀皇帝的?那就是来保护皇帝的?”男子抽出腰间长剑,“拔剑吧!”

  谢恒:……这变脸也太快了。

  “虽然我不是来杀皇帝的,但严格来说我是来破坏祭天的。”

  男子收回长剑,眼神再度变得友善:“那也可以算自己人。这么盛大的祭天被破坏,大瑾国肯定会陷入接连不断的灾厄之中!如此也算是为殿下分忧了!”

  谢恒:“那可说不定,没准破坏了祭天反而对大瑾有利呢!”

  “那你就是敌人了,拔剑吧!”

  谢恒:……

  看着对方又拔出剑摆出攻击的姿势,谢恒无语至极。

  “不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张?”

  男子:“我相信你还信错了?那你没事干嘛骗我?大瑾国的人都是这般无礼吗?”

  谢恒受不了,大夏二皇子到底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这么个奇葩?

  “那啥,反正今日有我在,你是不可能刺杀武德帝的,而且都跟你说了皇帝死了也不一定对大夏有好处,你还是赶紧走吧。”

  这么一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人,谢恒还真不忍心对他下杀手。

  男子却固执又认真地说道:“那可不行,就算不直接取了狗皇帝性命,我也要断他一条手臂带回去给二殿下做礼物。”

  谢恒无奈,这听着声音感觉对方应该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这么年轻怎么手段这么血腥呢!

  “有我在你是不能如愿了。”

  “那便各凭本事,拔剑吧!”

  铛铛铛!

  两人你来我往,速度都极快,一会的功夫就已经过了十几招。

  但谢恒在这方面可没有外挂,就算有宣景的悉心教导,可面对一个内力浑厚的剑术高手,他还不是对手。

  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脑子缺根筋儿的家伙竟然有这般本事!

  谢恒咬牙:“臭道士!你再看热闹等我死了可就没人帮你了!”

  男子一愣,立即转头看向谢恒说话的方向,可那里却空无一人,然而不知怎么的,男子却觉得整个祭坛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你、你别瞎说啊!那里根本没人!”

  谢恒快要应承不住,但嘴角还是牵起一抹诡异的笑:“是没有人,可不代表没有其他东西。”

  男子持剑的手抖了一下:“你、你别吓我,我不怕的!”

  “不害怕你抖什么?话说你来这里刺杀皇帝,难道就没有事先打听打听,不知道这大瑾国的圣地祭坛传说是闹鬼的吗?”

  男子:“胡扯!圣地怎么会闹鬼!你骗我也不打草稿!”

  谢恒收剑,反正他也打不过男子,摊手说道:“我可没骗你,这是圣地虽不假,但是的确囚着几只恶鬼,就是用来守护圣地的。你我在这里打斗已经扰了圣地的安宁,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眼也不眨地编着瞎话,谢恒还说的头头是道。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虽然有着极高的剑术和深厚的内力,但却极怕鬼神。自己随口编的两句谎话都能把他给唬住,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好骗。

  “那、那你怎么还不走?”

  谢恒:“我能来着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有克制鬼物之法。”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啊!”

  谢恒一副不是很留恋人世的摆烂模样:“为什么要费那个事?反正都要死在你手上了,都是活不成,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哎我不杀你了!你赶紧的!”

  谢恒:“真不杀我了?那还要不要断武德帝一条手臂?”

  男子神色挣扎:“这次先给狗皇帝留着,下次再说!”

  谢恒歪头:“我就不明白了,武德帝也没怎么招你,大家顶多算是立场不同,你干嘛一口一个狗皇帝?”

  他不是为武德帝打抱不平,只是将军毕竟是武德帝的儿子,骂武德帝是狗皇帝就好像是连带着将军也一起骂了。

  男子:“那戏文都是这样的,坏皇帝就是狗皇帝!跟二殿下立场相对的人,都是坏人!”

  哦,谢恒明白了,这孩子还是大夏二皇子的脑残粉。

  谢恒回忆着以前在现代世界看的破封建迷信的法制节目,想着节目中跳大神的,模仿跳大神的动作来了一段他自己看起来都惨不忍睹的“驱鬼舞”。

  谢恒不能直观地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然他就会发现他现在模仿“跳大神的”看起来就好像个小脑发育不全的傻子又摊上了精神错乱。

  无为在一旁不住地摇头,最后索性双手捂眼,实在是太不忍直视了。

  而黑衣男子却被谢恒的动作震慑,虽然不理解这些动作的含义,但不妨碍他觉得大为震撼!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男子觉得周围阴森的感觉都淡了不少。

  谢恒跳得满头大汗,直感觉跟将军练剑都没这么累。

  到实在编不下去了,谢恒来了个收尾。

  “驱鬼完毕!”

  男子对着谢恒比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谢恒:“你赶紧走吧,这里人气太盛的话那些鬼物有可能会寻着人气回来。”

  男子打了一哆嗦,“我这就走,那你呢?”

  谢恒:“待破坏祭坛之后我自然会离开。”

  男子准备离去,走之前又转身看了谢恒一样,那眼神竟透出几分悲壮:“你要保重!”

  这眼神,这语气,让谢恒觉得他不是去破坏祭坛的,而是去牺牲的。

  这货要是放在现代世界那妥妥的中二病晚期。

  男子一走,无为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就算你的武功不如他,但有我帮你就不成问题。”

  谢恒:“没事别随随便便就喊打喊杀的,戾气那么重,你还是修道之人,不讲究因果缘法吗?人命关天,岂能说杀就杀?真要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就罢了,全当为民除害,可我看那人单纯得很,即使现在立场不同,也没必要见到一个大夏的人就杀。”

  无为摇头,心道谢恒看着强硬,但心肠却很是柔软。

  没人干扰,谢恒顺利进入玉室,瞧见了地上的法阵和四角压阵的符篆。

  几张符篆就只是放在地上,也没有固定,一拿就拿走了。

  谢恒发现每拿走一张符篆,那法阵的光芒就黯淡一分,到四张符篆全部取走时,整个法阵彻底黯淡无光。

  瞧着榻上的武德帝微微蹙眉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趋势,谢恒赶紧跑了出去。

  “你可得掩护我出去!武德帝应该快醒了!”

  “放心,跟我走!”

  无为在前面带路,谢恒就在后头跟着。

  谢恒发现无为对迷宫的道路相当熟悉,在任何一个岔路口或者多个转口的地方都没有半点犹豫,也不知道是真对迷宫熟悉还是运用了某种法术之类的。

  在经历过之前那些摇摇晃晃的白色鬼影之后,谢恒对法术之说也能接受良好了。

  然而走了好一会还没出去,谢恒便觉得不太对劲了。

  “等等,”谢恒拉住还使劲往前冲的无为,“你到底知不知道正确路线?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去?”

  他进来都没用这么长时间。

  无为一脸镇定:“不知道。”

  “不……”谢恒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为:“我虽然不知道,但我们自己都跑得毫无章法,想来就算被发现,那些巡逻护卫队也找不到我们。”

  谢恒满脸黑线:“这哪写着呢?说不准下个转角大家就能面对面打个招呼呢!我们跑得没有章法,人家可能就对迷宫地形很是熟悉,你觉得在这种信息不对等的前提下,我们被抓住的可能性有多大?”

  无为竖起手指:“纠正一下,是你被抓住的可能性,不是我。”

  谢恒端着手臂静静看着无为。

  对峙片刻,无为败下阵来。他都不明白自己一个修道大成者如何会在气势上被谢恒一个普通人给压制得死死的。

  “好吧好吧,等着!”

  无为一手探进腰间挂着的灰扑扑的布袋里,在里头摸索了一阵,拿出来一个看起来像是八卦盘的东西,银白色的外壳,也就手掌大小。盘的中心有一枚亮黑色的指针,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到两人再度来到一个岔路口,那枚指针竟然动了,方向正指着其中一个路口。

  “走!”

  无为率先朝着黑针指着的方向迈步过去。

  谢恒赶紧跟上。

  后面每到需要选择的路口或者转角时,那黑针都会指向一个方向。

  两人很快就来到出口,并且一路上都没有碰上巡逻队。

  谢恒目光闪闪地看着无为手中的银盘,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幅面孔

  无为一看谢恒那眼神就赶紧将银盘收进口袋中,“这是我的宝贝,你想也别想。”

  谢恒撇撇嘴:“尊者那么厉害,手上的法宝肯定不少,送我一件又如何?”

  无为咬牙:“有用叫尊者,没用就叫臭道士,你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

  谢恒伸手:“把宝贝送我,让我叫你神仙都成。”

  “别想!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出去吧!别以为到了出口就万事大吉了,还有两个护卫在那把守着呢!”

  说完无为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门口的两个护卫看不见无为,自然不会阻拦。

  谢恒咬牙,这货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给丢在这了!臭道士!

  就在谢恒想着要怎么出去时,外头两个护卫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便一起朝着有动静的方向过去,谢恒就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跑出来。

  疾步走在山路上,忽然听到后面有声音。

  谢恒立即躲到路边的草丛中,直到看到来人后才又站出来。

  “宁六?你怎么在这?”

  宁六上前,“公子从行宫出来我就一路跟着,保护公子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谢恒明白了:“我进去之前也是你引开的护卫吧?”

  宁六点头。

  谢恒心道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不过是“人为”罢了,也是他托大,以后这种事还是该叫上宁六。

  “走吧,赶紧回去。”

  估么着武德帝这会也该醒过来了,发现阵法被破坏定然龙颜大怒。

  果然,谢恒和宁六前脚回到行宫,武德帝随后也到了,并且直接命所有护卫包围了行宫。

  这会还是后半夜,天都没亮,所有人都在这动静中醒过来。

  不醒过来也不行,武德帝几乎是让护卫一间房一间房地去敲门,把所有人都给喊起来,命众人到龙吟殿去集合。

  谢恒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来到龙吟殿,问边上同样还有点睁不开眼的荣启:“发生何事了?”

  荣启的头发都是随便束的,还有些许发誓散乱在外,皱着眉说:“不知,看样子好像很严重。”

  片刻后,所有前来祭天的皇亲重臣都到齐了,众人的睡意也因为武德帝那无比严肃的表情彻底淡去。

  从武德帝称帝至今,朝廷里大事小情也不少,但所有人都不曾见过武德帝如此慎重严厉的表情。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陛下有如此脸色。

  不一会,禁军首领进来,向武德帝禀告:“启禀陛下,上下山路已经封锁,初步搜查已经结束,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武德帝:“那就说明盗贼还没有离开,极有可能就在这行宫之中。”

  盗贼?什么盗贼?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闹贼了?是祭坛还是行宫?不是,什么贼能这么大胆偷到这里来?这是真的要钱不要命啊,这贼的九族知道吗?

  而且陛下不是要在祭坛过夜吗?怎么会下来行宫?难道那小偷是真偷到祭坛去了?所以惊动了陛下?这贼若是有一百二十斤重大概得有一百一十九斤的胆子。

  不过祭天如此重大之事,即便真有不长眼的小贼,那陛下让禁军护卫去捉拿就是了,没有必要直接停止祭天跑出来亲自抓贼吧?

  再说祭坛上也没什么贵重物品,那小贼有胆子来这里偷盗那怎么也得做笔大买卖,那么点瓜果酒水总不能就满足了。

  荣启看向谢恒。

  谢恒瞬间有种小时候上课老师问这道题谁会回答而同桌却把自己的手给举起来的感觉。

  “你看我干什么?”

  瞧着谢恒满脸的疑惑,荣启收回目光,“不好意思,习惯了,稍微有点异常动静我就觉得可能跟你有关。”

  谢恒:……

  武德帝阴沉沉的目光扫向所有人。

  “朕怀疑偷窃之人就在行宫之中,现在若是主动站出来,朕会考虑从轻处罚,可若是让朕查出来……”

  真正可怕的威胁就是这种语意未尽,就算武德帝没有把话说全,众人就从武德帝那明显动了大怒的表情中也能猜出九族是跑不脱了。

  宣震上前询问:“父皇,到底丢失何物?”

  本来宣震还在禁足期间,只是因为祭天这等大事才能暂时出府。

  宣震一直想着在祭天过程中好好表现,说不定能让父皇收回对他的禁足以及禁止他参政。眼下就是个绝佳的机会,要是能帮着父皇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凭着父皇这般重视,自己也有望解禁。

  武德帝:“在祭坛中心的玉室内有一个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的阵法,丢失的就是保证阵法能顺利运转的黄金符篆。”

  谢恒忍笑,武德帝还真会编,这种谎话也能张口就来。

  众人一听,表情顿时都十分精彩。

  黄金符篆,这纯金打造的东西的确值钱,要是放在别处也确实有被偷的可能。但这可是大瑾圣地日月坛,谁会为了四张金箔擅闯日月坛啊?真要是有那能闯入日月坛的本事,又怎么会看得上区区四张金箔?这么大的本事要弄到金银珠宝还能是难事吗?在外头打劫都比这来的又快又安全。

  宣旭心下疑惑,且不说窃贼胆大包天擅长日月坛仅仅是为了四张金箔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合理,就看父皇的反应也很奇怪。四张金箔而已,哪里就值得这样大动干戈?若说是为了皇族颜面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小贼都已经偷到皇家头上来了,但宣旭就是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宣震不似宣旭那么多心思,听武德帝说了丢失之物后便主动请缨:“父皇,让儿臣带人搜索行宫各处,一定将黄金符篆找出来,揪出那贼人!”

  武德帝眯眼:“好,这事便由你负责,你尽管带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一听这话,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在场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朝廷重臣,平日里就是武德帝也要拿捏好相处之下的分寸,即便身为皇帝,也不能动辄为难这些宗室权贵。

  但现在,为了四张金箔,武德帝居然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一时间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事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不然武德帝绝对不可能下达这种命令。

  只是众人还是难免好奇,那四张金箔怎会有这样的分量?

  关于祭天之事,众人虽然重视,但也没真想着能有多么显著的效果,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晓祭天仪式中有多少作用是心理成分,有多少作用是为了巩固皇权。

  如果仅仅是这样,当不会引起陛下这般重视才对,还是在那四张金箔的背后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宣震没想那么多,听到武德帝的话内心狂喜!

  他也认为那偷盗的贼人应该就在行宫内,而且有胆子这么做的估计不会是一般的小兵小卒。虽然不明白为何会有此作为,但只要是在行宫内,他一间一间去搜查总能找到。

  除了搜房间之外,还要进行搜身,毕竟说不定贼人为了保险就将东西藏在自己身上。

  宣震觉得这件差事自己一定能办好,就是要多花点时间罢了。只要办好了差事,找到了东西和贼人,父皇一高兴就极有可能免了他的禁闭。

  还好自己机灵,抢先一步将差事揽到自己身上,不然被别人抢了先他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宣震将武德帝拨给他搜查的禁军分为两队,人少的一队负责搜身,人多的一队再分成几个小队去搜房间。

  这一回宣震办事还算有效率,这样安排人手的确能缩短耗时。

  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搜查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宣震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后面越来越心慌没底,手心都出满了汗水。

  从后半夜一直耗到傍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搜到。

  宣震满头大汗地跪在武德帝面前请罪,想哭的心都有。

  本以为是个翻身的机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实在想不透为何会这样,明明搜查得很仔细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怎么就一点影子都没有?

  武德帝也了解搜查的进展,最终不得不相信偷了四张纯金符篆的贼人应该已经下山了。若还留在行宫,就冲着宣震已经几乎将整个行宫翻个底儿朝天,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他一开始就意识到那四张纯金符篆有可能会成为他“犯案”的证据,所以回来之后就立即让宁六处理掉。

  也不知道宁六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武德帝到来之前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四张符篆融成了一颗金珠子。谢恒将金珠子带在身上,就算被搜到了也没人会想到这颗装饰样的金珠子就是那四张黄金符篆。

  祭天还没完成就被打断,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那四张符篆阵法就无法像记载中的那样发挥作用,武德帝心情十分糟糕。

  没错,武德帝对于这以吸收龙气之法来延长称帝时间的阵法颇为信任。前面的几位皇帝不都是最好的例子?除了他们大瑾国,大夏和蛮国的君主在位时间可都短的很,甚至常常只是大瑾国这边的三分之一或者一半。

  但现在,祭天未成,武德帝心中便觉得十分晦气,加之不能补救,这会的武德帝已经在暴怒边缘。

  第三百二十九章 集体受罚

  “既然一直抓不到贼人,又没有人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就干脆所有人都一起受罚。凡是来参加祭天的,不论皇亲还是官员,全部罚俸三个月!”

  众人全部噤声,都没想到武德帝会动这么大的怒。

  罚俸虽然不是多严重的惩罚,但问题就在于所有人都没能幸免。

  常言道法不责众,而这一次明明贼人只有两个,陛下却直接下旨责罚了所有人,足见陛下的盛怒。

  面对着怒火正盛的武德帝,没有人敢说出反驳的话。

  谢恒那叫一个心疼,三个月的工资啊!说没就没了!

  虽然他不指望工资过活,但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就这样没了,别说三个月的俸禄,就是半个月的俸禄他都肉疼!那是他勤勤恳恳做事换来的报酬,可武德帝一句话就让他白打三个月的工!

  谢恒心中不痛快,但转而想到那颗不小的金珠,勉强算是稍微补偿了一点吧。

  罚完了众人,武德帝却还是不甘心,又叫谢恒上前。

  “谢爱卿,朕希望你能接手调查此事。”

  谢恒心中苦笑,他这算不算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武德帝让他调查,他总不能把自己给交出去吧?也不能为了交差随便冤枉别人。

  “是,臣领旨。”再不甘愿也得接旨,武德帝说是“希望”,可也没给他留商量的余地。

  “微臣还不了解情况,不知陛下对那两名贼人了解多少。”

  虽然谢恒不会抓自己,而且也基本肯定以无为和那个中二青年的身手一定早就逃出去了,不过该问还是要问一下,以显示自己是有准备认真调查。

  武德帝回忆,“朕并未见到他们,巡夜的护卫倒是见着了,只是两人都蒙着面,看不到长相,不过可以肯定他们是一伙的。”

  谢恒嘴角直抽:“那是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武德帝的语气十分肯定,“他们击掌了,这肯定是某种传递消息的信号。”

  谢恒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现在回想自己居然会跟对方击掌都觉得傻透了。

  只是没想到武德帝会因此断定他跟那个中二青年是一伙的。

  “敢问陛下可还丢了其他贵重物品?”

  武德帝摇头:“并无。”

  谢恒思索片刻说道:“两个贼人能闯入祭坛盗窃,如今还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这本事绝非常人,只是四张纯金的符篆想来不值得他们如此。当然,这四张符篆最名贵之处不是它们的材质,而是符篆本身的作用。能用作祭坛阵法的符篆,按照玄门道家所言,该是蕴含着极大的力量,所以微臣斗胆猜测,偷取符篆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懂得这些奇门遁甲之术的道士?”

  武德帝恍然大悟!

  “谢卿所言极是!”

  之前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都没有来得及思索,怎么那贼人有这般本事却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偷取四张金箔,现在看来正是如谢恒所言,偷盗之人极有可能是术士。即使不是,也一定与之有所关联。

  谢恒目光转向宣旭,诡异一笑。

  宣旭心中顿时竖起十二分的防备,直觉告诉他谢恒看他这一眼一定没好事。

  “微臣记得,从前先帝时期,前三皇子宣阳身边就有一个道士,那道士还曾指责微臣是灾星来着。”

  宣旭咬牙,什么指责谢恒是灾星?一开始他们针对的分明是宣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这灾星之名竟然落到了谢恒头上。

  而当时宣景回来之后直接就在城门口当着前三皇子宣阳的面让那道士身首异处!

  宣旭还记得自己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宣景一脚踢在腹部伤势严重,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才能下来。这事他的记忆十分深刻。

  武德帝回忆了一番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谢恒:“微臣还听说,这个道士其实就是二殿下为前三皇子寻来的,所以可不可以理解为二殿下有这方面的路子?要是这样,那说不定二殿下能帮着找到贼人呢!”

  话音落下,武德帝的目光骤然转向宣旭,那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威胁和试探。

  是,他怎么忘了,老二平时最是爱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了不少,其中玄门道士的确有许多。有没有可能是老二知道了阵法之事,手上有道士为其谋事,便起了偷走符篆为自己所用的心思?虽说龙脉就在这里,但一来他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只有这一条龙脉,二来他也不知道那四张符篆除了帮助吸收龙气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作用。倘若真有别的作用,那老二就有了动机。

  宣旭心中叫苦不迭,他就知道被谢恒盯上准没好事!却也没想到对方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套!自己的父皇他还有几分了解,当然看出父皇俨然已经在怀疑他了!这事可真是无妄之灾!

  “父皇明鉴,儿臣虽然认识一些道士,但这些人绝对不敢做出藐视皇威之事。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偷走符篆。谢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谢恒微笑,十分和善地说:“二殿下这是什么话?我又没说贼人是你的人,只是说二殿下可能有这方面的门路罢了。说不定可以帮着打听打听,二殿下怎么就认为我是觉得偷盗贼人与你有关?这可真是误会我了!”

  宣旭被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好半天才说道:“谢大人的话意有所指,无怪本殿这样想。”

  谢恒摇头,看似无奈地说道:“所谓心中有花满目皆花,既是二殿下误会了,那就当是我措辞不当吧!”

  武德帝不满地看着宣旭:“谢卿说得没错,你想那么多到底是怕被误会还是心虚,你自己心里清楚!”

  宣旭被武德帝教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心中十分涩然。他知道,父皇这是已经怀疑他了,若是没有别的嫌疑人出来,那这事十有八九是要记在他身上。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父皇自然不会对他如何,但光是失去圣心这点便是极大的损失。

  从当初差点娶了谢元馨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让父亲失望,每次好不容易重新积累了一些好感,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其他原因被败掉,总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这样下去,用不了宣震和宣景做什么,他便会被父皇排除在皇位继承人之外!

  武德帝让众人散去,自己一个呆在寝殿里,估计是心气儿不顺谁都不想见。

  众人相继离开。

  荣启追着谢恒来到后者房间,开门见山:“那四张符篆是你偷的吧?另外一个人是不是宁六?”

  谢恒挑眉:“没凭没据的别乱讲啊!告你诽谤啊!”

  荣启嘿嘿一笑:“你要是没那么急着往宣旭身上泼脏水我还真不敢肯定,这一招不就是祸水东引吗?不过你要那符篆做什么?你又不是道士,而且那点金子也不至于被你放在眼中吧!”

  话说到这谢恒要是再隐瞒就没意思了。

  “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是我,不过另外一个不是宁六。”

  荣启:“那是谁?你还带了别的帮手?”

  谢恒摇头,将那神秘中二男子的事告诉荣启。

  荣启震惊,难以想象昨晚竟然有一名刺客闯进祭坛,如果不是谢恒也在,那刺客可能就得手了!一想到如果陛下真被刺杀,那导致的后果可会相当严重!

  虽然现在侯爷的实力已经相当雄厚,在朝堂之上也不再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可如果宣旭拼尽全力相争,侯爷要想名正言顺继承皇位也不会那么容易。

  即便最终能继承皇位,也会有所消耗。

  “幸好幸好!你这可算是救驾有功啊!就是可惜不能公开。”

  谢恒没应下这份夸赞,历史上的武德帝并不是死于祭天过程中,所以谢恒相信今天就算没有自己在场,那个中二青年应该也不能得手,总会有别的变故发生。

  谢恒:“对方既然走了应该就不会再来,而且现在陛下在行宫,又不是在祭坛,来了也不好动手。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大夏的二皇子是不是已经在大瑾,他来这里究竟目的为何。”

  荣启正色起来:“大夏狼子野心,不管他们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要侵略我大瑾国土,不管他们有何手段,都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谢恒:“自然!”

  天一亮,大队人马便启程回京。

  一到京城,武德帝便让所有随行宗室和官员各回各家,明日休息一天,以缓解舟车劳顿,后日再开始上朝。

  谢恒直接去信息交有所找洛非白,让洛非白去想办法打探到有关大夏二皇子的所有消息。

  洛非白笑起来,“老板真是越来越看重我了,之前打探消息最远也就只是到绛藤族,现在直接扩展到另外一个国度了。”

  谢恒战术性咳嗽两声,他也知道这事对于洛非白来说是有些为难了。

  洛非白又不像自己一样能跟动物交流,在有限的势力范围内却要打听超过这个范围的事,的确非一般人能做到。

  自然谢恒也会安排一些雀鸟过去,但一来他如今能调动的雀鸟范围也有限,去到不熟悉的地方他也担心这些雀鸟会迷失方向,又或者因为灵智有限探听不到重点消息,大夏如此之远,即便能飞,这往返来回要花费的时间也不少。

  第三百三十章 做点文章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就算此事是有些困难,你也不是办不到。而且事情虽难,但也是个拓展业务范围提升我们交易所实力的机会。”谢恒严肃地看着自己这位得力干将,“非白,我希望你能明白,未来交易所的业务范围不会限制于眼下的大瑾,我开交易所的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唯有掌握更加广大的消息领域才能最终助我成就大事。先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已经让我感受到消息领域狭窄的弊端。我自然知道要提升并非易事,我可以给你时间,你也别让我失望。”

  洛非白苦笑,从前他确实以为谢恒开设交易所就是为了赚钱,但在了解到谢恒在朝堂上的一些表现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位老板的真正野心绝对不只是赚钱揽权那般。

  不过洛非白倒是没被吓到,甚至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倘若一心只有黄白之物,便不具备值得自己跟随的格局和魄力。

  “老板说的是!请老板放心,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查到老板想要的信息!”

  谢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看重的人!

  “对了,再查查大夏二皇子身边是不是有个用剑高手,能查到的话也了解清楚他的情况。”

  “是!”

  离开交易所,谢恒就立即去了将军府。

  之前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一直以为是在祭天当日出现的“天狗食日”,然而在祭坛的祭天过程横跨两天,到结束那日还没出现,谢恒还恍惚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想起来“天狗食日”是在归京之后。

  今日归京正好就是朔日,也就是会发生日食的日子。

  归京当日便是祭天的最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不用皇亲国戚和朝臣们参与,只是武德帝到太庙敬告先祖祭天完成。

  太庙就是皇室宗庙,供奉皇室先祖。

  历史上大瑾国的太庙规格最严,其他朝代的太庙还对皇后以及重功之臣开放,唯有大瑾国,太庙只供奉皇帝先祖派位。

  敬告先祖的时辰便是晌午,也正是在这时候发生的“天狗食日”。

  敬告先祖是祭天的最后一个环节,这时候发生这种不吉利的事也同样等于祭天失败!

  来到将军府,荣启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瞧见谢恒过来后赶紧上前问道:“不是说今天就有天狗食日?你看看现在天朗气清的,真会出现?”

  谢恒笑起来:“那你觉得天狗食日之前应该是何天象?乌云密布、天雷滚滚?那不是天狗食日,那还是神仙渡劫!”

  一旁的宣景被谢恒逗笑,神态之轻松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今天不会有天狗食日。

  荣启无奈一笑:“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谢恒:“那是将军信任我!你个单身狗不懂的!”

  虽然不知道何为“单身狗”,但结合语境和谢恒的表情,荣启也能判断出来不是好话,骂人嫌疑很重。

  三人聊了一会,终于到了晌午。

  本来天光大亮,突然之间天色黯淡下来,好像即将进入夜幕。

  天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黯。

  此刻所有人,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凡是发现天色变化不对的人都去看向天空,便有人发现那耀眼日头的一侧似乎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边,正是因为“黑边”才导致白昼黯淡。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惊慌和恐惧如同最强的瘟疫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很快热闹的京城街道都空无一人!

  荣启终于松口气,日食终于开始了,不然他们可就白白把陪同祭天的机会让给宣旭了。

  “这日食会持续多久?”

  谢恒:“急什么?现在还只是初亏而已,日食的过程大概分为五步,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从最开始到完全结束可能要一两个时辰,不过太阳完全黑下来的时间很短,大概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荣启点头,“原来如此。”

  谢恒邪气一笑,“你不觉得咱们可以利用这点做些文章吗?”

  宣景:“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荣启震惊地看好友,老宣在谢恒面前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随便一句话都透着语言艺术!

  谢恒:“日食已经开始,宫中陛下定然十分惊愕,正是茫然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将军进宫先稳住陛下,我另外会安排两个御史在日头全部变黑之际进宫,再向陛下进言,说出现此种天象可能是祭天出了岔子,该是参与祭天的重要人士不合身份,或者不被上天庇佑,才会出现”天狗食日”的征兆。陛下自然会往宣旭身上想去。”

  虽然这次祭天武德帝将宣震也带上了,但宣震并没有到祭坛去,一直都留在行宫。只有宣旭伴驾一直跟到了祭坛。当初武德帝想要宣景跟自己一起,也就是让宣景陪同到祭坛之外而已。

  走帝王入口到祭天中心的就只有武德帝自己,他当然不会认为也绝不会认下所谓引得“天狗食日”的不祥之人会是自己。那自然只有宣旭。

  荣启:“那之后呢?”

  宣景:“这种关键时刻父皇一定会当机立断下旨惩罚宣旭。全食既然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待圣旨下去之后,日全食也即将结束,便是到生光阶段。届时父皇就会以为是惩罚宣旭的举动起到了作用。”

  谢恒一把搂住宣景的腰,笑眯眯的眼中全是宣景的身影:“将军真是厉害,我只说了一遍将军就记住了,还能以此推断出我的用意,咱们果然心有灵犀!”

  被迫喂了一把口粮的荣启也顾不得那快要噎着的感觉了,兴奋地说道:“好你个谢四,这计谋可真是一环扣一环!时间差利用得很溜啊!这么一来哪怕陛下没有因此真铁定认为宣旭便是导致”天狗食日”的灾星,可消息一旦传出去,天下百姓却都会这么认为!这种大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到时候被天下百姓所抵制,宣旭还能安生地留在京城都不容易,更别说有机会竞争皇位!你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宣旭所有退路,让他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恒对着宣景露出小得意的表情,满脸写着“求夸奖”。

  宣景捏了捏谢恒的耳垂,温柔又宠溺地说:“你最厉害。”说完又轻轻吻了下谢恒的鼻尖。

  谢恒满意了,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得舒坦。

  狗粮吃得多了,荣启竟然也觉得习惯了,面对次场景也没有被闪瞎狗眼的感觉,还激动地说:“话说你去偷黄金符篆不会就是为了给宣旭下套吧?陛下已经怀疑符篆的丢失跟宣旭有关,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宣旭是彻底与帝位无缘了,比宣震还彻底。”

  听到荣启提起符篆之事,谢恒心道不好,转头去看宣景,果然看后者短暂地皱了下眉,问:“符篆是你偷走的?”

  在祭天队伍还未归京时宣景就已经知道在金光岭发生的事。

  祭天没有完成,祭坛中心阵法的四张黄金符篆还被盗走,到现在还没有找回来。

  宣景还知道武德帝将调查的事情交给了谢恒,原还想着回头他会帮谢恒一起调查,却没想到偷走符篆的人就是谢恒。

  “到底怎么回事?”

  谢恒瞪了一眼荣启:“可显摆你长了张嘴。”

  这事他还没来得及跟宣景说,却被荣启抢了先,好像是他要故意隐瞒似的。

  荣启摸摸鼻子,“一时嘴快。”

  谢恒只跟他说了那个大夏国的黑衣人的事,又没说为何要偷取符篆,他便一直想着,结果刚刚有了怀疑就迫不及待开口求证了,没想到谢四还没来得及告诉老宣,弄的他像打小报告的。

  谢恒哼了一声,也没避讳着荣启,就把无为跟他讲的有关窃取龙气的事讲了出来。

  但谢恒也知道,这等怪力乱神的说法,常人难以接受。

  与他已经经历过穿越这等奇遇不同,荣启和将军还没遇到过什么正经的超自然现象的事儿,所以让他们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多少有些困难。

  荣启震惊到只张嘴却说不出话,老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道:“这是真的?”

  谢恒无所谓地说:“反正是我亲眼所见,信不信就是你的事儿了。”

  荣启咽了下口水,如果不是谢恒提前准确说出了“天狗食日”的事,现在这些话他肯定一个字也不信,更宁愿相信谢恒是在戏耍他。

  宣景剑眉微蹙,一向镇定沉稳的眼眸此刻却有些紧张地看着谢恒:“可有受伤?”

  谢恒心头一暖,随即扑在宣景怀里:“受伤了!手臂被那些鬼东西划了一刀,可疼可疼了!”

  刚刚还处在震惊中的荣启嘴角直抽,难以想象就这么一个得着机会就跟老宣撒娇的货竟然真的亲手斩杀了数只鬼……鬼祟!他连见都没见过!

  宣景眼中蒙上一层阴翳之色,“叫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谢恒赶紧从宣景怀中出来,“我都好了!”

  作者闲话:  【多谢kissmeimei送礼物~】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凶之兆

  宣景眉心依旧皱着,“让我看看。”

  谢恒伸出手臂,让之前受伤的地方展现给宣景看。

  伤他的鬼祟不是凡物,这伤势自然也就与寻常情况不同。

  被鬼祟所伤的伤口呈青黑色,看起来既好像中毒了似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团黑气缠绕在上。

  不过这都是刚受伤时的情况。无为帮谢恒处理了伤口,如今看起来就只是一道浅浅的伤痕,像是小刀划过的一样。要还是之前那样可怕的伤口谢恒也不敢给将军看。

  荣启看到这伤痕撇了撇嘴,“你这真是被那什么鬼祟用刀砍的?修脚刀吗?”

  谢恒:“你可闭嘴吧!”

  宣景:“若有机会见到那道士,当表感谢。”

  就听谢恒的描述,宣景便知道如果不是那道士及时出现,谢恒就危险了。凡人之躯如何能与鬼神相抗?

  想到谢恒险些命丧鬼祟刀下,宣景心中就满是后怕。倘若谢恒真在祭坛出了事,他大概会直接掀了祭坛。

  谢恒:“是得感谢,不过他神出鬼没的,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还是等下次见到再说。”

  虽然谢恒帮了无为的忙破坏了法阵,但就算无为没让他出手,如果他得知那祭坛玉室中的阵法是在窃取龙脉龙气,并最终有可能导致一方百姓天灾人祸不断,他也一定会出手,所以倒是不能以此当做还无为的人情。谢恒可不是那什么便宜都占的人,该讲理还是要讲理。

  宣景再三确定谢恒的伤口没有问题之后才进宫去。

  他一走,谢恒便回去谢家,让谢斌找来两个信得过的御史,告知他们什么时候进宫,进宫后大概要对武德帝说什么。

  如今在御史台,谢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也确实结交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僚,关系十分亲厚。

  谢斌一听谢恒的话,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但还是先去找了人,等安排好之后才回来问谢恒到底是何打算。

  谢恒轻笑:“兄长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便顺着我的话去安排,也不担心被我坑?”

  谢斌:“谁让你是我弟呢?真要是被你坑了那我也认了。”

  谢恒微微动容,谢斌还真是越来越惯着他了。

  “这一次,我要彻底扳倒二皇子。”

  谢斌沉默片刻,点点头。既然阿恒是要支持冠军侯的,那对上二皇子也很正常。

  其实从谢恒交代的内容,谢斌也大概能推断出来谢恒是要对付宣旭,只是他还是感觉此举太冒险了些。

  “这可是”天狗食日”,你真有把握?”谢斌这么问倒不是担心别的,谢恒让那几个与他交好的御史到陛下面前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逆之言,而且就算谢恒没提起,他们心中也隐隐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谢恒坚定了他们的决心而已,

  谢斌真正担心的是谢恒的谋划不能成真。毕竟凡人如何能断天上事?这“天狗食日”几百年未必能见到一回,又是大凶之兆,谢恒如何能精准判断什么阶段会持续多长时间?

  谢恒拍拍谢斌的肩膀:“兄长不必担心,这所谓的”天狗食日”也只是一种自然天象罢了,可没有什么征兆不征兆的,只不过是因为天现异样,就让人觉得心里没底,再加上是照亮天地的太阳变成这样,才会被赋予凶兆的色彩。也是咱们的钦天监本事还不到家,不然这”天狗食日”绝对能被提前预测出来。”

  闻言谢斌终于放心了不少,揶揄道:“这么说来阿恒观测天象的本事是比钦天监还厉害了?”

  谢恒咳了两声:“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就是对这种异象有所了解,可不表示能提前看出来。”

  谢斌哈哈大笑,又开始打趣谢恒。

  另一边,宫中。

  武德帝的脸色简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边上高满心中也很是无奈,他在陛下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了,一晃几十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震怒的模样。

  日前祭天中黄金符篆被盗,高满以为那就是他见到的陛下最震怒的一面了,结果今日又在进入太庙敬告先祖之时发生了“天狗食日”这等大凶之兆,直接让陛下的怒火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符篆被盗还能说是人为,可“天狗食日”却是天意。

  在祭天的最后一环发生这种事,这是老天不佑陛下,不佑大瑾国啊!

  称帝以来,武德帝一直营造自己才是被上天选中的真命天子的形象,取代惠承帝的皇子们成为新帝那是上天的意思,且一直以来形象营造得很成功,大瑾国百姓们对他们这位得上天选中庇佑的新君十分信服。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如此大凶之兆,大瑾国的百姓们便会对武德帝是否为上天选中的真命天子而生疑,情况糟糕的话甚至有可能被质疑他是否有这个资格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天子天子,真正的天子又怎么会让上天降下这等大凶之兆?

  啪嗒!

  这是武德帝从太庙回来之后摔坏的第五支毛笔。

  高满叫人将毛笔收拾起来,把地上的墨迹擦干净,他上前倾身道:“陛下息怒。”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感情不是你拜祖宗的时候出现这等大凶天象!”

  被迁怒的高满只得苦笑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这时候开口肯定是要触霉头的,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一直不开口的结果只会更糟。

  这时外头宫人来报,说冠军侯在外请见。

  武德帝气儿不顺,正想找个撒气的,便让宣景进来。

  高满暗自摇头,这冠军侯来的可忒不是时候了。

  “儿臣参见父皇。”

  武德帝:“这时候进宫所为何事?”

  宣景一怔,似乎是有些犹疑。

  这反应让武德帝更是生气,感觉宣景可能就是没事找事来的,当下语气更重:“到底什么事?”

  宣景一拱手,“父皇恕罪,儿臣见天狗食日此等大凶天象,又算着时辰想着这时候父皇该正在太庙祭祖,担心这异象会冲撞父皇,便急急忙忙进宫了。现在见父皇无事儿臣也就放心了,并无他事。”

  武德帝心中动容。

  他知道自己所有孩子中数老三宣景最不善言辞,也最不善于表达。其他皇子,如宣震和宣旭,随时随地都能说出不少表孝心的话,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

  但是老三却很少主动表达对他的濡沐敬仰。

  他从前一度以为是因为这孩子被他自小丢在边境而心中有怨,后来才慢慢了解是性格使然。

  再看今日宣景的表现,武德帝突然觉得或许所有孩子中最不善于表达的老三才是最惦记他这个父亲的。

  心中因为“天狗食日”而充斥的愤懑也因为宣景的这番真情实意关怀而淡了些许。

  武德帝连连点头,“好孩子,有心了!”

  边上高满微微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宣景,又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去。

  宣景:“父皇不必太过忧心,如今虽出现这等不祥天象,但父皇的皇位名正言顺,且即位以来功绩不断,定是得上天庇佑的真命天子,这”天狗食日”即便是大凶之兆,也不会是冲着父皇。”

  这一番话确实稍微宽慰了武德帝,但也没能让武德帝完全从这种忧心中解脱出来。

  “不管是冲着谁,大凶之兆就是大凶之兆!”

  “天定之事我们无力改变,只能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做到最好。父皇为大瑾国殚精竭虑,已是绝对的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如此若是再有天灾降临,那就是老天不开眼了。”

  “胡闹!这等话怎能乱说!”武德帝虽对宣景出言责备,但那眼中的怒火和戾气确实又消散了些。

  宣景:“是儿臣失言,但父皇知道儿臣也是心直口快。”

  “罢了,朕没怪你。”武德帝长叹,“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只要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他就只能看老天如何了。”

  虽然武德帝还是忧心忡忡的,但比起日食刚开始时的状态却是好了许多。

  宣景:“若父皇不嫌弃,儿臣想跟父皇对弈两盘。”

  武德帝心中更为感动,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儿子对于下棋之类的文雅之事并不喜欢,现在却主动提出来,不过是不想自己再胡思乱想罢了。

  本来武德帝是真没心情下棋,但看儿子这般为自己考虑,便应了对弈。

  两人下了半局,外面就来人禀告。

  “陛下,御史台郭文、应锥求见。”

  武德帝皱眉:“他们这时候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是。”

  宣景放下棋子:“看来要停一停了。”

  武德帝无奈地哼了一声,“郭文和应锥的脾气你多少应该也了解点,都是属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还都是火急火燎的性子,有点什么事都按捺不住,让他们等是不可能的,看他们有什么事儿,等他们走了咱们父子俩再继续。”

  宣景点头。

  郭文和应锥进来,对武德帝和谢恒行礼。

  郭文先道:“陛下,您可看见外头天狗食日了?”

  武德帝硬哼一声:“朕又不瞎!”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还不知道你么

  郭文神色尴尬,边上应锥赶紧接话道:“天狗食日可是大凶之兆!今日又是祭天的最后一环——敬告太庙先祖,在这时候出现”天狗食日”可着实不是好兆头。”

  武德帝脸色更加难看:“朕也不傻,你们俩要是就过来给朕添堵的就赶紧滚蛋!”

  平日武德帝对朝臣们不说和颜悦色,可也算得上中规中矩,这还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连“滚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现在怒火多盛。

  郭文脸色发白,但还是硬撑着说道:“微臣们知道陛下心烦,心下也十分担忧,但微臣觉得,我们更该好好想想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大凶天象。”

  “哪个节骨眼?”武德帝眯眼,“敬告太庙?那你们的意思是朕的不是?敬告太庙之时发生天狗食日,你们是不是想说这是上天对朕在表达不满?还是觉得朕不配坐这把龙椅?”

  两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郭文:“陛下息怒,微臣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应锥:“微臣们只是觉得这天狗食日的天象可能与祭天有关,但从未质疑过陛下,还请陛下明鉴。”

  武德帝目光沉冷:“你们既然说这天狗食日是与祭天有关,又未质疑朕,那你们是在质疑谁?”

  郭文:“陛下称帝乃是顺应天命,而且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廷上下气象一新,且我们都是在陛下登基之后才被提拔上来,若是没有陛下也就没有今日的我们。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加希望陛下一切安好,希望朝廷安好,大瑾国安好!”

  这一番话总算然让武德帝的脾气顺了些。

  应锥看武德帝的怒火稍稍平复,心中尝尝出了口气,这才接着郭文的话头继续说:“陛下是天命所归,朝臣们也没有问题,今次今天的情形与往次没什么分别,一应流程步骤也都没有出错,唯一的问题就是陛下带二殿下前去天坛!”

  武德帝眼神一变:“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天狗食日是跟宣旭有关?”

  郭文头垂得更低,让武德帝机会看不到他的表情:“这、这只是微臣的猜测。在祭天之际发生这等天象,毫无疑问必然是凶兆之中的凶兆,而陛下是真命天子,这等凶兆自然不可能找上陛下,那唯一有那个身份能引得上天不满到降下凶兆地步的也及只有皇子。身为天子之子,自然也会被上天重视,倘若再为不祥之人,上天会有所警示也就正常了。”

  应锥:“此次跟随陛下前往祭天的只有大殿下和二殿下,但是大殿下只到行宫便止步,而二殿下却跟陛下到了日月坛,所有微臣斗胆猜测,真正导致天狗食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二殿下!”

  有些话这两人却没说,如果冠军侯也有跟着去祭天,那么就凭借从前冠军侯被批克亲的命格,那这招来“天狗食日”的不祥之人的名头就该落到他身上了。偏生他运气好,没给人诬赖的机会。只是如此一来,宣旭便是要倒霉了。

  细想想,宣旭此人的运气的确算不得好。

  之前跟随前三皇子宣阳,宣阳倒了,娶了个媳妇,尚未过门人就没了。这样的坏运气也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碰上。

  被应锥这么一分析,武德帝还真觉得似乎很有这个可能。

  至少比起灾星是自己,武德帝更能接受是自己的儿子。

  本来他还在想要如何跟天下人交代才能不影响自己的帝王威望,现在这两人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两位爱卿考虑得极是。”武德帝的声音陡然平和起来,跟刚刚暴怒的状态判若两人,“天狗食日这等大凶之兆定然不会随意出现,一点点小问题也引不起这样的天象,自然还是跟祭天有关。而祭天之中唯一能引起凶兆的环节的确就是朕带着宣旭到祭坛去。本来带上一位皇子到日月坛,只是想表达朕对祭天的看重,却没想到会适得其反。”

  话说到这,就表示武德帝已经接受并认可两人的说辞,这“天狗食日”的锅就彻底扣在宣旭身上了。

  应锥赶忙道:“陛下切莫自责。今次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祭天,自然格外重视,带着皇子前往也是应该的,而且陛下也不会想到二殿下竟然会不祥到惹来天狗食日的地步。”

  郭文:“说起来这事二殿下也是无辜,没有谁愿意自己是不祥之人,但天生如此,也没有办法。”

  一句“没有谁愿意自己是不祥之人”又说到了武德帝心里。

  武德帝转头看向宣景。

  当初宣景被送去边境时上在襁褓之中,到懂事后也是一年才回京一次。

  那时候他只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将这个有克亲命格的孩子送走,却没想过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即便真是克亲的命格,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自己也不想如此。

  想着年幼的宣景当是北境吃了不少苦,他的兄长们在京中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这个孩子却在和将士们吃大锅饭,每天接受严厉而苛刻的训练。在他的兄长们与有人潇洒快活时,宣景却已经披甲上阵。

  想着在这种时刻唯一来关怀自己的宣景,武德帝心头一阵发酸。

  应锥瞧瞧抬头看了一眼武德帝,见后者神情虽有些伤感,却也不是不快的模样,便又鼓起勇气说道:“即便二殿下确实无辜,但这事还是需要做个处理,否则民心不安,于朝廷社稷可是大大的不利。”

  武德帝点头,“不错,这事也只能说是宣旭运气不好。高满。”

  高满上前:“老奴在。”

  武德帝:“传旨下去,二皇子宣旭,因犯天怒,责令其于相国寺禁足半年,潜心抄写佛经。希望佛门圣地能见他身上的不祥之气都洗涤干净。”

  郭文和应锥共同叩首,“陛下英明!”

  其实到现在武德帝内心也不一定就真的认定这不祥之兆是因为宣旭,可能心中还存有那么两三分的自我怀疑,但别说自我存疑只有两三分,就算有八九分,武德帝真的肯定不是宣旭,今天这道旨意也必须下。

  引来“天狗食日”这等大凶之兆总得有个人为此负责,武德帝不能让这等不幸凶名落在自己头上。

  高满亲自去传旨,郭文和应锥也一同退下。

  武德帝转头,却见宣景的表情有些不太对。

  “宣景。在想什么?”

  宣景神色似乎有几分挣扎,但最后还是说道:“儿臣之前在北境时,曾听人说过,即便是天现异象,也不一定就有其意义,这”天狗食日”虽然自古以来都被说是大凶之兆,但儿臣来之前也曾翻阅典籍,在有记载的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三次”天狗食日”,有两次之后发生大灾,但还有一次平安无事。故儿臣想着,这次也有可能只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天象,并不一定意味灾难降临。”

  武德帝看着谢恒,好一会没有言语,许久后才深深叹息一声:“你啊,就是太过实诚!你看过这样的记载,知道有这样的情况,也许可以为宣旭开脱。你刚刚犹豫,显然是因为你与宣旭之间有过节,所以一时间拿不住主意要不要为他说话是不是?”

  宣景没有说话,但在武德帝眼中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武德帝:“可你最终还是说了,到底你心性正直,即便是与你不和的宣旭,你也一样会说公道话。”

  宣景低头:“儿臣只是想将自己知道事情都告诉父皇。”

  “行了,”武德帝摆手,“朕还不知道你么,就是嘴硬心软!你有这样的好品性,朕本该多夸赞你,但你也要明白,咱们皇家与外面寻常百姓家终究不同。朕不想说天家无父子,但对于兄弟,你心里还是要有个谱。该防备还是要防备。”

  宣景沉默了一会才说:“儿臣知道。”

  武德帝无奈一哼:“你要是真知道朕也就不必费这么多口舌!朕知晓你的性子,就是直接了当有什么说什么,所有的不满都会摆在面上,面上解决了就解决了,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可你也须得明白,不是人人都会如你这般光明磊落,”

  武德帝又想起当初宣景出使两州一都时,宣旭联合前三皇子宣阳给宣景使绊子,虽然最终这绊子是阴差阳错落到谢恒身上,但宣景回来之后还是一脚把宣旭给踹成了重伤。

  当时武德帝也没多生气,甚至很满意宣景这种有事就直接面上解决的性子,但如今他却希望这个儿子也能有几分心机,别总是毫无城府的,

  宣景这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武德帝心知一个人的性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今天哪怕他说再多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宣景多长几个心眼,也难得这孩子自小父不疼母不爱还有这般纯善的性子,武德帝心中又是隐隐生出些许愧疚。或许等“天狗食日”的影响结束之后,他该多花点心思补偿这个儿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宣旨

  此时,二皇子府。

  憋了许久的宣旭正在后院中与自己的几名男宠快活。哪怕突然出现的“天狗食日”的天象让他震惊了好一会,最后却也只是增添了几分兴致。

  “天狗食日”必出大事,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进宫,但他实在停不下来!

  自从喜欢上性虐男子之后,宣旭就好像上了瘾,完全停不下来。从前在王府因为有厉王制约,他只能忍着,每次都要到外面去找。现在有了自己的皇子府,他便可以在自己府中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看着面前被自己抽的浑身都是鞭痕的三个赤裸男子,宣旭双眼通红,呼吸急促,越来越兴奋。

  三人中已有两人撑不住,对着宣旭开始苦苦求饶。

  宣旭没做理会,只转头看向那个没有开口求饶的男子。

  这个男宠跟他的时间很长,是他从小倌馆买出来的。

  跟别人被折磨了一会就开始呼天抢地地求饶不一样,这人几乎没有对他求饶过。不是说骨头硬不屈服什么的,而是这人不管收多重的伤,也从不会怨怼自己,有一次都被他给折磨昏了过去,而昏死之前还在对他微笑。

  听下人说这人平日里很是注重保养身体,不止是让自己的皮肤细滑水嫩,还特别注重提升身体素质,问他为何这么做,他只笑着说是为了让殿下能玩儿得更加尽兴。

  宣旭觉得难以理解,喜欢施虐还好说,他踏入这个圈子之后算是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人,荣家的荣邵也是同好,只不过那人喜欢弄女人。

  至于被虐,有喜好的人,却是不多,基本都有个度,至少自己喜欢施虐的程度是大多数喜欢被虐的人承受不住的。

  而他的这个男宠,似乎每次都能咬牙撑下来,不叫痛不求饶,真就只为让他尽兴。

  “谜音,你到底为何?”

  被唤做谜音的男子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只要殿下高兴,让谜音做什么都愿意。”

  宣旭:“就因为我将你从那地方赎出来?”

  谜音低头,“能从那里出来,谜音自然感激殿下,但是……”娇俏的脸重新抬起来,宝石一样的眼眸中迸发着夺目的光彩,“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谜音爱慕殿下!”

  被这样明白且热烈地表白,宣旭却是厌恶地一皱眉。

  爱慕?

  多么可笑的词!

  虽然宣旭如今已有龙阳之好,床榻之上只喜欢玩弄男子,却也从来没想过男子和男子之间也能有真情实感,不过是肉体上的一种特殊需求罢了。且不说他日后大婚定要取一个能对自己大业有助或者至少门当户对的女子,即便有朝一日他真会有一星半点的心动,那也只会对女子!

  男子之情……想想就恶心。

  谜音看着宣旭蹙眉厌恶的神色,心中一痛,却也是早有预料。

  “殿下,谜音自知卑贱之躯,配不上殿下,也只是想将心中爱慕表达出来,让陛下知晓,从未想过能得殿下回应。只要殿下能允许谜音一直陪在您身边,即使只是玩物,谜音也心甘情愿!若有一日殿下真的厌恶谜音,谜音愿意一死!”

  虽然厌恶,但这会看着谜音磕头磕头满头鲜血,宣旭心中也真的相信这人确实深深爱慕自己。

  真是神奇,男子对男子也能有真心。

  突然间,宣旭想起了宣景……

  自从知道宣景有心仪之人后,宣旭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想着若是能找宣景喜欢的人就有可能利用此人来辖制宣景。

  然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但现在他恍然想到,自己一直找的都是宣景心仪的女子,但如果宣景喜欢的是男人呢?

  虽然这个猜测听起来是很天方夜谭,但他几乎将皇城贵女们都调查了一个遍,宣景不近女色,也没有交好自的异性知己,这就导致宣旭查来查去连个稍微有点可能的怀疑对象都没有。

  但如今知晓了谜音对自己的心思,宣旭到真觉得宣景的心仪之人确实可能是男子。

  可如果宣景喜欢的真是个男人,对方又会是谁呢?这个范围可就太大了。

  宣景身边的得力干将都是男人,更别说还有庞大的北境军,要想在这么多人中找到目标可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这总算一个新的调查方向,他还是打算查探一番。若真能查到,他可就算是握住了宣景一个不小的把柄。

  谜音看着宣旭陷入沉思之中,也不敢打扰,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不一会外头护卫来报,说高总管来传旨了。

  高满?

  宣旭奇怪,什么圣旨能让高满亲自来传?扔下鞭子整理好衣衫,宣旭缓步而出,在外人看来还是那个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二殿下,令众多女子为之折腰的温润公子。

  “高总管,怎么是您来传旨?”

  宣旭堆上满脸笑意。从前在王府时宣旭对高满的态度很是一般,甚至有的时候隐隐透露出几分轻视,虽然知道高满深得父亲看重,但在宣旭心中高满再得看重也只是个奴才,即便他有心招揽高满为自己做事,面上也维持着几分客气有礼,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高满的瞧不上。

  现如今高满是大内总管,身上筹码加重,且依旧得陛下看重信任,宣旭更有心将人拉拢,但可惜不管他怎么做,高满都无动于衷。

  这会宣旭笑容和善,高满脸上也挂着笑,但这笑容有几分真意就不得而知了。做人做事到了高满这个程度,不管心中如何做想,面上都不会被人瞧出来。

  “谁来都是为陛下传旨,老奴也只是陛下身边的奴才而已。殿下,听旨吧!”

  宣旭隐隐觉得高满的话有点不太对劲,但没来得及细想便先跪下来听旨。

  除了宣旭之外,还有皇子府的管事和一众下人,都跪在宣旭身后。

  圣旨上的内容很短,不过两句话的事,宣旭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高总管,您这圣旨……当真是宣给我的?”

  高满叹气,“除了殿下,也没有别的皇子跟随陛下到了祭坛吧!”

  “就算是本殿跟父皇去了祭坛,怎能就时候是我犯了天怒?就要把这”天狗食日”的大凶之兆算在本殿头上?”

  高满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面上耐着性子说:“老奴只是过来传旨,至于陛下的心思却不是老奴能猜度的。殿下心中有不甘,可以在之后进宫去找陛下,只是眼下这旨意还是得接下。”

  “本殿自然要接旨,这点不用高总管提醒!”宣旭的脸色十分阴沉,竟是连基本和善的表象都不维持了。

  而高满却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传完了旨意便走了。

  管家担忧地看着宣旭:“殿下,这可怎么办?这旨意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不用你说本殿也知道!”宣旭凶狠地打断管家的话,“你也想学高满那老东西教训本殿不成?”

  管家慌忙退后两步,“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殿下。”

  宣旭咬牙切齿,没再理会管家,转身回屋换身衣裳准备进宫。

  谜音原本还想着等宣旭回来之后继续伺候,却见宣旭急急忙忙地走了,便赶紧起身出去问管家。

  “管家,殿下怎么了?刚刚圣旨说的什么?我看殿下脸色很是不好。”

  管家知道宣旭在床事上的特殊爱好,因此对于宣旭的那些男宠,管家压根就没把他们当人看,只除了这个谜音。毕竟谜音跟在殿下身边时间最久,哪怕殿下只是用来虐待,也说不定高兴时能听谜音说上几句。

  故而管家对谜音的态度也不算太差,听得谜音询问便也将情况告知。

  “这次殿下是有大麻烦了!刚刚宫里的总管传旨,说殿下犯了天怒,陛下要殿下到相国寺去关禁闭抄佛经。”

  谜音满脸担忧:“怎么会、会这样?殿下做了什么?凭什么说殿下犯了天怒!”

  “哎呦喂你不要命了!”管家连忙捂住谜音的嘴,“那是陛下下的旨意,陛下说是犯了天怒那就是犯了天怒,谁敢问凭什么!这隔墙有耳的,你自己不想活就罢了,可不要连累咱们皇子府!”

  谜音赶紧闭上嘴,但心中还是愤恨不已。

  他看着天空黑洞一样的日头,心里涌起无限担忧。

  殿下……

  宣旭进宫后就直接去御书房找武德帝。

  被宣进来后看见宣景也在,还正在跟父皇下棋,当即怒火中烧:“好啊!我说父皇怎么将犯天怒的名头安在我身上,肯定都是你怂恿的。明明灾星是你,犯天怒的也应该是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让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就将……”

  “放肆!”

  武德帝一声厉呵,也终于让宣旭从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状态中清醒出来。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话顿时如坠冰窖!

  他刚刚说了父皇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他是疯了吗?怎么敢对父皇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宣旭噗通跪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赢面

  武德帝重重哼了一声:“知错!你看看你那什么表情,哪有一点知错的样子!”

  宣旭咬牙:“儿臣只是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说是儿臣犯了天怒,明明当初被批克父克母的是宣景!即便真有犯天怒之人也该是他!”

  “你少往老三身上扯!这”天狗食日”发生在祭天期间,而这一次祭天在流程上并未发生变化,就连朝臣变动都不大,唯一能引起”天狗食日”这等凶兆的变动就是朕和你,是朕带着你亲自到达祭坛。如不是你犯了天怒,难道还是朕不成?你可认为是老天觉得朕不配坐上皇位?”

  宣旭自然不敢将这等凶名扣到武德帝头上,但让他认下他也不甘心!

  这一次陪同父皇去祭天,其效果并没有他最初预料的那般好。他原本以为父皇会带他到中心祭坛去,如此他才能有效在朝中建立威信,结果却不成想只是待在祭坛外头,甚至连抽签都没抽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父皇让他伴驾到底有何意义。

  “父皇明鉴,儿臣绝对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儿臣若真是不祥之人,甚至因为儿臣陪同父皇到祭坛就导致这等大凶之兆,那当初批算宣景是克亲性格的高人为何没有看出来?”

  武德帝眼睛一眯:“你这话说的倒有些道理。”

  宣旭心下刚要稍稍放松,却又听武德帝说道:“可见当初的那什么高人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不是本事不到家便是故意欺瞒。现在朕倒是怀疑老三到底是不是克亲的命格,又或者拥有克亲命格之人究竟是不是老三!”

  宣旭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父皇是糊涂了吗?现在不但说他犯天怒招至“天狗食日”,甚至还想将宣景克亲的命格给安在他身上!父皇什么时候这么偏袒宣景了!

  “父皇!儿臣绝不是那犯天怒之人!”

  “你不是?朕是?”

  宣旭咬牙,他是真想说犯天怒的人是宣景,但可惜最致命的一点便是宣景压根就没去。而这一点偏偏还是他亲手造成!是他将这个“天大的好机会”从宣景手中抢走!

  哪怕宣景只是跟宣震一样留在金光岭行宫,他还能有几分把握将这事往宣景身上扯,但人压根就没去,他就是想嫁祸都不成!

  武德帝看着宣旭的模样,也多少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当即冷哼:“你就别想着在你三弟身上动歪脑筋了。犯天怒也非你所愿,所以朕只是罚你在相国寺禁足半年,抄写佛经。你看看你现在,整日心浮气躁,抄写佛经也能安一安你的心绪。”

  如果说之前武德帝确实有考虑宣景的话,想着这“天狗食日”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异象,并不代表灾厄。那在让宣旭背了这口锅之后,他定然会给予宣旭足够的安抚。

  可就在他让高满去宣旨后,算计着旨意差不多到皇子府了,天上那好像被啃干净了的太阳竟然真的一点点缓慢恢复了!

  那原本一整个黑洞洞的大窟窿有再被圆满的预兆。

  这说明什么?武德帝甚至不敢细想!现在只是让宣旭留在相国寺而不是将他赶制偏远地方,已经是他为父之慈!

  宣旭咬牙,他如此激动是只为了这份惩罚吗?又不是没被禁足过,跟宣震禁足的时间比起来自己都不算什么,抄写佛经也不是难事,就算真抄写他不会是自己动手。他真正在乎的是一旦扣上了“犯天怒”的帽子,他便是要和皇位彻底失之交臂了!

  谁都不会让一个“犯天怒”的人继承皇位,这是跟老天叫板呢?别说朝廷上的大臣,就是那些普通老百姓也不会允许。特别是占据了最多人口比重的农户。

  农户都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全仰仗老天爷,他们自然想着要是有个“犯天怒”的皇帝,庄稼还能有收成?他们还能有活路?

  连粮食都没有,那些有钱有权的也过不好日子,钱再多,但地里没。粮食,那又有什么用?

  如此,若是他想要继位,那从民间到权贵都会反对!

  所以父皇是要彻底绝了他竞争皇位的心思吗?

  宣旭猛然转头看向始终没有开口的宣景,眼神十分凶狠,“三弟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宣景想了想,道:“你最好不要抗旨。”

  武德帝骤然看向宣旭,眼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宣旭:……他没想抗旨,只是心里难以接受。

  武德帝:“你也别迁怒你三弟,如果不是他为你求情,朕只觉得这点惩罚都还不够!”

  宣旭可不相信宣景真的会为自己求情,多半还是个坑,只是心里这般想却不能说出来。

  武德帝挥手,“你先回去吧,朕和你三弟还要继续下棋。”

  言罢武德帝就不再看向宣旭,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之上。

  这一刻,跪在地上的宣旭看着坐在榻上的宣景,心中燃起了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

  宣景!

  失魂落魄的宣旭回到皇子府,几个心腹幕僚正在书房等候。

  圣旨的事情已经传开,现在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二皇子宣旭伴驾祭天犯了天怒,才会招致“天狗食日”的现象。这不,宫里下了旨意惩罚二皇子,这“天狗食日”就开始逆转了,太阳正在一点点恢复,天光缓缓放亮。如此不更能说明问题在二皇子身上?

  幕僚们心急如焚,这才赶紧过来等宣旭回来共同商议。

  幕僚一:“殿下,陛下怎么说?”

  “怎么说?”宣旭冷笑,“这旨意都下来了,你说怎么说?”

  众人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是无奈甚至是绝望,

  幕僚二:“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就认下了!”

  幕僚三:“可陛下旨意已下,就算不想认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让殿下逢人就去解释不是自己犯天怒?且不说这解释了旁人会不会信,若是让陛下知道,殿下还能得着好?忍下一时,日后又不是不能东山再起!以前宣景也曾被批过命格不好,现在不一样封侯?”

  幕僚四:“那能一样?宣景是被批克亲,天下百姓又不会在乎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不是克亲,克也克不到自己身上,但百姓们绝对不能接受一个犯天怒者坐上皇位。你们可知这名头一旦落实,将会给殿下带来多大影响!”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宣旭冷呵,“事情已成定局,父皇不会收回旨意,本殿更不可能私下去解释,否则就是跟父皇对着干。只要父皇自己不想担上这凶名,就只能扣在本殿身上。”

  几个幕僚相互看了看,最终叹着气低下头。

  然而宣旭却目露凶光,“就算本殿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又如何?如果父皇只剩下本殿一个儿子,那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本殿依旧能坐上皇位!”

  一众幕僚震惊地看着宣旭。

  “殿下的意思是……”

  “你们也不用这么惊讶,争夺皇位本就多是你死我活。否则史书上那些储位之争也不会血迹斑斑。从前我与宣震争夺的手段都算是温和的,不过是顾忌着父皇不想看到我们手足相残。可如果这将成为本殿唯一能继承皇位的方法,本殿也不介意杀兄弑弟!”

  幕僚们心思几番周转,自然也明白殿下说的没错。

  对于至尊之位的争夺从来就没有温情脉脉。眼下他们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再不使些强硬手段就真的跟帝位无缘了。他们辅佐宣旭这么久,可不想到了最后功亏一篑!

  “那殿下可有打算,从何处入手?”

  宣旭诡异一笑:“宣震目前不足为虑,当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宣景。”

  幕僚们点点头,的确,宣震差不多已经不具备竞争储位的资格,现在的重点就是宣景。

  只是想到如今他们最大的敌人竟然是最一开始没人看好甚至都没怎么当回事的宣景,众人还是觉得恍恍惚惚。

  那个被批克亲命格自小送去北境远离朝局的宣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成长到如今需要他们仰望的冠军侯?

  “不知殿下可有计划?冠军侯武艺超群,想要除掉他可不容易……”

  宣旭冷笑:“除掉不一定是非得要他的命,只要他也犯下大错到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那大家不就又在同一水平线上了?再加上他克亲的名头,本殿的赢面依旧比他大!”

  一个幕僚点头:“看来殿下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宣旭:“我怀疑宣景喜欢男人。”

  几个幕僚相互看了看,都十分震惊。

  本来宣景给他们的感觉就很难跟“喜欢”这个词挂钩,更别说还是男人。

  “殿下肯定?”

  “十有八九。”

  “可就算冠军后喜欢男人,哪怕让陛下知晓,也未必能撼动冠军侯几分。喜欢豢养男宠的贵族官员也不少,陛下当也清楚,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估计顶多就是让冠军侯注意分寸。”

  宣旭:“可如果闹到明面上来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绑架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

  宣旭讽刺地勾起嘴角:“你们是不知道,我当初能从我那好三弟手中抢到伴驾祭天的差事,可就是用母妃答应他绝对不会干涉他的婚事换来的!”

  一想到费了半天口舌甚至让母妃失去拿捏宣景终身大事的权利,就只换来了那不痛不痒的日月坛外一日游,最后甚至还落得个犯天怒的下场,宣旭就气得气血翻涌。

  幕僚们不知这情况,听到宣旭这么说也觉得颇为可惜。而且他们也很是后悔怎么之前没想到可以拿捏冠军侯的婚事做文章。就算冠军侯跟贵妃娘娘关系不睦,但贵妃娘娘始终是冠军侯的母亲,这婚姻大事基本就是贵妃娘娘张罗,若是能给冠军侯安排一门“好”亲事,对他们的帮助也极大。

  只可惜现在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宣旭继续道:“本殿由此猜疑宣景有了心仪之人,但之后几经调查却没有半点收获,京中贵女们都查了个遍。所以本殿才怀疑宣景真正心仪之人若不是寒门之女那便是个男人。”

  虽然目前还没有可靠依据,但宣旭就是直觉应该是男人。

  几个幕僚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既然殿下这么说,想来确有几分可能。

  “那殿下准备如何做?”

  宣旭眼中寒芒一闪:“先将人找出来,本殿自有打算。”

  圣旨已下,宣旭必须立即动身前往相国寺。

  但好在相国寺就在京城近郊,不用跑去很远。

  宣旭吩咐手下幕僚去全力调查宣景的心仪之人,有了结果之后再去相国寺向他禀告。

  他是不能出相国寺,但圣旨可没有禁止他与人来往。

  即使不能出去他一样可以指挥手下人做事。

  “天狗食日”的天象终于结束,但京中还是人心惶惶。人们怕的从来不是“天狗时日”本身,而是这一现象是否预示着大灾难即将降临。一时间整个繁华热闹的京城都显得沉寂了不少。

  朝廷中的气氛也不怎么好,每日上朝都是暮气沉沉的,像是所有人心中都怀揣着沉重的心事。

  谢恒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跟从前一样,嚣张放肆。

  十多天后,宣旭终于得到手下人送来的消息,看着纸上的名字,宣旭眯起眼睛。

  “你们确定宣景喜欢的人是荣启?”

  下属:“经过我们仔细调查,确实发现荣启跟宣景的关系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他们在朝堂上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私下却另有交流,若不是我们的人在锦屏馆打听到两人曾私下一起在那里用膳,根本不会知晓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宣旭手底下的人也不都是吃干饭的,花了十多天能打探到这消息也算是不容易了,这其中还有许多运气成分。

  其实只是几顿饭而已,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但如果是宣景,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向来少言却不怎么与朝臣来往的宣景却会跟荣启私下约饭,这本身就是问题。

  宣旭眼中透出危险的光芒,“好一个荣启,平时在朝堂上看着与宣景毫无关系,想来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亏的本殿之前还想拉拢他,竟是把本殿耍得团团转,既然他选择站在老三这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宣旭将接下来要如何做吩咐了下去,说完之后又跟一众幕僚探讨了最近的朝政。

  即便他现在被罚在寺庙抄经,可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朝中事,不然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能把宣景除掉或者是拉到跟自己一样几乎丧失皇位争夺资格的时候,他也可能因为对朝局的不了解而无法与宣景对抗。

  只是到底因为被冠以“犯天怒”的大凶之名,导致他不好再拉拢官员,而从前属他这一派的官员也有些人心思不稳,想来若不是因为担心就算从他这里离开去投奔宣景,宣景也未必会接受,那些墙头草大概早就弃他而去了。

  沐休日。

  正是春和景明,窗外抽了新枝嫩芽的柳条随风摆动,有小鸟站在陈旧的窗棂上发出清脆的鸣叫。

  可惜这样的好景象屋内的荣启看不到。

  这会他正被绑着手脚,眼睛上蒙着黑布。

  不远处有响动传来,荣启微微侧首,听着像是有人在上楼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清楚,但能闻到一点尘土的味道,想来是个空置已久的房子。

  说来也是他大意了,今天他原本约了谢斌到他经常买酒的一家小酒馆,想请谢斌喝酒。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不少到来,在等谢斌的时候点了一小壶酒。却不曾想自己会在常来的地方被人下药。喝到第二杯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但可惜为时已晚。晕过去前他还想着幸好不是要命的毒药。

  脚步声已经走到身边。

  荣启侧耳听着,觉得对方应该是坐了下来,而且有纸张响动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阵肉香飘到鼻端。

  原来这位绑架他的绑匪是出去买吃的了。

  “大哥还是大姐?”

  那绑匪大概没料到荣启会突然开口,咀嚼声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又吃了起来。

  荣启:“那该是个大哥了。”

  那绑匪终是没忍住:“怎么知道的?”

  荣启:“一般的女子都很难抵挡得住我英俊容貌和磁性嗓音的双重诱惑。”

  绑匪:……

  荣启:“大哥你绑我做什么?”

  绑匪刚要开口,荣启:“我爹没钱,有钱也不会用来赎我,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他派来的。另外我是朝廷命官,这个绑架罪名落实了会很严重的。啊,看来你知道我的身份。难道是我的政敌?不过能与我为敌的人中应当少有没脑子到用绑架这招的。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大哥你的个人行为?你似乎不图我的钱,那是图我这个人吗?只要你长的不是特别难看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跟你快活一番,之后给条活路?”

  黑衣人像是终于听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荣启身边。紧跟着荣启就感觉得脖子上一凉,估计是把匕首抵了上来。

  “再废话就要了你的命。”

  “大哥你可真暴躁,不过你现在不要我的命也不要我的钱,还不要我的身子,是想用我来威胁别人吗?”

  荣启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节奏乱了一下,看来自己猜中了。

  “反正我都猜到了,大哥不如告诉我你准备用我来威胁谁,我也实在很想知道有谁会这么在乎我这一条命。”

  “你跟他聊什么?”

  另外一个声音。

  荣启竖起耳朵听着,又来了两个人。

  “我没跟他聊,是他自己一直在说。”

  “那就把他嘴巴塞上。”

  “就让他说呗,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他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就当听个乐呵了。”

  “也是,据我所知这还是个大官,能让一个大官给咱们找乐子,这机会可不多。”

  “是啊,反正雇主只说把他暂扣在这里,在没有新的指示之前咱们找点乐子也不打紧!”

  “也不知道孙哥要绑架这么个大官威胁谁。”

  “问这干啥?跟咱们也没关系,这些事还是少打听,知道得越多越不好。”

  ……

  在三个人的对话中荣启基本摸清了情况。

  这三个人就是被人雇来绑架自己的,至于绑架他的原因人家背后雇主肯定没必要跟他们交代清楚,他们也就知道绑架自己是为了威胁人,却不知道被威胁的对象是谁。

  荣启有些失望,“我说你们三个怎么一点求知欲都没有?多知道一点有时候对你们也有好处。”

  “关你什么事儿?都自身难保了还教训我们!”

  “别不听劝啊!”荣启接着说道,“我能做大官而你们只能做绑匪这是有原因的!”

  “妈的这小白脸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说话间那有小孩儿脑袋大的拳头就朝着荣启砸了下去。

  几乎同一时间,荣启挣断了捆绑着自己的绳子,一把接住了拳头。

  绑匪三人都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竟然能挣断绳子还能接住拳头。

  边上脸上有道疤的彪形大汉呵斥道:“老三!没吃饭啊!让个小白脸都能拦下你的拳头!”

  那被叫做老三的绑匪虽然体型上不如彪形大汉,却也比寻常人要魁梧强壮得多。被接住拳头时他直接傻眼了,这一拳本就带着怒火,用了几分力气他比谁都清楚。

  荣启一手拦着魁梧男子的拳头一手扯掉绑着眼睛的黑布,对着三人微微一笑。

  领头的彪形大汉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呵道:“一起上!就不信咱们三兄弟还干不过一个小白脸!”

  荣启笑着一歪头:“呦。你们三个是亲兄弟?”

  大汉一脸惊恐加戒备:“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启:“……这里是哪里?我要回去,你们给我带个路。”

  “做梦!”

  说话的男人在三人中身形最偏瘦,当然这也只是比较另外两人而言,跟普通人相比他这身板还是很厚实的。

  荣启:“你们能把我绑来是因为我今儿个大意了,不是你们有本事,但现在我能走那便是我的本事。”

  偏瘦男子转头看向彪形大汉:“大哥!他说我们没本事!”

  第三百三十六章 默认

  “干他!”

  那领头大汉一声呵,三人就对着荣启动了手。

  荣启脸上连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应对从容。

  一会的功夫三个大汉就挂了彩,而荣启却还是白衣飘然,连点尘土都没沾上。

  “妈的!孙哥不是说这小白脸就会一点简单的拳脚功夫吗?这叫简单?”

  荣启:“我确实少在人前显露身手,大概别人就误会了吧!”

  三人表情要哭了似的,这个“误会”可害人不浅啊!

  荣启:“你们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那老二和老三似乎很是犹豫,转头看向老大。

  领头大汉一咬牙:“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听说这人官儿还不小,肯定坏得流油!要是真把他给放了回头咱们三兄弟都落不着好!一起跟他拼了!”

  老二和老三明显听大哥的,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抡着拳头提着刀就上。

  荣启心想这三个绑匪还挺穷的,三个人只有一把匕首。

  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三个绑匪就全部躺在地上哎呦哎呦了。

  就在荣启想要继续问话时,楼下传来一阵响动,紧跟着就是一群人上楼的声音。

  “荣启!”

  谢斌带着一队官兵上来,瞧见荣启好好地站在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荣启立即委屈地直撇嘴,“谁说我没事?你看看我的手!”

  谢斌低头看着荣启抬起来的手,指关节处有些不太严重的擦伤。

  荣启:“你别觉得不严重,我这细皮嫩肉的,一点伤就可疼了!”

  谢斌:……

  他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个大汉,到底谁伤得比较严重?

  谢斌叹息一声,拿出自己没用过的汗巾给荣启轻轻擦了擦伤口,“一会回去找大夫上药。”

  荣启:“你给我上吧,我看你细心,大夫粗手粗脚的会弄疼我。”

  眼看着谢斌要因为他的得寸进尺变脸,荣启赶紧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斌:“酒馆老板的儿子提供的线索。他偷偷跟在绑架你的人身后,发现这个地方之后才回去报官。”

  “哦!”荣启想起来了,“那孩子胆子大心细。”

  “不仅胆子大,而且还很崇拜你。”谢斌还记得那半大的孩子一脸担忧地拜托自己一定要将荣启救出来时的样子。他说荣大人是好官,是他最崇拜的官。他读书就是以荣大人为榜样。

  “真高兴你亲自来救我,”荣启凑近谢恒,一双漂亮的凤眼快要眯成一条线,“有没有很担心我?”

  谢斌:“……回去。”

  荣启背着手高兴地跟在谢斌背后,“我就当你默认了啊。话说你也不问问我被绑在这里这段时间有没有遭遇什么,我长的这么好看,你就不担心他们对我见色起意……”

  荣启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后面被压着的三兄弟疯狂摇头。

  三个绑匪不是很有骨气的那种,到了公堂之上还没开始审讯就招了个干干净净,贺连升难得觉得三个犯人看着很顺眼,坐在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上很难碰到这么配合的犯人,看着满身横肉的三兄弟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三兄弟交代的情况跟荣启自己套话了解得差不多,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套话,毕竟他没怎么套这三兄弟自己聊天就都说得差不多了。

  荣启跟谢斌说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三兄弟干坏事日子却还过得不咋地的原因——嘴上没把门儿的。要是雇主什么都跟他们说,他们绝对能在闲聊的时候就把雇主给卖个干净。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他之前被绑后所在的地方就是三兄弟家,一个破旧的二层小房子,据说还是祖宅,祖上是做家具的,不过这门手艺显然没能顺利传下来,在他们爷爷那辈就靠打零工过活了。家里没有土地,守着个京城近郊的破宅子也没什么用。到了三兄弟这,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祖宅是三兄弟的底线,为了养活自己又不卖掉祖宅,就成天在城里跟着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瞎混,靠着唬人的外表和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赚些见不得光的钱。

  三人口中的“孙哥”是个小地头蛇。别看京城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众多,像“地头蛇”这样的人物也不少,一条街的小混混总有个领头的,一般都叫这哥那哥,也就是“地头蛇”。“地头蛇”有赚钱的路子,想在这一片赚钱就得跟着哥混,“地头蛇”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办事,都是把事交给底下人,他从报酬里头抽取一部分。

  谢斌和荣启一起听的堂审,知道这个“孙哥”应该是个关键。

  贺连升不含糊,直接派了衙役去把人抓回来。

  这要是被绑架的是普通人,贺连升肯定是规规矩矩走流程,但受害人可是荣启,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得亏是没出什么事儿,不然他估计就要见到陛下了。现在他只想快点把绑架荣启的幕后之人揪出来,不然耽搁久了感觉还是有机会见到陛下。

  人到中年的贺连升只想在这个位置上平平安安干到致仕,往上升是不指望了,能一直保住乌纱帽就不容易。

  谢斌:“贺大人知道这个”孙哥”?”

  刚刚看贺连升下命令十分利索,显然是很了解要抓捕的对象。

  贺连升:“知道!这个孙哥原名孙宝财,外头孙秃,头几年可是牢房常客,一天到晚净是小偷小摸,一个月都不知道能逮着他几回。后来发了笔横财,加之结交了不少人,路子多了,就不再做这些事了,手底下收了一帮小弟,干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多数都是帮人要要债或者做打手之类的,犯法的事儿还是少。只是据我所知,这两年凭着这些事孙秃赚的钱多了,发达了,就做起了小生意。开了赌坊,已经许久没听到他手底下的人犯事儿。”

  荣启笑笑:“能让这位孙哥放着安稳日子不过,继续让手底下的人重操旧业,甚至是绑架朝廷命官,想来那背后雇主给的钱一定不在少数,要不就是个权贵,孙秃得罪不起,不然他都混到赌场老板了,想来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儿。”

  谢斌短暂地皱了下眉头,看着荣启:“你心中可有数?”

  荣启摇头:“想找我麻烦的人多了去了,凡是混迹官场的谁还没有几个政敌了?”

  “可能这样直接绑架人的不多,且那三兄弟不是招供说从孙宝财那里听来绑架你是为了威胁什么人?”

  荣启:“那你就得想想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了。”

  谢斌被说得一愣:“我?”

  荣启连连点头,“是啊,谢大人与我关系亲厚,保不齐是谢大人的政敌为了报复你才会绑架被你如此重视的我。”

  谢斌嘴角抽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的那些政敌应该没胆子与你为难。”

  既然是政敌那基本官职级别一样,没有哪个三品朝臣会为了为难另外一个三品朝臣而去绑架一个二品大员。真有会这样做的人一般也不会成为三品朝臣,做三品官是很需要脑子的。

  荣启点头:“说的是。”

  谢斌瞧着荣启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无语,好歹也是被绑架一回,虽然说最后是绑匪比较惨,但这么严重的事好歹也重视一下,若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换成别人这样不把自身安全当回事,谢斌可能还懒得管,他可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但看着荣启这样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贺连升左右看看两人,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之前谢斌来找他说荣启被人绑架的时候,那神情别提有多焦急,后面更是要亲自带人过去,不第一眼瞧见荣启安好他就放不下心。

  真没想到这两位大人关系这样好。

  过了一会,差役将孙宝财带了过来。

  荣启上下打量了一眼孙宝财,觉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句话在孙宝财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人靠衣装”这句话就像放屁。

  孙宝财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相貌,看着就是天生没有富贵相,一双眼睛四处乱转很是不安分。身材矮小还弯腰驼背,身上穿着的衣服倒是顶好的丝绸料子,可惜这身形气质却是与这名贵的衣裳十分不搭,瞧着就好像偷来的衣服。

  “孙秃,你好大的胆子!”

  贺连升怒喝一声,一拍惊堂木,孙宝财就直接吓得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小人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请大人再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一定感恩戴德绝不再犯!”

  背书似的说完一串话,这反应简直跟条件反射一样,足见以前这人就没少犯事,不然从下跪认错到求饶也不会这般熟练。

  而说完这些之后孙宝财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反应太大了,抬头对着贺连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知道小人这次犯的什么事儿?还请大人明示。”

  贺连升气得脸都红了,孙宝财上来就认错求饶,求饶之后又问他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情景还得以为他惯是诬赖孙宝财!

  第三百三十七章 咱弟

  贺连升:“孙宝财,本官现在还给你机会让你自己坦白,你还有可能被从轻发落,要是等本官查问出来,你的罪名可轻不了,还得另受一番皮肉之苦。”

  就算贺连升把话说得文绉绉的,但已经习惯了跟官老爷打交道的孙宝财也知道贺连升这是要用刑的意思。

  他从前虽然屡次犯事成了衙门大牢的常客,但真没挨过太多板子,更别说还有其他酷刑。

  思及此,孙宝财只能招认:“其实……前两日小人确实接了个小活儿。说是让绑架一个人。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是朝廷命官,以为就是个普通人,就拿了钱答应了。之后准备找人动手时才发现这要绑架的对象还是个大官,这要是早知道我们说什么也不敢下手啊!大人您是知道的,小人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贺连升:“那最后你们不还是动手了?”

  孙宝财哭丧着脸,“那雇主说我已经收了银子就不能反悔,不然就把我做过的那些事都告发到官府去。”

  贺连升微微一眯眼:“你还做过什么事是本官不知道的?”

  孙宝财心虚地笑了笑:“没有没有,我这就是担心那人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麻烦大人。”

  “少来这套!现在说这些好听的也没用!”贺连升重重哼了一声:“绑架朝廷命官是绑架,绑架寻常百姓就不是绑架了?告诉你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

  孙宝财又开始忙不迭地求饶:“大人给个机会啊大人!”

  贺连升转头看了一眼荣启,见荣启微微点头后便说到:“现在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说出到底是什么人让你绑架荣大人,抓到了幕后真凶你的罪责就能减少些。”

  孙宝财一脸苦笑,“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道上的规矩变了,中间介绍人不能再过多询问,雇主给多少消息就接受多少,多的一句话也不能打听,不然人家会以为你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什么活儿接不到不说还有可能被教训一顿,所以每个活儿我们也不一定就都了解得很清楚。更何况我们得知这个活儿关系到朝廷命官,更不能多问。”

  荣启似笑非笑:“那干你们这一行规矩还挺多。”

  孙宝财呵呵两声:“无规矩不成方圆是吧!”

  谢斌:……

  孙宝财:“不过虽然被对方威胁,小人一开始还是不想接这活儿,就担心万一对方是要对朝廷大员不利,那绝对要连累到小人。后来雇主为了让小人放心才告诉小人,他们绑架这位大人只是为了要挟。只是要挟谁要做什么丢不得而知了。”

  谢斌:“那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这么点消息我们从那三兄弟那也了解到了,不够给你申请减轻刑罚。”

  孙宝财一脸的苦笑,都快哭了:“别的事情小人是真不知道了,而且一般都是雇主主动找上我们或者单线联系我们,我们都不可能跟雇主联系上。这也是为了保证雇主的安全。”

  荣启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但好歹你们是面对面见过的吧?”

  孙宝财害怕地咽了下口水,“见、见过。”

  不知道为何,明明在场的三位大人中这位大人是唯一脸上挂笑的,但他就是觉得这位大人才是最不好惹的。

  “那能不能回忆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征?能想起一点是一点,想到什么说什么。”

  虽然即使是孙宝财见到的人也未必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很可能也只是对方派下来的人,但多了解一点总没有坏处,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可靠线索。

  孙宝财想说自己真没怎么注意,但是对上荣启的眼睛立马浑身打冷战,哆哆嗦嗦地谨慎回忆着。

  “我记得那人个子也不是很高,”孙宝财拿手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一下,“最多就比小人高半个头,不是很壮实,算是寻常体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常见的棉麻料子,什么配饰都没有。其实一般来找我们做事的人都穿得比较普通,就是不想被看出身份。哦对了!”

  孙宝财突然眼睛一亮:“小人想起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贺连升:“什么特别之处?赶紧说!”

  孙宝财别别扭扭的:“那个……小人要是说了,算不算重大立功表现啊,能不能就放小人回去?”

  贺连升气着了,谢斌脸色也不好,只有荣启笑容越发灿烂:“原来是想讨价还价啊!这量刑多少以及有将功赎罪的表现后如何减刑都是有法律条文的依据,可不是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们不会坑你就是。但你要是把公堂当成菜市场还想砍价,那就要有自己是盘儿菜随时都有可能被吃掉的觉悟。”

  孙宝财被吓着了,再也不敢提什么立功减刑,痛痛快快地说起自己的发现。

  “我记得那人的手上在虎口位置有一道伤疤,只是记不清是左手还是右手了。啊,是右手,我能看到那道伤疤是因为他正把银子交给我,对,是右手虎口。”

  谢斌追问:“新还是旧?”

  孙宝财又想了想才肯定地说:“是旧伤疤,看着都有些年头了。对方看着像是个习武之人,而且瞧着可能是护卫或者护院。我接触过的一些达官贵人身边带着的护卫就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孙宝财接触的人不少,而且也会看人,要不是有这点眼色,他也不能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流氓混到今天“地头蛇”的位置上。

  贺连升让孙宝财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可惜无论孙宝财怎么回忆都没有其他内容了。

  这虎口位置上有道伤疤,听着是一条挺详细的线索,可要想就单凭这一条线索找到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贺连升心中发虚,觉得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荣大人应该都不会满意这个结果。

  谢斌是很不满意这个结果的,而且几乎是把“不满意”三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反观当事人荣启却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谢斌:“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荣启摊手:“关键着急也没什么用不是?有胆子雇人绑架我的估计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哪怕咱们掌握更多的线索也未必能如何。倘若咱们真的掌握了让孙秃找人绑架我的那个人的身份,你信不信到最后我们很可能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谢斌狠狠一皱眉,荣启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调查。

  没一会,进来个差役说外头有人找谢大人。

  谢斌奇怪什么人找他找到这来,结果进来人一看竟然是宁六。

  “宁六?是阿恒让你来的?”

  宁六点头,“公子说有急事找您,让您赶紧回府一趟,还说荣大人在的话也可以一起。”

  谢斌更为奇怪,这到底是找他还是找荣启?

  荣启起身:“走,回去看看咱弟有什么事儿。”

  谢斌:……

  回到谢家,来到谢恒的小院,没想到宣景也在。

  荣启刚想习惯性地打开扇子,结果往腰间一摸什么都没有,估计是被那两人绑架的时候掉在路上了,回头让人去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老宣,你怎么也在?我还以为就我弟找我呢!原来弟夫也在。”

  谢斌瞪了一眼荣启:“你就不能别总这么不正经?”

  荣启:“我哪里不正经了,都跟你一起叫弟了还不正经?”

  说完话后荣启停顿了好一会,没听到意料之中的来自谢恒的怒怼,甚是奇怪地微微调了下眉:“呦呵,今天谢四怎么回事?怎么不怼我?修身养性呢?”

  谢恒嘴角快速地抽了两下:“你是受虐体质吗?不怼你你还不习惯了。”

  “那到不是,就是奇怪你今天行为怎么这么反常。总不会是跟老宣闹别扭了吧?”

  宣景:“闭嘴。”

  荣启微微眯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今天老宣让自己闭嘴的语气都没有平时那么硬啊!

  “该不会绑架我的人是你们俩谁安排的吧?”

  谢恒白眼,“胡扯!我们绑架你干什么?”

  荣启手指摩挲着下巴:“可你们俩都是一脸心虚的模样。”

  谢恒:“你确定将军脸上有心虚的神色?”

  荣启:“那就是你了。”

  谢恒:……

  谢斌看着直着急:“到底怎么回事?阿恒你着急让宁六找我回来是不是有荣启被绑架的线索?”

  谢恒啧了一声,“这是一言难尽,将军……”

  宣景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荣启。

  谢斌凑过来跟荣启一起看。

  两人一目十行看得很快,读完全部内容时脑子却都好像生了锈的齿轮,转动艰难。

  最先反应过来的荣启立即紧张地看向谢斌:“我对天发誓我跟老宣之间绝对清清白白,他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他!”

  谢斌瞬间脸色爆红,“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荣启又往谢斌身边凑近了些:“那不是怕你误会我跟咱弟抢人嘛!你放心,我绝不是那人!”

  谢恒看着快要跟谢斌贴到一起的荣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反击

  “我说,差不多得了啊!”谢恒拉着谢斌往自己身边挪了挪,鄙夷地看着荣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我兄长的眼神就好像饿了几天的狼突然看见了一堆猪肉?”

  谢斌无语,这孩子怎么形容的!

  荣启哼了一声,“谢四,好歹我也是因为你才遭受了这无妄之灾,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他就说怎么谢四和老宣那么奇怪,敢情是因为自己这趟被绑完全是替人受过!

  刚刚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就是让宣景向武德帝承认自己喜欢男人,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娶女人。如果宣景不答应他们就要撕票,让宣景再也见不到他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几个字把荣启看的都有点不适了,比被绑匪帮着的时候还难受。

  “这得是眼睛多瘸的人才会觉得老宣喜欢我?”

  谢恒冷笑:“除了宣旭不会有别人。”

  别人也没有这样害宣景的理由。胁迫宣景去找武德帝说自己喜欢男人,无非就是想让武德帝对宣景失望,从而影响宣景继承皇位的资格。

  宣震没那个本事,而宣旭即便如今被罚在相国寺关禁闭,谢恒也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办得到。

  谢恒猜测宣旭应该是从宣景那边发现了有关他们之间关系的蛛丝马迹,不然也不会弄错人。

  虽然自己没被绑架,但想想还是挺让人窝火。

  “宣旭这个蠢货,还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手下带的人也都是饭桶。”

  荣启:“要不是饭桶的话那被绑架的人就是你了。”

  谢恒端着手臂不服气道:“真要是绑架我我也能干翻他们。”

  宣景握住谢恒的手:“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到你。”

  刚刚还满身杀气的谢恒一秒乖巧,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宣景的手,“嗯,有将军在我一点都不担心。”

  瞧着两人这般荣启只觉得没眼看,就谢恒这样还嫌弃他黏谢斌呢,这货不比自己更粘人?

  谢斌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虽然他已经接受了侯爷跟自家弟弟在一起,但还是鲜少看到两人这样亲密,一时间还不是很习惯,有些不太自在地转看开了目光。

  只是这一转开就又跟荣启对上了视线,瞧着荣启对自己扬唇一笑,谢斌又立刻转开目光。

  “咳咳!”谢斌咳了两声,“既然二皇子已经盯上侯爷,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总要想想办法应对。这一次二皇子弄错了人,下一次可就不一定。”

  荣启:“说实在的我不是很介意让宣旭一直误会下去,这样也能保护好咱弟。”

  谢恒嘴角直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没有必要故意让宣旭误会。”

  一来谢恒是不想让荣启替自己承担风险,二来若是真想让宣旭继续误会,那免不了要将军和荣启做出一些能令人误会的举动,谢恒也不愿意这样。

  谢斌:“那要不要让阿恒先避一避?”想起他之前看的一些话本子上两情相悦的两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一个人就总会让另外一个人先离开,到别处去避一避,这样分离的情节让人瞧着挺揪心的,谢斌要不是为了自己弟弟的安全也不会提出来。

  宣景冷静沉着地说:“没必要,他跟在我身边最安全。”

  荣启偷笑,他就知道老宣会这么说。

  谢恒心里也舒坦了,他可就怕将军会出于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就要跟他保持距离什么的,果然这种狗血的想法绝对不会出现他家将军脑海里!将军威武!

  谢斌摇头失笑,这样的侯爷确实值得阿恒喜欢。

  荣启:“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该怎么反击了,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不还回去可不符合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谢恒狡黠一笑:“放心吧,已经安排上了。”

  当天晚上,相国寺的明智大师就亲自进宫求见武德帝,请求武德帝将二皇子挪出相国寺。原因是二皇子跟男子做那档子事时被前去送斋饭的小和尚给撞见个正着。

  哪怕是在自家卧室里被人撞见做这种事都不够光彩,更别说还是在佛门净地,这简直是大不敬!是对佛门的极大亵渎。据说明智大师赶过去现场看的时候都差点气昏过去,是被弟子们又掐人中又扇风才缓过来,之后就直接进宫来告状了,连出家人一向端重的态度都维持不住。

  武德帝听后龙颜大怒,拨了御前侍卫将二皇子带回皇子府,还命人打了五十大板。

  自小身骄肉贵,别说五十大板,就是二十大板都已经很吃不消,五十大板下来宣旭已经浑身血汗交加昏死过去。这下估计得至少在床上养上一个月,这还是宣旭底子好的情况下。

  武德帝直接对宣旭禁足一年,并且命他吃斋半年以赎自己玷污佛门净地的大罪。同时还罚俸一年捐给相国寺做香火钱。

  这事发生在晚上,而且武德帝也禁止众人讨论,严令不许外传,但最后还是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冲着明智大师深夜进宫这点众人也能猜到肯定是跟在相国寺的二殿下有关。皇宫这种地方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发生点什么事儿都有可能第一时间被传出来。所以几乎是明智大师刚一进宫就有人去调查到底什么情况,相国寺那边又没瞒着,一众僧人恨不得将宣旭这大不敬的行为公告天下,在陛下下封口令的时候,消息就已经在皇室宗亲的圈子里传开了,武德帝的阻止也就是让消息不能进一步往外扩散,不会有多少朝臣知道。

  将军府院子中,几人围坐在石桌边上打火锅。

  荣启拍着大腿喊绝:“谢四你可真是厉害,这反手一巴掌打得是真响亮!痛快!”

  被绑架的不快彻底从荣启心头消去,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宣旭光屁股被送斋饭的小和尚堵在床上的模样,但光是想象到这个场景就让荣启大笑不止。

  “这下宣旭肯定上了相国寺的黑名单了,往后要是皇家有什么仪典仪式需要在相国寺举行,不知道会不会被相国寺要求禁止宣旭进入。”

  作为传承千年的佛寺,别说,相国寺还真有这个本钱。

  谢恒勾着嘴角:“我一没冤枉他二没陷害他,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在佛门净地做出那种腌臜事,我不过是揭穿他罢了。”

  宣旭只要不傻就该知道自己会这么巧被撞见不是意外,也会很容易就联想到是宣景这边的人所为。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两边的争斗早就已经摆在明面上来了,谢恒也不指望还能像从前让将军韬光养晦时那样把算计宣旭的事都摊到宣震身上,毕竟如今的宣震已经没有这个本事。

  只是很可惜,武德帝对宣旭的惩罚在谢恒看来还是轻了点。

  不过这也没办法,早在王府时武德帝就知道宣旭喜欢弄男人,而且手段残忍。后来宣旭消停下来了,武德帝也没天真的以为这个儿子是改邪归正了,知道他还是会去花街柳巷发泄一下,但只要不伤害无辜,那些金钱达成的交易武德帝才不屑于管。

  所以这一次宣旭在相国寺的事情能真正激怒武德帝的就是“玷污佛门净地”这个罪名,至于在宣旭床上的是男还是女,武德帝已经不在乎。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恒才觉得武德帝给宣旭的惩罚还是轻了。

  看来还是多搜集点宣旭的黑点。

  从当初知道宣旭有了那特殊的癖好之后,谢恒就一直让洛非白派人暗中盯着宣旭,多关注那方面的情况,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掌握比较大的把柄,那些小痛小痒的事儿谢恒都懒得费精神谋划,不然没起到多大作用还会打草惊蛇。

  另外一边,二皇子府。

  宣旭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脸上苍白得好像死人。

  身后府医正在给他伤口上药,虽然已经尽力放轻动作,但那皮开肉绽的伤口还是让宣旭时不时疼得抽气。

  疼痛让宣旭满脸冷汗,管家就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擦汗。隔着一扇屏风后面是宣旭的幕僚,都是在听说了情况之后就第一时间过来的。

  “宣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用宣旭说,幕僚们也基本能猜到这事是宣景搞的鬼。

  但就算是宣景揭穿,可事情总是殿下自己做下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若不是如此,宣景就算想抓殿下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抓到。

  连番打击之下,幕僚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心绪动摇,跟着这样的主子,真的能实现他们心中所想吗?真能实现满腔抱负吗?

  看着幕僚们一个个都不说话,宣旭也能猜到一些人的心思,当下沉声说道:“本殿的私事不劳你们操心,宣景那边也不会好过!”

  坐在最前面的幕僚担忧是说:“可是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荣启被谢斌所救,孙宝财等也被关押起来。”

  宣旭:“孙宝财那里不用担心,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本殿也早就想过荣启没那么容易抓,所以已经做了另外一手准备,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便宜不能占

  早朝结束,宣景要去一趟军营,荣启正好也有事要出城一趟,出宫之后两人便一道走。谢恒和谢斌因为都有公事便没跟着一起。

  出宫路上,荣启跟宣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哎我说老宣,你收到纸条知道我被绑架的时候怎么想的?”

  “有人在跟我开玩笑?”

  荣启一拍手:“嘿!别说!我换位思考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有人绑架你并要挟我,还以为咱俩是一对,我肯定觉得是在开玩笑。”

  宣景:“我不会被绑架。”说完淡淡扫了一眼荣启。

  荣启觉得那眼神的意思应该是“我没你那么弱鸡”。

  荣启:呵呵,这段友谊能够维持至今全靠他心胸豁达。

  两人并肩骑马出城。

  军营距离荣启要去的地方也挺近,两人便一直顺路同行。

  刚下官道走到小路上,突然从旁边树林中跑出来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跌跌撞撞的,看起来好像受了伤,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还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白得晃眼。身上有些淡淡的血痕,被那白衣一衬,竟然有种特别的美感。

  男子拦在宣景和荣启的马前,直接对着宣景跪地磕头,遂又高高抬起头,梨花带雨:“求公子救命!”

  这一仰头,雪白的脖颈露出一截,弧线优美,就是那瞧着脏兮兮的小脸也能看出是张美人面。

  还不待宣景和荣启有所反应,后面就有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追了出来,“小贱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那白衣男子吓得脸上血色尽褪,又往前跪了两步,楚楚可怜地哀求:“求求公子救我,别让他们抓我回去!我愿意为公子当牛做马!”

  那三个男子已经走到宣景和荣启的马前,拿着刀指着宣景,“告诉你们别多管闲事啊!”

  宣景看了一眼地上跪着得貌美男子,面无表情地驱马向前。

  貌美男子傻眼了,那三个大汉也愣住了。

  荣启忍笑,跟在宣景身后。

  三个大汉反应过来,为首那个绕到宣景面前,“你怎么说走就走!”

  宣景:“不是你说让我们别多管闲事?”

  大汉噎住,转脸立即嘲讽道:“看你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宣景沉默片刻,然后淡淡“嗯”了一声,再度提起缰绳。

  瞧着大汉那一脸懵的表情,荣启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白衣男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后小跑着来到宣景的马前再度跪下,“公子你就救救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宣景看向一旁动也不动的三个大汉:“你们不是要抓他?还愣着做什么?”

  三个大汉一个比一个傻眼。

  领头的人对着宣景比划了两下手里的刀:“你这人心怎么这么狠,你没看他多可怜,就这么求你你还如此无动于衷?你……”

  “哈哈哈哈!”

  大汉还没说完的话被荣启的大笑打断。瞧着所有人都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荣启摆摆手,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实在太好笑了,我一时没忍住。那个你们继续。”

  三个大汉和那个白衣男子顿时都涨红了脸。

  宣景单手拉着缰绳,另外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让开。”

  白衣男子咬牙,在宣景沉冷的目光下极为不甘心地让开。

  荣启看了一眼明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几人,一路笑着驱马走到宣景身边,微微往侧面倾身小声道:“明知道有问题,为何不将计就计?而且人家这美人计用得也挺走心,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将人留在身边说不定就能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可能连绑架的事情都能一并弄清楚。顶多就是你被占点便宜。”

  宣景:“头可断血可流便宜不能占。”

  荣启傻眼:“啊?”

  宣景:“有一百种方法能查到真相,为什么要选择会让他不高兴的方法。”

  荣启一瞬间就明白宣景说的“他”是谢恒,立即笑起来:“得!还是老宣你最有觉悟,我可是该好好向你学习学习!”

  说完荣启一回头,就看到那三个大汉还有那个白衣男子都被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提剑押走,如果谢恒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两个黑衣男子的长相跟宁六有几分相似。

  “原来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宣景:“他们绑架要挟我不成自然会再动手,我便让宁三和宁五暗中跟着我。”

  刚刚在那白衣男子突然出现拦在马前时宣景就给暗中的宁三和宁五打了手势。

  荣启:“这下应该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消息,宁三可是刑讯的好手,那三个大汉不说,那白衣男子肯定扛不住。”

  然而到了晚上去将军府找宣景问审讯结果,荣启才大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三个大汉一看见刑具就直接招了,都没给宁三机会用。反倒是被荣启认为最瘦弱扛不住用刑的白衣男子自始至终都没吐露一个字。

  白衣男子被用刑都不知道昏死过去多少回,但就是不开口,哪怕是一些专门训练的死士都少有能在宁三手底下撑这么久的。

  谢恒和宣景、荣启一边坐在院子里喝茶一边听宁三汇报审讯情况。

  荣启:“真没想到那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居然才是嘴最严实的,可真能扛啊!他还不会武功?”

  宁三点头:“试过了,不会武功,也没有半点内力。”

  荣启:“那三个扮黑脸的大汉都招了什么?”

  宁三:“他们知道的不多,说是那个白衣男人找到的他们,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场戏,至于原因他们并不知道,也不清楚男人的身份。”

  得,比绑架荣启那三个倒霉蛋知道的还少。

  其实他们也能猜到背后指使的人是宣旭,只是如果不能撬开白衣男子的嘴,那他们知道也没用,根本不能定宣旭的罪。就算是闹到武德帝那里去,武德帝也未必会相信他们。

  再退一步,就算武德帝相信他们,心也偏向宣景这边,但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不能对宣旭做出惩罚,顶多就是心里清楚。

  就好像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唇枪舌剑也是各为其主,朝政上挣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出了金銮殿的大门便多一团和气、谈笑轻松。这些情况武德帝也看在眼里,明在心中,要是连这点情况都不分明他也当不上这个皇帝。

  宣景:“继续审。”

  谢恒站起来:“我去看看吧!”

  荣启兴味儿地看着谢恒:“呦,谢四你还懂刑讯?”

  谢恒双手整理了下衣襟,扬了扬下巴,勾着嘴角说:“用刑那些我不懂,但我知道对于不畏酷刑之人,攻心为上。你们就在这等着吧,人多了效果可不好。”

  看着谢恒跟宁三走,荣启转头对宣景说:“以后可千万别得罪谢四,要是闹矛盾了记得先低头!”

  宣景:“不会。”

  荣启微微挑了挑眉:“你可真自信。”

  宣景:“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我也会无条件惯着他。他说过我们这叫双向奔赴。”

  荣启撇撇嘴,酸溜溜地嘟囔了一句:“谢四净说那些听不懂的词儿。”

  谢恒跟宁三来到将军府的牢房。

  虽然将军府只有这一间牢房,不过用上的时候还是少。大多数情况下都空置着,即便现在塞个人进来这么长时间了,空气中还都是尘土的味道。

  谢恒从台阶上走下来,揉了揉被尘土钻入有些发痒的鼻子。

  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男子,浑身的白衣都被血染成了鲜红,脚下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头颅低垂,散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纤细的脖子露出来一些,看着毫无生机,就好像被掐断了脖子耷拉着脑袋的大白鹅。

  谢恒又往前走了两步,被宁三拦下。

  “公子小心,还是不要走太近了。”

  谢恒笑起来,“他被用了重刑,还被绑着,而且还不会武功,我这好好的还有点功夫在身,他能伤着我?”

  宁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公子说的是。”

  谢恒歪头,细细打量了一会宁三,“你是宁六的兄长?”

  宁三点头:“我们兄弟五个,都为王爷做事。”

  谢恒:“既然只有五个为何排行到六?”

  宁三表情纠结了一会才说:“其实宁五是老四,但他觉得宁四不好听,不吉利,坚持要叫宁五,所以老五就排成宁六。”

  谢恒笑了好一会,“还真有意思。你们兄弟几个里面谁的功夫最好?”

  宁三果断回答:“宁六。”

  谢恒点头,他也料到将军会把功夫最好的派给他。

  “话说你们跟着将军多长时间了?”

  宁三一愣,心想公子不是来审讯的吗?怎么这架势像是要跟自己聊起来了?

  疑惑归疑惑,宁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十四年了。”

  他们都是年少便跟在将军身边,就是一身武艺也都是将军所授。

  谢恒“嗯”了一声,“真是挺久的了。对于我跟将军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私下会不会讨论讨论?”

  宁三脸红,他们还真私下里说过,这会直接被谢恒这么问出来更加不好意思。

  “是、是说过,都觉得公子和侯爷很是般配。”

  刑架上一直低着头的男子终于抬起头看向谢恒:“原来冠军侯中意的人是你。”

  作者闲话:  【多谢草薰风暖送礼物~~】

  第三百四十章 成全他

  谢恒转头,和男子对上视线,微微一笑。

  “荣启说对方的美人计这次用的很用心,果然是,就算满脸血污也看得出是个美人。”

  男子冷冷看着谢恒,“如果让皇帝知道你跟冠军侯的关系,冠军侯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谢恒扑哧一声笑了,“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离开吧?我以为你应该意识到最后我们不会留活口,你哪来的机会让别人知道我跟冠军侯的关系?”

  男子神色一僵,“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总要从我口里问出些什么……”

  谢恒笑了:“你还挺天真的,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你开不开口都没有太大影响。难道你不开口我们就不知道背后的人是宣旭吗?”

  男子咬牙:“可你们没有证据,你们难道不希望我出面指征?”

  谢恒摊手:“你嘴那么严实,用了这么多酷刑却什么都不说,就算你现在突然改口说愿意指证宣旭我们也不会放你,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在公堂上改口说是我们叫你诬陷宣旭的?到时候案子不归我们审理,我们还得自证清白,而宣旭说不定就有机会做点手脚把你弄出去或者跟你配合继续诬陷我们,那多麻烦?”

  男子不说话了,盯着谢恒的目光很是凶狠。

  谢恒:“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从你口中问出什么,只是想着有可能的话就通过你来了解一下宣旭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愿意开口说我们可能就更容易对付宣旭一些,你不愿意开口也没关系,我们照样能弄死他。顶多就是多花点时间。”

  “你做梦!”男子情绪激动起来,“殿下才不会输给你们,最后荣登大宝的一定是殿下,你们都会成为殿下的手下败将!”

  谢恒:“不管我们谁输谁赢,反正你是看不到那天了。”

  男子咬牙:“殿下不会放过你们!”

  谢恒凑过来:“你不是个专业的杀手,眼神很没有威胁力,又不会武功,该不会你能在宣旭手底下混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吧?你是他的男宠吗?”

  男子闭上眼睛偏过头。

  谢恒勾起嘴角:“看来我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他的男宠。我是高看了宣旭,连自己的男宠都派出来,还是去勾引别的男人,他这是为了大业宁愿自己给自己头上戴绿巾啊!是个狠人!”

  男子转头,双眼冒火地看瞪着谢恒:“不许你侮辱殿下!”

  谢恒模样轻挑地端着手臂,说出来的话满带嘲讽:“这不是他自己做下的事吗?让自己的男宠去爬别的男人的床,多大的格局!不过你也该知道,就算你还能活着回到宣旭身边,他也会觉得你已经不干净了。他应该不缺男宠,哪怕你有张漂亮的脸蛋儿,以宣旭的性子也不会再多宠爱你,即使是他让你勾引的冠军侯。他就是那副德行,表面上逞凶斗狠自以为是,实际上懦弱又没有担当。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你、你……咳咳咳……”

  男子本就因为刑讯受伤严重,现在谢恒又毫不客气地说了这么一通,简直是让男子气急攻心,剧烈的咳嗽声在不算大的牢房中十分响亮。

  宁三看着那男子都咳出血了,表情比被自己用刑时还要痛苦,再看谢公子一脸笑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什么在侯爷面前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的公子这会可以这么可怕?公子到底是来审讯的还是想直接把人犯给气死了?

  宣恒突然转头看向宁三,“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来问话的还是想直接把人给气死?”

  宁三:……

  谢恒眼角都带上笑容:“侯爷是我的人,我不会容忍任何觊觎侯爷的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反正我一开始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气死就气死了,我心里还能痛快些。回头我在给宣旭送两个美人过去,就当赔偿他了。你说他会不会接受?”

  男子想说殿下不会被美色所惑,但这话他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殿下先享受了谢恒送过去的人,之后再将人杀了,若是真伺候得好,留下来做玩物也不是不可能。

  谢恒:“你也知道他会怎么做对不对?你为他豁出性命,也不耽误他跟别的男人颠鸾倒凤。”

  男子的牙龈都要咬出血,一字一字说道:“从我跟在殿下身边开始,他就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不管是他自己找的还是别人送给他的,都没什么分别,殿下那样优秀,本就不该被一个人独占。”

  谢恒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看来你真是爱惨了宣旭,我真是太感动了,既然这样我怎么还能忍心拆散你们呢?”

  男子猛地抬头,“你想干什么?”看着谢恒笑起来,他顿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谢恒:“我打算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割了你的舌头,然后把你送回给宣旭。你成了个废人就不可能告诉宣旭我和侯爷的关系,我也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还会特意在你身上留书解释你还是清清白白,让你家殿下千万不要误会你。你的殿下这么好,肯定不会因为你是个废人就不要你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男子眼中满是惊惧!

  他知道殿下多疑,而如果他身上真有那样一份留书,殿下只会更加怀疑他已经被人用过了。虽然最一开始伺候殿下时他就不是干净身子,但他知道殿下在意的只是跟了殿下之后就不能再被别人碰,以前的事殿下可以不在乎。但他经历这一次的事再被送回去,即使殿下留下他,却不会再碰他了!他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殿下一个接一个地宠幸别人,而自己却无法触碰到殿下!

  原本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想着为殿下成功传递消息之后就去自尽。但他没想到冠军侯会那样精明,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而这个谢恒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做事却如此狠毒!

  谢恒:“你也不要想着咬舌自尽什么的。也不知道是谁说咬舌头就一定能死,简直就是耽误人家那些想自杀的人。当然,如果找个没人的地方咬舌自尽还是能死的,但一般情况下只要得到及时救治都没什么事,所以你大可放心,想咬就随便咬,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男子绝望了,谢恒的话简直就是断了他唯一的后路。

  谢恒:“成为一个废人后还要每日看着心爱的人跟别人快活,同时还要承受对方对自己的嫌弃,这感觉肯定比死了还难受吧?”

  男子低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与地上的血水混在一起:“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谢恒眼神一厉:“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给你个痛快。要是宣旭稍微有点良心说不定还会念着你是因他而死便在心中给你留块地方。”

  男子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被谢恒摧毁,哭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交代。

  “我叫谜音,是殿下从小倌馆买来的,平日里就是在床上伺候殿下,殿下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多少,这一次殿下让我来勾引冠军侯,说是冠军侯喜好男色,我这么漂亮冠军侯一定喜欢,到时候我就能在冠军侯身边帮着殿下传递消息,还能……”

  谢恒眯眼:“还能什么?”

  谜音咬牙:“还能给冠军侯下药或者跟殿下里应外合陷害冠军侯。”

  谢恒气笑了:“你们想得还挺多。”

  谜音:“如果不是因为冠军侯处处跟殿下张作对,殿下也不会这般!殿下好不容易争取来伴驾祭天,可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谢恒:“谁逼他争取来着?自己强取豪夺,活该这样的下场。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谜音低着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声音低低地说:“殿下让我想办法查到冠军侯跟荣启关系暧昧的证据。比如来往书信或者信物之类。”

  谢恒愣了愣,他都差点忘了,宣旭那边还以为将军的心仪之人是荣启呢。虽然绑架荣启要挟将军的事儿没成,不过宣旭没有找到别的线索会继续误会下去也很正常。

  想要找证据或者信笺、信物,估计是为了给武德帝看,让武德帝知道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信任的臣子关系亲密还瞒着他,要是这样武德帝势必对将军动怒。

  只是虽说宣旭误会,但就算让武德帝知道将军跟荣启是好友,可面上却装作毫不相干的模样,都会使得武德帝对将军心怀芥蒂,也不利于他们日后行事。

  谢恒危险地眯起眼睛,这个宣旭,就是被打了板子都还这么能折腾,还是打得轻了!

  看着从谜音这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了,谢恒便转身出去。

  谜音抬头,对着谢恒的背影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你说过会给我个痛快信!”

  谢恒转头看着谜音满是血污的脸,“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当真值得?”

  谜音惨笑:“我知道殿下是怎样的人,但是他将我从泥沼中救出,他就是我的光,而我却背叛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谢恒转回头,轻轻抬了下手,“成全他。”

  宁三:“是。”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三百四十一章 寿礼

  走出牢房,谢恒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明亮耀眼的光芒刺激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微微颤抖的手,刚刚就是这一只手,轻轻一挥,便让宁三取走了一条人命。

  他人生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讲究法制的现代社会度过,穿越到大瑾国事情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为了辅佐宣景登上帝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手早晚要沾上血腥,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

  只是他到底还是不太习惯如此,即使他知道自己做的没错,留着谜音的性命只会是个隐患,而且谜音自己也求一死,可……人命,那也是一条人命。

  谢恒并不天真,所以他也清楚,在上位者的斗争中,人命的牺牲终究在所难免。

  一直没等到谜音消息的宣旭知道谜音恐怕已经暴露了。

  宣旭实在想不明白,就谜音的那张脸蛋,只要宣景喜欢男人怎么可能就不喜欢?哪怕谜音跟了自己这么久他都还没腻,要不是为了对付宣景,他也不会舍得。

  既然谜音失败,那他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朝堂内,宣景的势力在一步步扩大。宣震一派和宣旭一派从前还敢在明面上跟宣景的人对着干,但现在却大多选择隐忍。朝堂之上的气氛一时看起来竟然十分和睦融洽,但私底下却还是暗流汹涌、静水流深。宣景看得分明。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武德帝寿辰。

  皇帝寿辰,那就是天大的事,许多宗室皇亲和朝中重臣几乎是从半年前开始便着手准备要送给武德帝的寿礼。

  给皇帝送寿礼也是门学问。

  不能送太差的,不然显得太对付,是对陛下的不敬。但也不能送太贵重的,一来是要跟自己的俸禄对得上,别送个贺礼再送出贪污受贿的证据,二来也不能把皇子公主们的合理比下去,那也不太合适。

  谢恒就随随便便准备了个小摆件儿,中规中矩的,不寒酸也不张扬。

  且因为寿辰,宣震和宣旭也得以暂时解了禁足,待寿典结束之后再继续。

  这两人也想着要在寿典上好好表现一番,要精挑细选好寿礼,盼着父皇收到礼物后高兴,能免了他们的禁足,或者至少能缩短些时间。

  以前宣景不在京中,武德帝的寿辰又是在年中,他还在北境没回来,每次都是让人从北境送点当地的特产回来,了表心意。

  在京中这几年自然不同于以往,宣景每次准备的寿礼都是自己精挑细选,虽然不甚名贵,也不一定就是武德帝最喜欢的,但每一件寿礼都能显出宣景的用心,体现出宣景对武德帝的敬意和爱戴,因此也颇让武德帝高兴。

  晚上宫中寿宴,宴前便是皇子公主送贺礼表孝心的时候。

  宣震作为嫡长子第一个站出来。

  “父皇,儿臣送给父皇的是天山雪参,如今的天山雪参几乎已经绝迹,这可是儿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找到的一株。刚找到的时候说还没完全成熟,儿臣便派人在天山守了近三年时间才等到成熟,正好赶上父皇寿辰,可见这雪参也知道自己是要被敬献给父皇的,所以在父皇寿诞前夕成熟,好让儿臣采来献给父皇。”

  宣震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又假又尴尬,有大臣听到这一番话险些忍不住发笑。

  还是说什么雪参也知道自己是要被献给陛下的,它要真有这灵性估计早跑了,还能让你抓着把它吃了?就说是要拍陛下的马屁也不用编的这么不靠谱,大皇子自己听着就不觉得很油腻吗?

  武德帝脸色也相当难看,丝毫不给宣震留面子地说:“前年你送的鹿茸,说是来自罕见的七彩神鹿,去年你送的灵芝,说是来自蓬莱仙境,你咋那么能耐?这神物都让你碰上了?它们都追着你是不是?今年倒是靠谱点,这天山雪参好歹不跟传说靠边儿了。可你年年都送补品,你是觉得朕有多虚?岁岁补品,要把朕补到流鼻血不成?”

  被说了一通的宣震蔫儿了,阴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来是别指望父皇能一高兴免了他的禁足。

  第二个轮到宣旭。

  只见宣旭胸有成竹地站起来,拿了一副装裱十分精致的卷轴让宫人展开,一副万寿图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大瑾国时期,“寿”字就已经有了一万五千多种写法,可以说是写法最多的一个字。而万寿图便也成了以祝寿为题相当能显示心意的礼物。

  “父皇,”宣旭脸上带着十分骄傲的表情,“这万寿图中确确实实有一万个寿字,且每一个字都是儿臣亲手所写,耗时三个月,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武德帝笑着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这份礼物,“你有心了。”

  已经尊为皇帝,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愿望,而越是如此,便也就越是看重心意。宣旭纵然做了许多让武德帝无比气愤之事,但这万寿图还是送到了武德帝心坎里,让他对宣旭终于有了点好脸色。

  宣旭心中高兴,这寿礼果然没有送错,今日打动了父皇,后面他也好进一步使些手段让父皇免了他的禁足。

  宣震在下座撇嘴,什么万寿图,说的好听,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张纸几笔墨,怎么跟自己那无比名贵的雪参相比?父皇真是不识货!而且他也不认为这万寿图是宣旭自己亲手书写,这么多字,还得一笔一划不能出半点错误,不然那就得重来,同时也要保证每一个字都漂漂亮亮的,这得花多少时间精力?他可不相信宣旭会做到这份上。怪只怪自己没有宣旭那么会做戏。

  终于轮到宣景。

  宣景送上来一个匣子,黑漆漆的,看着也不是什么名贵材质。

  宣震一看那匣子就满脸嫌弃,想着能用这种匣子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名贵宝贝。

  高满将匣子呈给武德帝。

  武德帝心下好奇,看了一眼宣景,宣景脸上难得带着淡淡微笑。

  “这里到底是什么?”

  宣景:“父皇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武德帝也笑了,“你也学会卖关子了。”随即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一个红呼呼灰扑扑的东西,瞧着像是某种根块作物,上面还沾着土。

  朝臣们面面相觑。

  宣震嘲笑道:“老三,就说你手上没几个钱,可这毕竟是父皇的寿辰,你也不能这么对付。哪怕是寻常百姓家中给父亲送寿礼都要讲究些,你这送的是什么玩意儿!从哪弄来树根就来糊弄父皇?”

  宣震越说越得意,想着有宣景送的这块“树根”,自己的雪参怎么着也不至于垫底了!

  武德帝看向宣景,眼中却不带怒色,“这东西究竟是何物?”

  宣景:“回禀父皇,此物名为甘薯,来自北境黑河。想必父皇也知道,北境黑河的土地相对贫瘠,种上粮食少有丰产。五年里面至少有两年,粮食产量仅够黑河百姓勉强维持生计,根本没有多余粮食可做赋税缴纳。还有一年甚至还要朝廷救济。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耗费朝廷财政不说,黑河百姓也总食不果腹。几年前开始,黑河便划分区域试点种植其他作物,而今年终于有了成效。这种甘薯便极适合种植在黑河土地,不仅个头饱满产量充足,味道也十分好,仅做蒸食便绵软香甜,且饱腹效果极佳。”

  说着,宣景一挥手,一个宫人端着托盘上前,托盘汇总的白玉盘子里放着一块赤红色的糕点。

  “父皇请品尝。”

  武德帝一挥手,高满便下去将那糕点端上来,用托盘中的小刀切了一小块夹给武德帝。

  一口下去,松软香甜,唇齿留香。

  武德帝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糕点震惊道:“这就是那个甘薯做成的食物?”

  宣景点头:“不错,父皇觉得味道如何?”

  武德帝舔了下嘴唇十分赞许地说:“极好!”

  宣景清淡一笑:“自然,这道甘薯蜜枣糕是精心制作的结果,寻常百姓家里不会这么讲究,做不来如此精细的吃食,但甘薯本身的味道就已经很好,可以满足一般百姓的口腹之欲。做主食肯定不成问题,条件好些的人家自然还能做成甜点。”

  武德帝看着盒子里堪称丑陋的根块,难以想象这东西竟然如此美味。

  “怎么以前不曾听说黑河有此物?”

  “回禀父皇,这东西最早是由在海外游历的旅人发现,带回我大瑾国。那旅人正是黑河人士,在知道黑河要尝试新作物试点后便将这东西拿了出来。”

  其实事实并非是那人主动拿出,而是谢恒告诉宣景,黑河有个叫陈振毅的人,他手上有种名为甘薯的藤苗,将其种植,得出来的果实味道甜美,产量丰富,可改善黑河农业滞后的情形。

  熟悉历史的谢恒一直想尽办法改善北境军的状况,其中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一点自然就是粮草储备。

  第三百四十二章 瞧不起谁呢!

  如今北境其实也并不太平,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与大夏的小摩擦不断。今天这来一小仗,明天那来一小仗,如此也同样要消耗粮草。

  即便是战事紧急之时粮草供应尚且不能保证及时足量,更何况是这种并不严峻的时刻。但整日被动地等待那点粮草下发,对北境军来说也是耗费精神的事,他们一方面要应对四处点火、各种试探的敌人一次次小规模的冲突,一面还要惦记着粮草能不能及时赶到,着实心力交瘁。

  谢恒在整理资料梳理各种历史事件的时候终于想到了陈振毅引进甘薯之事,古文中有记载: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正适合黑河的土地情况,这才跟宣景说了此事。

  本来陈振毅一个人人微言轻,虽说已经将藤苗带回,但要普及种植还需很长时间,而这件事有宣景来推广,便能事半功倍。节省了推广时间,也不至于抢了本属于陈振毅的功劳。

  如此一来北境军要是遇到粮草不能及时送达的情况,想要在当地征集粮草也会容易很多,甚至可以专门开辟一片地方雇人进行种植。

  武德帝高兴地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足以证明此刻武德帝的心情多么激动!

  “老三啊!你可真是给朕送了一份大礼!哈哈哈哈!”

  满朝文武这时候也都很有眼色地站起来说恭维之语,都道是武德帝得上天庇佑,是老天认可的君主,如此才能有这样神奇的农作物得以出现在大瑾。

  武德帝眉开眼笑,就是刚刚得那张万寿图他都没高兴成这样。

  “老三,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宣景笑着摇头:“儿臣以为诸位的人说得很对,这都是因为父皇洪福齐天。儿臣笨嘴拙舌,说不出来多好听的话,但儿臣相信是父皇是天命所归,而这甘薯能成功在黑河种植,也该是上天对父皇勤政、英明的回报。”

  尽管宣景的声音听起来不如其他大臣那般激动,恭维的话也不如别人说得多,但胜在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那双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武德帝,只让武德帝觉得宣景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武德帝满意地看着宣景,“好,你这份寿礼是朕最满意的一份!”

  其他大臣也都跟风似的夸赞着宣景,宣旭的脸色却比那黑漆的案几还要黑沉。

  宣震虽然也不得劲儿,但瞧着边上宣旭那好像吃了屎一样的脸色,心里就又舒坦了不少,喝了一口酒就开始讽刺:“哎呦呦!万寿图啊!这寿礼可真是够用心的,只可惜啊,你就算再来个十张八张的万寿图,也比不上宣景送的那么一块树根,手都写废了又能有什么用?现在父皇言中根本就没有你。”

  宣旭:“你闭嘴!”

  宣震语气嘲弄:“还让我闭嘴,你以为你谁啊?自己比不过宣景就跟我耍脾气,有本事你送一件比他那树根更能让父皇高兴的贺礼啊!哼!我那雪参虽然名贵,但也不用我亲自去天山守着,你这万寿图要真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啧啧啧,我可真是替你难过,废了这么大的功夫,也不过是成了抛砖引玉的那块砖罢了!”

  宣震越说越上头,比起宣景,他自然更讨厌更他相争多年的宣旭。宣旭假正经、伪君子,可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看到宣旭吃瘪,他竟然觉得比自己的寿礼得父皇看重更加让他高兴。

  宣旭没理会宣震,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最后送上贺礼的是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有心,送了一副锦绣山河的刺绣,一针一线都是亲手绣制,绣图上的红日是安宁用自己的指尖血混着颜料所点,鲜红又亮丽。

  这份寿礼也十分走心,武德帝也很喜欢。不算宣景送的甘薯,这份山河图可以说最得武德帝喜欢,还远胜过那幅万寿图。

  送完寿礼,寿宴才正式开始。

  今晚寿宴的菜单也是御膳房精心准备,除了要好吃好看之外,还要每一道菜都能跟“寿”的主题沾上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谢恒埋头吃着,觉得主食长寿面搭配的酱料味道极好,回头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跟大厨打听打听这酱料到底是怎么做的。

  今天的酒是荣启颇喜欢的国色天香,宫廷御酒,也只有在宫宴上才能喝到,一不注意就多饮了两杯。

  荣启有些醉意,便自己到外面去吹吹风醒醒酒。

  谢恒百无聊赖,想去跟宣景说说话,却发现宣景也不在位置上。

  这会众人都自由活动着,大多数人都三五成团,与交好的人说话谈笑,估计将军也是出去和什么人聊天去了。现在将军在朝中的拥护者也不少。

  谢恒一手撑着脸侧,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着的案几。

  周围倒是有官员想上前跟谢恒攀谈,但是看着谢恒似乎不是很像开口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敢上去,就怕扛不住谢恒那一张能把人说到羞愤自杀的嘴。

  等了好一会荣启和宣景都还没回来,谢恒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一个小厮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朝着谢恒走过来。

  “谢、谢大人!”

  谢恒抬头一看,哎?这不是荣启身边的小厮吗?

  “你是……姜、姜……”

  “姜茶。”

  “啊,对,姜茶,你是荣启身边的小厮,有什么事?”

  小厮狠狠一闭眼,“我家大人让我来请谢大人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谢恒一歪头:“什么事?”

  姜茶笑容僵硬:“这、这哪是小人能知道的!”

  谢恒心中有些奇怪,以往荣启找他可没通过这个小厮来叫自己,不过这个小厮也的确跟在荣启身边很久了,之前还听荣启说过小厮家境不好,荣启帮衬过小厮多次,而且小厮办事能力还不错。

  谢恒起身:“你家大人在哪?是酒还没醒过来?”

  姜茶低着头:“谢大人跟着小人来就是了。”

  两人一起出了承轩殿往后走,越走越偏,来到一座陌生的宫殿门前。

  姜茶停住脚步:“谢大人,我们大人就在里面等您,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给您看。”

  宣景瞥了一眼姜茶:“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你家大人找我要说什么?怎么现在又知道是有东西要给我?”

  姜茶额头出汗,“小人、小人就是听大人说了那么一嘴。”

  谢恒勾起嘴角,“姜茶,我虽然跟你不熟悉,但是我知道一个说谎的人有何常见表现。”

  “谢、谢大人,我……”姜茶的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好像要哭了一样。

  谢恒紧抿着的嘴唇微动,眼睛盯着姜茶,一抬手推开了身侧的宫门。

  转头看过去,只见里面床榻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那女子在看到在门口站着的谢恒之后愣了一下,似是疑惑谢恒怎么在门口站着没进来。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武德帝和一众大臣走过来。

  走在武德帝身边的是内大臣李春生。

  李春生笑道:“陛下,在这边看月亮真与别处不同,您一定要来瞧瞧!”

  武德帝已经有几分倦意,要不是李春生颇费口舌一定要他过来看,说在这边赏月是如何如何的与众不同,他早就回宫歇息了。

  李春生一看见殿门口站着个人上来就大声道:“这不是荣……”

  后面的话在谢恒转过头与李春生对上视线后戛然而止。

  “谢、谢大人?”李春生的表情很是怪异,像是十分出乎意料,还有些错愕慌张。

  谢恒将李春生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没开口。

  李春生咬牙,接着说道:“谢大人也来这边赏月?”

  谢恒微微眯眼,继续沉默。

  李春生走过来,转头看向敞开着门的宫殿里面,“哎呀!这、这是什么情况?哎呦谢大人呐!可让我说你什么好!您就算许久没有疏解,也不能在宫里面就……今日可是陛下的寿诞啊!”

  随着李春生夸张的声音,其他大臣也都走过来看。结果都看到一个宫女衣不蔽体地躺在里面榻上,手脚缩成一团。

  众人脸色各异,武德帝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恒不慌不忙地说:“微臣也不清楚,反正微臣一过来那个女人就光着身子在里面了。”

  “你说这话可就不负责任了,”李春生哼了一声,“人家姑娘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承认,这是不是太不男人了?怎么?在这偷香窃玉被发现了就想来个死不认账?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武德帝的脸色更加阴沉。

  谢恒指着里面的女人说:“她光着身子在里面,我穿着衣服在门外,李大人就非要说我跟这个女子之间有什么?”

  李春生噎了一下:“那、那就不能是你完事儿了先出来了?人家姑娘害羞,可没你这么动作利索。”

  谢恒冷笑:“你跟承轩殿门口的护卫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从我离开承轩殿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这么点时间够不够喝一杯茶?瞧不起谁呢!”

  噗!

  后面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李春生咬唇,这、这话让他怎么接?

  僵持之际,里面赤裸的女子抱着衣服冲出来扑到谢恒脚边,仰头梨花带雨地哭道:“大人,您才说过会给奴婢个名分,不可言而无信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偏心,瞎眼

  “怎么了?”原本不在这的宣旭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看见谢恒顿时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谢恒怀疑地眯起眼睛:“二殿下以为是谁?”

  宣旭理解撇开眼,“没、没有,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一句话是对着李春生问的。

  谢恒的目光在宣旭和李春生之间转了转。

  李春生刚要回答,谢恒突然抬手制止,转身看向那个衣不蔽体的宫女,冷笑着问:“你既然说我承诺给你个名分,那你说说,我要给你什么名分?”

  宫女瑟缩,抬头看了一样李春生。

  谢恒端着手臂:“我在问你话,你看他做什么?我到底是要给你名分还是要给他名分?”

  李春生涨红着脸却不敢说话。

  “我!”宫女立即道,“当然是给我!大人占了奴婢的身子,自然是要给奴婢名分!”

  谢恒:“我可没见过你,你说我占了你的身子,那你可知我是谁?”

  李春生暗道一声不好,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宫女:“你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荣启荣大人,奴婢第一次见您就是在去年的一次宫宴上,您当时正与另外一位大人谈论朝事,奴婢去给您倒酒,不小心弄洒了酒沾湿了另外一位大人的衣裳,那位大人责怪奴婢,是您替奴婢说话,那位大人才没有继续怪罪。事后您亲口说让奴婢跟着您,日后只要有机会入宫就来看奴婢,还言及早晚有一天会将奴婢带出宫,给奴婢名分能永远陪在大人身边。”

  宫女只顾着低头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说出“荣启”这个名字之后武德帝和周围朝臣们的反应。

  谢恒勾着嘴角,“既然初见时你见到我在同别人聊天,那你可听到别人是如何称呼我的?”

  宫女心下疑惑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低着头闷声回答:“荣大人。”

  “谁在叫我?”

  荣启拨开人群走过来,脸上微红,眼中还带着三份醉意。

  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和边上站着的谢恒,荣启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宫女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荣启:“你、你才是荣启?”

  荣启轻笑:“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二个荣启?”

  谢恒转头看着宫女,“你要不要把刚刚那番说辞在往他身上套一次?”

  宫女愣住,嘴唇微微颤动。

  围观朝臣们窃窃私语,这时候要是再看不出来谢恒是被陷害的那就是个傻子了。

  宫女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眉眼。

  武德帝十分震怒,正要命人将人带下去严刑拷问,那宫女突然站起来冲向武德帝,而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支锋利的簪子。

  这个发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诬陷谢恒的宫女转头竟然就要行刺陛下。

  这会距离武德帝最近的便是宣旭。

  “父皇!”

  宣旭大吼一声挡在武德帝面前。

  紧要关头,宣景突然出现,一脚踢飞了宫女。

  砰地一声,宫女倒地后吐了一大口血,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簪子扎进自己的脖子,当场毙命!

  御前护卫匆匆赶来护驾,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李春生:“哎呀!二殿下受伤了!”

  众人闻言一看,可不是,宣旭胸口的衣服被划破,周围的衣服都染上了血,虽然不多,但的确是受伤了。应该就是刚刚挡在陛下身前时被那锋利的簪子所伤。

  武德帝十分担忧,立即叫来御医。

  经过御医诊治,所幸宣旭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武德帝松口气,“不严重就好,你这孩子真是,那么危险怎么不知道躲?还往前凑!”

  宣旭露出一个稍显虚弱的笑:“儿臣当时并未考虑太多,只是看到父皇有危险就冲过来了,这大概就是本能吧!”

  武德帝一时无言,久久才沉沉地说了句:“好孩子!”

  看武德帝这态度,朝臣们心里清楚,这二殿下估计是要凭着今日护驾之举重新得获盛宠了。

  百姓那边虽然还过不去,但只要陛下能解了二殿下的禁足让他重新参与朝政,天长日久,百姓那边就算不能完全淡忘天狗食日,但也不会死盯着宣旭不让他在朝涉政,一般的百姓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后面也可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大臣们又开始对着宣旭不住口地夸赞,心道果然是陛下放在心尖儿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是自小就在北境的冠军侯能比的。

  冠军侯再优秀,二殿下一再出错,陛下的心始终更偏向二殿下那边。

  有向着宣景的朝臣不服气,嘟囔着说:“明明侯爷才是真正的救驾,二殿下就是多此一举,要是他没挡在陛下面前,有侯爷出手,那宫女依旧没有机会碰到陛下,二殿下也不至于受那点皮外伤。”

  一听这话的谢恒就知道要不好。

  果然……

  “放肆!”武德帝厉声呵斥刚刚说话的朝臣,“什么叫多此一举?忠君护驾,你管这叫多此一举?日后若是朕再遇上什么危险,你只怕是第一个跑的!只受一点轻伤那是他的运气,哪由得你在这里胡言!”

  官员跪下来不断磕头请罪,武德帝却没再理会他,就让他这么跪着。

  谢恒气得攥拳头,这哪里是在罚跪那官员,根本就是在打将军的脸!

  武德帝真是昏了头了!他就只记得宣旭挡在他面前,却忘了是将军救了他们两个的事实?

  还有,谁看不出来今天这出戏绝对有宣旭的手笔,就冲宣旭那句“怎么是你”也知道他绝不清白!可武德帝就只看到了宣旭那假模假样的救驾,剩下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见这人心一旦偏的没边儿了,眼睛也就跟着瞎了。

  谢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宣景,瞧见宣景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心中却无比难受。真的太心疼他家将军!

  武德帝冷哼一声,叫人扶着宣旭去养心殿,说是要让太医再给全面的检查一番。

  临走前让谢恒接手这个案子,好好调查这个宫女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在武德帝下令的那一瞬间谢恒气得直想把鞋脱下来扔武德帝脸上。

  武德帝一走,其他官员也相继散去。

  “李春生!”

  谢恒冷冷喊住正悄摸摸要走的人。

  尚未离开的其他大臣将目光投在李春生身上,李春生尴尬地整理了一下朝服,“谢大人叫我就叫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做什么?”

  “看你不爽。”

  李春生张嘴动了两下才出声:“你……”

  谢恒脸上一片冷漠:“我现在怀疑你是幕后主使者,跟我回一趟大理寺吧!”

  李春生急了:“不是,你凭什么说是我?”

  谢恒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没见到我时喊出来的是”荣”,发现是我之后才改口”谢大人”,而且满脸震惊,显然你以为我不该出现在这,该在这的是荣启,他才是你要设计的人。你一口咬定我跟那宫女行为不检,你我同朝为官,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你选择相信宫女而认定我说谎,即便在我表示我刚刚离开宴会,到这的时间短到脱个衣服都不够用,不可能在发生什么之后还有时间穿戴整齐。就算没有我说的这点,现场疑点重重,你又何必急着定性?只能说明这事就是你策划,只是你针对的人是荣启,却意外变成了我。”

  李春生冷汗都下来了,“你、你没有证据!”

  谢恒冷笑:“我要什么证据?凭这些猜测我对你的怀疑就合情合理!陛下授予我权利调查此事,我现在怀疑你你就得跟我去大理寺接受调查!哪怕最终还是没有足以定案的证据,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走这一趟过一过我大理寺的公堂!”

  李春生被谢恒的气势震得后退数步。

  他没想到谢恒竟然嚣张到这种程度,明明没有证据,仅凭怀疑就要带他到大理寺去!可偏偏这是陛下赋予谢恒的权利,谢恒能这么疯他不能,他要是拒不配合,就算有理陛下也会对他心生怀疑。

  谢恒转头看向其他大臣,眼神锐利如剑:“还有哪位大人想去大理寺给李春生做个伴?大胆说出来,本官成全他!”

  一众官员顿时做鸟兽散。

  谢恒冷哼一声,一招手,侍卫便将李春生带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宣景和荣启、谢恒。

  宣景走到谢恒身边:“可有受伤?”

  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谢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没开口。

  他有什么事?有事的分明是将军,有一个偏心成这样的爹,将军心里得多难过?

  宣景自然知道谢恒是在替他难过,他淡淡笑了笑:“无妨。”

  从出生就被送到北境开始,他的心上就一点一点筑起城墙,如今不管是李贵妃还是武德帝,都不可能再让他轻易受伤。

  荣启看了看四周,轻咳两声朝着谢恒走过去,扬声道:“那个……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我,我就跟谢大人往大理寺走一趟,冠军侯也一起吧,刚刚是你制服了那宫女,就一起做个笔录去?”

  宣景点点头:“好。”

  周围的官员走得更快了,谢大佞臣真的好可怕,就连荣大人和冠军侯都得好生配合。那李春生真是不长眼,怎么就要去陷害谢大佞臣?

  啊,不对,李春生要陷害的人应该是荣启,谢大佞臣属于被意外牵连。惹上谢大佞臣,也算李春生倒霉!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弃车保帅

  回去大理寺的路上,谢恒就一直气儿不顺,绷着一张仿佛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

  “今天这事要说不是宣旭主谋,我名字倒过来写。”

  荣启:“你正过来倒过来有什么用?就算咱们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可陛下他不认,估计现在在陛下眼中宣旭的分量又压过老宣了。”

  谢恒看了一眼宣景,咬牙道:“什么叫又?哪怕在宣旭最糟糕的时候,于陛下心中也就是跟将军持平。”

  从前谢恒觉得李贵妃对宣旭的偏爱是不分青红皂白,武德帝虽然也更偏疼宣旭,但好歹还分得清对错,即便心中有所偏私,但在是非之上,还是能做到相对公正。

  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就今天这事不难看出,武德帝就算对宣旭再失望,只要宣旭做了一件“好事”,哪怕漏洞百出,武德帝内心还是会自动将所有的漏洞给找补上,在心里美化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宣景:“父皇并非不分是非,只是他在宣旭身上所花费的精力远远超过花费在我和宣震身上的,所以如果宣旭不成器,甚至是一再犯错,父皇会更加生气,但同时,一旦宣旭有好的表现,父皇也会将这一点好无限放大。”

  谢恒嘲讽一笑:“陛下这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最用心教导的儿子不但能力不足还品性有瑕。抓着一点好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可不可悲!”

  与其说武德帝过分偏爱宣旭,倒不如说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疼错了人宠错了人,在教育子女上出现了极大问题、人越是在高位就越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某一方面的极度失败。

  荣启:“不过宣旭好端端的设计我做什么?啊!他还认为老宣中意的人是我,是想借着打压我来打压老宣!”

  谢恒:“不然呢?宣旭就是个傻逼,用这种招数就是想陷害你还恶心将军。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也算是长本事了,竟然能想到一环扣一环,设计陷害不成,紧接着就上演一出苦肉计,两环计策能成功一环就算他赚了!”

  “吃一堑长一智,”荣启笑道,“宣旭在咱们这也算吃了不少瘪了,也该长进些。”

  谢恒斜了一眼荣启,“你还好意思笑,这回可是我替你挡了,要不是阴差阳错我代替了你,那宫女指控完你之后就一死了之,你可没那么容易洗清名声。”

  荣启反击:“我之前还替你被绑架过一次呢。”

  “那就算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了?我会被算计还不是因为他们以为老宣喜欢的是我,归根结底还是我替你挡的。”

  谢恒:“不过既然是要算计你,为何你那小厮姜茶找的却是我?”

  虽然这转移话题的痕迹十分明显,但荣启还是收敛起玩闹的表情,认真说:“姜茶是家生子,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猜这一次他是被宣旭威胁,不得已为宣旭办事。但他又实在不愿陷害我,所以就骗了你过去。”

  宣景:“情有可原,但该处置还是要处置。”

  荣启点头:“我明白。”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原本姜茶可以选择将事情告诉荣启,他解决不了的事不代表荣启解决不了,但他还是选择听从威胁,即使他最后没有害荣启,但荣启也不可能继续留姜茶在身边。

  不过到底姜茶跟了他那么长时间,而且如宣景所说,情有可原,故而荣启也不会将姜茶赶走,照样会留他在府中做事,只是再不可能让姜茶贴身伺候。

  当然这得是姜茶在大理寺接受审讯之后。

  想到已经被押到大理寺的李春生,谢恒的眼底慢慢浮上戾气。

  他们以为没有绝对的证据他就动不了李春生了?笑话!

  既然他把李春生给抓了,就绝对不会让他完好地回去!

  李春生的官职要低谢恒半级,即使仅仅半级,也让谢恒有权力对李春生展开全面审讯。

  五天四夜的审讯,李春生从一开始的自信笃定,到后来被谢恒精神折磨得逐渐颓废。

  最终,李春生认下了所有的罪,声称一切确实是自己在背后谋划。

  他言及嫉妒荣启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而且去年年终官员考核政绩定品之时,他本来有望官升一级,但就因为荣启抓到了他的一个错处,才让他升官无望,他由此怀恨在心,一直想要伺机报复。

  那个行刺武德帝的宫女,是被他抓住与宫中侍卫私通,他以此来要挟宫女,如果不为他办事就要将其与侍卫之事告知内务府。宫女为了保护情郎,才不得已答应,最后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案情审到这里,谢恒心知还没有审到根上,但暂时也不可能再审出更多内容。宣旭这次做的准备很充分,所有的证据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短时间不可能查到他身上,而如果谢恒为了查到宣旭不肯结案一拖再拖,在武德帝眼中便有攀咬之嫌。

  结案当天,谢恒将结案陈词交给武德帝。

  武德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朕就知道这事交给谢爱卿查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谢恒面上笑着应下武德帝的夸奖,心中却在喷火。

  他知道武德帝最满意的是这件事没有牵扯到宣旭。

  这一次宣旭确实做得很漂亮,一招弃车保帅玩儿的贼溜,当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算是为自己扳回了一局。

  虽然现在武德帝还没有直接免了宣旭的禁足,但却将时间缩短到三个月,而且让太医时不时地去探望,可见心中对宣旭导致“天狗食日”的情况已经不那么介意。

  果然是自己最疼的孩子,当初他家将军被一个江湖骗子批命克父克母,武德帝都能狠下心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远送北境,现在宣旭犯天怒都“坐实”了,武德帝却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

  在父母眼中,孩子犯下的许多过错都能被轻易原谅。武德帝和李贵妃不是不具备这点,只是他们表现父母之爱的对象不是将军。

  谢恒将大瑾刑法用到了极致,削了李春生的官职,杖责三十大板,发配黑河。

  正好如今黑河要全面推广种植甘薯,就让李春生去充个劳力。

  同时谢恒又让洛非白安排了人在大街小巷和酒楼饭馆再度掀起对“天狗食日”这件事的讨论。

  只要这件事的热度不下去,宣旭即便重回朝堂,武德帝也要顾忌民情汹汹,不能对宣旭委以重任。

  武德帝和宣旭以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件事的影响终究会淡去,但谢恒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当初伴驾祭天的名额不是随便让出去的,既然算计到这了,谢恒自然也会将这件事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哪怕武德帝心中再怎么向着宣旭,谢恒也要让武德帝步步都受掣肘,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在明面上无所顾忌的偏私!

  十二月中,伴随着入冬初雪,西境万阳的使团入京。

  西境有两大部落鼎立,势力都强于北境的古河族,一为万阳一为昌河。

  两大部落有世仇,大小摩擦不断,不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已经差不多。

  谢恒记得在大瑾国的历史上,是万阳主动来大瑾寻求建交。

  去年老万阳王病逝,新王即位。

  新王十分年轻,且政治手段稚嫩,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光是摆平蠢蠢欲动的叔伯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这还是在先王给他留下了能辅佐他的左膀右臂的前提下。若是再与昌河开战,情况一定会十分不利,很有可能会导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甚至被昌河吞并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新任万阳王孤注一掷,宁愿与大瑾建交甚至最终臣服大瑾,也绝不便宜与他们世代结怨的昌河部落。

  只是建交也不是那么好谈成的,虽然最终万阳确实归顺大瑾,时间却是在这次出使的三年后。中间拖的这三年时间主要用花费在谈判上。万阳之前毕竟是独立的部族,要归顺大瑾作为附属,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太自在。也自然会提出各种能够最大程度保证万阳权益的条件。大瑾国这边不会毫无底线的纵容,肯定也要坚持原则。这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就长了。

  谢恒记得后来昌河企图跟大夏联合,同时进犯大瑾,使大瑾腹背受敌顾及不暇。是将军平定昌河之乱,在昌河与大夏联手之前攻下昌河。

  那时候万阳刚刚归顺大瑾不久,兵马制度还没统一,兵力调动也尚未完成。如果万阳能早些归顺大瑾,那么就能早些整合兵马,在兵马足够、粮草充足的前提下,将军攻下昌河也会更加容易。

  谢恒决定这一次要尽早促成建交,争取让万阳早日臣服大瑾,届时将军与昌河开战便能速战速决,最大程度缩短时间减少伤亡。

  作为武德帝登基后第一个主动有意向建交的边境部族,武德帝给予了极大的重视。

  使团还没入京时,武德帝便先派人马去迎接护送,又着工部精修使团入京后将要居住的鸿胪寺,提前了解了万阳的饮食习惯,安排好了后厨,又选在乾清宫亲自接见。

  第三百四十五章 薄情寡义

  万阳使团入京这日,京中百姓夹道欢迎,十分热情,这景况比当初绛藤族入京可热闹多了。

  使团的领头使者是新任万阳王的弟弟煦烈王子。煦烈王子和新万阳王同父异母,但据说兄弟俩的关系极好。煦烈王子的母妃去世得早,煦烈王子自小就被养在如今的万阳太后膝下。在之前平定那些野心勃勃的叔伯的过程中,煦烈王子功不可没。

  接待使团设宴在泰和殿。

  谢恒瞧着泰和殿的摆设,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侍从,不禁想起了当初在这里招待绛藤使团的情景。那时候他是真以为大瑾有机会跟绛藤建交,以为长风公主与陆潇不是全无可能,但可惜,最终的结果还是令人无比唏嘘。

  荣启走到谢恒身边坐下:“想什么呢?一进门就看到你在这唉声叹气的,让别人看见还得以为你对万阳有什么意见呢!”

  谢恒白眼:“我能对万阳有什么意见?就是看着这里啊,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荣启立即猜到谢恒该是想到长风和陆潇了,少见谢恒这般感慨万千的模样,正要出言安慰两句,就看到谢恒陡然明亮起来的眼睛,漆黑如夜幕的双眸中顿时星辰万千。

  转头一看,果然是宣景来了。

  荣启呵呵,谢恒这货好像不论心情有多不好,只要见到老宣那立即好似孔雀开屏。

  只可惜这会虽然武德帝还没到,但朝臣已经到了不少,谢恒不好正大光明地去找他家将军。而荣启跟谢恒坐在一起说话只会让朝臣们以为是之前李春生陷害荣启不成“误伤”谢恒,让这两人由此产生了几分交情。

  荣启:“行了,别看了,等宴会结束后你去找老宣,今晚就睡在他那,被窝里头慢慢看,想看哪就看哪,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谢恒笑嘻嘻的:“哎呀你这人怎么就把我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了!”

  荣启:……果然谢恒只会在老宣面前脸皮薄。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让人去留意打听大夏二皇子的情况?可有消息?”

  谢恒摇头:“没有,要是有消息我早就告诉你和将军了。”

  荣启:“那会不会他根本不在大瑾?”

  “说不好,先让人继续查着。李春生那边你安排得怎么样?”

  荣启阴险一笑:“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这一路都不会让李春生好过。王八羔子敢算计我,到黑河之前我就先让他脱三层皮!”

  谢恒嫌弃地皱眉:“将军说了,不能说脏话。”

  “那是说你又不是说我!”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观察着此时情势。

  各种宴会都是观察朝中拉帮结派现象的好时候。

  宣旭已经结束禁闭重新参政,但谢恒提前做好了安排,坊间对“天狗食日”之事还常有谈论,当初老百姓们得知犯“天怒”的二皇子就这么结束禁闭的时候还闹了好一阵子,甚至各地还有百姓请愿上书,几乎所有地方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都尽数扣在宣旭头上,导致如今宣旭都已经重新参政有段时间了,武德帝却迫于民情压力什么差事都没派给他。

  本来他被关禁闭也可以从他这一派的官员口中时刻关注朝中之事,现在解了禁闭,而与关禁闭时唯一的不同便是可以自己亲自了解,却依然不能参与其中,当真憋屈。

  宣旭老早就来了泰和殿,但直到现在围在他身边的朝臣却不多。不仅仅因为如今武德帝还没有派给他正经差事,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李春生身上。

  谢恒冷笑:“他以为一招弃车保帅自己就赢了?除了陛下眼瞎心盲,谁看不出来那事是他的手笔?李春生不过是他的马前卒罢了!他为了自己的安危眼睁睁看着李春生被判罢官、杖刑、流放,只会让其他朝臣觉得他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甚至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这情况还有多少人愿意真心追随他?他不仅很难再拉拢到朝臣,就是之前被他拉拢的那些人恐怕也要重新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要继续效忠这样一位薄情寡义的主子!”

  这也是为何谢恒要大费周章地将大瑾律法研究透彻发挥到极致也要将李春生以最重的刑罚去判。

  宣旭不是不想捞李春生,可能他本来也以为能捞得到,但是谢恒没让他得逞。不仅没得逞,谢恒还对李春生极尽惩罚。宣旭要是再多干涉就势必会牵扯到他自己,那他的计划就泡汤了,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能挽回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所以谢恒笃定在自己的极尽惩罚惩罚和穷追猛打之下,宣旭绝对不敢捞李春生,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

  如此一来,朝臣们便看到了宣旭对于为他做事甚至最后为他牺牲的人是何等凉薄,如此要是面对宣旭的招揽,他们就得多思量几番。

  不能定宣旭的罪,谢恒心里不痛快,这么做也是为了稍微解解气。瞧着宣旭想要借着宴会的机会多招揽几个大臣但却一再碰了软钉子后那铁青的脸色,谢恒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武德帝和万阳使团先后入场。

  煦烈王子先是代表万阳上下问候武德帝,表达了新任万阳王与大瑾交好的意愿,之后又呈上万阳精心准备的大礼。

  首先能呈上大殿的就是三箱金银珠宝,三箱兽皮,还有一箱名贵药草。

  万阳势力范围内有一处药王谷,有取之不尽的名贵草药,这一箱草药的年份都不短,其价值远远超过那三箱金银珠宝!

  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一队乐师舞女,舞女各个相貌倾城。

  万阳人在相貌上主要分为两种,一种与大瑾人没什么区别,另外一种就有相对显著的不同,高鼻梁大眼睛,眼窝也较深,明显的异域风情。

  这一队舞女都极具异域魅力,在大瑾可找不到这样的。

  武德帝虽然不好美色,但觉得留下来偶尔欣赏异域歌舞很是不错。

  另外还有未能呈上殿的,是一匹万阳名驹烈焰马。

  虽然只有一匹,但烈焰马在万阳都是一马难求,其速度、体力、耐力都是寻常战马的十倍不止。烈焰马的马鬃成鲜红色,跑起来的时候如同马身上燃着熊熊烈火一般,这才得名烈焰马。

  这一件件厚礼都显示了万阳交好大瑾的诚心。

  武德帝十分高兴,特别是对比当初绛藤的表现,武德帝更觉得万阳使团实在非常顺眼。

  煦烈很是健谈,在与武德帝聊天时能看出他对大瑾文化十分了解,如果不是如他所言真的很喜欢大瑾,那就是在出使之前做足了功课。

  谢恒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宣旭一直欠欠儿地主动找话题同煦烈聊天。

  不能被委以像样的差事以及拉拢朝臣效果不佳让宣旭十分郁闷,他迫切需要一些事情来安抚一下无比焦躁的心情。在万阳使团面前积极表现和不断找话题跟煦烈聊,都是为了让万阳使团觉得他才是最得武德帝看重的皇子,是大瑾未来的皇帝。

  而不管宣旭多么“开朗健谈”,煦烈王子给出的回应都十分中规中矩,不轻慢也不亲热。这样的态度让武德帝很是欣赏。他可不喜欢外人来插手他们大瑾的内政。这个老二也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谢恒看着煦烈对所有人进退有度的应对,心想这人不简单。

  历史上对这位煦烈王子并没有记述,也不知道是他低调还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若真有本事,却还是让自己的兄长坐上王位,又真心辅佐,那就说明这兄弟俩的关系是真好,可不是什么为了维护万阳颜面的谎言。

  至宴会即将结束,煦烈王子突然站起来,对武德帝行了一礼。

  武德帝心情极好,笑着问道:“煦烈王子有何事?可是还未尽兴?”

  煦烈:“陛下安排周全,我等十分尽兴,只是还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要与陛下商谈。”

  “哦?何事啊?”

  煦烈:“我王意与大瑾交好,诚心求娶大瑾国公主,还望陛下成全。”

  朝臣们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舞乐还在继续。

  武德帝很是意外,要联姻?

  “怎么之前没听王子提及?”

  煦烈:“听闻陛下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为安宁公主。陛下对公主十分疼爱,我王心知若是让公主远嫁,陛下心中定然十分不舍,所以嘱咐小王不要一上来便直接谈及联姻之事。而小王观陛下今日心情甚佳,不愿陛下在欣赏歌舞时还为女儿可能远嫁而伤神,故而才打算等宴会即将结束之时再向陛下提及。”

  谢恒冷笑,这位煦烈王子还真是会说话,什么顾及武德帝心情,不过是担心上来就提及联姻会被拒绝,所以先展现万阳交好的诚意,将武德帝给哄高兴了,再说联姻之事。

  原本谢恒还觉得这个煦烈王子有点意思,万阳的诚意也算充足,但如今一听他们要求娶安宁,他便有些担忧,也不大高兴。他从来就不是很赞成联姻政策,将两国的交好压在一个女子瘦弱的肩上,更何况安宁还是将军的妹妹。

  第三百四十六章 自愿

  安宁自小生活在京城,万阳相对湿润的气候也不会知道她能不能适应。而且小姑娘自己背井离乡,怎么都不会高兴。

  这自古以来凡是去联姻的公主,有哪一个是高高兴兴的?

  武德帝没立即说话,像是有几分犹豫。

  边上宣旭看得着急,心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人家万阳王求娶公主的诚意十足,若是想顺利建交,这联姻之事便推拒不得。父皇还在考虑什么?一个公主能换得与一强族建交,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公主本来就是用来联姻获得更大的政治利益,如今安宁得父皇宠爱,在宫中锦衣玉食这么久,也该是她回报的时候。

  煦烈王子很有眼力,当即笑着说:“小王心知陛下定然舍得不公主,陛下不必着急给出回复,只要在我等回万阳之前做出决定既是。”

  武德帝笑着点点头,“好,那王子就在大瑾多待些时日,我们这里虽然不一定有万阳那般山明水秀,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城镇景致也值得一看,届时朕让鸿胪寺官员多带王子四处走走看看。”

  煦烈王子拱手:“谢陛下美意。”

  宣旭脸色不大好,父皇明着说让鸿胪寺的官员招待万阳使团,那就是不许旁人插手了,他甚至觉得父皇就是专门在警告他别对万阳使团使什么心思。

  凭什么?父皇难道看不到如今他在朝中的形势有多糟糕吗?明明如果让他接待使团多少也能改善一下现状,为何不许他插手?不对自己委以重任,就连接待使团这种算不得麻烦还能纯刷好感的差事都不让自己接手,到底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着重视自己这个儿子,都是虚的!还说什么让自己好好表现,日后总有发挥的时候。可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还怎么发挥?

  宣旭越想越气,整个人周身都仿佛绕着一层黑气一般,叫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的阴沉。

  谢恒瞥了一眼宣旭的方向,心想宣旭到底不如从前沉得住气了,接连的打击还是让他的心性越加浮躁,武德帝还想沉一沉他的性子,哪那么容易?

  联姻之事有待商榷,但不妨碍武德帝依旧十分热情地招待万阳使团。除了好吃好喝的准备着,每日的行程也安排的满满当当。凡是大瑾国内稍有特色的活动都会请万阳使团去观看,在宫中也办了几场歌舞杂耍之类的表演节目。

  煦烈王子也很给面子,什么节目都看得津津有味。

  在鸿胪寺官员陪同外出时,煦烈王子一行人还做大瑾人打扮,从穿着上就开始融入大瑾的市井之中,更深入地体验大瑾文化。

  武德帝知道后心下宽慰许多,也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万阳的诚意。这段时间与万阳使团的接触,武德帝能感受到万阳使团的姿态放得很低,从煦烈王子透漏出来的意思看,万阳除了想达成建交之外,甚至有主动归顺大瑾的意思。

  只是归顺毕竟是大事,牵扯甚广,万阳使团没有直接明显表现出来应该也是为了日后谈判争取利益着想。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有这个意思便已经十分难得。

  心中有了思量,武德帝叫来了宣宁。

  “安宁啊,万阳使团求亲一事你也应该听说了,有什么想法?”

  宣宁睫毛轻轻一颤,她知道既然父皇这么问自己了便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十有八九是打算答应万阳的求亲请求。

  宣宁低头:“儿臣是大瑾的公主,就要有为大瑾奉献一切的觉悟。父皇疼爱儿臣,儿臣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如兄长一般在朝政上辅佐父皇,现如今终于有了能帮衬父皇的机会,儿臣只会高兴。如果儿臣嫁予万阳,能换得万阳与大瑾建交,甚至未来臣服大瑾,那是儿臣的荣耀。”

  武德帝眼眶微微湿润,论贴心果然还得是女儿,他的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能像女儿这样暖他的心窝子。这么一想,武德帝就更加不舍得让宣宁远嫁了。

  只是想不想是一回事,国事当前,即便身为皇帝也不能全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样,你先跟万阳的使团接触一下,略微感受他们的人文习惯,如果能接受,咱们再谈联姻一事。”

  宣宁知道父皇这么说只是为了面上好看罢了,就算回头她说不习惯,父皇也会想别的办法让她答应,而且到时候估计还会对自己有意见。如此郑重其事,便能显示大瑾对她这位公主的重视,那么一旦答应联姻,万阳就更该感恩戴德。也就有助于日后谈条件时候掌握主动权。

  “是,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这会武德帝疼宣宁,又因为联姻的事对宣宁满怀愧疚,自然是宣宁所求无有不应。

  “自儿臣封号”安宁”之后,就甚少见到母妃。母妃对儿臣似乎有些误会,平日里儿臣去请安,十天也有八天被母妃以各种理由拒不相见。这一次若顺利和亲,儿臣此去万阳便是难有归期,因此想在离开之前能多在母亲膝下承欢。所以能不能请父皇跟母妃说说,让母妃不要……不要总把安宁拒之门外。”

  瞧着宣宁低头请求的模样,武德帝十分心疼,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李贵妃怎么能狠得下心不疼爱?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那个女人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安宁乖,你放心,父皇这就去找你母妃说,你母妃日后绝对不会不见你。”

  “多谢父皇。”

  很快,安宁公主同意联姻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古往今来,所有去和亲的公主都是被迫,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贵为皇室公主,可在婚姻上却不如寻常百姓家来的好。

  远去异国他乡,终生未还。

  然而这一次陛下还没有下决定是否联姻,安宁公主便表态愿意远嫁万阳,这实乃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一时间朝廷上下无不赞叹公主大义,有公主如此是他们大瑾之幸。

  谢恒听到消息时正在将军府与宣景、荣启一起讨论万阳与昌河的形势。

  乍闻此讯,谢恒都愣了好一会。

  荣启也十分意外,“公主怎会主动同意联姻?她不是心仪……”

  话头及时被打住,到底事关女儿家清誉。

  但荣启也确实知道宣宁喜欢谢恒,也知道谢恒之前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宣宁。难道就是因为无法跟自己心仪之人在一起,宣宁伤心欲绝,才决定远嫁他乡?

  宣景一看荣启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摇摇头:“安宁的格局如此狭小。”

  谢恒:“要不将军进宫问问公主?咱们这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公主自愿。”

  宣景:“你同我一起进宫。”

  谢恒怔了一下,旋即点头,“好。”

  荣启拿不准安宁公主的心思,但看宣景对自己的妹妹很是信任,便没有多言。

  傍晚,宣景带着乔装打扮成侍卫的谢恒进宫去见宣宁。

  宣宁正在宫中为自己绣制嫁衣,瞧见宣景进来立即放下手中针线,高兴地亲手为宣景烹茶。

  “兄长有些日子没来看宁儿了,宁儿很是惦记兄长。”

  在宣景面前,安宁才真正是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谢恒拱手,“参见公主。”

  宣宁烹茶的手一顿,满是笑意的眼中瞬间多了一抹别样的柔软,连笑容都更甜了些,“谢大人也来了?快快请坐。我这烹茶的手艺粗陋,还请谢大人不要笑话。”

  谢恒:“不敢劳烦公主。”

  宣宁微微垂下眼眸,嘴角的弧度也淡了些许,“谢大人一定要这样客气吗?你……你与兄长交好,也算是我兄长,不必如此生疏。”

  谢恒心中弥漫淡淡的愧疚,“是。”

  宣宁又笑起来,“两位兄长今日前来是为了联姻之事吧?此事确实是我主动同意的,父皇并未逼迫我。”

  宣景:“为何?”

  宣宁笑看着宣景:“兄长不觉得我是当联姻儿戏,因为对谢大人求而不得才意气用事决定和亲?”

  “咳咳!”

  被点了名的谢恒颇为尴尬,倒是没想到宣宁会如此直接。

  宣景摇头:“你不会。我的妹妹虽不是男子,却也巾帼不让须眉,胸中自有丘壑,断不会因为儿女情长意气家国大事。”

  宣宁笑起来,晶亮的双眸灿若星辰:“有兄长如此,我这一生又有何遗憾?”

  谢恒抿唇,将军和公主,这份兄妹之情着实令他动容。

  “所以公主愿远嫁万阳,是自己深思熟虑过的?”

  宣宁点头,“我本就是大瑾公主,合该为大瑾做些实事。若是联姻达成,大瑾与万阳的建交便是板上钉钉。我听说万阳有意归顺大瑾,大瑾嫁过去一位公主,那在日后共同商议归顺之事时,想来阻碍也会小些。兄长不必为我担心,往后万阳是大瑾的附属,对我这位大瑾公主,万阳只会拿出十二分的优待,断然不会让我受到丝毫委屈,我这日子说不定比在大瑾过得还要自在舒坦。”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家公主

  瞧着宣宁巧笑的模样,宣景越发心疼,他如何不知宣宁这般说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好过些罢了。

  宣宁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在万阳如何锦衣玉食备受尊敬,那也是在他乡,如何比得上故国?

  “你是公主,但也是我的妹妹。与万阳的建交不必你操心,我会处理好。”

  万阳的诚意已经摆出来,即便和亲不成,最多也就是建交受到些阻碍,宣景自然也有办法最终促成建交,和亲是捷径,却不是唯一的办法。

  宣宁摇头,“兄长不必为我操心,可能对我来说,嫁到万阳也未必就是坏事。万阳日后归属大瑾,那我其实就相当于没有外嫁,还是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我也相信终有一日,兄长定会实现真正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作为兄长唯一的妹妹,在万阳便是无人敢惹、无人敢欺。而在这之前,我愿远赴千里之外,先替兄长看看那未来终将归于我大瑾的大好河山!”

  这一刻,谢恒直接被宣宁身上的磅礴大气所震慑!这才是天家公主应有的风范!

  回想起以前在现代世界时看的那些古装电视剧中的恋爱脑公主都是什么玩意儿?

  宣景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彻底下定决心,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决定。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场联姻中为妹妹做到尽善尽美,实现她所有的要求。将来加快天下一统,他要让妹妹做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

  看着桌上刚开始绣制的大红嫁衣,宣景说道:“嫁衣自有内务府准备,无需你费神。”

  宣宁却是笑着摇摇头,面上带着几分并不明显的憧憬:“我听说民间嫁娶,都是新娘自己绣制嫁衣,这是个好意头,也是考验新娘的绣技,绣得好看出嫁之时自然最是风光,我便也想自己动手试试。”

  谢恒:“那是普通人家,高门望族的大家小姐可没几个精通绣技,嫁衣都是从外头招来绣娘绣制,为图个好意头,新娘顶多就是在绣娘的帮助下穿个一两针,便算过了自己的手。”

  这些都是谢恒听谢元柔说的,京中的大户人家有喜事的经常到谢元柔的店里头买花样,虽然谢元柔不做嫁衣生意,但是可以在嫁衣上绣制些特别的花样,为嫁衣增光添彩。

  宣宁错愕,“还这样啊!那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自己绣绣也挺有意思的,左右我也没别的事,就当绣着玩儿了。其实就算我绣好了,能不能穿得上还是未知。我这嫁衣的样式是我自己琢么,结合了大瑾国和万阳的传统嫁衣的样式,再多添了些我自己喜欢的东西。若是到时候正式联姻,万阳那边要准备嫁衣,我这也就用不上了。”

  宣宁说到最后神色已有积几分落寞,看来是真的很想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

  宣景轻轻拍了拍宣宁的头,“别担心,你想穿这件就好好绣,其他的交给兄长。”

  宣宁眨眨眼,甜甜地笑着点头。

  “啊,兄长,我能不能跟谢大人单独聊聊?”

  宣景看了一眼谢恒,谢恒一副“一切由将军做主”的乖巧模样。

  宣景轻轻勾起嘴角,“我到外面等你。”

  谢恒点头:“好。”

  宣景出去后谢恒才看向宣宁:“公主有什么话要对微臣说?”

  宣宁没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谢恒。

  “公主?”

  宣宁缓缓笑起来,“想着和亲之后大概很难再回来大瑾,往后可能都见不到谢大人了,便想趁着现在多瞧两眼。”

  谢恒微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宣宁看着谢恒微愣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开个玩笑罢了,谢大人不必当真。”

  谢恒刚要松口气,宣宁又看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就算不看,谢大人的容貌也早已在我心中,一生不忘。”

  谢恒:……

  “哈哈哈!”宣宁难得不顾形象有几分孩子气的笑起来,“谢大人你这表情实在太有意思了。”

  谢恒汗颜,“公主莫要再取笑我了。”

  宣宁慢慢收住笑,“谢大人听到我主动同意和亲之时是何想法?”

  谢恒真心诚意地说:“公主高义。”

  宣宁:“你也不觉得我是在任性胡闹,不觉得我是因为你才赌气如此?”

  谢恒认真地摇头:“我所了解的公主并不是这样的人。”

  宣宁笑着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中透着一丝追忆:“我的确真心爱慕过谢大人,少时听嬷嬷讲过一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故事中男子英俊又温柔,总能救女子于危难之际。那时候我便想着,如果将来我也遇到这样一个人,那我也会喜欢上的。”

  初识爱慕,总是因为一些最简单也最纯粹的缘由。遇到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一眼入心。年少不知爱恨,一生最心动。

  不考虑未来,只看当下。

  “与谢大人初见,我还在被二哥的一个侍妾欺负。谢大人对我伸出援手,那时候我便想着,话本子里得千金小姐倾慕的男子,大抵就是谢大人这般。并非书生亦非侠客,却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独一无二。”那些个于后来讨好她、奉承她的人,只瞧见她得父皇宠爱光鲜亮丽,只有谢恒,见过她的狼狈不堪,“我以为我也能像那些故事中的女子一样,就此因缘际会、觅得良人。却原来是有缘无分,空留期许。”

  谢恒低头:“抱歉。”

  宣宁:“这有什么抱歉的,我喜欢谢大人是我的事,没规定喜欢一个人对方就一定得有所回应,而且虽然我没能跟谢大人在一起,但谢大人跟兄长在一起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谢恒惊讶地看着宣宁:“公主知道……”

  “女人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我对谢大人又有那么点心思,关注得自然也就多了些,发现也不奇怪啊!”宣宁眨着眼睛俏皮一笑,“说来也奇怪,我刚看出来谢大人和兄长两情相悦时,第一感觉竟然是你们二人十分相配!心中虽然有些酸楚,却还是高兴居多。从前我一直想着,得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兄长,现如今看来,最合适的就是谢大人。你们能在一起,我由衷高兴。”

  谢恒张了张嘴,最终也只吐出两个字:“多谢。”

  宣宁歪头:“往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啦!可别再这么客气!即使最终没能与谢大人在一起,我依然高兴能有机会与你相识,这在我的整个人生中都会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谢恒发自肺腑地说道:“能与公主相识,亦是我之荣幸。”

  “与万阳建交之事,可能还要仰赖谢大人多多费心。日后到了万阳,兄长这边我鞭长莫及,但好在还有谢大人在兄长身边辅佐,我也能放心。”宣宁目光坚定,“我心知兄长有宏图大志,而我能做的,除了和亲万阳,便是再帮兄长扫清一个障碍。”

  谢恒疑惑:“障碍?公主所指为何?”

  宣宁:“日后谢大人就知道了,但还请谢大人帮忙保密,暂时不要告知兄长。这也算是我原价之前送给兄长的最后一份礼物。”

  谢恒心下奇怪,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宣宁:“那就多谢谢大人帮忙保密了。时间不早了,谢大人也该回去,别叫兄长在外面久等。”

  宣宁又叫住谢恒,笑得温柔又真心:“其实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你。”

  谢恒久久没有言语,转身走出宫殿。

  安宁公主,真的是一个善良的过分的人。

  走出宫殿,看到在外面等候自己的宣景。夕阳下,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周围树影婆娑,宣景负手静立在树下,肩膀上是阳光透过枝杈缝隙投下的斑驳光影。微风轻拂,光影跳动。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也明明暗暗。影影绰绰之下谢恒看不太清楚那张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将军的眼中一定会因为映入自己的身影而盛满细碎温柔的笑。

  谢恒朝着自己的心之所向走过去,“将军。”

  宣景淡淡“嗯”了一声,“聊完了?”

  “聊完了。”

  “我送你回去。”

  谢恒走在宣景身侧,“将军不好奇公主都跟我说了什么?”

  宣景:“好奇,但你不必告诉我。”

  谢恒:“其他暂且不提,有件事我觉得公主也不会介意让将军知晓。”

  宣景看向谢恒。

  谢恒轻轻一笑:“公主说我们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她祝福你我。”

  宣景轻挑眉梢,倒是不很意外宣宁会看出他跟谢恒的关系。

  在宣宁面前他并未刻意掩饰,这丫头向来聪慧。

  “公主远远比我以为的更加通透,心胸和格局是多少男子都比之不上。”谢恒感慨地说,“希望万阳王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未来公主在万阳能过得幸福。”

  “她会的。”

  宣景沉稳的声音也坚定了谢恒的信心,“是,公主值得任何一个优秀的男子付出最真挚的爱意。希望万阳王不要不识抬举。”

  作者闲话:  【多谢凌寒易清酒的打赏~比心~】

  第三百四十八章 绊脚石

  煦烈王子得知大瑾同意联姻十分高兴,满怀激动地开始与大瑾商议具体事宜,同时给万阳传信,让万阳那边抓紧时间准备好迎亲事宜,等他们这边谈妥那边迎亲队伍就能立刻出发,也免得耽搁太多时间。

  万阳诚意十足,对安宁也表现了绝对的重视。

  之前武德帝提议让安宁与万阳使团先试着相处,煦烈王子对安宁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连安宁自己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与万阳使团相处十分愉快。

  双方商谈很快进入尾声,由万阳而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路上。

  这晚,宣宁来到德清宫给李贵妃请安。

  李贵妃脸色难看得很,要不是钱嬷嬷在边上一再劝她,她恨不得让宣宁维持着请安的姿势待上半个时辰。

  当初这臭丫头刚得陛下宠爱就无法无天,不仅不肯帮衬旭儿还竟给她找麻烦,害得她被陛下苛责,之后也甚少来看望她这个母妃,眼中就只有宣景那个孽障。李贵妃是一点也不想看到宣宁。

  最近也不知道死丫头抽的什么风,竟然每日都来给她请安。她是不愿意见,偏偏陛下又警告她不可将臭丫头拒之门外,甚至不可冷待,她只得压着一口气让臭丫头进来。

  光是瞧见宣宁那张跟宣景更为相似的面孔,李贵妃就心堵得不行,但她也知道钱嬷嬷劝得没错,在与万阳建交的这个节骨眼上,宣宁就是金贵得很,千万不能责罚于她,哪怕她有不敬的举动也要忍一忍,不然罚了她陛下那不好交代,真要对建交造成影响,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以李贵妃才努力让自己沉住气,不断告诉自己过不了多久这臭丫头就要远嫁他乡,就再也不用看见她添堵了。只是这种暂时的忍气吞声的感觉还是太难受。

  李贵妃欣赏着自己新打造的护甲,凉凉地说:“听说万阳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你不好好留在自己宫中备嫁,总往本宫这跑做什么?”

  宣宁:“正是因为姻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不日儿臣就要远嫁,所以才每日多来陪陪母妃,往后大概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李贵妃得意地扬起下巴:“现在知道来讨好本宫了?晚了!这和亲之事已定,谁也改不了,你就是求本宫本宫也帮不了你。若是当初你愿意多帮衬旭儿,说不定旭儿还能为你在你父皇面前说说好话,谁让你自己分不清亲疏,待旭儿远不如那个灾星!这就是报应!”

  宣宁敛下的眼眸一片冷意:“母妃误会了,大概是母妃消息不够灵通,所以不知道是儿臣主动同意和亲。儿臣自己主张的事,怎么会不愿意?”

  李贵妃诧异地看着表情平静的宣宁,她之前是听说是宣宁主动同意和亲,但她以为这只是陛下为了顺利和万阳建交而放出的假消息。从来就没有哪位公主真心自愿去和亲,都只是在一纸诏书之下不得已的顺从罢了。

  李贵妃原本还幸灾乐祸地想着,之前陛下那样疼爱宣宁,为了宣宁责罚自己,到头来还不是痛痛快快逼迫宣宁去和亲?还要说什么是宣宁自愿的谎言,多可笑!要不是钱嬷嬷拦着她都想去宣宁面前好生嘲笑一番。

  可现在看来,竟然真是宣宁自己的意愿。

  “不可能,你怎么会愿意远嫁和亲?万阳山野之地,可跟大瑾的繁华富庶比不了,你如何会愿意放弃大瑾的锦衣玉食去到那粗野之地吃苦受罪?”

  宣宁看向李贵妃:“因为人生不只有享有、自由,还有责任和担当。儿臣是大瑾公主,以和亲为大瑾免战事、添友邦,那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耀,像母妃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

  “放肆!”李贵妃瞬间沉下脸色:“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母妃!”

  宣宁:“母妃不该生气,儿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你……”

  李贵妃气得喘不过气,钱嬷嬷赶紧给李贵妃顺气,“娘娘莫气娘娘莫气!”说着又转头看向宣宁,“公主是不是太过分了?娘娘可是公主的母妃,公主如何能这般顶撞娘娘?莫不是要做那万阳的王妃,便连自己的母妃也不放在眼中了?”

  宣宁淡淡抬眼,漂亮的桃花眼中一片冰冷:“狗奴才,主子说话也有你叫唤的份?待本公主回头禀告父皇,看看你这条狗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清清冷冷的声音,平平淡淡的音调,却透着森然寒意,不怒自威。

  钱嬷嬷被宣宁震慑,吓得赶紧退到李贵妃身后,再不敢多言。

  “反了!反了!”李贵妃气得从脖子一路红到脑门儿,“你可真是厉害了,到本宫这德清宫来耍你公主的威风!连你母妃的人也敢教训!你是要做本宫的主不成?”

  宣宁毫不畏惧地直视李贵妃:“你但凡有一点为人母的样子,我和三哥也不会对你疏远至此。你不看重我、疏忽我哪怕厌恶我都没关系,我不在乎,但你不该事事找三哥麻烦,为了宣旭不断为难三哥。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为了三哥踢了你这块绊脚石。”

  啪!

  忍无可忍的李贵妃终于打了宣宁一巴掌。

  这盛怒之下的一巴掌用尽了力气,宣宁的脸瞬间红肿,脸上还被李贵妃精致的护甲划出了两道血痕,嘴角也被打破流血。

  宣宁舔了舔嘴角,嘶了一声,冷笑着说道:“多谢母妃赏赐。”

  那凄惨的面容配上冷冽的眼神,直把李贵妃吓得险些站不稳。

  钱嬷嬷刚忙扶住李贵妃,却是始终低着头都不敢看宣宁一眼。

  而李贵妃和钱嬷嬷都没注意到,宣宁一开始就是自己来的德清宫,常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并不在。

  就在李贵妃气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时,外头传来高满的声音,“陛下驾到!”

  陛下?

  陛下怎么来了?怎么能在这时候来?

  李贵妃急急忙忙想要掩饰,却根本来不及,而本来气势逼人的宣宁也突然跪倒在地上,捂着脸浑身颤抖,一眨眼的功夫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武德帝一进来就看到自己那可爱乖巧又懂事贴心的女儿无助地跪在地上,抽噎到肩膀都在抖动,红肿的侧脸上两道血痕十分吓人。嘴角上的血都溢了出来。

  一瞬间武德帝的火气就窜了上来。

  “宁儿!”武德帝亲手扶起宣宁。

  宣宁哭着扑进武德帝怀中:“父皇!”

  这一身父皇叫得十分凄楚,把武德帝给心疼坏了!

  “高满,传太医!”

  “是!”

  武德帝看向李贵妃。

  李贵妃被那狠厉冰冷的眼神吓得腿脚发软,“陛、陛下……”

  “一会再收拾你!”

  太医们匆匆赶来,给宣宁清理伤口并上药。

  处理完伤口之后赶紧向武德帝回禀:“启禀陛下,公主脸上的伤已经处理完毕。红肿大约在一个时辰后就会消退,只是被护甲造成的伤口稍微有些严重,但妥善处理应当不会留疤。”

  “应当?什么应当!朕不要应当!”武德帝皱着眉厉声道,“你们务必要保证公主的脸上不能留疤,否则朕要你们的身上也都是疤!”

  “是!是!”

  几个太医连连应下,面上诚惶诚恐,内心毫无波澜。

  在太医院当差的哪个一年到头不得被主子们威胁个几次的?毛毛雨啦!公主脸上的伤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绝对不会留疤,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往严重了说,这样等治好之后不就能显得他们医术高超了?那赏赐不就有了?就太医院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主子们的赏赐才是大头!

  太医们下去准备配药,武德帝看着女儿脸上狰狞的伤痕眉心拧得死紧。心中想着可千万不能留疤!虽然就算宣宁脸上留下点伤疤,和万阳的和亲也会照旧进行,万阳不会因此退婚,毕竟和亲的最终目的是双方建交,哪怕宣宁是个丑女,也依旧会成为万阳的王后。

  可即使万阳在身份上给了宣宁足够的体面,若不能夫妻恩爱,这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武德帝原本想着他的宁儿生得漂亮,又乖巧温柔,那万阳王只要不是个瞎子就一定会喜欢上宁儿。但如果宁儿脸上留下两道伤疤,那可就不一定了。

  哪怕联姻是为政治,武德帝也希望自己疼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

  宣宁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父皇不要担心,儿臣没事,不疼。”

  看着乖巧的女儿即使受伤都还要安慰自己,武德帝更加心疼不已。

  “宁儿乖,你放心,你脸上一定不会留疤!”

  宣宁点头:“儿臣相信父皇。还请父皇也不要过分苛责母妃,母妃不是故意的。”

  听宣宁这时候还在为李贵妃求情,武德帝眼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猛然抬头瞪向对面的李贵妃。

  李贵妃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臣妾知错。”

  “这时候知错了!”武德帝重重一哼,“你以为一句”知错”就完事了?你明知宁儿即将远嫁万阳,这时候你居然还打她的脸,就不担心把她打破相让万阳王不喜?日后夫妻不睦,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宁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狠毒!”

  第三百四十九章 晚矣

  “臣妾不是故意的!”李贵妃哭着为自己辩解,“难道在陛下心中臣妾就是这样不识大体的人吗?是她,是她故意激怒臣妾!”

  武德帝丝毫不相信李贵妃的话。“宁儿惦记你这个母妃,日日都来请安,便是你最疼爱的老二都没做到这个份上,这些朕都看在眼里!你之前不愿意见宁儿,宁儿都未曾怪过你。现在你打她不够,还要污蔑她,宁儿这般乖巧,怎么可能故意激怒你?这么做对她有何好处?”

  是啊!有何好处?

  李贵妃想着,忽然想到之前宣宁说她是绊脚石阻碍宣景的事,便立即说道:“都是为了宣景那个孽障!他们兄妹感情好,这个逆女就是为了宣景才要污蔑臣妾!陛下您可不能被这个逆女蒙蔽!”

  武德帝摇摇头,神色越发不耐,“真是越说越离谱,你到底是老三的母亲,算计了你对老三有什么好处?再者宁儿这孩子朕是知道的,定然不会如此。你是宁儿和老三的母亲,但你心里眼里就只有老二,苛待老三不顾宁儿,你有什么资格做他们的母妃?如今更是不念母女之情、枉顾朝廷大事对宁儿下此狠手,如此恶劣行径实在配不上贵妃之位!”

  李贵妃怔怔地看着武德帝:“陛、陛下……”

  “高满,拟旨,李贵妃为母不慈,德行欠佳,干涉朝政,斥降为贵人,迁居婉烟馆。”

  李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贵妃,是在王府时就跟着武德帝且有侧妃之尊,现如今竟然被贬为贵人,屈居阮贵妃和魏妃之下!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贵人!由贵妃直接降为贵人!她这是开了大瑾后宫的先例了!

  李贵妃久久不能反应过来,打心眼里不能接受。

  然而不管李贵妃心里如何难以接受,这降品的圣旨是都要下了。

  一下降为贵人,月例少了不说,各种权益也都少了,比如不是什么时候想让子女过来请安都可以,公主还好说,在外建府的儿子却是没那么方便。每个月只有固定的两天可以召儿子进宫来看。同时也没有了随时都能去见武德帝的权利,大多数时候得等候武德帝翻牌子,实在有事要求见就得走很繁琐的流程。待遇也远不是从前可比,从独居一宫到栖身偏殿,身边伺候的人都被砍掉了一大半。

  李如诗惶惶不可终日,再也没有空闲和方便能找宣景的麻烦。

  谢恒听到这事时就知道这便是宣宁送给宣景的临别礼物,让李贵妃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干涉将军。

  虽然李如诗是将军和公主的生母,但她的所作所为早已不配为两人的母亲。宣宁的性子就是外柔内刚,在她心中真正得她认可的就只有宣景这个兄长,“母妃”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称谓罢了,与“张三”、“李四”没什么分别。

  一个月后,万阳的迎亲使团终于入京。

  迎亲使团和煦烈王子带领的使团直接合并。

  万阳的迎亲队伍在进城到进宫,场面十分盛大,光是那长街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聘礼队伍都叫人叹为观止。

  万阳王拿出了绝对的诚意,武德帝高兴,在安宁公主的嫁妆上也是丝毫不含糊。

  双方洽谈也十分顺利,宣宁以公主之尊嫁入万阳,得王妃之位,绝不动摇。

  大瑾和万阳就此建交,双方开始进行文化和习俗的交流与相互渗透,待建交满一年之后,万阳便正式归顺大瑾。这一年算是给双方的适应时间,当然主要是让万阳适应归顺大瑾后的情况。

  公主要远嫁万阳,大瑾这边当然也要安排送亲使团。

  朝廷上正在为安排何人送亲而争论不休,宣宁却自己跟武德帝说想要谢恒做和亲使臣。

  宣阳跟武德帝说的是,谢恒当年科举,一朝殿试、钦点探花。谢恒进宫谢恩之时,她也曾意外见到身着红袍、帽插宫花少年意气的探花郎。那时候她便想着,若是这面如冠玉的探花郎就是自己的未来夫君该有多好。然而那终究只是年少的一场梦,不切实际的想法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她作为大瑾的公主,婚姻大事从来优先考虑的都是国之利益。

  既然那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不能成为她的夫君,就做她的和亲使臣吧!亲自送她出嫁,打马前行在她的大红马车之前,领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她步入万阳宫殿。也算从另外一个角度圆了她曾经镜花水月的念想。

  武德帝听着女儿笑着跟他说这些,早已心酸不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得知定下谢恒为和亲使臣之后,宣旭气得掀翻了桌子。

  李如诗被吓得惊叫一声,“旭儿,你这是做什么!”

  宣旭咬牙切齿:“我安排了那么多人去争取和亲使臣一职,父皇却偏偏安排谢恒去,这是要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李如诗一边擦着被茶水溅到的手一边说:“这种事情你父皇自然有他的考量。你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怎么会不向着你?定然是你父皇觉得谢恒更为合适。”

  宣旭:“做和亲使臣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又不是两国交战要去谈判,就是领着和亲队伍到万阳罢了,把宣宁送过去就算完事,还要怎么合适?未来万阳就是大瑾的附属,若我的人能出使万阳,便有机会跟万阳王提前交好,来日万阳王就能成为我登基称帝的助力!归属大瑾后的万阳王就相当于一方封疆大吏,这是多大的支持!眼下却让谢恒截胡!”

  当初他安排李春生设计荣启时也是,本是想着借打击荣启来打击宣景,却没想到荣启的那个小厮竟然临阵变卦,叫来了谢恒。

  谢恒是什么人?有仇必报、无理还要搅三分。结果没能打击荣启,还把李春生给搭了进去,又害得自己现在招揽朝臣都十分困难。

  这回想安排自己的人做和亲使臣提前与万阳王打好交道,又是被谢恒破坏。

  他是不是和谢恒天生命里犯冲?不然怎么回回自己计划失败都或多或少跟谢恒有关?

  李如诗看着宣旭苦恼,心下也不大高兴。

  “你好不容易能进宫来看看我,就不能先把朝政上的事放一放,多陪我说说话?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能随时进宫,好不容易来一次就非得板着个脸?”

  宣旭本来就气儿不顺,现在听李如诗这一直叨叨叨就更不痛快。

  “母亲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您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的自己不清楚吗?”说起这个来宣旭就更来气,“我原还指望您在贵妃之位上好歹能对我有所帮助,这倒好,直接被父皇贬斥为贵人,说是一撸到底也差不多!您怎么就那么冲动,非要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过不去。平日也就罢了,您都知道她即将和亲,怎么也忍不住动手?现在您被贬斥为贵人,还能帮我什么?不拖累我便不错了。”

  李如诗刚要为自己辩解,宣旭就极不耐烦地抬手制止,“好了,您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埋怨之言,我听都听腻了。您早前就失了父皇的宠爱,如今更被父皇厌弃,往后您就本本分分在这婉烟馆待着,别再闹事给我添麻烦。也别总想着谁都要让着您讨好您,吃穿用度也将就些,别还当自己是贵妃娘娘那般挑挑拣拣。我得空时自然会来看看您。”

  李如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眼睁睁看着宣旭不耐烦地起身离开。

  从宣旭来到走,半个时辰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诉说自己的不顺,埋怨她给不了她任何帮助,看不到她现在生活的窘境,也不愿意听她诉说心中苦闷,最后还警告自己要将就不要惹事。

  这就是她疼到骨子里的孩子,这就是她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儿子!

  环顾清冷、素简的房间,陈旧的摆设,低头看着桌上粗糙的糕点和冷掉的陈茶,李如诗的眼泪瞬间决堤,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滑落。

  第一次,她第一次生出名为后悔的情绪。

  宣旭说得对,她是该好好想想自己如何落到这个境地!如果她没有过分偏心宣旭,没有那般苛待宣景和宣宁,不说一碗水端平,哪怕她不是看见宣景就说那些诛心之言,自己想来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李如诗不禁想到小时候那个每次回京都要粘着自己并且小心翼翼各种讨自己欢心的孩子,无比肯定地想着如果是宣景,一定不会像宣旭这样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悔!却晚矣!

  将军府。

  荣启正跟谢恒讨价还价,让谢恒从万阳回来时多带点特产。

  “听说万阳的牛肉干相当不错,不仅肉质鲜美,制作手法也十分原始,保留了牛肉最原汁原味的口感和味道,又经得住放,你可多带点回来。”

  谢恒白眼,“行啊,要牛肉干就拿宋清珍的《春日图》来换。”

  荣启“嘶”了一声:“你黑不黑啊!要你带点牛肉干你就要《春日图》,你不知道宋清珍已经封笔了吗?我当初买《春日图》花了三百两,现在就是三千两都买不到!”

  第三百五十章 招揽人才

  “当然知道,不然我还不要呢!”

  谢恒这是个俗人,对于名家字画虽然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但要说有多喜好也就一般,最看重还是字画的价值。

  他现在手上其实已经有不少名家字画,而且不少都是出自已经封笔的大师之手,之前收集的时候就是先让洛非白去打听有哪些大师有封笔的意头,他才专门去买这些大师的画作。

  大瑾国的重文轻武之风使得字画之类的风雅之物价格极高,名家字画本就值钱,封笔的就更不用说了。而一般会封笔的都是些上了年岁的名家,眼花手抖,不得不封笔。谢恒买了这些字画屯着,端等那些大师们挂了,价格还能再翻几番。到时候他再卖出去,就又是一笔丰厚军资。

  当然跟荣启要《春日图》就是开个玩笑,那么贵重的东西就是荣启白给他他拿着还烫手呢!

  荣启哼了一声:“话说就快要入春了,送亲的日子也已经定下来,你还真打算出使万阳?”

  谢恒懒懒地靠向宣景,“不然呢?圣旨不都已经下来了。”

  宣景忙搂住谢恒,调整姿势让后者靠得更舒服些。

  荣启又看向宣景:“你就真舍得让他跑那么远玩儿去?”

  由谢恒做送亲使臣,虽然是宣宁跟武德帝说的,但实际上却是谢恒自己的主意。他透过宣景给宣宁传话,问宣宁介不介意他做送亲使臣。

  原本谢恒是想着如果宣宁不介意,他就使些手段让武德帝选择他,却没想到宣宁竟然直接找到武德帝开口要求他做使臣。这个时候的武德帝对宣宁几乎即使有求必应,这么点小事自然会答应。

  宣景:“不是玩,是有正事。”

  谢恒抬头就亲了一下宣景的下巴,笑眯眯地说:“还是将军了解我,我什么都没说呢就知道我是有正事。”

  荣启:“行啊,那你说说在万阳能有什么正事?”

  谢恒:“谁说是在万阳?”

  荣启轻轻挑了下眉梢:“你真正的目标是昌河?”

  谢恒:“不错。昌河王可不是个安分的,你以为他一天到晚挑衅万阳就只是看上万阳而已吗?他看上的是西境八城,只要能拿下万阳,他攻下西境八城的把握就会更大。当然现在这个打算是泡汤了,不过昌河王是个越挫越勇的主,又狗胆包天的野心,不出三年,他一定会兵发西境,说不定还会跟大夏联手,让我们腹背受敌。”

  宣景皱眉:“我之前也收到一些风声,西境那边确实不太安定。”

  谢恒也猜到宣景应该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从前他家将军只是北境战神,但南境和西境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些,甚至他还知道南境和西境的统帅经常与将军通信,共同讨论兵马政策等等,有大小战事也会跟将军说,听将军的意见。

  现如今将军已是冠军侯,是武将之首,其他边境统帅就更是直接唯将军马首是瞻。

  谢恒记得历史上将军平定昌河之乱时还不是冠军侯,虽然官居从一品,但到底还顶着北境统帅的头衔,在那种情况下能让武德帝同意由他来带兵平定战事自然是不容易。这还是在西境已经接连吃了两场败仗的前提下,否则武德帝绝对不会答应。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将军身为冠军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请凑陛下要求出征,不用等西境军吃了败仗,用将士们的鲜血去换那道任命将军为征西大将的圣旨。

  原本历史中昌河最终落败,且因为昌河王凶暴残忍,在将军大军直逼皇城时竟然不顾百姓下令火烧皇城,想要留给将军一座死城,虽然此举最终被阻止,但还是让昌河王遗臭万年,而将军带兵进入皇城反而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

  将军直接废了昌河皇室,朝廷便安排封疆大吏过来接手。

  如今大瑾跟万阳的建交因为安宁公主的主动出嫁而达成,这也跟历史中不一样,历史上并没有这场和亲的出现,不是大瑾不答应,而是万阳根本没有提出和亲的请求,也不知这一回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有万阳的协助,这一回将军再平定昌河之乱会更加顺利,而估计朝廷也有可能将昌河直接划给万阳,毕竟两边离得很近。既然有已经归顺大瑾的万阳在,也就没有必要另外派遣大臣过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都建立在将来将军打下昌河之上。

  荣启:“就算边境不安定,你去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一个人还能把昌河给收拾了?”

  谢恒摇头:“我自然没那个本事,将来还是得靠将军才能平定昌河。不过我此去是想给将军挖一个人才。”

  宣景:“何人?”

  “昌河宰相韩通你们可听说过?”

  荣启嘴角抽了一抽:“那韩通都年过半百了,你还想把他招揽给你家将军?听说他身体还不大好,可能都没有几年好活,况且我听闻此人十分迂腐,比你外祖父还有过之无不及,对昌河皇室忠心耿耿,你何必去费那个心思?”

  谢恒:“我还没说完呢,就问你听没听说过,你直接回答就是了,话那么多。”

  宣景拿给荣启一块糕点,那意思很明显了——拿吃的把嘴堵上。

  荣启撇着嘴接过绿豆糕。

  谢恒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要说的是韩通的儿子韩钰。那小子今年应该二十出头,比他爹更有才华,也更有远见,而且是天生的政治家!将军若能得他辅佐,绝对如虎添翼!”

  对于这个韩钰,实际上是一个让谢恒又爱又恨的人物。

  韩钰虽在昌河为官,但因为政治理念与昌河皇室不符,所以并未得到重用,又因为他很看不惯一些达官显贵的所作所为,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只是因为他是丞相之子,所以在官场上尚有立足之地。

  后来昌河跟大夏合作,昌河被将军攻占之后,韩钰家破人亡,便只身到了大夏,开始为大夏皇室效力。

  很快,韩钰就向大夏皇室展示出了自己的雄才伟略。大瑾国和将军不知道在韩钰的手里吃了多少亏。别看韩钰只是文官,但他不仅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在军事上的见解和认识也非同一般。

  这还是在大夏皇室对韩钰不是十分信任的情况下。

  大夏皇室十分排外,对于本朝的官员和外来官员有着明显的差别对待,一面欣赏韩钰的能力,一面又不愿意放权给韩钰,对他提出的方法政策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打折扣地实行,就是这样都让大瑾焦头烂额了好长时间。

  后来韩钰因为牵涉进朝廷内部的党派斗争中被判流放,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大瑾才算少了一个强敌。

  谢恒在荣启和宣景面前极尽称赞韩钰,势必要让两人认识到韩钰绝对称得上经世之才。

  宣景:“如此人才,确实值得结识一番。”

  谢恒勾起嘴角,他就知道将军会这么说。

  历史上的将军可是很为韩钰感到惋惜。

  荣启笑起来:“要是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若能拉拢到此人,费些周折倒也无妨。你觉得该如何收服这样的人?”

  谢恒:“日后将军攻入昌河,就暗中放过韩钰一家,韩钰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会感激将军的高抬贵手,届时昌河不复存在,他自然会愿意归顺大瑾,就此效忠将军。”

  这话谢恒说得有点没头没脑,但宣景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你先去与他结交,这样等来日我暗中放过他们,就可以说是受你所托,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打消韩钰的怀疑,让他以为我并非是为了看上他的才能想让他效力才留他一命。”

  谢恒点头,:“对,就是这么回事。”将军果然最明白他。

  荣启眯眼:“你这是带着目的去与人结交啊!”

  谢恒十分坦然:“不然难道真纯纯只为了交朋友吗?将军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收服了韩钰之后就尽管用他,让他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对于韩钰这样的人来说才是最好的,这何尝不算知遇之恩?他不必束手束脚,将军会给他施展才华的空间,对他提拔庇护。他尽心尽力辅佐将军不也是这一种报恩?”

  荣启:“还报恩,真是把你家将军说得老金贵了!”

  谢恒一笑:“不是我说的,是本来就金贵!”

  “那是,在你眼里有什么能比得上你家将军金贵?”荣启笑道,“不过你这消息也真是太灵通了,韩钰只是韩通的儿子,还一点名气都没有,你居然对他的情况知道得如此详细。”

  谢恒毫不谦虚地说:“那是因为我有一双发现人才的眼睛!”

  荣启呵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谢恒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荣启,一心腻歪在宣景身边。

  距离送亲的日子不远了,这一次要分开这么长时间,他可得在动身之前多黏黏他家将军。

  宣景也宠着谢恒,浑身上下都由着谢恒占便宜。

  荣启直呼不能看,用扇子挡着眼睛就跑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和亲

  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

  宣宁出嫁在一个桃花纷飞、杨柳如烟的日子。

  谢恒作为和亲使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一身孔雀蓝锁金边的长袍,矜贵大气。

  武德帝和送行的大臣们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谢恒觉得十分长脸。

  瞧瞧!他们的和亲使臣多么拿得出手!年轻俊朗,又沉稳干练,这长相气度绝对能吊打各国使臣。

  那万阳来的煦烈王子虽说皮相也不错,但跟他们的谢大人比还是差了点。

  不少朝臣都想着,谢恒虽是佞臣,但才华能力均是出众,又有这么一副好相貌,脾气也算是美中不足了。老天果然不可能让一个人尽善尽美。

  哎,不过如果能给他们优秀的才干和出挑的相貌,他们也不会介意自己的脾气差点,说到底还是相当嫉妒。

  宣景也在送行的队伍中,只不过他的不舍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看着谢斌名正言顺拥抱谢恒,不厌其烦地各种叮嘱,宣景微微抿唇。

  荣启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宣景的胳膊,“羡慕吧?不过不用嫉妒,人家兄弟俩搂搂抱抱也正常,你要是实在不舒坦我也让你抱抱。”

  宣景给了荣启一个看着绝症晚期患者的眼神。

  荣启轻轻啧了一声,“我可是谢斌抱不到的男人,他抱你家谢恒,你就抱我,这不解气?”

  宣景:“是他抱不到,还是不想抱?”

  荣启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你这样说就很不友好了。我这还不是看你心里羡慕才来开导开导你。你还这么戳我心窝子!”

  宣景神情专注地看着谢恒,“终有一天,我也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谢恒身边。”

  荣启微笑眯着眼睛,“我也盼着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阮时衡和阮展鸿也十分羡慕谢斌,到现在为止谢斌还是不愿意公开与阮家的关系,他们就不能像谢斌那样站在家人的立场与谢恒相处,也不知道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和亲队伍和使团队伍一起走,如此也更安全,但武德帝还是专门给安排了护卫队。

  煦烈皇子驱马和谢恒并排前行,除了安宁公主外,双方队伍中他们两个都是身份最高的。

  “在大瑾时都没什么机会跟谢大人好好聊聊,这回倒是能聊个够了。”

  谢恒:“王子殿下这般健谈,路上确实不会寂寞。”

  煦烈王子哈哈一笑,“谢大人这不是在变相说我话多吧!”

  谢恒:“那要看殿下怎么理解了。”

  煦烈王子嘴角一勾,“小王听到朝中不少人谈论谢大人,对谢大人评价褒贬不一,早就想与谢大人结识一番。”

  谢恒挑眉一笑:“什么褒贬不一,煦烈王子这是捡好听的说吧?朝中多在背后议论我的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个素日里便爱搬弄是非嚼舌根的货色,他们嘴里能说出我什么好话?左右不过是狂妄嚣张、奸佞之徒,王子倒也不用为他们遮掩。待我日后回来再好生收拾他们。”

  煦烈没想到谢恒说话这般直接有趣,当即开怀大笑,“谢大人真是远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早知如此,之前在大瑾时我就该早些时候跟谢大人结交。”

  这样的场面话谢恒也就是听听,他没真以为煦烈有多欣赏自己,只不过就算是打官腔,他也尽量打得真诚打得友善。

  大瑾和万阳的建交才刚刚开始,日后还少不得打交道,能平和愉快地相处自然最好。虽然有将军在京中他就应当不会远离京城为官,即便只能日后武德帝派官员到万阳驻守也不会是他,但若是能跟万阳皇室相处融洽,对自己也没有坏处,可能日后将军兵发昌河,自己说不定还要主动跟万阳打交道。

  谢恒:“王子能不轻信他人贬低之语,也让外臣十分佩服。”

  煦烈:“我万阳虽然没有大瑾皇城繁华富庶,但江河敞亮、山林秀丽,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春日有北归候鸟凌空亮翅,夏日中碧波荡漾、群山返青,秋日里硕果累累、流萤逐星,冬日里日照金顶漫山斑斓,四季美景如画,谢大人可一定要在万阳多留些时日,小王也好带谢大人好好领略一番我万阳的旖旎风光。”

  谢恒扑哧一声笑了,“王子殿下的描述确实令人心向往之,不过外臣只是送公主来和亲,即便能稍作停留,却也不可能时间太长,王子把万阳四季美景都给介绍了个遍,也只能叫外臣徒增遗憾了。”

  煦烈听出了谢恒言语中的推拒之意,也很意外被这样拒绝的自己丝毫不觉得恼怒,而且还分外觉得这位谢大人风趣幽默,跟那些大瑾朝臣空中的“奸佞之臣”真是一点都对不上号。

  不管怎么说,这个谢恒出身寒门,无亲族倚仗,无权贵可依,却是能凭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历经两朝都还能简在帝心,便可见其本事。值得他用心结交。

  煦烈也不是什么直肠子傻白甜,能主动对谢恒释放善意自然有缘由。大瑾安排的和亲使者他肯定要是先将其情况调查清楚。说实在的,在拿到谢恒的资料之后,煦烈脑海中对这份文字资料堆砌呈现出来的人物已经有了十分的好奇,很想瞧瞧这位年纪轻轻便在大瑾朝堂上搅风弄雨有“佞臣”之称的谢恒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如今短短聊了这几句,倒也的确没让他失望。说话滴水不露,却又看起来坦然真诚,让人被拒绝也生不起气。确实是个有趣的人物。

  自从兄长成为万阳王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提不起干劲儿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人或者事有趣了。

  此去万阳,一路山高水远,队伍行进的速度也不能太快,个把月的时间砸进去才见到万阳界碑。

  万阳王有心,在国界处便派人前来接应。

  本来就有煦烈带领的使团,后又有迎亲使团,现在又来了一拨人迎接,谢恒已经充分感受到万阳王的诚心。

  不过他心里也挺奇怪的,就说为了尽快达成建交而和亲,但万阳的态度也太好了些,这诚意都多得过头了,让谢恒还没见到这万阳王就已经能从对方接连的举动中看出对方对迎娶公主的迫切。心道总不会这堂堂一方霸主会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只能指望着联姻吧?

  谢恒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哪怕那万阳王是瞎子、坡子另外在丑出大天儿去也不可能讨不着媳妇,更何况这当了王的怎么可能身体有疾?再者看煦烈那俊美的容貌,这一个爹的亲哥哥当也不会丑到哪去。

  这会正在回皇宫的路上,煦烈看谢恒在那兀自摇头,笑着问:“谢大人在想什么?”

  谢恒觉得既然煦烈问了,那自己也不妨趁机打听打听。

  “我记得之前王子说过,贵王上今年二十又八,但尚未娶妻。据我所知,与婚嫁习俗上,万阳与我大瑾相似,男子最早十五岁便可娶妻,晚些也不过二十岁,但王子殿下和贵王上为何……”

  煦烈笑起来:“这么说起来,谢大人也早就过了弱冠之年,不也没有成亲?”

  谢恒没想到煦烈会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当即摇头笑着说:“我自然不能跟万阳王比,我家又没有王位要继承。”

  煦烈被谢恒的话逗笑,“那谢大人说的是,小王这也没有王位要继承,自然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我兄长是有,不过都被他顶下来了。虽说如今兄长后宫空置,但他自己不提,也没有大臣敢张罗。兄长手段雷霆,在上位之前就将那些你们大瑾所说的刺儿头还有倚老卖老的朝臣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上位之后就更不必说。”

  谢恒笑着:“贵王上倒是说一不二。”

  煦烈怕谢恒误会张自家兄长是个刚愎自用把朝廷变成一言堂的君王,立即说道:“兄长早早便说过,哪怕自古以来,家国大事,皇家的家事就是国事,但在他这里这一套行不通。他如何娶妻生子,谁也不能干涉他,要是刚朝他的后宫伸手,那手就别要了。”

  听煦烈这么一说,谢恒顿时对这位还未谋面的万阳王起了好奇之心,这样的话,可不是一般的君主能说出来的,别看涉及的只是私事,但很多时候越是私事、小事越是能反应出一个人的见识和胸襟。

  谢恒觉得这位万阳王当会给他个惊喜。

  “既然贵王上有如此主张,又为何会主动要求联姻?说是联姻可以有利建交,但若是真心建交,联姻与否也不会是太大问题,端看诚意罢了。”谢恒这话说的直接,他也是真心为了宣宁打算,不想那万阳王有什么不好的算计,耽误宣宁一生,“且我看贵王上诚意十足,若真是不愿将自己的后院之事被前朝大臣们拿捏,又怎会对一场政治和亲如此上赶着?王子也别介意我问得直接,安宁公主是我大瑾皇室唯一的公主,金尊玉贵,我也希望公主即便和亲也能过得顺遂。”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我心悠然、雨非霏送礼物~~比心~~】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月下仙子

  煦烈看着谢恒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

  谢恒:“王子殿下笑什么?”

  煦烈:“谢大人终于不再自称”外臣”了。”

  谢恒这才注意刚刚因为好奇万阳王且又为宣宁担心,说话间都没注意到称呼。不过这种小事也值得煦烈笑?谢恒顿时觉得这位王子殿下偶尔好像也会有不太靠谱的时候。

  瞧着谢恒要皱眉,煦烈赶紧说道:“谢大人大可放心,我兄长对安宁公主并无坏心,他是真心实意求娶公主。”

  谢恒眉梢一动:“见都还未见过,何来真心求娶?”

  煦烈对着谢恒眨了眨眼,“谁说没见过?”

  谢恒一愣,还真见过?但怎么可能?

  瞧着谢恒终于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煦烈心中稍有成就感。一路上看着明明年岁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谢恒却总是沉稳得体,进退有度,比他还持重,他就觉得这人也太少年老成了些,撇开位高权重不说,也就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却比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人还端得住。煦烈就特别想看看这个一向滴水不漏的人若是意外起来会是什么样,于是就三两句掀了自己兄长的底。

  “谢大人有所不知,我兄长年少时爱游离四方,拜了江湖高人为师,习得一身好武艺,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少年侠气,加之父王母后宠爱,十几岁就离开万阳四处闯荡,在大瑾国就足足游历一年多。”

  谢恒眼睛一眯:“难不成是贵王上在大瑾游历之时见过安宁公主?”

  煦烈点点头:“那时候还不是安宁公主,只是厉王之女。我兄长早有听闻昭武将军的名头,心中佩服不已,游历到大瑾皇城之时便想去瞧瞧是何等人家培养出来的昭武将军,辗转打听到了厉王府。只是兄长不便暴露身份,以游侠的身份拜见厉王却被拒之门外。偏生还被厉王府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丁损了一番,兄长年轻气盛,如何忍得?便夜探王府,想找出白日那家丁教训一番,却不成想见到了在院子中独坐赏月的厉王之女。用兄长的话说,当时便对那月下仙子一见钟情,此后数年念念不忘。”

  谢恒没想到一场万阳王主动要求的和亲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插曲。

  倘若这煦烈王子所言是真,那也许宣宁嫁到万阳来说还是件好事。这有感情跟没感情还是不一样,有一份真心实意的喜欢在,天长日久,说不定也能催生另外一份喜欢,尤其两人还是夫妻,在一方有感情的基础上培养另一方的感情就容易得多。

  就算宣宁没有和亲,按照大瑾国的情况,还有武德帝的脾性,十有八九也就是安排嫁给朝中新贵,或者重臣勋贵家中的嫡子,婚前最多也就形式上的相看一眼,同样没有感情基础。且目前朝堂风气仍然不佳,能拿得出手匹配得上宣宁的着实不多。

  相貌好的出身配不上,出身配得上的才能又不够,才能好出身高的不一定愿意尚公主,大瑾国律法规定驸马官职不能高于三品,这便大大限制了发展。真正有才华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愿意尚公主来给自己的仕途设限。真要是被武德帝强行婚配了,指不定还要怨怼公主阻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这么一比较,这万阳王可能还真是个好归宿。

  当然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若是宣宁最终能从心里接受万阳王自然好,若是不能,锦衣玉食的日子也就算不得尽善尽美。

  终于来到万阳皇宫,万阳王竟然亲自到宫门口迎接。

  别的不说,就冲这举动,谢恒对这位万阳王的首面印象便是不错。

  而且这万阳王从长相到气度也都没让谢恒失望,如他一开始所想,煦烈长得还可以,这万阳王的相貌也不差。只是兄弟俩风格迥异。

  煦烈笑谈言语间像个书香门第出身的矜贵公子,文质彬彬,谦逊儒雅。

  而万阳王煦炎却像个大马金刀的将门之后,大概是早前游历江湖之故,身上还有一股有别于帝王之家的洒脱超然。

  谢恒大概明白万阳跟大瑾建交的重要性了,煦炎和煦烈两兄弟,有手段有能力,争得了皇位镇得住朝臣,但偏偏似乎都不热衷于皇权,眼里没有对权势的渴望,一个像富贵散人,一个像江湖游侠。比起日日殚精竭虑对外敌严防死守,还有随时爆发战事的可能,选择与强国建交自然更加省心。

  双方一见面自然是一堆官方式的交谈,待场面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谢恒才笑着说:“有劳王上亲自出宫迎接。”

  煦炎爽朗一笑,“孤王知晓你们大瑾朝迎亲送嫁的习俗,这新娘子若是得夫家爱重,新郎官便会亲自迎亲。不然就是直接在堂上等着喜婆牵着新娘子进来直接拜堂。孤王不能轻易离开,无法亲自到大瑾去接公主,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里等着,以展现我对公主的重视。”

  最后一句话煦炎说的是“我”而不是“孤王”,光是这称谓上能这般变动就很了不得了,更别说他竟然会效仿大瑾迎亲的习俗。

  大瑾虽说有这样的习俗,但一年到头成婚的人家中也未必有一家的夫君愿意主动到女子娘家亲自迎娶,哪怕是那些女子低嫁的也少有能遇到这样诚心诚意的男子。

  大多数男人觉得主动去迎娶妻子是挺丢脸的事,是夫纲不振,所以哪怕是婚前有些情谊的,成亲这日也都还是在喜堂等着。

  更别说有些爱挑事的婆母,更是恨不得新妇一进家门就开始立规矩磋磨,哪里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主动迎亲,平白低了一头似的。

  煦炎能做到这份上,谢恒还真有几分动容。

  也该叫那些自命不凡随随便便就觉得“夫纲不振”的男人都看看,人万阳王家里还有王位继承都没你们这么势儿大,都还亲自来迎娶自己的媳妇,真活该人家为一族之王还没有糟心的兄弟闹事!

  坐在大红装饰的马车里的宣宁公主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实际上那日煦烈跟谢恒聊说他们应该很早就见过时候,她心中确实十分惊讶,没想到自己跟万阳王还有这样的“缘分”。心下本来对这场和亲有些迷茫和害怕,可瞧见煦炎都亲自来接她,还上来就为她立威,这心就稍微放下了些。

  进宫之后,原本谢恒以为会直接开始各种仪式典礼,却没想到万阳王竟然安排他们休息,说所有的仪式典礼都等明天再开始。

  跟在万阳王身后的朝臣们都忍不住捂脸,王上又开始任性了!

  这和亲的流程规矩一般就是送亲队伍一到,就直接开始典礼,按照早前万阳王说的,大瑾公主过来就是给他做妻子做王妃的,这典礼就更不能含糊,大清早送亲的队伍进宫,典礼就顺势开始,从早上到傍晚也就将将走完所有流程。

  然而万阳王一挥手,直接让和亲使团休息,他这一开口,后面跟着大臣们就是有微词的也不敢张嘴了,老老实实听从王上的安排。

  谢恒是打心眼儿里满意,他这一路过来身子骨早就散架了,休息也没休息好,为了赶在吉时进宫,和亲队伍后半夜就从临时落脚的地方出发了,直到天蒙蒙亮入皇城。要是今儿个再直接举办典礼,谢恒觉得自己一把骨头都得交代在这,先休息一天的安排实在太人性化。

  如此倒是也能看出来煦炎确实如煦烈所说那般对宣宁极为重视,才会连老规矩都不顾做出这违背祖宗的决定。

  只是虽说典礼推到明天举行,但今晚还是要设宴为送亲使团接风,但安宁公主出于礼数不能参加,自己安安静静待在精心收拾过的房中,只得等明日典礼结束之后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人前。

  晚上的接风宴,谢恒作为送亲使臣算是主角,万阳那边除了万阳王和煦烈王子,参加的重臣也不在少数。

  万阳的规矩没有大瑾那么多,宴会上就算王上尚未离席,朝臣也可以相互走动随意交流,不必非在自己的座位上拘束着。

  作为接风宴的中心人物,围在谢恒身边的朝臣可不少,而且还有那消息灵通的,老早知道大瑾派来的和亲使臣是何人,使了手段提前调查了有关谢恒的情况,知道眼前这位谢大人看着年轻,可那一身的本事却是能将不少大瑾重臣按在地上摩擦。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谢恒能历经两朝依旧混得风生水起,那自然不是简单人物,也就都收起因为年岁而略微轻慢的态度,一个个笑得慈眉善目,相谈甚欢。

  谢恒看似好说话,前来敬酒的无有不应,但都是以茶代酒,狡猾地说自己对酒过敏,喝了就浑身起红疹,醉酒的话还有性命之忧。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敢劝着他喝酒?大瑾的使臣要是在万阳喝酒喝死了就完了。唯有煦烈在边上一脸微笑地看着谢恒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却也没有拆穿。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吃醋

  推杯换盏间,谢恒靠着数杯茶水和令煦炎都瞠目结舌的超强社交能力就将万阳朝中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虽说这任何一个朝堂都没有完全平静的,再怎么一团和气也是静水流深,不过整体比较而言,这万阳的朝堂气氛倒是比大瑾干净清朗的多。

  更让谢恒觉得有意思的是似乎万阳的朝臣们很喜欢八卦,还八卦的明目张胆,就算是在宴会这种场合,好些人说话那也是直接得不行。那些家长里短的阴私事儿别人都是藏着掖着,看热闹面上也得收敛三分。万阳的朝臣倒是好,明明白白地就议论上了,一点都不知道背着人。

  “听说李善的孙子要成亲了,怎么也没发请帖宴请同僚,咱们也好去恭喜一番!”

  “可不是得好好恭喜,找个孙媳妇不仅门不当户不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现成的,揣着个蛋就要进李家的门!给李家省了大事!”

  “哎呦,那这事可得谨慎着点,现成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捡的,肚皮又不会说话,谁知道经手人是哪个?”

  “那可不!难怪这样的喜事李家都没声张,嫡亲孙子的婚事这么悄没声地就办了,赶情是有这么多弯弯绕在里面。”

  “儿子死于马上风,孙子腿脚不便利又是个银样镴枪头,大夫都明说了提枪十次难立一回,别说这准孙媳妇只是一场露水姻缘还名声不好水性杨花,就是被和奸夫捉奸在床,只要怀上了就得先圈起来,谁让李家九代单传呢!只要日后孩子生下来肚脐下面有三两肉,除非日后再来一个重孙子,否则李家都得当眼珠子疼着!”

  “荒唐啊荒唐!”

  “话说刘泰家的情况跟李善家好像差不多。”

  “那差得可多了去了,刘泰的两个儿子心善,不忍邻居俏寡妇独守空房,争先恐后想要帮扶,最后愣是将两个人的快乐变成三个人,幸福最大化,结果乐极生悲双双死在人家寡妇床上,寡妇肚子里的种至少确定是兄弟俩之一的,跑不脱的刘家人,刘泰为了不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当然要把寡妇安顿好,舍了脸皮对外宣称俏寡妇是自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到底哪个儿子的都没说清楚。”

  “造孽啊造孽!”

  ……

  谢恒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居然觉得很有意思,要是在大瑾的宫宴上可绝对没机会听到这么些八卦。在万阳人眼中似乎完全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概念,谁家有点什么下脸面的事儿都很容易传出去,然后被当做谈资在各种场合说道。

  煦烈王子瞧着谢恒端着装着茶水的酒杯四处蹭八卦,越发觉得这个大瑾朝臣口中位高权重的谢大佞臣真是十分有意思。

  接风宴会结束后,谢恒还得到了万阳王的特别召见。

  书房内就只有煦炎在,不见其他朝臣和权贵,谢恒掂量着这次的见面应该属于私下性质。

  “不知王上单独召见外臣所为何事?”

  谢恒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位万阳王对他有那么点敌意。

  煦炎:“孤王听闻这次谢大人会担任送亲使团的使者,乃是安宁公主亲自向大瑾陛下所求。”

  谢恒秒懂,这是吃醋了,他心中一动,平静地应了一声:“嗯呐。”

  煦炎:“……”

  谢恒:“王上还听说了什么?”

  煦炎:……王弟说的没错,这个谢恒的确不是个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看煦炎一时沉默,谢恒表情微冷:“王上可是要质问外臣与公主的关系?是想怪罪外臣还是想怪罪公主?”

  煦炎面上紧绷:“自然不是,孤王相信公主人品,既然公主答应嫁予孤王,定然不会与旁人牵扯不清。只是……”

  谢恒:“只是王上觉得即便公主答应和亲,与外臣之间也清清白白,但可能公主心中另有所属,这个所属就是外臣,王上是能得到公主的人却得不到公主的心?”

  煦炎却是摇摇头:“我万阳虽不像大瑾盛行君子之风,但孤王爱慕公主,自然也会尊重公主。若是公主不能从心中接受孤王,孤王自会一直对公主以礼相待。”

  谢恒:“那王上未来是准备立其他妃嫔的孩子为王?”

  “其他妃嫔的孩子未必会真心对待公主,更多可能会为自己的母妃谋划。而公主善良,想来也不会愿见孤王为她去母留子。大瑾崇尚因果报应,公主是大瑾人,孤王也不愿意种下恶因让公主承受恶果。且孤王此生只会有公主为妻,不纳姬妾。倘若公主始终不能接受孤王,或者我们一直没有子嗣,孤王会选择过继未来王弟的儿子,由孤王和公主共同抚养长大,日后必定会孝顺公主。”

  谢恒:“若是朝臣们不同意,王上当如何?”

  “孤王的家事,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一瞬间,谢恒就在煦炎的身上看到了刚刚还未呈现的王者之风。果然,这位万阳王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刻意收敛了,即使面对可能是情敌的人也并未以身份权势压制,这份心性确实难得。

  “那王上将外臣叫来所为何意?难不成是为了成全外臣与公主。”

  煦炎攥紧拳头,脸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脖子上青筋绷现:“你做梦!”

  谢恒瞧着那体格大约比自己壮实了三分之一的万阳王,心想他该把宁六一起带过来的。

  不过输人不输阵,这时候的谢恒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气势还是没的说。

  煦炎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谢恒:“孤王只是想看看能让公主倾心之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谢大人在大瑾的名声可算不得好,但还是能让公主放在心上,孤王以为谢大人当有绝对的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谢恒丝毫不恼,也不为自己多做辩解,只是笑着问道:“王上有何打算?”

  煦炎:“尽我所能,获佳人芳心。终我一生,保公主喜乐。”

  是“我”,不是“孤王”。

  谢恒心中满意,面上却还是没有透漏半分。

  “外臣曾听煦烈王子说过有关月下仙子之事。”

  煦炎毫不脸红,只在心中想着回去之后要如何胖揍煦烈一顿,面对谢恒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梢,“那又如何?”

  谢恒:“外臣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只是好奇这一见的影响力真能大到让王上多年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娶得佳人,却还愿意让步至此?”

  煦烈抿起唇角:“孤王从前也不信,但对公主就是这般一眼入心,经年不忘。孤王的王位得来不易,守得也艰难,支撑孤王一路披荆斩棘的便是成为万阳王后自己的婚事便能由自己做主。当年得知厉王继位大瑾皇帝,更加明白只有得到王位才能促使和亲,才有机会跨越万里迎娶佳人。即便公主心中仍对谢大人惦念有加,孤王也有信心终有一天能取代谢大人在公主心中的位置,孤王才是最配得上公主的男人!”

  谢恒简直想给煦炎鼓掌!他在煦炎的眼中看到了真诚和坚定,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这位万阳王的确是全心全意地爱护宣宁。即便万阳不盛君子之风,但谢恒也相信如煦炎这般人物定然会言出必行!

  之前谢恒就想着,如果煦炎因为公主点明让他做和亲使者而生气迁怒,或者是自以为大度地要成全他和公主,不管万阳王采取了两种行为中的哪一种,便都算不得良人,自己总要再想办法为宣宁谋划一番。

  不过煦炎的选择和态度终究没让他失望,真男人就该努力去争取,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展现自以为的大度表达成全。若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人家用不着你成全,而像和亲这种情况,他倒是大度了,可没有经过详细规划、权衡多方的“成全”便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罢了,也只会将宣宁置于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有这样的男人为夫君才算没有辱没了宣宁!

  谢恒终于对煦炎展现出第一个真诚友好的笑容,“王上不必忧心,公主之所以会要求外臣作为和亲使者,其实是外臣主动所求,而因为外臣与公主的一母同胞的兄长冠军侯有些交情,公主才会答应帮忙。想必王上应当也从煦烈王子口中知晓,这场和亲是公主主动点头同意。我大瑾公主一诺千金,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会言而无信,亦不会不尊重这场和亲。”

  煦炎眼睛一亮:“所言当真?”

  谢恒:“千真万确。”

  本来就是他主动找宣宁帮忙,既然煦炎知道了,那他肯定不能让宣宁背锅,以免日后两人若是真有缘分走到一起,这件事还会成为煦炎心中的疙瘩。

  煦炎又问:“那谢大人为何主动要求作为使臣前来?”

  谢恒老早就知道如果要去昌河必定绕不开万阳王,所以也没打算欺瞒,只是也不好说得太清楚:“是这样,我有些事情要去一趟昌河,但此行不在原本行程之内,出于某些原因,我也不能上报朝廷,因此想请王上配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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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四章 帮忙

  煦炎很快明白过来,“谢大人是想借孤王之手隐藏行程?比如孤王对外宣称安排人带谢大人四处游览,方便谢大人隐藏行迹前往昌河?”

  谢恒微笑:“王上英明。”

  面对谢恒从善如流的称赞,煦炎嘴角抽了抽,顿感这个谢恒还真是能屈能伸。

  煦炎心中快速思量。

  按理说这种事他不应该答应,谢恒要做之事要瞒着大瑾朝廷,万阳要与大瑾建交,就更该小心谨慎,不该帮着一个臣子隐瞒大瑾皇帝,甚至他更应该书信一封送往大瑾,告知大瑾皇帝他这位臣子有异。实际上如果谢恒不是跟公主有交情,他一定会这么做,但既然谢恒能让公主主动要求大瑾皇帝安排其为和亲使臣,便说明这个谢恒与冠军侯的关系当不是“有些交情”那么简单,自己若是害了谢恒,只怕公主那边会对他心有芥蒂。

  谢恒一眼看出煦炎的顾虑,当即说道:“我向王上保证,这一次去昌河所做之事绝对不会伤害大瑾和万阳的利益,也不会有碍邦交。倘若真出了问题,王上大可以直接推到我身上,我绝不会连累万阳。还请王上相信,我由衷希望万阳能与大瑾建交,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及建交之举。”

  煦炎一咬牙,“好!就当是看在你与大舅哥的交情的份上,孤王帮你这一次!”

  谢恒愣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煦炎说的“大舅哥”是谁。

  明白是在说将军后顿时哭笑不得。

  如果他没记错,万阳和昌河都没这称呼。想来该是万阳王为了能拉近和宣宁的关系,了解学习了不少大瑾文化。

  谢恒拱手:“那就多谢了。”

  次日,正式开始举行封后大典。

  谢恒看着仪典一步步进行,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这般隆重的典礼确实说明在封后这件事上万阳没有半点含糊,煦炎也给了宣宁足够的尊崇和体面。

  看着煦炎牵着宣宁的手共同走上高位,谢恒突然生出一种嫁女儿的感觉,高兴又悲伤,此时此刻他在内心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宣宁的娘家人。

  本来也没错,他跟将军夫夫一体,将军是宣宁的娘家人,自己当然也是。

  热热闹闹的仪典沐浴着朝阳开始,披着星月结束。

  从今天开始,宣宁的身份中,除了高贵的大瑾公主之外,还是尊贵的万阳王后。

  万阳太后已经故去多年,煦炎的后宫中又只有她一个,连个暖床的婢子也无,在宣宁来之前,后宫中都只有侍卫,还是宣宁来了之后煦炎才给添了宫女。就是为了避免有那心大爬床的或者勾引的,万一一时不慎丢了清白,煦炎会觉得不干净的自己配不上他的月下仙子。

  如此,宣宁可真算得上是上无公婆压顶,下无妾室闹心,中间有丈夫如珠如玉地疼着,再没有比这更加令人羡慕的。

  新婚第一日的早上,谢恒按照规矩来给宣宁请安,同时也是看看宣宁有没有不适应的。

  疏了妇人髻的宣宁看着多了分成熟,朝着坐在下首的谢恒微微一笑。

  “谢大哥。”

  “咳咳!”第一次被宣宁这么称呼的谢恒很是不习惯,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眼儿。

  宣宁笑了两声:“以你跟兄长的关系,我叫你一声大哥不为过吧?”

  谢恒也笑起来,“那自是我的荣幸。王上没跟公主一起?”

  宣宁:“他早起后就去上朝了,这会应该在书房。我已经同他说过谢大哥要过来看我。”

  既然已经是夫妻,宣宁也想最大程度地对自己的夫君坦诚,所以就提前告知谢恒会过来。这会早就到了下朝的时辰,煦炎应该是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才没有过来。这份体贴宣宁感受到了。

  谢恒:“一切可都还好?”

  宣宁笑着点头:“很好。”

  丈夫比她原本想象的还要英俊伟岸,最重要的是非常尊重她,并且明确表示在她发自内心接受自己之前,不会要求行夫妻之礼。昨晚两人就是躺在床上纯聊天,或者说是煦炎一直在说,而宣宁多数时候都是在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两句。这种感觉倒也不错,至少比她原本想象过的新婚之夜好很多。

  这也让宣宁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一点期盼。

  看了看宣宁脸色、精神都还不错,谢恒也就放下心来。

  这一次来和亲,宣宁身边除了带着自己的贴身心腹宫女之外,还有武德帝另外赐给她的许多宫人和嬷嬷,还有资历深厚的老姑姑。当会把宣宁照顾得妥妥当当。

  最重要的是煦炎对宣宁的态度挑不出半点毛病,满宫里的人因为煦炎的态度,对宣宁也是恭恭敬敬,没有丝毫怠慢。

  谢恒的心有八成都放到了肚子里,想着再看两日没什么问题,便动身前往昌河。

  宣宁:“谢大哥有要事要办就赶紧忙去吧,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谢大哥不必担心。”

  谢恒:“不着急,左右都已经到这了,昌河距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倒是公主,我观公主的精神比昨日好多了。”

  宣宁歪头一笑:“坐马车久了也累人不是?昨晚休息了一番,今早吃的也不少,精神自然好了许多。”

  “这里的吃食可还习惯?”

  宣宁点头,“习惯,本来父皇给我带了厨子,但没想到王上已经专门安排厨子学了地道的大瑾菜式,做得十分正宗,口感极佳,早上吃的水煎包味道极好,昨晚的麻辣豆腐也极正。会的菜式比父皇给安排的厨子会得都多。”

  “他这般把你放在心上是好事。”

  宣宁点头,“确实比我期望得好了太多。我也跟兄长说好,会时长去信,不让兄长担心。”

  谢恒也觉得这样最好,经常保持联系,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尽快察觉。

  两日后,谢恒便动身了。

  煦炎给打得好掩护,将整个和亲使团都直接分散开,安排不同的人带着被分散的使团去不同地方游玩观览,如此一来就算谢恒不在,使团的其他人也只当是被分开了。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而且人家对公主好的没话说,招待他们也挑不出错,总不能因为人家想要尽善尽美地招待而说人家的不是。

  谢恒和宁六轻装简行,煦炎给他们准备了快马,一路不停歇地赶往昌河也就小半个月的事儿。

  如今的谢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骑一会马就会把大腿磨得通红破皮的菜鸡,有宣景的教导,这骑术日渐提高,赶路根本不会拖宁六的后腿。

  到了昌河国都,先找了地方住下来。

  万阳和昌河男子的衣着打扮与大瑾没什么不同,谢恒和宁六也就不用另外装扮。

  在客栈住下来,先大概了解清楚国都的形势,以免横冲直撞地惹麻烦。

  到国都时正好是中午,谢恒和宁六在落脚的客栈用了午膳,顺道叫来店伙计询问丞相府的位置。

  那伙计看谢恒一身儒生打扮,穿着讲究,形容大方,再看谢恒身边的宁六,有眼色的他立即猜测估计是外地来的出自书香门第的有钱人家的少爷,身边跟着的护卫瞧着都很不简单。

  “这位公子是外乡来的吧?”

  谢恒故作惊讶:“你如何知道?”

  伙计把抹布往肩上一甩,笑着说:“城内的人家哪有不知道丞相府在哪的?”

  谢恒点头,“说的是,我们的确是外地来的。”

  伙计接着道,“这每年从外地慕名而来拜访丞相大人的读书人多得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的见得多了,不过像公子这般气质的还是少见。”

  “小哥儿可真会说话,”谢恒笑眯眯地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宁六,“你瞧瞧人家,多能说会道,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学习!”

  一贯如此从来没被嫌弃过的宁六:……

  伙计被谢恒夸得高兴,更愿意多说几句,告诉了谢恒丞相府的位置后还特别叮嘱道:“公子可要注意了,去拜访丞相一定赶着上午去,下午就莫要去了。”

  谢恒不解:“这是为何?难道是你们这还有什么习俗忌讳?下午拜访不吉利之类的?”

  伙计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到了下午丞相家的公子就回来了。韩公子跟韩相父子不和众所周知,上午韩公子一般外出去书坊,下午才会回相府,这只要一回去,一个月里半个月都是在争执。”

  谢恒笑了:“难不成丞相训子还是在门口训的,不然如何知道他们经常争执?”

  伙计:“嘿!这又不是啥秘密,而且有几回外人都看到韩公子被大发雷霆的韩相直接赶出家门。而且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人前训子人后教妻,这当着同僚好友的面儿,韩相都不知道骂过韩公子多少次了。韩公子回回顶嘴回回被教训,一对父子处得跟仇人似的。”

  谢恒:“那韩公子的母亲不会说他?让他别总跟韩相犟?”

  伙计又叹息一声,“公子是真不知道啊!韩相的夫人都走了好几年了,要不韩相父子俩可能还不会闹到这份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好与坏,忠与奸

  谢恒一愣,这事他倒是真没了解过。

  这会都已经中午了,要是非要等到上午去拜访那就只能等到明天。

  谢恒想着反正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去拜访韩相,而是去看韩钰,下午就先到韩相府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情况。不过他还是要好好筹划一番跟韩钰的第一次见面。

  用过午膳,两人便按照伙计说的路线前往相府。

  大概由于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相府的位置又不是在闹市,一条街上都没什么人,不过有几处门口树下坐着一些妇人老者,大腿上放着笸箩针线,在那便做针线活边聊天。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再炫耀炫耀子孙。

  谢恒和宁六就站在胡同拐角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外相府紧闭的大门。

  谢恒:“你觉得这相府如何?”

  宁六一激灵,有种公子这是要考验自己的感觉。

  以前石竹跟在公子身边,这些问题公子都是问石竹的,不过这一次公子只带了自己过来,没让石竹跟着。宁六以为自己只要保护好公子听公子差遣就是了,却没想到没有石竹在那公子的问题就得自己来回答了。

  “嗯……很朴素。”

  憋了半天宁六也就憋出这几个字,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会让公子不太满意。

  然而谢恒却点点头,笑着说:“不错,是很朴素。比京中阮相府还要朴素。”

  宁六:“虽说昌河只是边境部落,但也算个小国,国土面积即便远远不及大瑾,但一国丞相的府邸还不及大瑾一个富商居所,确实清减了些。”

  谢恒:“是啊,更何况昌河又不是穷乡僻壤,你瞧瞧这皇城国都,即使没有大瑾盛京那般富丽,却也不算差的,一国丞相的府邸却这样素简,若是一般人看来定会觉得这位丞相大人必定清正廉明、两袖清风。”

  宁六:“外表看起来素简并不能说明清廉。阮相府虽然大气,但阮相却并非贪官,两位阮大人也都是好官。”

  谢恒回头笑看着宁六:“哎哟,我们宁六也这么会说话了,不会是因为我让你跟那能言善道的伙计学学就把你给刺激到了吧?”

  宁六低头,“没有。”

  谢恒没继续逗宁六,转头再度看向丞相府的大门,“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很多人和事不能光从外表看。生活素简也许能说明对方不贪,却不代表就是个好官。在朝为官不是自己的事,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光是个好人可没用,还得有那个本事,有那份兼济天下之心。”

  宁六:“公子的意思是韩相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

  “这要看人们对好官的定义是什么,在有些人眼中,韩相这样就已经是好官,不倚着官职贪污受贿,不仗着权势欺压百姓,甚至还会为百姓鸣不平,会提出惠民的政策方法。但在我眼中,要被称之为好官,仅做到这些还远远不够。真正的好官就是把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效忠维护的从来不是皇权,不是某个姓氏。这天下不是一姓之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韩相是有治国之才,只是他忠于的是皇权,是昌河皇室,他考虑百姓如何也是建立在维护和巩固皇权的前提下。”

  宁六:“巩固皇权和为百姓谋福祉冲突吗?”

  谢恒:“这要看是什么情况了,倘若皇室无道,奸臣当朝,那自然就会冲突。又或者皇室平庸,在当前皇室的带领下百姓的日子会越加艰难,但如果归顺一强国,放弃国主之尊,百姓们的日子就能更加好过,如此也会冲突。”

  宁六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昌河皇室不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如果归顺我大瑾,便能改善昌河百姓的生活。且昌河本就不敌我大瑾,但却要挑衅大瑾,挑起争端,昌河百姓们也会因为皇室的举动而陷入水深火热饱受战乱之苦。而在这种情况下,韩相若还是支持昌河皇室,坚决不肯定站在百姓的角度,那便算不得好官。”

  谢恒眼神赞赏地看着宁六,“孺子可教也。”

  其实纵观历史,忠臣与奸臣,并不能完全作为划分好官和坏官的标准,很多情况下的界定也都很模糊。

  忠的对象是谁,这很关键。

  若是一个王朝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际,可当权者们却还是纵情酒色,大片国土战火四起,而国都皇城还歌舞升平,那这样的朝廷,可还值得效忠?

  倘若这时候有人,或者有其他的国家势力有能力也有这个心接手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肯花心思安抚凄惶困苦的百姓,那么即便身为当朝官员,归顺这样的势力也只能说是顺应大局,如此也算是心怀天下,为了百姓而不顾自己的名声,不怕被世人唾骂,不惧遗臭万年。

  而韩钰,就是这样的人。

  谢恒相信,如果韩钰没有死于昌河皇室的党派内斗,他一定会被将军招揽,成为未来大瑾的肱股之臣。

  等了一会,也不见相府有人进来或者出去。

  宁六正想着是不是公子要找的那位韩公子还没回来,就见公子朝着不远处坐在院门口大树底下的一堆妇人走过去,便赶紧跟了上去。

  “几位婶子,冒昧打扰了。”

  几个妇人就是在闲话家常,瞧见谢恒面貌清秀,举止有礼,身后还跟着护卫一样的人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教养的公子。这样好看又有礼的孩子,处在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儿啊?”其中一个妇人热情地说。

  谢恒清清爽爽地一笑:“我们是来拜访韩相的,但是之前听人说拜访韩相最好上午过来,但我们中午才到这里,所以就先过来瞧瞧,要是合适就直接登门拜访,实在不合适再明天上午过来。我看几位婶子应该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便想先跟婶子们打听打听情况。”

  几个妇人被谢恒那清爽的笑容晃得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让谢恒坐下,她们都乐意给谢恒好好说说。

  “可不!这相府的情况哪有人比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清楚,小伙子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谢恒继续展现能让几个晕头转向的笑:“我也是看几位婶子该都是热心肠的人,这才向大家打听。实不相瞒,我是外乡来的,就是想面见韩相,有那荣幸得韩相两句点拨。韩相可是我们读书人的典范,只可惜韩相很少收学生,若是能设讲坛于坊间,我肯定慕名而来的读书人会更多。”

  “嗐!可别说得这么好听了,还教人呢!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

  谢恒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啊?婶子这是何意?我听说韩相的儿子也在朝为官啊?”

  “在朝为官又怎么样?不得王上重用啊!”

  “韩相可是丞相,他的儿子如何会不得重用?”

  “要不怎么说丞相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呢!自己这么大官,儿子却不成。父子俩还天天吵架!”

  “就是!为啥说让你上午去拜访,可不就是因为下午那韩公子在家,父子俩难有消停的时候。”

  ……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说韩相教不好自己的儿子,也说韩钰不孝顺顶撞父亲。

  妇人们对朝政之事自然不了解,哪怕听过父子俩吵架也听不懂其中内容,不懂何为政见不同,也不知道韩钰不得重用是因为他看不惯昌河的官场,对皇室的所作所为也十分不满,也是因此导致与父亲的分歧。

  反正在这些妇人眼中,能做官却不做大官,那就是没本事,可能她们好觉得韩钰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要是自己孩子托生在韩家,那一定是宠臣。

  这时候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对谢恒说:“今日你还是别去相府拜访了,今天韩家公子回来得早,中午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就回来了,我亲眼瞧见的。也不知道今日父子两个有没有争执。你就明日再来吧,明日韩公子要出城去,一天都不在家。”

  谢恒:“婶子如何知晓?”

  那妇人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我家跟相府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但凡相府有什么固定的事我都知道。东城城郊有个葛家村,大前年村子里闹了一场怪病,死了不少人,而且都是青壮年,反而是老人孩子没啥事。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这日子能好过得了?朝廷虽然拨了救济款,但也就是勉强能维持一下生计罢了。城里就有那些好心的年轻人,轮番去葛家村看望那些老弱妇孺,有什么活儿计能帮把手的地方就帮把手,在送些吃穿的。韩家公子虽然脑子不咋好使做不了高官,但这心肠还挺好,每个月都要去初十都要过去。不忙时月底也要去一趟。”

  谢恒点头,“是一群人组织一起去?”

  “这哪里要什么人组织?”另一个妇人说道,“还不是谁想去就去!就是韩公子总是在固定的日子去。”

  谢恒:“那我晓得了,多谢几位婶子。我看几位婶子也都是心善的人,日后肯定也好人有好报!”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久别不成书

  谢恒嘴巴甜,把那几个妇人给哄的笑得合不拢嘴,又跟谢恒说了不少韩相家的事,大到平日里有多少官员来相府拜访,虽然她们不认识那些官,不知官职大小,但认识衣服上的图案,数得清轿子和马车上的铜铃。昌河官员的等级区分除了官府的区别之外,就是出行时轿子和马车上的铜铃数量,不同等级的官员铜铃数量自然不一样。小到韩相家的狗今年生了几窝崽子,每窝有多少只。

  谢恒一边笑着跟一众妇人们聊天,一边把有用的消息都留心记在脑子里。

  后面有关韩相府的事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些妇人们又开始打听谢恒是哪里人,可有婚配,家中都有什么人在。

  似乎保媒拉纤永远是这些妇人与年轻小伙聊天的最终话题,不管一开始聊得什么最后都能扯到这种事情上。做媒俨然成了许多妇人的终极爱好,这一点不管在地方都是如此。

  谢恒毫不心虚地将自己身后的宁六给推了出来,笑着跟几个妇人说:“我是已经定亲了,不过我这护卫还没有,婶子们要是有合适的倒是可以给说和说和。”

  能住在这附近的都不是穷苦人家,对个护卫身份多少有些看不上,可瞧着宁六长相虽没有谢恒好看,却也算得上周正,而且一身正气给人的感觉也很安全可靠。就是不知道这身板怎么样,瞧着是结实,但别是那外强中干的。

  于是一众妇人们便直接上手了,反正她们的年纪小点的能当谢恒和宁六的娘,大点的都可以叫奶奶了,丝毫不用担心什么男女有别。有的摸宁六的胳膊,有的拍后背,还有掐腰的,一身结实又韧性十足的肌肉手感极佳,妇人们纷纷表示这样的好身板要找媳妇可不算难事。

  宁六这一辈子就从没有被这么多女人围着过,哪怕都是可以叫婶子、阿婆的,他也局促到家。万万没想到做谢公子的守卫还有一天要面临被“揩油”的局面。

  谢恒很不地道地偷笑,最后看宁六实在应付不住了才找了借口叫上宁六离开。

  回去客栈路上,宁六还觉得浑身的虚汗都没干,从前哪怕是跟人切磋他都没觉得像今天这么累过。

  谢恒笑了好一会:“你看你这行情还是很不错的,要是将来想要找媳妇成亲生子肯定不难,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宁六:“公子莫要取笑了。宁六从未想过娶妻。”

  谢恒点头:“我在遇上将军之前跟你的想法一样。”

  宁六:“……没想到那些妇人会知道那么多关于相府的事。”

  谢恒笑着斜了一眼宁六,“你这话题转移得可一点也不高明。”

  宁六尴尬地咳了两声。

  谢恒转过头来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些妇人,你以为她们只是坐在家门口无所事事地聊天?实际上人家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别说是相府,这一片的大事小情估计都没有能瞒过她们的。那些想走相府的门路办事前来行贿的,以为没人瞧见,却不想几个妇人坐着针线活不拿正眼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以后要是有打听消息的需要,但凡遇上这样的,去问她们准没差,保准详细又真实。”

  宁六认真点头,学到了。

  “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谢恒:“先回客栈,一会你去打听打听那个葛家村怎么走,明日我们也去献爱心去。”

  宁六:“是。”

  宁六护送谢恒回了客栈后就出去打听了,直到快入夜才回来。

  谢恒已经用过晚膳,又给宁六叫了些吃食。

  宁六已经打听到了葛家村的位置,甚至还出城去看了一趟,想着既然明日公子要过去,那他还是提前先去一趟探探路为好。也就是宁六脚程快,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跑个来回。

  跟谢恒汇报完了情况,宁六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交给谢恒。

  “侯爷来信。”

  谢恒平静如古井的眼眸瞬间泛起波澜,如夜幕下的大海拥抱住了漫天星辰。

  他早就知道将军和宁六等安暗卫之间有特别的联系方式,来万阳之前他就想着若是实在想念将军,就让宁六用他们特别的联系方式替自己传话给将军,却没想到是将军这边先来信了。

  给了谢恒纸条之后,宁六就识相地转身出去。

  谢恒本来坐没坐相地倚靠在软榻上,这会拿着纸条也没立即打开,而是起身到不远处放着纸墨笔砚的案几前,端坐之后才珍而重之地一点点展开纸条。

  纸条不大,展开之后只有巴掌大小,且上面只有两个字——安否。

  靠下一些的地方有一处墨点。

  仅仅两个字,谢恒的心便一团柔软,他的将军啊!

  谢恒反反复复地看着,盯着纸条仿佛能盯出花来,笑得像个傻子。

  既然将军能穿纸条过来,那想来宁六也有办法传回去。

  谢恒拿起桌面上的一张纸,叠了几下之后沿着折痕也撕成巴掌大小。毛笔占了墨水写了一个“安”字,之后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他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将军说,可这时候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毛笔在纸张上方悬置太久,一滴墨滴落到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久别不成书。

  谢恒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将军在给他写信时,亦有千言万语,可在写下“安否”之后,握着笔的手久久悬置,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谢恒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将那小小的一张纸写满。他想着纸笔远远承受不住他满满的思念,那就能承受多少是多少吧!

  写完之后谢恒便去隔壁找宁六,将小纸条交给他。

  就在宁六伸手要接过来时,谢恒又收回了手,挑眉警告道:“可不许偷看啊!”

  宁六:“……公子放心。”

  把纸条给了宁六,谢恒又问:“我能不能多给将军写几张?”

  宁六点头,“可以,送得过去。”

  谢恒:“百八十张行吗?”

  宁六:“……”

  谢恒笑了两声,“开玩笑呢!这一张纸也差不多了!我可是很会精简语言的!”

  后来宣景收到谢恒的回信,满怀期待地打开,读完之后却发现除了知道第一个“安”是回应自己去的信,但后面的话怎么读怎么不对劲。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宣景才看明白,原来是谢恒为了省地方好多写点话,很多话都采取了“省略”的形式,有的时候一句话里十个词,有三个词都只写了一个字,另一个字是什么全靠猜,结合语境多少能猜到一点,但读起来是真的不伦不类。宣景觉得谢恒大概还认为自己想了个聪明办法,估计正偷偷乐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

  谢恒那边,在客栈睡了一晚后,天还没亮,谢恒便和宁六一起前往郊外葛家村,他要争取在韩钰到之前先到。

  伴随着旭日东升,谢恒披着一身晨光来到葛家村。

  有在村口玩儿的小孩子看到沐浴着晨光而来的谢恒,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

  其中一个小孩儿胆子大,走到谢恒跟前仰着头一脸新奇地问:“你是神仙吗?”

  应该只有神仙才能这么好看,一笑就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

  谢恒有心逗逗小孩子,半是严肃半是慈爱地说:“对啊,我就是神仙。”

  小孩眼睛亮亮地,兴奋地问道:“那你会拉屎吗?神仙应该都是不拉屎的吧!”

  谢恒:……

  有大一点的小孩看着谢恒身后高大威猛的宁六有些害怕,早就躲到一边不出声了。

  谢恒深吸一口气,刚要跟小朋友讲道理,村长便来了。

  村长也纳闷,以往那些前来帮忙的人都是上午过了快一半才会来,还是头一次遇着一个一大清早就过来的,这人倒是实诚。

  面对“实诚”的谢恒,村长立即禁止孩子们胡闹,赶紧将谢恒和宁六给引了进去。

  谢恒虽然是奔着韩钰来的,但他既然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知道村子里的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就不可能完全不管。

  村里的人其实也不算太少,只是年轻人少,老弱妇孺还有一大堆。

  谢恒给了村长一些银子,算是他捐给这个村子的,到时候到底是用这比银子做些实事,还是直接给每一家分了,就是村长的事情了。

  给了银子之后,谢恒也开是帮着做点事。

  体力活儿干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谢恒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在干活儿但面不红气不喘的宁六,再次觉得等他回去之后一定再好好锻炼自己。

  暂时不能继续干粗活儿的谢恒也没闲着,把所有的孩子集中到一块,教他们认字。反正之前在大瑾时,橙子园建立私塾那天他去帮忙,也是教孩子们认字,还是有经验的。

  之前问谢恒会不会拉屎的孩子也在其中,虽然在村长的压制下乖乖坐下来学习认字,但还是时不时地给谢恒做鬼脸。

  谢恒也不生气,但每次教完一个字都让那孩子先写,写不出来他就带头起哄,其他小孩子也跟着笑闹。几次下来那孩子也就不敢对着谢恒做鬼脸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道

  韩钰来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有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先他一步来到这里,正在教小孩子们认字。

  村里的小孩儿他都熟悉,之前也想过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但除了几个特别乖巧的小女孩儿外,其他孩子都没有耐心学习,见他来也只是伸手要好吃的,就算他用吃的利诱,这些孩子也是吃完了就不学了,压着他们学就要捣乱,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吃。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制住这些孩子让他们老老实实学习。

  谢恒余光早就看到韩钰,虽然他没见过韩钰,但昨日跟那些妇人聊天时也稍微打听了一下,在那些妇人口中的韩钰就是唇红齿白,比那唱戏的小生还要好看,只可惜空有一副皮囊,脑子却不够聪明,明明有个当丞相的爹自己却混成那样。

  韩钰跟村长聊了一会,得到的消息就是有钱的外乡公子带着侍卫来都城游玩,意外知道这个地方,就老早过来看看,力所能及地帮帮忙,还捐了一百两银子以及一些谷物粮种,还都是精品种子。

  这年头好的粮食种子可十分昂贵,十斤细粮换不来一两种子。韩钰之前就想给村里买些好的种子或者种苗,但奈何囊中羞涩,原本想要攒一阵子,又担心错过了最好的播种时候,现在倒是解决了这个麻烦。这时节播种正正好。

  忙到中午,村长那边招呼韩钰和谢恒他们去吃饭。

  村里的伙食简陋,但每回有人来村里帮忙时,村里都会尽力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说是最好的吃食,其实也就是杂面的锅贴饼子,然后还有一锅泥鳅鱼炖白菜。鱼市上泥鳅鱼本就是最便宜的,大户人家都不喜欢吃泥鳅鱼,鱼贩子们都当处理的鱼来卖。

  村里吃的泥鳅鱼也不是在市场上买的,是村长带着人去河滩水沟摸的,大的卖给收鱼的贩子,小的就弄来吃。

  泥鳅鱼就那么几条,也就是用来炖味儿,但就这沾了泥鳅鱼的白菜对于村里人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美味。

  谢恒和宁六、韩钰每人都分到了一条,锅里就基本只剩下白菜了,多扒了扒了兴许还能找到一两条。但平时顽劣的孩子们这时候却乖乖坐在一起,没有上手去找,分到自己什么吃什么,偶尔偷偷瞄一眼谢恒他们的饭碗,露出羡慕的目光。

  韩钰将自己的泥鳅鱼夹出来,给两个瘦弱的孩子分了。本就不爱吃泥鳅鱼的谢恒也赶紧把自己碗里的夹出来,分给另外两个孩子,宁六自然跟着谢恒做。

  孩子们终于尝了腥,用门牙一点点咬着,不舍得一口气吃完,吃白菜的时候还要在泥鳅鱼上裹两下,多沾点儿鱼腥味。

  谢恒他们就锅贴饼子蘸汤,就着白菜吃完了午饭。

  饭后村长给他们一人一碗凉茶。茶叶是村里人自己晒的,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但也有几分清香,饭后用正好。也是锅贴饼子太干,吃完了还噎得慌。

  谢恒他们就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喝茶休息,宁六去周边巡视。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最难将歇,不过村里人大都休息去了,多是些上了年岁的老人,精神足的时候短,中午不睡一会下午更没精神做事。

  孩子们的精神倒是好,中午又吃了荤腥,就在不远处玩儿石子和泥巴。

  韩钰开口对谢恒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公子怎么称呼?”

  一上午,两人都没有丝毫交集,谢恒也不着急,根本没主动去找韩钰。中午吃饭,但食不言寝不语,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谢恒:“在下景恒。”

  韩钰:“原来是景兄。看景兄穿着该是富贵人家出身,难得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帮忙。”

  他瞧着谢恒穿着讲究,但在教孩子们识字时被孩子蹭了鼻涕到身上也没生气,还是认认真真地教着,光是这点就让他十分动容。

  以往其他那些来村里帮忙的,有少数是出自真心同情,多数都是为了博个好名声罢了,过来做做样子就走,要是稍微弄脏了衣服鞋子都要发好大的火气。

  谢恒:“公子不也是?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在下韩钰。”

  谢恒恍然点头:“就是韩相家那位文不成武不就的韩公子?”

  韩钰嘴角一抽,他虽然知道外人如何评价他,却也是头一回被人当着面这般说。

  “景兄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韩公子叫我一声景兄,我也就托大叫一声韩兄。”谢恒扬眉笑着,“其实外人如何评价,韩兄也不用过分放在心上,随他们怎么说,我们又不会少一块肉。实不相瞒,我在家乡的名声也不怎么样,皆因我不会看人脸色行事,也不屑于做表面功夫。谁惹了我,或者做了我看不过眼的事,我总要教他”后悔”一词是何意思。久而久之,旁人都说我嚣张狂悖,枉为读书人。不过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们看我不顺眼却干不掉我的样子,更有甚者还多得是时候要求到我面前。”

  韩钰怔怔看着谢恒,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狂妄得如此理直气壮!

  然而他却一点不觉得讨厌,还被谢恒的这种真性情深深吸引!

  谢恒接着道:“我初来都城,无意间在茶楼里听到有人议论韩兄,动辄为韩相打抱不平,说生了个不听教养的儿子,给谋了朝廷的缺,却不好好为官,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总是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树敌众多,甚至还曾顶撞过王上,何为不忠不孝可算是让韩公子给整明白了。”

  谢恒每多说一句韩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巡视周边回来的宁六听着谢恒的话都在想着公子到底是来拉拢人的还是来得罪人的。

  韩钰脸色发白,最后一声短促的惨笑:“景兄真是心直口快。”

  谢恒:“我又没什么要求着你的,还不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韩钰顿时语塞,半晌过后却仰天大笑。

  “哎呦景兄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韩钰伸手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顺带抠了下眼屎,“我还从来没碰到过你这么有趣的人。”

  谢恒:“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明明有高门背景却还混得这么惨的人。”

  韩钰叹气:“景兄直接,我也就不隐瞒了,我会这样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恒挑眉:“谁的道?”

  韩钰:“父亲的道,朝廷的道,不是我的道。”

  谢恒:“那韩兄的道又为何?”

  韩钰:“天下大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谢恒点头,“韩兄的道景某佩服,只是光是一点天下为公,以现今情形便是异想天开。”

  韩钰苦笑,“我自然知晓。朝中气象污浊,官员任免成了党派斗争的手段,排除异己、任人唯亲,当然我自己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在如今这个职位上,倒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当初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连番努力得了御史之职。向下监督百官,向上劝谏帝王。然而就因为他不买任何人的面子,甚至质疑反对王上的一些决断,他便不断被排挤和边缘化,最后被父亲硬逼着调动官职,得了一个空领俸禄却无所作为的闲差,年纪轻轻便开始养老。

  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未及弱冠便与那些上了年岁的同僚喝茶闲聊、养花逗鸟。他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即使最初官场受挫,想的也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但为官多年,终究,他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本想愤而辞官,但最终还是扛不过父亲的执拗。父亲不能接受唯一的儿子在本该官场力争上游的年岁变回草民之身,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指责。

  看着父亲被自己气白了的头发,韩钰最终妥协,接受了父亲安排的官职,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进一步,不愿参与党派斗争,更不愿意与父亲一般愚忠王上。

  谢恒:“韩兄大概也是身不由己吧!大环境如此,若是没有伤筋动骨的改变,想来再怎么有心也是无力。”

  韩钰转脸看向谢恒:“伤筋动骨的改变?”

  谢恒点头,“拿我家族来说。我的家族看似庞大,但周围的竞争家族却是不少。而家族当权者却仗着底蕴雄厚,无视周围家族的虎视眈眈,只一心想着过平静日子。然家族逐步腐朽,奸人当道,族长亲小人而远贤者,看不清日渐势微的形势。族人水深火热,当权者沉迷享乐。此等形势,若是不刮骨疗毒,当无有效解决办法。”

  韩钰眼神幽深:“刮骨疗毒……”

  谢恒:“你所求天下大同,但你也该知道,如今大夏、大瑾、蛮国,三国鼎立,大小部落各自为王,边境摩擦终年不断,上位者们有的得过且过有的野心勃勃,极端的碰撞之下最受苦受罪的当然还是底层老百姓。天下大同?唯有天下一统,才能实现天下大同!”

  一番话,听得韩钰心神剧震!

  作者闲话:  【备注:韩钰的道有部分引用自《礼运大同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爱恨情仇

  “天下一统……”韩钰喃喃自语,“可要是想天下一统,何其艰难!”

  谢恒扬起唇角,“因为艰难就不去争取吗?若只是口头上说说,那心中所想便永远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吊着自己难受罢了。韩兄若也是轻易言败之人,那刚刚我们聊得这些可就毫无意义。”

  韩钰转过头定定看着谢恒:“景兄之见解,着实令我佩服。有这般胸怀远见,景兄也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

  “啊,”谢恒很是无所谓地说,“景恒这名字只是我的化名,假的。”

  韩钰:“……景兄还真是从来不按照常理出招,一般人当招架不住。”他已经猜到“景恒”是个化名,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坦白地说出来,倒是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谢恒:“韩兄能招架得住就成。”

  韩钰:“景兄说天下一统,但谁来同一,这首先就是个不得不思考面对的问题。不管昌河王室如何,这里都是我的母国,我自然不想有一日昌河被他国吸收,成为他国附属。”

  谢恒注意到韩钰的那句“我的母国”,看来对方对他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了,只能说不愧是被后世评说的昌河第一智者,果然敏锐非常。

  “韩兄知道我是何人?”

  韩钰斩钉截铁,“你不是昌河人。”

  谢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可还能进一步猜测?”

  韩钰又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神一紧,“你是谢恒!”

  谢恒依旧镇定,但边上的宁六却暗暗抬手覆上腰间的剑。

  他没想到公子的身份会这么快暴露,如果这个韩钰要对公子不利,有泄露公子身份的倾向,那为了公子安全,他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谢恒不紧不慢地说:“何以见得?”

  “你这样的见识思想,断然不会是普通人。天下一统,这样的话非有大格局之人所不能言。有此才学,怎会不于朝堂之上崭露头角?”

  谢恒似笑非笑:“那兴许是我同韩兄一样,是对朝堂失去了信心,所以才不想为朝廷效力。”

  韩钰:“失去信心也需要过程,你总要混迹过官场,才能说对朝廷对王室失去信心。以你的雄才伟略,但凡你在朝任职过一日,我都不可能不知道你。既然不是昌河人,那便是万阳或者大瑾。万阳的官场我有所了解,似乎也没有景兄这样一号人物。”

  谢恒抿了抿唇:“还要多谢韩兄对我有如此之高的的评价。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我的确是谢恒,只是不知我在昌河也这般有名?”

  韩钰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恒:“大瑾朝的第一佞臣,开国以来晋升最快的朝臣,谢恒,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谢大人这时候应该人在万阳,为何会来我昌河?”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万阳跟大瑾联姻,大瑾公主嫁与万阳王,而送亲队伍便是由谢恒带领,他可能还没那么快猜到谢恒身上。

  “我若是说游山玩水想来韩兄是不信的。”即使被拆穿了身份,谢恒还是一脸笑意。

  韩钰抿紧嘴角,“大瑾想要对昌河开战?谢大人是来打探情况的?”

  谢恒:“昌河与大瑾的战事终究难免,当然如果昌河主动投降大瑾就不一样了。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而且韩兄应当知晓,若是来日开战,这最先挑起争端的可不是我大瑾。”

  韩钰咬紧牙关,他当然知道!

  在得知王上有意与大夏联手兵发大瑾西境时,韩钰就知道此举必定以卵击石!即便如今大瑾日渐腐朽没落,但只要军事上有冠军侯宣景压阵,想要在战事上讨得便宜那就是痴人说梦。

  王上贪利大瑾西境,被大夏鼓动,真以为凭着自己那点兵力,再与大夏联手就能从大瑾西境咬下一块肉来?简直是笑话!最后顶多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让大夏得着好处,还平白惹了大瑾这个强敌。

  他对朝廷冷心已久,已经很长时间未在朝堂上进言,而这一次他坚决反对与大夏联手,结果不意外被王上一通叱责。这也导致最近一段时日他和父亲的关系越发紧张。

  谢恒见韩钰沉默,笑着说:“想来你也知道你们王上的野心,其实有野心也没什么,上位者有野心也是好事,但如果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那这份野心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便是一种灾难,特别是昌河不过是个较大的部落,势力范围不过大瑾的三四个大都城,这么点实力还要主动挑衅,这是想给整个部落招来灭顶之灾啊!若是大瑾对昌河用兵,你们总不能指望隔着那么远的大夏会出兵援助。”

  韩钰冷笑,“他们自然不会。对昌河,大夏只是抱着利用的心态,偏偏朝堂上就有那么多人有眼无珠,以为与大夏交好联手,帮助大夏吸引大瑾兵力,便能与大夏合作谋得大瑾西境都城。与虎谋皮不得善终,与那中山狼相谋又能得着什么好结果?”说完韩钰又看向谢恒,“想来谢大人是借着送亲便利,顺道来昌河打探情况,只是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韩钰百思不得其解,他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

  如今的韩钰可还不是后世所评“昌河第一智者”,他对自己也有个大概认知,不说声名狼藉,但也确实是多数人眼中“不识时务的无用之人”,哪怕谢恒有要拉拢昌河朝臣的想法,也不可能把心思动到他身上。

  谢恒也是仗着如今的韩钰处在一个“人人瞧不上”的状态,才敢大胆表露身份,知道自己不会被韩钰怀疑真实动机。

  “我此番前来的确是为打探昌河形势。之前在大瑾就收到消息说西境这边不太平,昌河已经蠢蠢欲动。我过来本是想打探昌河与大夏的合作到底进行到了何种程度。只是在住客栈时,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葛家村这个地方,我便想起了我大瑾的一个村落,村民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带着家人谋生,一时间有几分同情,便过来瞧瞧,也帮些忙。”

  韩钰:“这里是昌河,葛家村的村民是昌河百姓,昌河挑衅大瑾开战在即,谢大人为何还要帮扶昌河人?”

  谢恒看着韩钰直摇头:“我没想到韩兄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倒是让我失望了。昌河百姓又如何?两国交恶,那是当权者们的较量,两边朝廷也可以相互敌视,却没有必要牵涉到普通百姓。哪怕是枉顾律法的江湖都还讲究一个祸不及家人,难道我们还不如江湖草莽?再退一步,韩兄渴望天下大同,那不管是昌河人还是大瑾人,不都是天下人?”

  韩钰被问的一愣,是啊,不管是昌河人还是大瑾人,不都是天下人?枉他口口声声追求天下大同,却还在纠结昌区分河人与大瑾人!他的格局还是小了!

  这一刻,韩钰对谢恒由衷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谢兄说的是!”

  谢恒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叫我谢大人了。”

  韩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是有些气你隐瞒身份,但现在想想,如果是我孤身进入大瑾,就算知道没人会认识我,与人相交时也一定会使用化名。”

  孤身?

  一旁的宁六默默看了一眼韩钰。

  韩钰:“谢兄对我坦白身份,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告知朝廷?”

  谢恒:“韩兄当然不会。昌河王室若是知道我在,一定会绑了我要挟大瑾,致使与大瑾进一步交恶,其结果不过是在交战过程中大瑾会打得更狠,这绝对不是韩兄想看到的。”

  谢恒这笃定的模样让韩钰稍稍有点不痛快,虽然他知道谢恒说的是事实,不过这种被人完全看透还有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却不大好。他就算与父亲吵架,与同僚不和,但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看着韩钰有点气鼓鼓却又不得不服气的样子,谢恒心里偷笑。

  他知道韩钰这种人,想要这类人能为己所用,就得让对方心悦诚服。

  谢恒不认为自己比韩钰更聪明,也不觉得在治国的本领上能超过韩钰,他现在能让韩钰信服,靠的不过是先知的外挂。谢恒觉得自己能平步青云至今,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会仗着先知而轻视古人,更不会忽略古人的智慧。当然他了解历史走向,也知道韩钰的为人和性情,这便能在他与韩钰的交往中提供极大便利。

  再者现在的韩钰还比较年轻,思想上远远不如后期的韩钰成熟。如果他再晚遇上韩钰几年,哪怕凭借他对历史上韩钰的主张有诸多了解,也未必能轻易入韩钰的眼。

  相交于年少,总有些特别的好处。

  韩钰有些赌气地说道:“你又如何知道大瑾一定会因为你被挟持而痛打昌河?说不定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轻易出兵。”

  “因为一旦昌河跟大瑾开战,大瑾领兵的将领极有可能是冠军侯啊!”谢恒笑着对韩钰眨眨眼,“话说你就没了解过我跟冠军侯的爱恨情仇吗?那你这消息可太滞后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自我认知

  韩钰的嘴角抽搐得厉害,“我是有所听闻谢兄与冠军侯不睦,在官场上是针锋相对的政敌,恨和仇可以理解,哪来的情和爱?”

  谢恒撇嘴,“以后你就知道了。话说韩兄介不介意多跟我说说昌河朝堂的情况?”

  韩钰十分无语地看着谢恒:“谢兄,我好歹是昌河人,哪怕我对如今的王室十分失望,你也不能指望我做你们大瑾的内应,不向朝廷泄露你的踪迹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谢恒耸肩:“我只是觉得未来大瑾终会将昌河收入囊中,而且反正韩兄你在昌河也是郁郁不得志,若是能提供给大瑾一些有效的帮助,未来说不定可以在大瑾施展你的才华。既是为天下计,也就不该拘泥于效忠的是哪个朝廷。”

  韩钰不得不承认谢恒的口才确实很好,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即便我求一个天下大同,却也不能为此放弃底线。倘若有一日,昌河因王室衰败、朝代更迭的必然性而成为历史,那我会平静接受,但我不能成为推动这一进程的因素之一。”这也算是他对昌河的一点固执的坚持。

  谢恒点头,作出几分惋惜的表情,“那想来你也不会放任我继续想办法打听昌河的情况吧?”

  韩钰盯着谢恒,笑容里有几分歉意,却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我遇上了你又得知了你的目的,自然是要加以阻止。所以很抱歉,你留在昌河一日我就要跟着你一日,直到你离开。”

  谢恒状似无奈地一笑,“也罢,谁让我倒霉,刚来就碰上你了。看来这次昌河之行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韩钰笑而不语。

  接下来几天,谢恒没有再去葛家村,但不论他去什么地方,总能跟韩钰“巧遇”。谢恒知道韩钰是在故意跟着他,打听到他在哪家客栈落榻后就让人盯着,只要他一出门,韩钰就会收到消息出来。

  韩钰雇来监视谢恒的那些人武功都跟宁六比不了,人一来宁六就知道了,也第一时间告诉谢恒。

  每次“巧遇”,谢恒都是一副无奈的模样,但最后还是会跟韩钰相谈甚欢。

  宁六对谢恒的敬佩又达到了一个更高的程度。

  明明公子的目的就是韩钰,但现在却能让韩钰主动过来找公子,还更加不被怀疑。

  尽管现在两人立场对立,但韩钰仍然在与谢恒的一次次接触、一日日相处之中生出一种知音难觅之感。

  谢恒理解他的理想抱负,有许多政治上的见解与他出奇一致,甚至是一些他脑海中才产生不久的模模糊糊的思想意识,谢恒都能将其完善。偏偏谢恒还与自己年岁相当,也没比自己多吃几年的米,怎么就能这样通透又这样见识深远?

  韩钰与谢恒越聊越投机,几天下来,韩钰便觉得谢恒当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是最能明白他心中抱负之人。

  如果谢恒是昌河人该多好——韩钰心中无数次生出这样的感慨。

  在昌河待得够久了,谢恒准备明日就离开,他此来目的已经达到,铺垫也都铺垫得差不多,只等日后将军率领军队在昌河长驱直入,在因着自己与韩钰的交情“放其一条生路”。

  当晚,谢恒没让客栈准备晚膳,而是在外头买了许多昌河的特色小吃回来,准备就当做晚饭了。

  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吃到这里的美食,相比起来客栈的那些饭菜大瑾的厨子也能做,再好吃也没什么新鲜感。

  谢恒招呼宁六一起吃东西,“买了这么多,我自己也吃不完,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

  宁六听话地坐到谢恒对面。公子身边的位置是将军的,就算空着旁人也不能坐。

  谢恒看宁六垂眸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会看自己一眼,他放下手中的鱿鱼烤串,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和嘴,“有什么问题就问,不用憋着。”

  宁六没想到谢恒会主动这么说,犹豫了一番还是开了口。

  “公子心中可会难过?”

  谢恒:“你指什么?”

  “属下看得出这些时日公子与韩钰相交愉快,公子所言韩钰都能理解并赞赏,韩钰所想公子也十分清楚并认同,知己大概便是如此。只是公子因为大计而不能与韩钰坦诚相待,想必心中多有歉疚,也有几分不痛快。”

  谢恒笑了:“你这些想法都是打哪来的?”

  宁六低头,“属下一介武夫,不懂君子之交,从前是跟随将军,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将军指出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现如今我跟随公子,便是公子如何说属下就如何做。但之前属下偶有听到荣大人说起君子之交的概念,说到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世上志同道合的人实在太少,若是能遇上便是运道,遇上了若不能成为知己,或者不能诚心以待,便是莫大损失。所以属下才想,公子欣赏韩钰,却不能真诚相交,心中怕也是遗憾的。”

  谢恒笑着往嘴里抛了一粒五香花生米,“那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很遗憾的样子吗?”

  宁六仔细看了谢恒一会,摇摇头,“属下看不出来。”

  谢恒:“看不出来就对了,因为我压根不觉得遗憾。宁六啊,你要记得,如果两个人交往,不论是朋友还是爱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是别有用心,那就一定要把持好自己的心,别打着利用他人的算计却付出了真心,否则就会伤害别人也对不住自己。反正在这场”别有用心”的关系建立中总有人会受伤,那一个人受伤是不是比两个人都受伤要好?我们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就比如我来昌河,是为了给将军招揽韩钰做铺垫,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我会很注意在与韩钰交往的过程中时刻提醒自己真正目的,别一时糊涂,那对我和韩钰都没有好处。”

  宁六听得愣愣的,这些事情真是超出他的理解认知。

  谢恒看着宁六呆愣的模样笑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文官与武将不同,武将的情感大多是战场上拼杀建立起来的,那是真正的过命的交情。不说你与几个亲兄弟,就说你们与将军麾下的其他将士,曾一同上阵杀敌,将背后全然托付。这便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文官不一样,除了知己之外,大家同朝为官,称一声同僚,但实际上心中各有算计。面上谈笑风声,实际波涛暗涌。习惯了这种勾心斗角,那么在人际交往中要想守住自己的心,不轻易推心置腹,便不是什么难事。即便未来我与韩钰同朝为官,大家是同僚,却也不一定要是朋友。”

  就好像在现代,同事就是同事,如果轻易把同事当做交心好友,那极有可能会被残酷的社会现实教做人。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谢恒在这种立场上都很拎得清。也可能是他出身孤儿院的缘故,对人情的反应比较冷淡,人际交往中不那么容易走心,所以才更不容易在这上头吃亏。

  宁六似乎明白了,“那将来有一日韩钰知道与公子的一场相交是算计,怕是要怪公子。”

  谢恒:“韩钰是聪明人,我确实没想过能永远瞒着他,等他在大瑾稳定下来之后,我也会一步步引导他知道真相。到时候我自然会认认真真向他道歉,极尽所能给予补偿。但我估计韩钰也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只是理解归理解,感情毕竟不能纯讲道理,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一样,所以我猜到时候韩钰会原谅我,但不会再重新当我是朋友。纯粹的同僚关系也不错,朝堂上的关系越单纯越好。”

  虽然谢恒说的随意又坦然,但宁六还是有种莫名心酸的感觉,他又道:“但公子对侯爷是真心。”

  “那是自然!”提到宣景,谢恒止不住地嘴角上扬,“我与将军又不是为了交朋友,之前我对将军是崇拜,哪怕单方面付出我也清楚又愿意,现在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那又不一样。这怎么能相互比较?”

  宁六:“我们追随后侯爷,也效忠公子,不因为任何情况而改变。”

  说完这话宁六都有点不好意思,脖子都悄悄红了。

  他跟着侯爷的时间不短,却是头一次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忠心表述出来。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舒坦的感觉。

  谢恒笑起来:“我知道。”

  次日清早,谢恒和宁六下楼,退了房间,刚拿到掌柜退回来的没用完的银子,就看到韩钰走了进来。

  “韩兄怎么过来了?”

  韩钰:“你要走了,我岂能不来送行?”

  谢恒嘴角一扯:“我可不喜欢离别时的气氛。”

  “不喜欢就忍着吧!”这么多日相处下来,韩钰跟谢恒说话是越来越自然了,“也不知道你这一走何时才能再见,送送你不应该的?”

  谢恒:“有再见的机会,但只怕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情景。”

  第三百六十章 不破不立

  韩钰的笑容微沉,他明白谢恒指的是什么。

  他们再次见面时,说不定昌河已经作为战败国成为大瑾的附属。

  不过现在倒也不必担心那么远,等战火烧到都城时他能不能活下来都还不一定。

  “你啊,总是在该煽情的时候说话这么不中听。”

  谢恒:“我这也是实事求是,韩兄什么时候连实话都不爱听了?”

  “好好好,赶紧走吧你!”

  韩钰目送谢恒和宁六出城,心中有说不出的愁绪,却似乎不是因为单纯的离别。

  在城门口站了一会,韩钰便转头去了葛家村。

  村长看到韩钰过来很是意外,虽说韩钰有时候一个月会来两次,但是从没有间隔这么短的时间过。

  “韩公子怎么又有空过来了?”

  韩钰浅浅一笑,“过来看看孩子们。”

  村长也跟着笑起来,“孩子们都很好,韩公子放心。额……”

  韩钰看村长欲言又止,正色道:“村长有何事大可直言,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村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还沾着草木灰的手,“那个……我就是想打听打听,之前的那位外乡来的景公子还在不在城中?可还会过来?”

  韩钰顿了一下:“村长有事找他?”

  “啊,这不是孩子们很喜欢他嘛!也真是奇了怪了,之前来这里教孩子们认字的好心人不少,多得是比那位景公子更有耐心也更温和的,但这些孩子就是不买账,依旧总捣乱,可唯独面对景公子时一个个乖得不行,还惦记着下次景公子能继续教他们识字。”

  韩钰偏头,看着藏在村长身后的几个孩子,一双双眼睛中都带着期许。

  韩钰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儿。

  “抱歉村长,景恒他……他已经走了。而且也没说过什么时候会再来。”

  “哦,这样啊,”村长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遗憾,脚下踱了步两步,瘦弱的背看起来又佝偻了些,“也是,之前就听景公子说他只是过来游玩儿,想来也不会在这边待上太长时间。”

  韩钰看着老村长这样,心下更加难受。

  这个村子里已经少有年轻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孩子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希望。

  韩钰攥紧拳头咬紧牙关,这一刻心中对朝廷对王室的不满再度膨张!

  都说葛家村的青壮年是得了怪病才死得差不多了,但那只是人云亦云的说法,是朝廷为了掩盖丑闻的说辞。

  葛家村真正的的青壮年其实都被朝廷的人带走去给王上的宠妃月妃到深山中修建园林去了。

  就因为月妃爱好自然景观,又觉得宫中园林虽然好看却匠气十足,怎么都不喜欢,非要在山林中弄一处园林,地方一定要有山有水,还要搭建宫殿。

  口中嫌弃宫中园林匠气十足,但这么折腾一番之后,就算是在山林之中,又还能剩下多少自然景致?况且这也是劳民伤财。前两年许多地方洪涝灾害,整个昌河农作物产量锐减,百姓生活本就不容易,再弄这么一出,自然会怨声载道。

  王上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公开,不仅朝堂上一定会有人反对,也会造成民间诸多非议,所以便暗中进行,找了葛家村这样在都城郊外的村子,从村中抽取青壮年做劳力,只要做好封口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一个小村子不比都城,都城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弄不好就有可能走漏风声,但一个小村子,人口简单,哪怕是与外界断了联系都不一定有人注意到。

  本来只要朝廷给发工钱,这些村民还都乐意得很。

  可偏偏在动工时出了意外,火药炸山的时候没有把握好量,也没提前做好充分的地质评估,最终导致山体崩塌,将所有人统统活埋在那片本来作为新皇家园林打造的山林之中。

  王上担心因为这件事自己会被百官参奏,也担心自己的爱妃会被要求重罚,故而将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甚至因为担心会被发现蛛丝马迹,都没有给葛家村的死者家属们丝毫补偿,只是派心腹过去警告,让他们不可以将这件事往外说,否则就要让这一村的人好看。

  平头百姓如何敢跟王室叫嚣,除了默默吞下苦果还能如何?如果村子里只还剩下一帮老人,韩钰相信他们会坚持为自己惨死的孩子讨回公道,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村里还有孩子,是那些死者的后代,为了这些孩子,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王上的几个心腹,其中就包括韩钰的父亲。

  当韩钰巧合之下知道这件事后,他只觉得一直以来心中的信仰都崩塌了!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王上绝对的忠诚,甚至是有些愚忠,但他没想到父亲的“愚忠”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那是多少条人命啊!又是多少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王上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名声不能受损,是自己的宠妃不能受罚,便枉顾这么多性命!死伤的人还远远不只葛家村的这几十个人,几百号人无一生还!背负着这么多的人命,仅仅是因为一时任性的喜好,事后还丝毫不知道悔改只想堵住悠悠之口,王上和那宠妃就真睡得着觉?午夜梦回就不担心那些人来找他们索命?面对如此情形,父亲又怎能无动于衷,还继续帮王上隐瞒?

  在韩钰看来,王上无道,宠妃无德,就连父亲也失去了做人的底线。

  韩钰说不动父亲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他自己又人微言轻,且只怕他还没开始动作,就已经被父亲“大义灭亲”。连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都不能动摇父亲对王上的忠诚,韩钰也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存在威胁到王上的声誉,父亲一定会对他出手。

  最后也不过就是像以前一样,与韩相大吵一架,弄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们父子嫌隙越来越深。只当是他不孝顺,又惹了父亲生气。

  韩钰看着面前破败穷困的村落,看着老村长满脸的沧桑疲惫,想着如今京中一片歌舞升平,听说王上还要为下个月月妃生辰大肆操办,紧攥的手心生疼。

  韩钰又想起谢恒的话。

  谢恒说,不破不立。

  他坚守着最后的底线,虽不满王室,却也不想亲手推动部落的灭亡,令昌河成为大瑾的附属,但说到底,这份底线的坚守也是因为他不愿意背上“叛徒”的千古骂名。

  可是,在黎民百姓面前,在公理正义的面前,名声又有多重要呢?

  昌河王室多存在一天,昌河百姓便要多受一天的苦难!

  或许,他真该再好好考虑考虑。

  在韩钰陷入深思与纠结的时候,谢恒和宁六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万阳。

  送亲的使团也终于意识到谢恒已经许久没有露面,正在惶恐之际,想着要不要向朝廷汇报,谢恒终于出现了。

  送亲队伍的副使孟全是鸿胪寺卿,看到谢恒那一副没什么大不了样子十分气愤。

  “大人离开这么长时间,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谢恒就料到自己离开这么长时间,一定会有人找茬,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个副使。

  孟全确实是宣旭一派,但他以为孟全会先让别人挑刺,之后自己再站出来,好像处在一个公平公正的位置上对他进行抨击,结果这人居然直接就自己跳出来了。

  谢恒:“万阳招待我们使团,怕人太多众口难调,这才将我们分散开招待,我只是没有与你们一起,怎么就算是招呼都不打一声?我还没管你们都去哪了呢!再说,我是正使你是副使,我有什么义务要向你报备行踪?没有追究你尚未跟我报备就算我开恩!”

  孟全脸色暗沉:“下官并未去四处游玩,只是想早日回朝,不像大人,在这里都乐不思蜀了。”

  这一开口就老绿茶了!

  谢恒冷冷哼了一声:“你拒绝了万阳的好意,难道就要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拒绝?你不要忘了,我们联姻的最终目的是建交,是为了与万阳发展友好关系,人家尽心尽力尽地主之谊,你上来就冷着脸拒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大瑾对这次联姻有什么异议,心不甘情不愿。若是就此影响了双方建交,这罪名你可担待得起?”

  孟全傻眼了,他不过是想说谢恒玩心重,给他扣一个不顾正事的帽子,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是自己影响建交了?这么大的罪名他哪里扛得住啊!

  其他一直围观的随行使臣看到这一幕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打从知道孟全有意找谢恒麻烦的时候他们就预料到十有八九是这样的结果。

  孟全还想找他们一起为难谢恒,他们当时就果断拒绝了。开玩笑,这孟全真是在鸿胪寺憋久了,不知道谢大佞臣一贯是怎么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的,竟然还想拖他们下水,傻子才会跟他一道。

  再说了,他们觉得谢恒说的也没错,你自己不去游玩是你自己的事,有什么资格管到别人头上去?真是脸大如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情到浓时

  谢恒看孟全这就不说话了,心里冷冷一笑,真是一点也不扛打。这样就被自己给怼哑巴了,一开始看他跳出来还以为有多能耐呢!

  孟全被谢恒那轻蔑的眼神看得心中阵阵冒火,却又不敢再与之起冲突,他可没有谢恒的好口才!

  今日他可算是领教了为何朝堂上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大都不愿意跟谢恒正面刚,谢大佞臣还真是“名不虚传”。

  谢恒一副很看不上孟全的模样,话都懒得对他说,转头看着其他随行使臣说道:“再歇息两日,后天一早动身回朝。”

  众人恭敬应声:“是。”

  当晚,煦烈过来找谢恒,一进来就满脸笑意:“谢大人此行昌河可还顺利?”

  谢恒本来就累了,没什么精力应付人,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煦烈展现了友好态度他也不能当看不见。

  “还不错。”

  煦烈挑眉:“看来谢大人是得偿所愿了。”

  “王子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大人打算后天一早就动身反朝?”

  谢恒点头,心中想着这煦烈王子的消息还真灵通,他傍晚的时候才跟其他人说了这个安排,这会煦烈就知道了。

  “确实,在这里待得时间够久了,再不回去朝中又该有人就此大做文章找我的麻烦。”

  煦烈笑起来:“谢大人才思敏捷,就算这些人故意找茬,想来谢大人也一定不会被用他们拿捏住。”

  谢恒:“王子殿下对我倒是有信心。不过就算有那个能力,但也不想总有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闹不是?听着也烦心。”

  煦烈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谢大人说的极是。既然后天一早就走,谢大人明天可要见见王后嫂嫂?”

  谢恒:“若是方便那自然最好。”本来他也想问问能不能在走前再见安宁公主一面。

  “谢大人是大瑾送亲使臣,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都是王后嫂嫂的娘家人,这一走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若是离开之间不能跟嫂嫂见上一面,想来嫂嫂也会难过。”

  谢恒:“那就有劳王子安排了。”

  “应该的,”煦烈站起来,“看谢大人也劳累了,小王便不打扰谢大人休息。”

  “王子殿下慢走。”

  送走了煦烈,谢恒淡淡呼出一口气,坐回桌边。

  宁六给谢恒倒了一杯茶:“这煦烈王子过来这一趟到底要作甚?感觉除了让公子走之前和公主见一面外没其他要紧事,他总不会就为了这个来的,他看起来可不是个滥好心之人。”

  “呦!”谢恒抬头笑看着煦烈,“可以啊,长进了,都会分析了!”

  宁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大瑾临行前石竹嘱咐我保护公子不能光靠武力,也要多动动脑子,平日里要多向公子学习,说一定会受益匪浅。”

  谢恒笑了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石竹跟随公子多年,对公子自然了解,这么交代我也不会错。”

  “恩,不过你别看现在石竹能独当一面,我交代他做什么差事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从前也是什么都不懂,遇上点难事儿还要哭鼻子呢!”

  宁六张了张嘴,倒是难以想象这样的石竹。

  从他跟在公子身边开始,见到的石竹就已经是公子手边的得力干将,公子的很多谋算部署都会交给石竹去完成,作为一个小厮,石竹反而很少在公子身边贴身照顾。像这一次来万阳,公子将石竹留在京城,有些事情是交给交易所的洛非白,还有些事情就交给石竹打理。

  宁六还以为石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高冷还有点毒舌的石竹从前竟然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厮,还会哭鼻子,这可真是颠覆了他对石竹的认知。

  不过能把石竹培养到如今,也是公子的本事。

  谢恒:“煦烈知道我们去昌河,却不知道我们去昌河的真正目的,过来一应该是为了打探我们的真实目的,二就是为了试探我们是否已经成功。他知道不管我们目的为何,对万阳总是没有坏处。”

  煦烈是个聪明人,而且从目前来看还是个没什么异心的聪明人,这样最好。

  谢恒又看了一会书就准备睡觉了。

  睡前找出宣景送来的那张纸条,贴放在胸口,谢恒缓缓闭上眼睛。

  晚安,将军。

  清早谢恒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瞧见宣景那张上下左右毫无死角的俊颜,习惯性窝进宣景怀里,整张脸几乎都埋进那温暖的胸膛,手自然而然地环住宣景的劲瘦有力的腰:“早上好啊将军!”

  头顶传来宣景低沉清朗的笑:“早上好。”

  谢恒还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猛地抬头——“唔!”

  宣景赶忙帮谢恒轻揉那撞在他下巴上的头顶。

  谢恒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宣景。

  揉了一会,宣景才问:“还痛吗?”

  谢恒恍恍惚惚地摇头,“将军?你怎么来了?”

  宣景:“一别多时,甚是想念。”

  谢恒心头陡然烧起一股火,炙热却不灼人。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谢恒捧着宣景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我想将军都要想疯了。”

  最早,昭明帝是他心中的神明一般的存在,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到了尚且年少的昭明帝,谢恒心中的向往和崇拜都没有丝毫减退。

  而今跟将军走到一起,最一开始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让谢恒有种亵渎神明的兴奋感!不过渐渐的,这种兴奋感被温馨和甜蜜一点点取代,将军依旧是他心目中的神明,但这个神明愿意为他永远留在人间。

  两人腻腻乎乎了好一会,谢恒才慢慢起来穿戴洗漱,一边洗漱一边问宣景:“将军何时来的?”

  宣景:“也就在你醒过来前一刻钟。”

  难怪谢恒清醒过来抱着将军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风尘凉意,星夜赶路,必是披了一身寒气。

  “那将军可要歇会?反正今天无事,本就是打算好好修整一日,明天一早就动身回去了。”

  “我听宁六说了,不过我不累,不必歇息。”

  谢恒愣了一下,啊对,宁六,一见到将军他就差点把宁六给忘了,自己房间进来个人宁六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在隔壁肯定也能听到动静。

  宣景:“听宁六说昌河之行你们很顺利。”

  谢恒点头,“嗯,韩钰现在已经对昌河王室十分不满,只是固守自己毕竟是昌河人的底线,所以不愿意背弃昌河。将军可莫要觉得韩钰是个不忠家国的小人,他只是比一般人的眼光更加长远,考虑问题时并非立足于昌河,而是立足天下。韩钰有很深的家国情怀,但正因为深厚,才更加难以接受昌河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谢恒将自己和韩钰相交的过程详细讲给宣景听,他不想宣景误会韩钰,以免将来在任用韩钰时有所顾虑。

  “虽然韩钰同我说他会坚持最后的底线,但据我说知,昌河王室的荒淫无道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与其让昌河腐朽溃烂下去,还不如给一个新生的机会!且韩钰为天下计,大概会比我们原本想象地更加容易接受由大瑾统领昌河。”

  宣景:“听你这般说,这个韩钰至少在人物品性上十分难得,不被条条框框限制,心怀天下,这番思想格局倒是少有人能比得上。昌河的朝堂上多是弄权之辈,就连昌河王上在还是王子时也喜欢争权夺势且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现在更是听不进相左的意见,不顾民生贪图享受,也难怪韩钰难以在昌河朝堂上立足。”

  谢恒:“没错,但这样的朝臣如果能追随一位明君,那必定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成为国之栋梁。他有才华有谋略,有治国的政策,有一颗求得天下大同的心,从本质上来说,他的追求与我们的追求一致。”谢恒眼睛亮亮地看着宣景,“我知晓一个大瑾不能让将军止步,而将军要想最终实现心中所想,便需要这样的朝臣来尽心辅佐。”

  谢恒从来不觉得凭借自己一个人就能帮助将军实现宏图大业,为将军招揽天下贤士乃是必然!

  宣景未有多言,只轻轻在谢恒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志同道合、情到浓时,身体便不由自主。薄唇一路下滑经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在柔软微凉的薄唇上流连忘返。

  谢恒动情回应。

  精神恋爱什么的,谢恒没有意见,不过他自己还是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就好像现在,上面将军亲得温柔,下面他摸得火热。

  啊,这么长时间不见,将军的身材更好了!

  大清早的,本就是容易激动的时候,谢恒白洗漱了一遭,半个时辰后又叫进来一桶水彻底洗了一次。

  送水进来的是宁六,他提前就备好了,到谢恒叫的时候他就直接弄水进来。

  从前石竹跟他说过,如果侯爷和公子一大早就在房间腻歪,那就提前烧好水准没错。面对心爱的人,又是容易生理冲动的时候,还要强行压制就没天理了!

  本来谢恒还想跟宣景温存一会,只是他们留在房间里的时间已经太久,连早膳都是让宁六端到房中来,若是还不出去说不定孟全又要来找麻烦。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打劫

  宣景的身份不能泄露,他带了人皮面具过来,往脸上一戴,泯然众人的相貌,再将气势收敛,往谢恒身后一站,那就跟宁六一样,是个不容易引人注目的护卫。

  谢恒想着反正也不好一整天都待在驿馆,便打算跟宣景一同出去逛逛。

  宁六就留在驿馆,若是有急事再出去找他们。

  两人刚要出门,煦烈就来了,看了一眼便装打扮的谢恒,煦烈问道:“谢大人是要出去?”

  “啊,”谢恒点头,下意识地挪了一下步子挡住宣景,“今天没什么事,便打算去走街串巷地逛逛,之前听说万阳的许多地道风味小吃都隐藏在一些不起眼的小街巷中,我也没去找过,明日就回大瑾了,今天可不就是最后机会。”

  煦烈点头:“原来如此,要不然就由小王亲自带谢大人出去逛逛,要说风味小吃可没有人比小王更加清楚。”

  谢恒倒是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王子居然会对街头巷尾的小吃这般熟悉,如果不是因为将军在,他大概就会同意让煦烈带自己逛逛了。

  “那倒不必,我随便走走看看就成,不劳烦王子。对了,王子一大早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煦烈见谢恒拒绝,也没继续自荐,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告诉谢大人,王后嫂嫂约谢大人一同用晚膳,也算是为谢大人践行。至于其他使臣就由我王兄来招待。”

  谢恒猜到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宣宁主动跟煦炎提及的,没想到煦炎能大方至此,真就由着宣宁。这样也好,至少说明煦炎是真的将宣宁放在心尖尖上。

  “好,多谢王子转告。”

  “傍晚时候王后嫂嫂会派人来接谢大人。不过谢大人最好想办法对随行使臣有个交代,免得他们有所误会。”

  谢恒:“我今天出去逛一天大概会感染风寒身体不适,晚上的践行宴大概是不能参加了。”

  煦烈煞有介事地点头,“既然如此,那谢大人当好生修养,我会安排几位太医和侍从过来照看谢大人,必定保证让谢大人能安心养病不被旁人打扰。”

  谢恒:“多谢王子。”

  煦烈正要转身离开,一偏头看到谢恒身后站着的宣景,眉头微微一皱:“这位也是谢大人的护卫?怎么之前没见过?”

  谢恒:“之前我让他跟在队伍中帮我去了解一些情况,现在都要返程了,该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便把人调回来身边。”

  煦烈明白了,他以为这个护卫是谢恒安插在送亲队伍中的耳目,来了解当自己不在时那些随行使臣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以此达到对随亲使团的绝对了解和掌控。

  不愧是谢大佞臣,这手段真是有一套!

  目送煦烈带着别有深意的笑离开,谢恒微微眯眼,他觉得刚刚煦烈应该是脑补了什么可能会有害自己形象的东西。

  宣景:“这个煦烈王子对你很是友善。”

  谢恒笑眯眯的:“将军吃醋了?”

  宣景宠溺地捏了捏谢恒的耳朵:“有一些吧。”

  谢恒脸上爬上浅浅的红晕,将军这样直接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对了,将军可了解公主的情况了?”

  宣景:“跟宁六大概了解了一下,说万阳王很是宠爱安宁。而且万阳王早就见过安宁。”

  “是这么回事,之前煦烈和我说的时候我特别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感情基础,煦炎把公主放在心上,不是出于邦交联姻,真正宠着爱着公主,我们也就不必担心公主在万阳会受委屈。我之前也单独见过万阳王,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坦诚真挚,虽然瞧着不是个好脾气的,但在有关公主的事情上倒是很有耐心,还向我请教了许多公主的喜好。不过我说这么多都抵不上让将军见一见公主,晚上我们一同过去就是。”

  宣景:“我相信你的判断。”

  谢恒心里高兴,抿着嘴笑,他就是很爱这种被将军完全信任的感觉。

  两人一同上街,这会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时辰,早市已经结束了,但上午还未正式开始,做工的人都还没出工,街上的人也就不算多。

  “我们去那里看看!”

  谢恒带着宣景来到一个人挺多的小摊,卖的炸油条和豆浆。

  主要是谢恒觉得人这么多,味道肯定好,要不然边上还有别的早点摊,都没有坐满人,这里却还要排队。谢恒知道这也是一种从众心理,不过没关系,他就是想凑凑热闹。反正他跟将军已经在客栈吃过一点了,只是那生煎的味道不怎么样,他也就稍微吃了一点点垫垫肚子而已。

  等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位置,靠在角落的一张小的不能再小的桌子,一面贴着墙壁,还有一面放了些杂物箱子,谢恒和宣景就坐在另外两边,这样的好处就是不用跟别人拼桌。

  没一会就有一个小孩子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两碗豆浆,一盘子炸油条,还有两小碟子清爽可口的凉菜。

  这孩子也就七八岁大,是摊主夫妻俩的儿子。

  周围坐满了人,小孩从缝隙中穿来穿去,走得还算稳当,只是靠近宣景那边的一个食客没注意,在小孩子过来时恰好伸出一条腿。

  小孩子被绊了一下,眼看着手里的托盘就要扔出去泼在谢恒身上,宣景及时出手,一手稳住孩子一手扶住托盘,稳稳当当,连一滴豆浆都没洒出去。

  那食客赶紧跟宣景道歉。

  谢恒眉毛一挑,指着那孩子说道:“你该跟他道歉。”

  食客面色一僵,大概是不愿意跟个小孩子认错,但刚刚宣景那一手又任谁都看得出来绝对是个练家子,还是个高手,那食客不敢不答应,立即跟那孩子赔了不是。

  小摊夫妻俩感谢谢恒和宣景,也道歉说是孩子毛手毛脚,说要给两人免单。

  谢恒没同意,还是照旧付了钱。

  不过那炸油条还真没辜负他的期待,味道相当不错,泡在放了糖的甜豆浆里简直绝了!

  虽说好吃,但谢恒也没吃多,他的肚子还要给其他美食留地方。

  从早点摊离开,谢恒又奔着甜点铺子过去,来点少糖的山楂糕备着,回头吃多了可以用来消消食。

  甜点铺子的老板又给谢恒介绍了一个卖铁板豆腐的小摊子,就一个小推车,却是远近闻名的美味。

  谢恒跟宣景从甜点铺子出来,直奔铁板豆腐摊。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拦住两人去路。

  “站住!打劫!”

  周围的人一听是打劫的赶紧吓得散开,只有谢恒和宣景纹丝未动。

  谢恒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三个男人,手指在周围比划了一圈:“闹市区?打劫?”

  三人被谢恒的眼神和语气激怒,中间那个男子甚至亮出了刀子:“少废话!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不然少不了你们一番皮肉之苦!”

  谢恒翻白眼,往后退了一步,“别打死了。”

  三人听谢恒这话,还以为谢恒是在求饶,虽然觉得表情和语气好像不太对。

  然而下一刻,他们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色残影闪过,都没看清是谁怎么动的手,反应过来时三人都已经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不疼的。中间那人用来指着谢恒威胁的那只手,手腕上鲜血淋淋,明显被挑断了手筋。

  对于在战场上一出手基本就是奔着取敌人性命的宣景而言,他这一次出手已经很轻很轻了。

  谢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过来,弯腰看着三人,啧啧摇头:“你说说你们,出来打劫,大街上这么多人,一挑就挑中了最能打的,不知道我的护卫有多厉害吗!”

  三人顺着谢恒往后指着的大拇指看向后面一脸冰冷的宣景,眼神直打颤:“不、不知道啊!”他们要真知道就不会动手了!

  啪啪!谢恒伸手在这人脸上拍了两下,“天要亡你们啊!”

  宣景蹙眉,将谢恒拉到自己身边,握着谢恒的手用干净的汗巾擦了擦:“别摸脏东西。”

  劫·脏东西·匪:……

  谢恒乖乖让宣景擦着手指,继续对那三个男人说:“敢打劫本公子,本公子的护卫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们!”

  这会的谢恒,看起来就好像个被家族宠坏了的嚣张少爷,家里安排了厉害的护卫保护在少爷身边,有谁惹了少爷那就要被武功高强的护卫狠狠教训。

  “碰上我们也是你们运道不好!”谢恒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抬手过肩膀,手指朝着三人的方向轻轻一点,轻启薄唇,“办了他们!”

  宣景往前一步,这猛然爆发出来的气势把三个男人都给吓尿了!

  “别!别杀我们!我们也是受人指使!”中间的男子一边抬手挡着自己一边叫了出来。

  谢恒勾起嘴角,“我就知道!虽然本公子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你们三个哪来这么好的眼光能看出来这条街上最有钱的还是本公子?肯定是被人指使的!”

  围观众人:……突然一点也不同情这人,还隐隐希望他被打劫成功。

  第三百六十三章 职业道德

  谢恒也没审问,直接就把三人押到了驿馆。

  这时候三人才知道他们要打劫的对象竟然大瑾朝来的使臣,纷纷后悔不跌,也恨死了那个指使他们打劫的人!

  谢恒派人前去请煦烈王子来一趟,毕竟是在他的地盘儿发生这种事,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他相信为了大瑾和万阳的交好,煦烈一定会审出幕后主使。

  其他随行使臣听闻谢大佞臣被打劫了,刚要幸灾乐祸,结果又听到打劫不成,劫匪还被谢大佞臣拖死猪一样给拖回来了,纷纷感叹谢恒的运气还真好,又忙不迭过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劫匪倒了八辈子霉打劫到谢大佞臣的头上。

  煦烈王子一到,作者懒得取名字的劫匪头子便扑在煦烈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只是被人蛊惑、贪图小利想占点便宜而已,是真不知道自己打劫到了大瑾使臣的头上,不然就是借他一百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煦烈还没说什么,谢恒抱着手臂冷冷说道:“你打劫的人是我,与其求你们王子,还不如求我来的实际。”

  一听这话,那劫匪头子又赶紧转向谢恒,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谢恒叹气:“我到底是大瑾人,这是在万阳,我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我决定将此事全权交给王子殿下,相信王子殿下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劫匪头子:……

  煦烈想笑,但到底忍住没笑出来,毕竟人家是真的在他的地界儿上遇上劫匪了,哪怕是打劫未遂,但这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是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煦烈就直接当场审讯。

  三个劫匪又不是什么硬骨头,立马就招了他们是受人雇佣,是有人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笔钱和一幅画像,让他们打劫画像上的人,并且一定要让对方尝到皮肉之苦,只要不断胳膊断腿就成。

  他们想着反正有钱拿,打劫了的银子也是他们的,而且又不是断手断脚要人命的事,瞧着画像上的人又很面生,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顿时就没什么忌讳了,却压根没想到对方是大瑾使臣,还有个那么厉害的护卫在身边,不仅没能成功打劫,跑都没能跑得了。

  至于那个雇佣他们的人,三个劫匪说是在赌场遇到的。他们去赌钱,还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输了不少,那人帮他们付了赌资,然后又雇佣他们打劫,他们以往也没少接这种打手的活儿,但一般都会比较谨慎,注意调查被打的对象,不是权贵人家才会接手。这一次承了对方还赌资的情,再加上画像是生面孔,就直接答应了。但凡他们像以往那样谨慎点先做个调查,都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煦烈找来宫廷画师,让三个劫匪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幕后主使的面容便逐步跃然于纸上。

  古人的画像水平参差不齐,作为宫廷画师那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不会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被通缉的人能够逃过追兵全靠那与本人没有丝毫相符之处的画像。

  谢恒歪头看着:“怎么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其他随行使者闻言过来一样,嗯,还真有点眼熟。

  其中一个官员啊了一声:“这不是孟大人吗?”

  谢恒挑眉,还真是!就是孟全那狗东西!

  随行官员们立即开始左看右看寻找孟全的身影,却发现人根本不在。

  “真是奇怪了,”还是刚刚那最先发现画像中的人是孟全的官员说道,“明明刚刚孟大人还在这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看到画师都快把自己画出来了,知道事情要不好,赶紧跑了呗!

  谢恒冷笑,这个孟全还真是蠢货,这里是驿馆,里里外外都是煦烈的人,而且刚刚煦烈过来之后就已经在他的示意下将这里封锁了,他能逃到哪去?

  果然,没一会,孟全就被煦烈手下的侍卫给押了回来。

  谢恒:“孟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会没一个人敢为孟全说话,战战兢兢地看着谢大佞臣发怒。

  “你要真是手头紧张,银钱实在不够花,你跟我直说啊,说不定我还会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给你花,你怎么就能雇人打劫我呢?这雇人要花钱,打劫来的银子还得分赃吧?最后可落不到你手里多少,何必费这个功夫!”

  众人:……

  傻子都能猜到孟全这么做不会是为了钱,谢大佞臣故意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折辱孟全!

  谢恒还掏出一块银锞子,朝着孟全的脑门就砸了过去,当的一声,听着就觉得疼。

  而孟全的脑门也很快被砸红了一大块,肉眼可见肿起了一个大包。

  谢恒冷冷一笑:“这点小钱就当本官接济孟大人的,不用孟大人还了,不过孟大人打劫本大人的事情可没这么容易就算了,等回朝之后本官会亲自继续审讯孟大人。”

  说着谢恒又转向煦烈:“为这点小事惊扰到王子实在过意不去,接下来就不劳王子费心了。这孟全毕竟是大瑾官员,要是让王子继续审讯,可能多多少少会影响两朝关系。”

  煦烈看着面容平静的谢恒,沉默半晌,最后扬起嘴角点头:“好,既然如此小王就不插手了,谢大人之后若是还有需要小王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好,先谢过王子殿下。”

  三下五除二,这件事就算解决了。煦烈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孟全由大瑾送亲队伍中侍卫押着跪在谢恒面前。

  看煦烈王子一走,孟全就又蹦跶起来了:“谢恒!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在我未被定罪之前,你不能让我跪你!你没这个资格!”

  尽管孟全叫得厉害,但是这会根本没人站在他这边跟谢恒对抗,哪怕他说的确实是对的,且随行官员中也还有宣旭的人,可面对此时无比强势的谢恒,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疑谢恒的命令,就是那些护卫也是对谢恒唯命是从。

  谢恒收敛起面对煦烈时的微微笑意,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孟全。

  “孟全,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蠢到这种程度。这是在万阳,不是大瑾,你就算有点小算计好歹也该等到回大瑾之后再实施,迫不及待地在别人的地盘儿上搞事,是生怕别人不会笑话我大瑾,还是想让外邦以为我大瑾都是你这种心思狭隘、坑害同僚、玩弄手段的小人?你丢的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我大瑾朝的脸面!”

  就算万阳与大瑾的建交已经是板上钉钉,臣服大瑾也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万阳到底还没臣服大瑾,还是个独立的权力体系,让人家看到大瑾官员这般作为,这不是上赶着被看轻?往后谈及归属之时,人家是否会怀疑大瑾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格让他们臣服?

  为了维护大瑾的声誉,不让外邦看笑话,谢恒才插科打诨地将这一切都硬推到孟全的个人行为上,说是孟全贪他的钱财。自然煦烈基本不会相信,但好歹有个说辞交代一下。

  在出使万阳之前,孟全一定得到过宣旭的吩咐,说可以给谢恒找些麻烦之类的话,谢恒自己都能猜到宣旭一定不会老实。若是真直接把孟全交给煦烈,谁知道煦烈有什么审讯手段,孟全会不会和盘托出。

  到时候让煦烈知道孟全这种人的背后是有大瑾皇子撑腰,为了两邦建交可能煦烈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只怕是要对大瑾生出些许轻视之意。

  谢恒一开始是真没想到打劫自己的人背后竟是孟全,真只以为是万阳的不法之徒不长眼,又或者是万阳的朝堂水太深,有人想利用大瑾使团做什么文章,所以他才会特地把人拖回来,并且打算交给煦烈来处理。

  错就错在谢恒没想到使团队伍中真能有人这般不顾大局,他就算再怎么跟宣旭水火不容,也绝对不会暴露到外邦跟前!

  孟全也着实是个没脑子的,因为被谢恒怼了心里不舒服就喝得醉醺醺的跑去赌馆,输了大把银子之后又正好听到那三个同样输的精光的劫匪在跟赌馆的人吹牛皮,说他们做的就是绑票加打手的声音,来钱快,欠的那点赌债三两天就能还上。

  于是孟全就脑子一热,帮三人还了赌债,画了谢恒的画像给他们,让他们教训谢恒给他点颜色看看。

  酒醒之后的孟全其实第一时间就后悔了,这里到底是万阳,不是大瑾,他都没有好好部署,谢恒身边一直跟着个看起来身手很厉害的护卫,万一失手就麻烦了,连操作的空间都没有。

  可偏偏孟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三个人,只盼望着三人是骗子,拿了他的钱就算了,不用那么有职业道德非替他把事情办了。又或者最好自己醉酒时候的画像画的不伦不类,让那三人找不到目标也好。

  只可惜,三个劫匪很注重自己的信誉,收钱就要办事,而且醉酒后的孟全反而展现了平日里没有没有高超画技,任谁一看都能瞧出跟谢恒八九不离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开光

  孟全作死,谢恒却不能由着他。在确定是孟全的第一时间,谢恒的脑子就转得飞快,想着要怎么遮掩一番,即使不能真的让人相信,好歹面上要能过得去。

  周围的随行官员听到谢恒这么说,也纷纷表示赞同,即便是那些站队宣旭的官员,即使知道二殿下跟谢恒不和,这会也还是忍不住要为谢恒鼓掌。

  并非所有参与党争的官员都丧心病狂毫无底线。有一部分人即便他们会有助纣为虐的行为,会为了推主子上位而不择手段,但是在家国大义面前,他们也还有一份原则坚持。就比如现在,哪怕之前还跟孟全一起背后说谢恒坏话的鹅,这会也忍不住钦佩谢恒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人,在未来党争结束之后,还有清醒过来走上正途的可能。

  孟全大概也意识到就算现在谢恒一时放过他,等回去大瑾之后,等待他的也不会是好下场,于是不管不顾骂骂咧咧,还细数谢恒为官的十大罪状,可见这些话已经在心中打了腹稿多时,如今终于算是有机会说出来了。

  宣景冷着脸走到孟全身前一掌将人劈昏,世界瞬间安静了。

  其他官员看宣景下手这么狠,自然以为是谢恒的授意,琢么了一下自己估计也扛不住这一下子,哪怕不会丢了性命,但醒过来之后估计也要疼上好长时间,赶紧都缩着脑袋较低存在感。

  谢恒让人把孟全带下去好生看管,转头目光扫过众人。

  “各位大人还有何事?”

  众人:“没有没有!”

  “谢大人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动身回朝了。”

  “就是就是,我等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

  有眼力劲儿的拉着没眼力劲儿的都走了,一下子就清静下来。

  谢恒带着宣景回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揉着有些酸痛的脖子。

  昨晚睡觉没睡好,早上醒过来就有点落枕的感觉,今天出去逛了一大圈回来更疼了,刚刚为了为了撑住气场镇住孟全和其他人,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一直绷着劲儿,现在卸了力气就觉得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

  宣景走到谢恒身侧,帮谢恒按压脖子肩膀,“辛苦了。”

  从完成送亲到为收服韩钰做铺垫,谢恒来到万阳之后就一直没能歇着,好不容易赶在回程前一天能出去消遣消遣,还有孟全这个不省心的。

  谢恒享受着他家将军的服务,身体在将军厚实温暖的手掌下渐渐软的如同一团棉花,没骨头似的靠在将军身上,闭着眼睛浅浅扬着嘴角,声音懒懒地说:“这有什么辛苦的,我只是遗憾那孟全不过是个小虾米,作为鸿胪寺卿,除了接待使臣之外没有其他大的作用,就算撤了他的官职,对于宣旭来说也算不得伤筋动骨的损失。而且孟全设计我的事情也牵扯不到宣旭身上去,没什么文章可做。”

  宣景:“宣旭能拉拢的朝臣越来越少,若是在从前他可能不怎么看重孟全,但如今,就是孟全这个品级的官员他身边都没有多少,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想尽办法把孟全塞进送亲使团里。”

  本来作为鸿胪寺卿,孟全本不应该作为随行使臣出使万阳。但宣旭对于能得到万阳王支持这件事还心存幻想,于是便打算在使团中安插自己的人,等到了万阳之后寻着机会与万阳王见上一面,表达合作的意愿。

  当然宣旭也打算给出诚意,表示只要万阳王能支持他,待他来日登基也会给万阳足够的好处,甚至裂土封王也不是不能答应。

  而且宣旭打得好算盘,觉得就算万阳王没有答应与自己合作,看在建交的份上,也不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让父皇知道,毕竟他还是皇子,万阳王也得掂量彻底把他惹火的结果。

  可没想到费尽心力地把孟全弄进去,但孟全却连单独见到万阳王的机会都没有。别说万阳王,就是煦烈王子也没能单独接触,宣旭交代的事孟全根本完不成。

  谢恒冷哼一声,“宣旭就是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他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寻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宣旭。

  傍晚,万阳王设宴宴请大瑾送亲使团。

  谢恒称病没有参加,煦烈好心地安排了太医给谢恒诊治,说是吃坏了东西,而且有些着凉,导致腹痛腹泻,给开了两副药,嘱咐服药之后一定要卧床休息,其他人最好不要去打扰病人,不然恢复不好会影响明日归朝的计划。

  其他随行朝臣们都挺意外,明明之前谢恒逛街回来时看着还挺好,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还那么干脆利落地发落了孟全呢!怎么这会就得卧床休息了?他们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谢恒不想赴宴所以以生病做借口。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万阳的太医都给诊治过了,做不得假,万阳的太医总不会帮着外臣欺瞒自己的王上,那想来谢恒是真的身子不舒服。本来还有人想着去探视一番,借此在谢恒面前刷刷好感,但被提醒太医叮嘱最好不要探视以免影响病人休息,就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免得谢大佞臣真病情加重导致明日不能回朝,他们可没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罪名。

  在其他人都去赴宴之后,谢恒赶紧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为了装病,他可是让将军使用内力帮他发汗,一身黏答答的极不舒服,可不能就这样去见公主,也太失礼了。

  宣景帮谢恒擦干头发束好发带,动作很是熟练。这是每一个两人一起醒来的早上宣景帮谢恒绑发带的习惯练出来的。

  谢恒刚刚收拾好,宣宁的贴身侍女就过来,邀请谢恒过去用晚膳。

  晚膳摆在宣宁宫中的小花园。

  煦炎真的很疼爱宣宁,还特意在宣宁的宫中给弄了一片小花园,所种植的都是大瑾常见的花草,以缓解宣宁的思乡之情。

  宣宁看到谢恒身后带着一个护卫,却不是眼熟的宁六,微微诧异,

  不过人既然是谢恒带来的,那想来就没问题,宣宁也就没有多说。

  “谢大哥,快请坐。”

  宣宁调走了其他人,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女都没留下。

  谢恒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笑着说:“正好,有将军爱吃的。”

  宣宁一愣,“谢大哥说什么?”

  谢恒笑而不语地看向边上的宣景。

  宣景对着宣宁温和一笑,“安宁。”

  这个声音……

  宣宁直接惊喜地站起来:“兄长!你怎么来了?”

  宣景:“来看看你,也来找谢恒。”

  宣宁捂着嘴笑:“兄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谢大哥而来吧,看我才是顺道的。”

  宣景:“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自然希望你嫁得好,过得幸福。”

  宣宁的眼中微微闪着泪光。

  远嫁异国他乡,心中怎可能丝毫不会彷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害怕,会想家,即使煦炎迁就她疼着她,将她房间的装饰风格完全按照大瑾时的闺房打造,可也改变不了她已经离家千里住在陌生的宫殿的事实。

  煦炎的爱意并不能填充她心中对故国家人的思念,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在见到宣景的这一刻,听到兄长熟悉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湿看眼眶。

  “兄长……”

  宣景在宣宁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我永远是你兄长,大瑾永远是你的家,嫁人了只是有更多的人疼爱你,表示你又多了一个家。”

  宣宁点头,心中涌起无限暖意。

  “兄长和谢大哥也要好好的,我会在这里默默为你们祝福。”

  成王之路也是一条凶险之路,如今她的两位兄长注定要在这条路上前行。她已嫁为人妇,能帮扶两位兄长的不多,但只要有机会,她仍然希望能为两位兄长贡献一份助力,如若不能,最基本的也要保全自己,不让两位兄长忙于大计时还要为远在万阳的她担心。

  三人聊了很久,直到宁六过来,说万阳王那边的践行宴快要结束了,谢恒和宣景才离开。

  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早上谢恒起床的时候有种愣是有种即将撒手人寰的感觉。

  这也就是叫他起床的是宣景,换成别人早就要承受他快要冒烟儿的起床气了。

  今日便要启程回朝,可谢恒想着回去要花的时间也不短,难得能跟将军一起走,要是都骑马的话,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占将军便宜,呸,是不好跟将军增进感情,于是谢恒直接自己出钱买了一辆豪华又宽敞的马车,打算跟宣景一块坐马车里,那要想干点什么就方便多了。

  有那没眼力劲儿的随行官员还问谢恒,怎么过来时候还骑马,回去就要坐马车?

  谢恒直接来了一句:“我昨日得真人托梦,回程路上需乘马车,否则会招致灾祸,这马车是我从万阳都城的寺庙买来的,开了光的,你们其他人不要随意靠近。”

  随行官员:……

  谢大佞臣又在信口开河了,哪个寺庙会给马车开光?这借口也太粗糙了些。

  不过他们也没多想,只当是谢恒腹泻还没好不便骑马,又不好意思说,才胡编乱造的借口。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是那样的人

  使团回京时已经是六月底。

  虽然只是一场送亲,但对于出使外邦这种差事,只要无过便是有功,故而谢恒等人回来之后还是得到了武德帝的嘉奖。

  只是孟全,他犯的错可算是不小,这是丢脸丢到外邦去了,武德帝干干脆脆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打发到地方去做小吏。这还是因为建交顺利武德帝心情好,不然就是直接罢官都挡不住。

  孟全自然不可能咬出背后的宣旭,他的家族还在京城,他还要保全初入官场的儿子。而且他对谢恒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想着只要二殿下得势,那就是谢恒的好日子到头的时候,他也就还有机会被调回京城!事到如今,二殿下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

  七月中的某个晚上,将军府弄烧烤,时不时地来一场烧烤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这次谢斌也来了。

  谢恒和谢斌一起在不远处处理食材和各种调味料,荣启和宣景在那烧火。

  荣启边扒拉着火堆边说:“孟全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最多两日就会病逝。”

  宣景点头,火光映着他的脸明明暗暗,“孟家那边也要处理好。”

  “放心,孟全本来就有病史,孟家人不会怀疑。而且孟全是庶子,之前不过是因为投靠了宣旭才嚣张了一段日子,孟家嫡子是商人,还算老实本分,与孟全也一贯不和,哪怕猜到孟全的死有问题也不会如何,等孟全的死讯传回来之后他就会带着全家搬回平城老家。至于孟全的那个儿子,借着年底官员评定考核给调任到偏远地方去就是。”

  “嗯,谨慎些,别出岔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荣启笑眯眯地说,“那孟全也算倒霉,撞到了你手里。你家谢四就是面上看着凶,孟全直接得罪的是他,他都没想着要斩草除根。你倒是给来个不留后患。”

  宣景面上柔和几分:“他面冷心软,有些事情想不到,有些决定也做不出来。但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孟全对他恨之入骨,若给孟全喘息的机会,焉知未来某一天这不被我们看在眼中的蝼蚁会不会给出致命伤害。”

  荣启点头:“说得对,有些蝼蚁的拼死反击也不能小觑。不过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谢四?”

  宣景:“小事一桩,不必让他费心,”说着又淡淡扫了一眼荣启,“你也别在谢斌面前说漏嘴。”

  荣启摆摆手:“说的好像谢斌会给我在他面前说吐露嘴的机会似的。”

  也不知道最近谢斌是怎么回事,都不大爱搭理他了,自己想尽理由往谢斌身边凑,最后都被不轻不重地挡回来。

  宣景:“可能是你的攻势太猛,他有点招架不住。”

  荣启咋舌:“什么攻势,我那只是正常的同僚相处,不知道别瞎说。”

  宣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他大概知道谢斌为什么不爱搭理荣启了,不过就荣启现在这幅表现,他是不会告诉荣启的,就该让他好好尝尝某些苦头。

  谢恒端着串好的一大盘子牛羊肉和鸡肉走过来,看着从自己过来后就直接闭嘴的荣启,眼睛一眯:“你在说我坏话?”

  荣启“嘿”了一声:“你别胡说啊!我要说你坏话老宣还能饶我?他早把我烤了好吗?”一边说着荣启还一边偷瞄不远处的仍在处理食材的谢斌,见谢斌头都没往这边转一下,荣启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失落。

  谢恒哼了一声:“你看我兄长干什么?”

  这些谢斌听到动静转头过来了,荣启却好像偷看心爱的姑娘被发现的纯情小伙,猛地转过头张嘴就否认,“我没有,别乱讲!”

  谢斌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荣大人才不会看我,比起我一个硬邦邦的男子,自然还是那些娇滴滴的花朵一般的姑娘更能吸引荣大人的注意力,让荣大人开怀。”

  荣启坐不住了,屁颠颠跑到谢斌那边,一边弄着调味料一边哄着谢斌,那模样低眉顺眼极了,就算时不时地被谢斌嫌弃笨手笨脚地碍事也不走开。

  谢恒坐在宣景身边眯眼看着谢斌:“他是不是欺负我兄长来着?”

  宣景:“不会,你兄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谢恒:“这倒也是。”

  烧烤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要是以前谢恒肯定就直接在将军府住下,不过今天谢斌在,执意回去。

  谢斌拉着谢恒到角落说:“知道你跟侯爷感情好,不过就算你们不用像寻常未婚夫妻那般保持距离,却也不能总黏在一起,适当的距离也是维持新鲜感的一种手段,天天都在一起还哪来的新鲜感?”

  谢恒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斌,难以想象这种颇具“情调”的话竟然是从谢斌口中说出来的,他只是出使万阳一段时间,谢斌的变化也太大了,以前只会说些学问或者朝堂上的事,这种话别说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听都没兴趣听的。

  谢斌被谢恒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为兄做甚?”

  “啊,只是觉得兄长的变化是在太大了,从前可真没听兄长这些话。”

  谢斌脸腾的红了,顿时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的形象崩塌,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荣启。

  荣启无辜急了,指着谢恒对旁边的宣景说:“你家谢四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宣景背着手,剑眉一挑嘴角一勾,想也不想地说道:“怎么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荣启面无表情地看着宣景,手指对着宣景的脸比划了一圈:“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假吗?”

  宣景:“怎么可能?我不是那样的人。”

  荣启:……

  最终谢恒还是决定顺着兄长一回,毕竟兄长的脸红得看起来好像都要滴血了,这也算是他说错话的过失。

  两人离开将军府,宣景本打算送谢恒回去,但谢恒想着回去路上跟谢斌好好聊聊,担心宣景在谢斌会不自在,便没让宣景送。

  宣景不送,荣启自然更没机会。

  走到南乐街上,这里平时就人烟稀少,这会天都这么晚了,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谢恒才开始跟谢斌聊起他不在京的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谢斌:“朝廷没什么大事,都还好。”

  “我知道,”谢恒道。要是朝廷上有什么大事洛非白肯定早就跟他说了,“我是问兄长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斌转头:“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别瞎操心了!”

  “兄长的事怎么能是瞎操心?我明明记得出使之前兄长跟荣启关系还不错,都约着一块出去吃饭了,怎么回来后见你们好像闹了别扭似的?”

  谢斌还是固执地摇头,不说话。

  谢恒无奈,转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侧的宁六。

  宁六会意,停下脚步跟谢恒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确保谢恒他们小声说话他听不到。

  谢恒:“现在兄长可以说了。”

  谢斌哭笑不得,刚想说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要避着人说悄悄话,突然周围跳出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宁六立即上前将谢恒和谢斌挡在身后。

  虽然围攻的黑衣人有五六个,但宁六的身手确实厉害,再加上谢恒的剑术也还算不错,即便没有内力但也能面前自保。谢斌也没强出头给两人拖后腿,一时还算应对的来。而且宁六已经第一时间发了信号出去,将军府那边看到信号肯定会立即派人过来。

  可偏偏在这时屋顶上又冒出来六个人放冷箭。

  谢恒让宁六注意保护谢斌。

  上下加攻,雨点式密集的攻击扑面而来,谢恒躲过了砍向面门的刀,却没能避开从刁钻角度射过来的箭。

  中了一箭的谢恒眉头皱了下,看着箭矢贯穿肩膀,跟烤串似的。

  又有数支箭朝着谢恒射来!

  铛铛铛!

  一个扎眼的功夫,所有射向谢恒的箭都被飞身而来的宣景原路打了回去,准确无误地命中射箭的黑衣人!

  看到宣景,谢恒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一放松就觉得肩膀处钻心地疼,眼泪都要出来。

  那些黑衣人瞧见宣景的厉害,便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也不会是宣景的对手,已萌生退意。

  而将军府的府兵也在这时候赶到。

  这些府兵可不是许多大人府上那些吃白饭做样子的,各个身手卓越,很快便将所有黑衣人捉拿,一个都没放跑。

  虽然已经有好些人死在宣景和宁六手上,但只要有一个活口就还能问出幕后主使。

  宁六动作利索地掰掉那几个活口的下巴,免得他们咬舌自尽。

  宣景已经抱着谢恒运起轻功赶回将军府,叫来府医为谢恒处理伤口。

  谢恒脸色微白,但还是笑着说:“可惜司回生不在,要是回头他知道错过了一个能敲诈我的机会一定会很遗憾。”

  宣景没说话,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下颌线绷得很紧。

  谢恒叹气,他刚刚那么说就是想逗逗宣景让他别那么紧张,但显然他想差了,想想也是,如果受伤的是将军,他肯定也会这样。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句话的功夫

  府医是早年在北境跟随宣景的一位军医,姓苗,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再适合跟着军队东奔西跑,便退了下来,宣景就安排他来京城,一开始是在外头行医,后来宣景有了自己的府邸,就把苗大夫接回来做了府医。司回生在那会两人还时常切磋。苗大夫的医术虽不及司回生,却也是个中翘楚。

  苗大夫让宣景帮着扶着,他做好相应准备后就要给谢恒拔箭。

  谢恒心惊肉跳的,感觉拔箭说不定比中箭还要疼。

  “大夫,拔箭是不是很疼啊?”

  苗大夫:“疼那是肯定疼的,不过我这准备着药,而且已经往你伤口上敷了一些具有止痛作用的草药,拔箭肯定不会比中箭痛,这你放心。”

  谢恒本来是想放心的,但一想到中箭也是很痛的,这府医说肯定没有中箭痛,那差一点也是差,也还是很痛啊!

  谢恒:“那您一会下手的时候可轻点啊,倒不是怕疼什么的,就是怕一会太多血溅出来把您的衣服弄脏。”

  苗大夫:……明明一开始还能笑嘻嘻地跟侯爷开玩笑,这会就怕成这样。

  谢恒倒是也想在逞英雄,不过他实在太怕疼了,而且在将军面前他总会对自己多一份放纵。

  宣景:“不疼,很快就过去了,”他又把手放到谢恒嘴边,“一会咬住我的手。”

  他怕谢恒太痛会咬伤自己,布又太硬,谢恒的牙龈不是很好,容易出血。

  谢恒:“我哪里舍得咬将军啊,疼在你手痛在我心。就算……唔!”

  苗大夫痛快利落地直接把箭给拔了,这可真是……出其不意!

  血喷溅出来的不多,宣景及时给谢恒点了止血的穴道。

  谢恒痛得昏了过去,昏迷之前就想着果然医生安慰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谢斌心疼坏了,“大夫,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直接动手了?”

  苗大夫:“越说越怕,这是老夫行医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出其不意还能少受点罪,你看现在不挺好的?多顺利!”

  谢斌:……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恒就觉得身上一直不痛快,一会冷一会热,睡也睡不沉。

  等到沉重的意识逐渐变轻,谢恒身上温暖起来,才终于沉沉睡去。

  到谢恒再次睁开眼时,天还是黑的,他还纳闷,本来以为自己应该睡了很久,没想到天都还没亮。

  “阿恒!”

  谢恒听到谢斌的声音,转头去看,宣景、谢斌还有宁六都在他身边。

  谢恒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怎么这么一会你们都这么憔悴了?”

  床边站着的三人神色都不太好,谢斌是眼见的憔悴,双眼下面都是重重的乌青,就是宣景眼中都充斥着血丝,下巴上还有点青色的胡茬,不是很显眼,但对于谢恒来说,将军有丁点变化他都能立刻瞧出来,别说是长了胡茬。

  谢恒意识到不对劲儿,干干地问了一句:“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谢斌抿了下唇,眼中还带着湿意,“三天,你都昏迷三天了!”要不是苗大夫一再保证谢恒没事,只是身体需要恢复所以才一直昏睡,他早就扛不住了。

  “怎么会这么久?”谢恒自己都很吃惊,他感觉中那一箭也不是很严重,怎么就会昏迷这么久?

  宣景:“那箭上有毒,主要是解毒多花了些功夫,你会昏睡这么久也是因为中毒所致,即便清理干净了毒素,但身体也需要多休息以恢复。”

  谢恒张着嘴,被自己中毒这个结果震惊到。

  这会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遭了报应了,以前看古装电视剧的时候瞧见主角中箭,只要箭头上没毒他就要吐槽,说这就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为什么反派就是不懂的赶尽杀绝的道理?

  好了,现在换成他被赶尽杀绝了。

  “我这毒已经解了?”

  谢斌点头:“多亏了苗大夫,你这毒可不是一般的毒,换个大夫兴许就解不了了。”

  谢恒:“这话可别让司回生听到。”

  “我可不怕他听到,”苗大夫大步走进来,“也得让那小子知道我的医术也是在不断进步的,不会每回都输给他,说不定等他下次来京时我的医术就已经超过他了。”

  谢恒笑了,这还是个争强好胜的小老头儿。

  “多谢苗大夫救命之恩。”

  苗老头:“好说好说,谁让你是王爷的心头宝啊!”

  谢恒心里美滋滋的,“苗神医可真会说话!”

  从大夫到神医,就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宁六:……公子都没叫过司大夫神医。

  果然能不能成为神医也跟会不会说话有关。

  宁六单膝跪地,“请公子责罚!请侯爷责罚!”

  谢恒一惊:“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起来!”

  宁六:“侯爷让属下保护公子,属下却没有做到,公子中箭受伤,是属下失职,理应受罚。”

  谢恒:“胡说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对方人那么多,你一个人要保护我们两个,能做到那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一个人再厉害也有个极限,你已经尽到了你的责任。敌人有备而来,我们能都保住性命便是最好的结果。是吧将军?”

  宣景点头,“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他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宁六有多少本事他清楚得很,如果枉顾属下的能力,让其去做超出能力的事,一旦失败,那么该负责任的不是属下,而是决策者。

  这一次如果没有在屋顶上放冷箭的那些人,谢恒要是还会受伤,宣景定然会责罚宁六,但就如谢恒所言,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宁六还能把谢恒和谢斌同时保护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超常发挥,他没理由责罚宁六。

  谢恒看着宣景这般也是心头一暖,他家将军就是这么明理的人,从前那看些电视剧或者小说动不动就让属下去领罚,瞧着好像很严格很铁面无私似的,但谢恒就觉得很难理解,你自己的属下有多大本事你不知道吗?给人家派能力范围内不可能完成的差事,完成了就是应该的,完不成就要被罚,这叫什么?真要那么看重某个计划就要选好执行这个计划的人,若是失败了那么作为主子的才应该负主要责任。

  他家将军就是这么公正!

  谢斌红着眼眶,“都怪我!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硬拉着阿恒回去,而是当晚就直接在将军府住下,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谢恒:“那兄长可就说错了,只能说这事不会发生在那天晚上。人家指定要害你,今天不成还不能改天吗?谁会因为一个时间不方便就彻底不害你了?兄长可别把责任硬往自己身上扯,别人要杀我,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谢斌:“可……”

  “兄长放心,”宣景道,“我会保护好谢恒,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谢恒:“将军不是要加派人手保护我吧?真不用,宁六一个就够了,满朝文武成天带着护卫上街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了,要是再多带几个那也太显眼了。”

  谢斌:“不直接跟着你,就在暗中保护。”

  谢恒想了想这样还可以接受,他也是很惜命的。

  “对了,那些杀手可审出来什么?”

  宣景摇头:“都是从暗楼被雇来的职业杀手,他们也不知道雇主的信息,就是楼里接了杀人的单子就让他们去做。”

  谢恒点头,他就想昨晚那些人的身手怎么那么厉害,宁六都应付不过来,原来是职业杀手,那就不一样了。

  “所有的职业杀手都这么厉害吗?”

  宁六:“不是,据属下了解,那日暗杀公子的杀手应该就是暗楼里最厉害的红级杀手,红级杀手总共就只有二十个,全部都折在我们手里!”

  谢恒心里舒坦了,最厉害的杀手,一下子就全折进去了。

  一个杀手组织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杀手肯定很不容易,还是优秀的红级杀手,如今为了一个任务全军覆没,想来他们心里肯定也很不甘心吧!说不定还会迁怒那个下单任务的人。

  谢斌着急:“什么都审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其实审不审的实际意义不大,我们都知道会这么做且能这么做的就只有宣旭那瘪犊子!”谢恒冷笑,被宣景扶着坐起来,宁六赶紧在谢恒的身后垫上被子垫子,让谢恒靠得更舒服些。

  谢斌:“那就是孟全的事惹恼了他,他明着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所以只能来暗的,所有手段都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之前谢斌还觉得孟全这么大岁数了才做到鸿胪寺卿的位置不容易,官职一下子被撸到底,虽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吧,但还挺可惜的!不过现在他却觉得只是这样一点点惩罚实在太简单了,就该彻底罢了官,打个二十大板,让他把背后的宣旭招出来,连带着宣旭一起受罚!

  谢斌:“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做?”

  谢恒:“反正还留下的活口也给不了有用的信息,更不可能指望他们指证宣旭,干脆把人交给贺连升。”

  谢斌皱眉:“京兆府尹?”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

  第三百六十七章 值得

  “夜间街头遭遇杀手袭击,这事本就属于京兆尹的职责范围内,”谢恒歪头笑着“我们先审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手信息,既然审讯不出来有用的东西,留着人也没用。贺连升虽然应该也审不出来什么,但人在他手上,对杀手组织和宣旭都是一个警示作用。能让他们心神不宁一段时间也好。”

  宣景对此赞同:“中午就把人送去京兆尹衙门。”

  谢恒:“让宁六去,宁六是我的侍卫,我受伤不便行动,宁六去合情合理。”

  中午,贺连升正在后堂跟师爷一起吃饭。

  三十岁的贺连升至今单身,家中爹娘早早去世,也没其他长辈张罗他的终身大事,他自己也不着急,渐渐的就成了京中叫的上名号的大龄剩男。

  京兆尹的差事不好做,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常常脚不沾地儿,也就没时间去认识姑娘,有媒人帮着相看他自己都没时间,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光都是跟自己的师爷在一起。坐堂办公的时候是,吃饭休息的时候也是。

  贺连升夹了一筷子凉拌菠菜:“最近京中比较太平,这么长时间了都无事发生,要是今年后半年都这么安静就好了。”

  师爷楚深连连点头:“这都是大人治理有方!”

  贺连升:“还好还好!也多亏有你不断为我出谋划策,不然之前最忙那段时间我自己定是要焦头烂额!”

  楚深:“大人过奖,到底还是大人知人善用,领导有方。”

  贺连升和楚深来了一波商业互吹。

  楚深跟贺连升年纪相仿,也就三十左右。平日跟贺连升一起上公堂的时候总是端着,一副气度从容的模样,这样能给犯人施加心理压力,不过私底下倒是平易近人,两人的关系私下也更像是朋友相处。

  他们本就是同窗,当初还一起参加科举考试,只是贺连升榜上有名,而师爷却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完成考试,后面两次也都是如此,便直接放弃科举,转而接受已经为官的贺连升的邀请,给他当师爷。两人相交十多载,贺连升是七品小官时楚深就是他的师爷,如今贺连升官居三品京兆府尹,楚深还是他唯一的师爷。

  贺连升:“晚上下职后要不要一同去打火锅儿?我知道城南开了一家新的火锅儿店,很是不错,菜品很全,肉类也不少,新开的还有优惠!你不是最爱吃火锅儿吗?尝尝去?”

  楚深刚要说好,衙役就匆匆进来禀告:“大人,有人报案!”

  贺连升一脸菜色:“让人先等着,我划拉完最后两口!”

  衙役犹豫片刻,没立即退下去。

  楚深:“有什么叶舒情况你直说。”

  衙役:“那、那报案的人是谢恒谢大人身边的护卫。”

  “噗!”贺连升急忙忙扒进去的一口饭连带着菜就这么喷了出来。

  好在对面的楚深有先见之明,在那衙役说完的同一时间便相当从容不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然此刻他的脸上就要挂着紫菜鸡蛋花了。

  “谢、谢恒?”贺连升只觉得一瞬间连头皮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今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为何谢大佞臣的人到他这来报案?

  赤身比贺连升稳重些:“有没有说是什么案子?”

  差役:“说是谢大人晚间遭人刺杀,至重伤昏迷。”

  哐当!

  贺连升手里的杯子都摔了,他现在很想昏迷!刚刚还说最近盛京太平,果然这种话说不得!

  虽然还没开始审讯,但贺连升就是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什么人能狗胆包天刺杀谢恒?左右就是朝中那些位高权重自己一个都得罪不得的人物。

  这就是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得,这饭也不用吃了!

  楚深帮贺连升换上官服戴上官帽,二人一同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到外头大堂一看,只有一个宁六,地上还跪着三个人,谢恒根本不在。

  贺连升松口气,只要谢大佞臣不在,他这心里压力能小一半。

  “到底怎么回事?宁护卫,听说谢大人遇刺了?”贺连升认识宁六,他跟谢恒有过几次小交集,每次都见宁六守在谢恒身边,也算脸熟。

  “是,”宁六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还活着的杀手都给大人带过来了。大人随时都可以审问。”

  还活着……

  贺连升轻咳两声:“现在谢大人在何处?伤势如何?”

  宁六:“大人三天前遇刺受伤,今日才转醒,目前正在府上休息。”

  贺连升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三天才醒过来。

  不过既然是三天前遇刺,今日才来报案可算不得及时。但贺连升稍微一想也知道原因,想来有些被抓的杀手应该是在这三天内经不住用刑一命呜呼的。

  按理说这动用私刑可要不得,但贺连升很明智地没有提起这一茬,边上的楚深心里也有数,自然而然地将这一茬略过去。

  “有些细节本官想要请问谢大人,不知何时方便?”

  宁六:“大人遇刺那晚我也在,您有什么疑惑直接问我就是。”

  要是这么说话的是别人贺连升早就火上了,不过谢恒的人这般他还真不能怎么地。

  于是贺连升详细询问了宁六事情经过。

  宁六基本照实说,只是有些地方略作更改,比如忽略了是从将军府出来,只说是在将军府附近遇刺,然后动静惊到了将军府的护卫,这才有了危难之际将军府那边的出手相救。

  贺连升和师爷听着都觉得这是谢恒命大,刚好在将军府附近,这要是在别的地方,就是动静再大,估计短时间内也没人有本事能救下谢恒。

  不过这杀手这般大张旗鼓地行事,就算是还在晚上也过于嚣张了些,偏偏城防营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贺连升心里基本有数了。

  这么大的事情,也理所应当惊动了武德帝。

  就在京城,天子脚下,受他宠信的朝臣竟然差点被暗杀!

  这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

  谢斌借着这件事在早朝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主要就是指责城防漏洞。城防不仅仅是对外,对内也有重要守卫责任。城内的安全稳定也是城防的一部分。谢恒是朝廷命官,都能在大半夜差点被杀,这换成普通百姓不是更没有安全保障?

  武德帝重重责难了城防营统领。原本辖制城防营的是兵部,兵部尚书也遭到了武德帝的严厉斥责,并罚俸半年。

  城防营虽然算不得大,但却是直接负责皇城安危。京兆尹是维护皇城治安,那么武力守卫京城安全这一块就是城防营的责任。

  从早到晚,各个街区应该都有城防营的巡逻队,十二个时辰轮岗。谢恒遇刺,那么长时间那么大的动静,城防营压根不知道,最后还得是冠军侯那边及时将人救下,偌大一个城防营不就成了摆设?

  这一次谢恒能被救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谁知道下次若是有别人遇难,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被冠军侯所救?感觉城防营压根指望不上呢!

  武德帝直接下旨,将城防营从兵部剥离出来,交给冠军侯,日后就由冠军侯安排人来统领城防营。

  这个结果把宣旭气得直跺脚。

  是他派人去刺杀谢恒,兵部尚书是他的人,他自然提前给兵部尚书说好,让城防营不要在那个时候去巡视那一片,免得到时候不好动作被抓住把柄。

  却没想到他这般安排依旧落了把柄到谢恒手上,让兵部吃挂落,还把那么重要的城防营给丢了!

  要是杀了谢恒也就罢了,偏偏谢恒还活着,这一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恒一直在家中养伤,得知城防营如他所愿地落在将军手中后十分满意。

  从他醒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琢么怎么还击,自己都被扎成烤串了,要是还无动于衷不是不符合他的佞臣人设?而且他总要让宣旭知道敢对他出手的代价!

  谢恒让谢斌从城防安全的角度上奏武德帝,将事情的性质放大,上升到整个皇城安全的层次,便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城防营从宣旭手中搞过来。而从兵部剥离出来的城防营也就只有将军有资格辖制,且还能让武德帝放心。

  其实从当初宣震阵营的原兵部尚书叶剑倒台,由宣旭阵营的原兵部侍郎何平升为尚书后,谢恒就一直在琢么着怎么办,要么就想办法尽快将何平给拉下来,要么就把城防营从兵部剥离出来。

  有城防营在手,方便加强对京中兵力的监视和把控,才能更好地确保京城安全,防止未来宣旭被逼得狗急跳墙选择造反。

  只不过宣旭比从前精神了很多,谢恒想要下手没有那么容易,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这一次可算宣旭自己把机会给他送到眼前了。帮着将军得到了城防营,谢恒都觉得自己被射这一箭真是十分值得。

  是他狭隘了,他早就该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自己插自己一箭,说不定早就能帮将军拿到城防营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密信

  在谢恒卧床养伤这些日子,宣景每日都会来看谢恒。

  最近几天宣景来得有些晚,谢恒便想到该是将军有什么要紧的事在忙。

  这一日,谢恒拉着宣景的手说:“将军若是有事就不要每日都来了,忙正事要紧,我这里都快好了。”

  实际上头两日谢恒就已经觉得没有大碍,但宣景不放心,一定要他多修养两日,待彻底好了之后才能下床走动。

  宣景:“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已经快忙完了。”

  谢恒点头,也没多问。

  又过了两日,苗大夫说谢恒已经彻底好了。

  宣景还不大相信,仔细给谢恒检查了伤口,却发现真的已经好了。

  这才多长时间?

  宣景自然不是不希望谢恒好,只是他从前在战场上,不管是自己受伤还是其他将士受伤,各种各样的伤他都看惯了,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伤势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谢恒的箭伤不应该会这么快好,就算是一向恢复能力比较强的自己,如果被一箭射穿肩膀,少说也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恢复得差不多,而要想完全无碍动作,那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可现在看谢恒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别说宣景,苗大夫自己也很纳闷。

  今天是最后一次敷药,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苗大夫边帮谢恒包扎边问:“谢公子从前吃过什么有助于身体恢复的灵丹妙药吗?还是特别用特殊药材调理过身体?”

  苗大夫倒是听过有些地方的人因为常年泡药浴,所以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强悍许多,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而且一般是在一些与世隔绝的深山幽谷中的一些避世的村落或者部落中才会有这种情况。

  谢恒摇头:“没有。”

  边上石竹担心苗大夫这么问是不是公子的身体还有什么隐患,赶紧说道:“公子小时候身子骨还不好,多年前,就是还没入朝为官那会,曾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没了性命,在那之后身体就明显好转了,再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生病,身体强健了不少。苗大夫,这样是不好吗?还是公子的伤势还有复发的可能?”

  苗大夫摇头,“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毒素也已经清除,我只是好奇一般人需要养上很久的伤势,但在谢公子这却好的这样快。按照你的说法,也不排除是当初那场差点要了谢公子性命的大病改善了谢公子的体质。”

  虽然这种情况听起来比泡药浴强身健体还要令人匪夷所思,但眼下的确也没有更能让芋沿尔人信服的解释。

  苗大夫虽然嘴上说自己的医术一直在进步,说不准下次就能超过司回生,但他心中一直坚定地认为医学是没有边界的,甚至很多有关人体的一些无法解释的被称为“神迹”的现象,走可以用医学来解开最终谜团,只是他的本事还不到那个层次罢了。

  然而苗大夫的话也让谢恒心中存疑,他低头想看看肩上的伤,目光不经意略过上臂上的一处米粒大小的暗红色胎记。

  本来已经扫过去的目光登时顿住,又立即看过去,真的是胎记!

  谢恒心中一突!这胎记……是他的!是他原本的身体的,而不是“原主”的!

  谢恒记得很清楚,原主的身上没有这块胎记,但是在现代世界,这块胎记却跟了他二十多年!

  怎么回事?他是魂穿过来的才对,这就是原主的身体,明明身上没有这块胎记的。

  谢恒赶紧看自己的脚腕,他原本的身体在脚腕处有一块疤痕,是小时候被野狗咬的。

  这具身体……没有!

  谢恒茫然了,这究竟什么情况?

  这应该还是原主的身体,但为何手臂上会出现自己身体上才有的胎记?

  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谢恒讨厌毫无征兆的变化,突如其来的改变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情,在这个世界步步为营的他现在最讨厌超出预料的事。

  这一刻的谢恒心烦意乱,忽然想着或许无为知道什么,但可惜那个野道士神出鬼没,自己就算想找也没地方找。

  宣景注意到谢恒的神色不对劲儿,一手搂着谢恒肩膀,一手握住谢恒的手,拇指轻轻摸索,“怎么了?”

  谢恒:“没有,就是感慨我这伤恢复得确实挺快的。”

  宣景:“外面看着是已经没有大碍了,但里面真正的恢复情况也许没有外面看起来看那么好,还是要小心一些,尽量不要使用这边的手臂。”

  谢恒点头,“嗯,我知道。”

  紧紧回握着宣景的手,谢恒的那种没来由的心慌被压下去了不少。

  等宣景和苗大夫他们离开后,谢恒就让石竹去给洛非白带话,让洛非白打听一个道士的消息。

  谢恒详细描述了无为的外貌特征,光是年轻英俊的小道士这一点就能排除掉很多人。无为不同于一般道士的行事风格倒成了一种标识,让人更加方便寻找。

  洛非白很是奇怪主子让他找个道士做什么,还特别强调是个年轻的长得很好看的道士,要不是洛非白很确定主子是跟冠军侯在一起并且是真情实感,他都要以为主子是想换换口味了,道士什么的就很禁忌。

  谢恒这边还没找到无为,朝廷那边就收到了万阳送来的劫获自昌河的密信。

  大瑾和万阳已经于九月初正式建交,虽然目前的万阳还是独立的权力体系,但双方也已经在洽谈万阳归属大瑾之事。

  这种归属事宜就好像现代社会的大公司收购小公司,需要一定的时间谈判,尽量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结果,更何况万阳跟大瑾有联姻之谊、秦晋之好,那大瑾在态度上就更加不能过于强硬,哪怕多磨一会嘴皮子也是应该的。

  而这一次万阳劫获了昌河的密信交给大瑾,也算是又拿出了有力的筹码。

  密信上显然是大夏勾结场合的证据,这封信是从昌河发出送往大夏,是昌河对大夏提出的合作的最终回应,昌河表示愿意跟大夏合作,从大瑾西境咬掉一块肉。

  信上虽然没有提到详细的时间点,但看表述,昌河应该是打算在半年内对大瑾西境正式出兵,也希望大夏能配合着动手,让大瑾应对不暇!

  武德帝看完信冷笑连连,直接在早朝上让一众朝臣传阅。

  这时候谢恒也已经养好伤势重新回到朝堂上,而信上的内容他也已经在上朝之前就知道了。

  不过这会还是要装作第一次看到的模样。

  “欺人太甚!”谢恒气得眉毛都立成了倒八字,“昌河竟然说他们的公主比我们的公主好看!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当我们不知道昌河那位唯一的公主脸上长了两颗媒婆痣,而且还养了一堆男宠,尤其喜欢霸占有妇之夫,让这样的公主去大夏联姻,这不是要去建交,这是想去结仇吧?我们真应该助他们一臂之力!”

  “咳咳!谢大人,您的重点是不是放偏了?我们重心不应该放在昌河竟然妄图跟大夏联手上?”

  谢恒:“这还用说吗?重点当然是这个,但也不能因此忽略其他屁话!也难怪昌河王脑子拎不清想要让这样一位公主去联姻,区区弹丸之地也敢肖想我大瑾国土,真是脑子被驴踢了!陛下,臣以为我们必须给昌河一个教训,不然旁人还得以为是我们大瑾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就都要跑到我大瑾来占便宜。”

  “谢大人想要给昌河什么教训?”宣旭一派的一位大臣站出来说道,“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谢大人为何成天喊打喊杀的?”

  谢恒冷笑:“人家都把屎拉你脸上了,你还要端着读书人的架势礼貌地问人家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怕一开口屎就掉嘴里?”

  那位大臣被谢恒嘲讽得脸一红,“谢大人何必口出这等粗鄙之言?现在不是还在好好讨论吗?”

  谢恒:“谁说要跟你讨论?陛下让我们说说自己的看法,有说要相互讨论吗?再说这事有什么讨论的必要?要是一个小叫花子跑到你家说要抢占你家前院,你也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那不高低得把人赶出去再教训一顿?”

  其他武将也纷纷迎合谢恒的话!

  谢大佞臣说的可太对他们口味了!人家都要商量着怎么抢占你家地盘儿了,这不动手等着干嘛?

  这位大臣不敌谢恒,光荣下线,另外又有一位宣旭党派的朝臣站出来说道:“虽说我们已经知晓昌河的意图,但毕竟昌河尚未有所举动,我们主动出击难免落人口舌。”

  谢恒难以理解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钟大人,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人家说要打你,你不在乎,非得一拳头砸你脸上了你才知道反击?答应我,真要是脑子有问题就及时看大夫,好吗?”

  钟大人无言以对,卒。

  后面又接二连三蹦出来几个宣旭党的朝臣,都是反对直接对昌河开战的,但无一例外都被谢恒怼得怀疑人生。

  不过谢恒也看出来了,既然这些人众口一词,那也就说明不对昌河出兵是宣旭的意思。

  第三百六十九章 越描越黑

  至于原因谢恒大概也能猜到,宣旭无非就是不想武将再立功。

  宣旭也能大概猜到,现在的武将就是一个整体,以宣景为核心。任何一个武将有好的表现,那都是在为宣景添加助力。

  宣旭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宣景的实力一步步增大,自然出手阻挠。当然宣旭也不认为一旦战事开始选宣旭会亲自领兵出征,肯定是派自己的人过去,哪怕就是直接安排西境军作战,从西境军的统帅中挑选主导战事的将军,父皇也肯定会听从宣景的意见,到时候打了胜仗一样算有宣景的功劳。抬举的也是宣景的人。

  宣旭眼看自己这边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一个个都在谢恒面前撑不到五句就要败下阵来,不得已亲自上阵。

  “谢大人不必如此激动……”

  谢恒斜了一眼佯装风度翩翩的宣旭:“要被人打到家门口还不激动就不是男人了。”

  宣旭:……你在内涵谁?

  宣旭:“我只是觉得动辄就打仗实在不好,劳民伤财。”

  谢恒:“二殿下可还记得当初的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是怎么被撸下去的?”

  宣旭:“……我这也是在跟你好好说话。谢大人不要这么具有攻击性。虽然万阳劫获了昌河给大夏的回信,但也说不定昌河后面会反悔,只要战事没有真正开始,那就还有变数。我们若是做主动挑起战事的,怕是不合我天朝大国的风度,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旁人还说我们欺负边境部落。”

  武德帝是爱好名声的,宣旭的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你说的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宣旭内心顿时无比兴奋!终于,他在朝堂上扳回了一局!

  得意地看了一眼谢恒,宣旭对武德帝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说:“父皇,儿臣以为,我们应该先派遣使者到昌河,与之进行谈判。咱们手上握着他们给大夏的回信,那就是占理的一方。谈判的时候自然能掌握主动权。到时候我们恩威并施,一方面以大国之威震慑昌河,一方面再许给昌河一些好处,如此儿臣相信,昌河绝对不会再与大夏联手。”

  谢恒冷笑,“人家打着侵占我大瑾国土的目的,你还要送人家好处让人家别打,这是什么大国之威?那以后人家昌河缺什么物资,是不是只要给大夏写封信表示有意联手,咱们就巴巴儿地给人家送东西让人家别打?”

  宣旭脸色涨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恒:“你就是。”

  宣旭看向身后一个自己一派的朝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那大臣无奈,顶着宣旭的目光辩驳:“殿下的意思是昌河只是在信里面表示有这个意思,就跟口头说说差不多,咱们给他们点甜头他们就不会打了。”

  谢恒挑眉摊手:“有什么区别?”

  宣旭脸更黑了,转头瞪了一眼那个大臣。

  那位大臣缩了缩脖子:“殿下莫气,下官就是这实诚性子您是知道的,下官就是怎么理解就怎么说,说错了也是有可能的,殿下莫要见怪。”

  越描越黑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

  “好了!”武德帝皱眉,“宣旭说得有理,但谢爱卿说得也对,昌河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大瑾如何还能给他们好处?不过贸然开战也确实不好。这样,就先按照宣旭所说,派遣使者前往昌河,与昌河王谈判。他们若是能有所收敛,不再与大夏来往,朕可以既往不咎,要是还不识相,那就让西境军活动活动。”

  虽然没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但宣旭也还算满意这个结果,不管怎么说父皇在大方向上还是采取了自己的意见。

  荣启站出来说道:“那不知陛下打算派何人出使昌河?”

  下意识地,武德帝的目光就向谢恒扫去。不止武德帝,就是其他朝臣也都朝着谢恒看过去。谢恒刚刚出使过万阳,而且这一趟行程还非常顺利,昌河跟万阳离得又那么近……

  谢恒脑袋一偏,站回队伍中去。

  武德帝:……

  谢恒明明白白拒绝的表现正和宣旭的意,宣旭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结果最后却是为别人做嫁衣,还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谢恒。

  在宣旭看来,这一趟出使昌河比送亲万阳还要简单。

  昌河只不过是一方部落,敢跟大夏联手也是以为大瑾不知情,想来个出其不意。但现在既然他们已经掌握到这个消息,并且直接出使昌河谈判,只要昌河王不傻,都该知道不能跟大瑾硬碰硬,最后一定会妥协,保证绝不再跟大夏合作。

  这么一来出使的目的就算达成了,轻轻松松就避免了一场战事,成为载入史册的光荣事迹。

  这样的事怎么能落在谢恒手里?

  于是宣旭主动请求道:“父皇,出使是儿臣提出的建议,就让儿臣去吧!”

  武德帝眉心蹙起:“可你并无出使外邦的经验。”

  宣旭:“谢大人也不是天生就有经验。经历过才能有经验,儿臣自信一定能完成出使任务,不负父皇所托!”

  武德帝还在犹豫,宣旭赶紧给了身后几个朝臣眼色,于是那些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请求武德帝给宣旭这次机会。

  谢恒低着头不说话,旁人都当他是因为难得一次的朝堂失利正心绪不佳,殊不知此刻他眼中满是嘲讽。

  这会站出来支持宣旭的这些人他可是都记住了,等这次出使失败,这些人一定都别想得着好!

  散朝后,谢恒刚走到门口,就被后面赶上的宣旭追上。

  “哎呀谢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回父皇听了本殿的建议,却没采纳谢大人的。”

  “殿下要道歉是吗?我听着。”

  宣旭:“谁说要道歉?”

  谢恒面无表情:“不是殿下说”不好意思”?这不就是要道歉?还是说殿下故意这般说只是为了嘲讽?那这格局可真是不高。”

  宣旭:……他就不该到谢恒面前来炫耀,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后面谢斌急忙忙走上前,以为谢恒被欺负了,当即冷着脸说:“殿下有功夫在这里找存在感,不如好好琢么琢么出使昌河的事,陛下还等着殿下拿出一应章程,您自己争取来的差事,可别砸在自己手里。”

  宣旭震惊地看着谢斌,难以想象刚刚的尖锐言语是从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谢斌和谢恒虽然是兄弟,但两人的性格诧异相当大,谢斌严肃正直,不苟言笑,就算是要参奏哪个朝臣,也是正儿八经的,从来不会像谢恒那般言语如刀。没想到今天竟然也能见识到他如此犀利刻薄的一面,果然不愧是两兄弟!

  宣旭重重哼了一声,想着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胜利,便懒得跟谢斌计较,背着手扬着下巴好像斗胜的公鸡扬长而去。

  谢斌怕谢恒在朝堂上无往不利惯了,这一次却被宣旭占了上风,心下会难以接受,轻声安慰道:“其实以陛下的性情,会同意宣旭的提议很正常。从前陛下还是王爷时就不是主战一派,还记不记得那时候跟蛮国和亲之前,冠军侯主战,厉王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支持,还在先帝面前斥责了冠军侯,说冠军侯贪功揽权。打从心眼里陛下就不想发动战事,宣旭的提议正合了他的心意。这不是你不如宣旭,而是陛下主张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

  谢恒:“我知道,兄长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也没把宣旭的挑衅放在眼里,反正他注定会失败。”

  谢斌想问谢恒为何如此笃定,但显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谢恒:“我要去那边,兄长是否一起去?”

  谢斌一听“那边”就知道是将军府,想来谢恒是打算就这件事再好好跟冠军侯商议一番。

  “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早点回来。”

  谢斌觉得冠军侯应该会开解阿恒,有冠军侯安慰,阿恒心里应该会好受很多。

  谢恒来到将军府。

  已经先一步过来的荣启往谢恒身后看。

  谢恒:“别看了,我兄长没来。”

  荣启咳嗽一声,没否认自己是在找谢斌。

  谢恒:“你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才把我兄长给惹得生这么大的气?我兄长脾气多好一个人!”

  荣启噎了一下:“你兄长脾气好?那就是对你脾气好吧?”

  谢恒挑眉:“你若是觉得他脾气不好可以不与他来往。”

  荣启语塞:“算了,回头再说他的事。”

  谢恒淡淡一哼,快步走到宣景跟前。

  宣景将刚刚泡好的冰糖山楂水端到谢恒面前,“润润嗓子。”

  谢恒一口亲在宣景脸上,他家将军果然最是贴心了!知道他一早上跟那帮宣旭党叨叨那么久早就渴了。

  冰镇过的冰糖山楂水,清清凉凉,酸酸甜甜,一大口下去浑身舒畅,还特别下火。

  “爽!”

  谢恒还想再喝,不过他知道将军肯定不同意,主要是怕他着凉拉肚子。

  荣启坏笑着:“头一回让宣旭占了上风,感受如何啊谢四?”

  谢恒白了一眼:“早就料到的事儿,能有什么感受?”

  第三百七十章 太堕落了!

  在密信被万阳送入大瑾之前,洛非白那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当时谢恒的箭伤还没好,洛非白就把消息先告诉了宣景。

  后来谢恒的伤势完全好了,宣景才告诉谢恒。

  当时他们就猜到,密信一旦送入京中,朝廷上一顿会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毫无疑问,主战的肯定是以宣景为首的武将们,而主和的自然就是不愿意看到宣景继续建功揽权的宣旭一派。

  而不出意外,武德帝也会同意宣旭那边。

  而武将们一旦强烈要求开战,势必会像以往那样触怒武德帝,武德帝还会将这一切都算在宣景头上,会觉得的是宣景利用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引导武将们如此,从而对宣景心生芥蒂,那么过去他们努力营造的好印象怕是又要打折扣了。

  所以明知武德帝的心思,谢恒这一次却没顺着武德帝,而是极力主战,有他在前面打头阵,那些武将们甚至都没有开口表态的机会,偶尔有机会开口也就是附和两句,起不到主要作用,谢恒一个人就能把那一票主和的文臣一竿子打翻!

  如此武德帝的注意力就都被谢恒吸引,也就不会被武将们触怒,更不会迁怒宣景。

  而对于谢恒的态度,因为他文官的身份,且跟宣景“不和”,武德帝当然不会怀疑他揽权,只当他是年少气盛,受不得昌河挑衅,才会主战,也就不会真的怪罪于他。

  虽说宣景也可以跟武将们提前打好招呼让他们在朝堂上克制脾气不要过分要求开战,但如果武将们都安安静静的不表态,生性多疑的武德帝也会觉得不对劲儿,还是会认为是宣景在搞什么事情。

  因此要想让武将们既能开口又不至于得罪武德帝,最好的办法就是谢恒吸引去全部的火力。凭着他经营的人物形象和武德帝对他的宠信,肯定能毫发无伤。

  宣景拉着谢恒的手,“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谢恒并不知道宣景有什么打算,但他相信既然将军说能顺利出征就一定能。

  荣启:“陛下那里还要宣旭做个章程,也不知道他做得怎么样,能不能一次性通过,这要是陛下不满意,再让他回去改个两三回的,还耽误时间。”

  谢恒贼兮兮地笑:“这还不简单,你帮他一把啊!”

  荣启:“怎么帮?”

  谢恒:“他没那个本事写出好的章程,但荣大人可以啊!你一会就借将军的书房写一份,写好了之后想办法送到宣旭手里去。我记得宣旭身边有两个门客是你安插的人,虽然平日里讨论要事轮不上他们,但给写章程拟条陈什么的应该还有几乎吧?反正宣旭估计也是让门客写,自己铁定偷懒。”

  “还是你鬼主意多!老宣,借你书房一用啊!”荣启说完正要提笔,有突然想起来什么,套头看向谢恒和宣景,“不是,我一个人写章程,你们两个干什么?”

  谢恒:“后面的事都是将军操心,前阵子将军也那么忙,当然是要好好休息休息。我重伤初愈,你还指望我什么?”

  荣启看着谢恒比自己还好的脸色咬牙切齿,神特么重伤初愈!

  不容荣启什么眼神,谢恒就毫无压力地拉着宣景走了。

  “将军我累了,我们去休息一会。”

  “真累了?”宣景还以为谢恒刚刚说要去休息就是在故意气荣启。

  谢恒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中箭伤愈之后,他就特别容易犯困,起先还以为是恢复得不够好,他还特意找苗大夫给诊断来着,好得不行,仔细查看也没别的问题,谢恒就当做是伤了一回所以精神头不那么足了,以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

  但一段日子早睡晚起下来,还是那样。

  谢斌都以为他是变懒了。

  这会还是上午,谢恒就又困了。

  宣景瞧着谢恒是有点困倦的模样,便带人去卧室。

  只不过刚一上床谢恒就又精神了,一双手在宣景腹部摸来摸去,撩开衣服对着宣景的腹肌说:“好久没见着你们了,都还在,真好!”

  宣景:……

  一瞬间,谢恒只觉得天旋地转,到再看清楚时已经被宣景压在身下。

  宣景的手已经探进谢恒衣服里:“不休息了?”

  谢恒歪头笑着:“这也是一种休息,精神休息。”

  宣景也笑起来,“那我一定得让你休息好。”

  ……半个时辰后。

  谢恒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肢,“这不是我的腰了,我的腰已经离家出走了!”

  宣景一手揽着谢恒一手帮谢恒按摩腰部。

  厚实有力的手掌,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递到腰部,谢恒舒服地哼了出来:“喔……爽!”

  宣景:“……要是不想你的腰再出走一次就别发出这种声音。”

  谢恒就很不赞同了,“我在床上的声音比刚刚的更带劲儿吧?就这么两声算什么?将军不至于扛不住!”

  宣景捂着额头笑了两声,最后不轻不重打了下谢恒的屁股,“我扛不扛得住你最清楚!”

  谢恒被宣景打得下意识地甚至往前拱了一下,直接贴到了某一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

  宣景却挑眉笑着:“清楚了吗?”

  谢恒咽了咽口水,“清楚了!而且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两个男人上床就是有这点好处,不会轻易出现一方还没怎么尽兴但另外一方已经受不住的情况。

  谢恒庆幸自己跟着宣景锻炼身体、学习剑法提高了身体强度,要不现在就只能干看着那一处雄伟而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一次完事后谢恒就直接睡了过去,直到该用午膳的时辰。

  来到偏厅,荣启已经坐在摆满了饭菜的桌边等候。

  看着谢恒和宣景一起进来,谢恒走路的姿势还稍微有点别扭,他眯起眼睛:“你们两个居然白日宣淫!太过分了,我忙着写章程,你们俩就在那享受!”

  谢恒点头:“我是该好好反省!堕落!太堕落了……嘿嘿!”

  荣启:“……不行,我需要补偿!”

  谢恒白眼,看在此刻身心愉悦的份上问了句:“要什么补偿?”

  荣启:“一会我跟你一起回去谢家,我要去谢斌。”

  谢恒:“找我兄长你自己去就是来,何必非跟我一起回去?啊,你是不是觉得兄长不会见你,所以拿我当借口?”

  荣启:“……你们白日宣淫!”

  宣景平静地说:“嫉妒容易使人面目全非。”

  荣启:……

  谢恒看着荣启被将军一句话怼得一脸菜色,大笑了好一会,最后才大发善心同意当荣启的借口。他也看得出之前兄长跟荣启相处很愉快,兄长对荣启也多有欣赏,只是不知道两人为何会闹到这个地步。

  他不打算干涉兄长的决定,也不会对兄长的感情指手画脚,不过就从弟弟的角度稍微帮一把手。兄长有的时候确实容易钻牛角尖,不帮忙一把确实会很困难。

  本来谢恒打算陪将军用完午膳后就离开,但可惜还没吃完饭外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没一会房檐上就已经水流如注。

  这么大的雨就是打伞回去也得淋个透彻,更何况完全没这个必要嘛!

  谢恒就在将军府优哉游哉地和宣景下棋聊天,等雨停了再走。

  荣启有些着急,“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谢斌是在外面还是在家,在外有没有带伞。”

  谢恒手里捏着黑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放心吧,下朝的时候兄长说过今天没什么事儿不会出去。”

  荣启稍稍放心:“那最好。”

  都说大雨无久时,可这场大于下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停歇,这要是再多下一会谢恒就可以就在将军府用晚膳了。

  雨过天晴好颜色,谢恒和荣启一起回了谢家。

  来到谢斌院子门口,正好瞧见谢斌出来。

  “兄长。”谢恒在门口站定,“这是要出去?”

  “正要去将军府找你,上午你说中午不一定回来但晚上肯定会来,我看都这么时候了,雨也停了,你还没回来,就准备去找你。”谢斌笑着,“免得你乐不思蜀,都不愿回来了。”

  谢恒挠头:“雨一停我就赶紧回来了,今天是兄长寿日,晚上要吃面,我说好要亲手给兄长做面吃。”

  谢斌笑起来:“行啊,还记得,米面我都准备好了,就在我院子里做就成。”

  厨房的油烟味儿太重,谢斌也不想让谢恒被熏到。

  “好。”

  谢恒和谢斌之间隔着一滩水。这里的地面有点高低不平,中间稍微凹下去一点,平日看着不显眼,但一场大雨过后就积了一滩水。

  这么一滩水不宽不窄,助跑没必要,一步跨过去又有扯蛋的风险。谢恒再次惋惜自己没有内力不会轻功,不然就能来个纵身一跃了。

  最后谢恒还是一大步跨过去。过去后差点没站稳,被谢斌扶住。

  荣启一看眼睛就亮了,他也要谢斌扶。

  于是纵身一跃过去,落脚在谢斌身边,且刚好一胳膊肘把谢恒给怼了出去。

  “荣启你大爷!”被怼出一米远的谢恒还没骂完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顺势搂如怀中,抬眼一看,“将军!”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家人

  宣景扶着谢恒站好才松开手。

  谢恒抓着宣景的袖子:“将军怎么这时候过来?”他们才刚刚分开,将军就来找他了,可真是黏他得紧。谢恒心里美得冒泡儿。

  宣景:“今日是兄长寿辰,我理应过来。”

  谢恒没主动跟宣景说,还以为宣景不记得这回事了呢。

  “那你之前跟我们一起过来就是了。”

  宣景:“单独登门更显诚意。”说着还扬了扬手里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虽然明天才是正式生辰,但宣景本来就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在寿日送出去,一份等明日送。

  荣启震惊地看着谢斌:“今日是你寿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恒:“那得问你自己啊,我们哪里管得了你知不知道。”

  荣启抿唇,看向宣景:“老宣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宣景:“我没想到你竟然不知道兄长生辰。”

  一声兄长,宣景跟谢恒、谢斌就是一家人了,荣启就是在场的唯一外人。

  荣启:……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学坏了!

  还好今天只是寿日,明日生辰,还来得及准备礼物。

  谢斌没理会荣启,对着宣景一拱手,:“有劳侯爷惦记,侯爷请进。”

  看着谢斌跟宣景和谢恒有说有笑的模样,荣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十分不高兴。但要是让他现在转头就走他也不乐意,便撇着嘴跟上去。

  本来是要在院子里做面条,因为之前下雨,谢斌就把东西都转到厅里面了。好在偏厅地方也不小,谢斌提前收拾一下,弄了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放着面粉和水,还有面板、擀面杖、锅碗瓢盆等等。

  本来就谢恒和谢斌两个人,好操作,现在又多了两个,就得分工了。

  谢斌问荣启会做什么。

  荣启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斌一下就明白了,挑了挑眉:“你什么都不会?”

  荣启:“……以前确实未做过这些。”说罢又看向谢斌,“难不成你吃饭还要自己做?”

  谢斌:“自然不用,只是有时候读书累了,或思绪阻塞,做这些事情可帮助缓解疏通。都是些固定的步骤,不必劳心,还可解压。”

  什么君子远庖厨,谢斌以前倒是会在意这些,可是自从之前谢恒受伤,他亲自到厨房给谢恒煲药之后,他就发现在厨房里,听着烧柴火的噼啪声响,竟然能帮他静下思绪,他就开始是这接触厨房的一切了。

  “竟然还有这些好处!”荣启又往谢斌身边凑了一点,“那以后你教我,我遇着什么事想不通时也做饭。”

  谢斌往边上一挪重新拉开距离:“这些小事不必跟我学,你府上厨子会的花样比我多,你想学什么他都能教你。再不济还有你那些红颜知己,都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了,那想来教你做这些也不是问题,你们还能共同探讨有利于增进情感。”

  荣启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可怜兮兮地说:“我都说了我跟她们没关系,也不是我让她们对我献殷勤的。”

  谢斌表情更冷:“你是没让她们献殷勤,只是在她们献殷勤的时候没有拒绝。”

  边上谢恒大概听明白了,指着荣启就说:“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你这样很渣哦!”

  荣启也有了点火气,他长这么大还从从来没有低声下气地哄一个人,谢斌还是第一个,而且他哄了这么久,谢斌还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不就是那日约谢斌去锦屏馆,被谢斌看到有从前的桃花债主动找上来。他也没做什么,就是那女人主动坐到他身边给他倒酒,然后来一番忆往昔。他当时已经明确表态过去的就过去了,是那个女人自己拎不清,还非要跑厨房去给他做什么糕点。之后又碰到了之前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对方不认识谢斌,见他对谢斌关照却不理会那个女人,以为谢斌是他的男宠,便打趣着说他是不是换了口味,还说他以前不是很不理解那些私下里养男宠的,觉得还是女人身娇体软抱着舒服。

  荣启当时就翻脸了,也解释了,但谢斌还是气冲冲地一走了之,之后任凭他怎么哄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好表情。

  荣启眉心皱了起来,他也是有气性的!

  自己不能这么无底线地退让,不然以后在谢斌面前就会彻底失去人权,他得支棱起来!

  哐啷一声,谢斌把刚刚装面的盆子扔到荣启面前,不客气地说:“洗了去。”

  荣启面无表情一把拿过盆子。

  洗就洗!

  谢恒看荣启这样,忍不住偷笑。看来兄长这边是不用他操心了。

  四个大男人一起做长寿面,愣是搞了一个多时辰才弄完,好在最后出来的面条成品不错,根根分明、粗细均匀。揉面和切面条的都是宣景,他臂力强劲,揉出来的面十分劲道,再加上用刀熟练,哪怕是菜刀握在他手里也能舞出花儿来,切出来的手工面条比机器弄的还好看。

  谢恒想着要是将军到了现代,别的不说,光是做面条的手艺应该就够发家致富了!

  谢斌喜欢吃拌面,不喜欢汤面。

  拌面的卤汁做了三种,西红柿鸡蛋卤,青椒肉丁卤,还有香菇鸡丁卤。勾芡恰到好处,卤汁浓稠,看着就极有食欲。

  谢斌和谢恒兄弟里做卤,荣启就去煮面。

  他也不知道怎么算是煮熟了,不好意思问谢斌,便去问谢恒。

  “这面条怎么算是煮熟了?”

  谢恒那正在切青椒,没空搭理荣启,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觉得差不多了就行!”

  荣启一脸懵,什么叫他觉得差不多了就行?他要是能觉得差不多了还会问?

  纠结了好一会,荣启还是没去问谢斌。

  连一锅面条都煮不好,他在谢斌面前还能有什么面子?

  他看不出来熟不熟的,还吃不出来吗?

  于是煮了一会后荣启就挑出来一根尝尝,觉得没熟就继续煮,过一会再挑一根尝尝。

  到把面煮熟,荣启都差不多吃了小半碗的半生不熟的面条了。

  谢恒看到后很不给面子地指着荣启大笑了好一会,转头又去喊谢斌:“哥你看看荣启那个傻缺……”

  荣启:谢四!

  宣景也转头看过来,最后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荣启:……

  到了后买吃面的时候,荣启的食欲明显不佳,不过还是想着这是谢斌的长寿面,是谢斌亲手熬制的卤汁,于是硬逼着自己吃了三大碗。

  结果就是吃撑了的荣启走不动路了,硬赖着要睡在谢家。

  “我真的走不动了!”荣启摸着自己的肚子,“收留我一晚上又能怎么样?”

  谢恒表示十分嫌弃:“我家没有多余的客房。”

  荣启大喜,并且毫不遮掩他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客房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兄长将就一下。”

  谢恒呵呵一声,“来者是客哪能将就?你睡我院子,我跟将军回将军府。”

  荣启:……

  最终荣启还是去睡了客房,而宣景也留下来过夜,在谢恒房中。

  从谢斌院子离开时又下了雨,而谢恒的院子又比较偏远,谢恒和宣景回到院子时都有点淋湿了。

  谢恒让石竹和宁六去弄热水进来,这淋了雨最好还是洗个热水澡。

  因为没有能同时容纳两个人那么大的浴桶,房间里地方又有限,两人只能先后洗澡。

  宣景坚持让谢恒先洗。

  谢恒知道这是将军怕他着凉,也不上演“不你先洗”的腻腻歪歪的戏码,痛痛快快去洗了澡。

  到后面宣景洗澡时,谢恒到屋子衣柜里找出一身黑青色的锦缎束腰长衫,银云纹锁边,冰纹针绣制的暗色海棠叶。

  看到这衣服的第一眼谢恒就觉得很适合他家将军,瞄了一眼尺码大概合适,就给直接买下来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让将军穿,也没想起来要送去将军府,正好今天可以派上用场。

  宣景洗完澡,换上谢恒提前给找出来的亵裤,光着脚走出来。

  谢恒正要给宣景送衣服,看到宣景就这么出来,瞧着那水滴顺着肌肉的纹理滑下,颇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将军……这是我之前给你买的,一直没顾得上给你送过去,刚好今天可以穿。”

  宣景看着谢恒微微有些局促的模样笑了,无论他们“坦诚相待”多久,谢恒还是会时不时脸红。

  “那个……我帮你?”

  宣景笑着:“好。”

  谢恒帮宣景把衣服穿上,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款式,但就是穿了老半天。特别是在手不经意碰到宣景腹肌的时候,谢恒就好像被按了几秒钟的暂停键,盯着那腹肌看了好一会。谢恒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僵硬不听使唤,一个简单的绳结都打了好一会,最后穿完衣服宣景还没怎么着,他倒是先出汗了。

  宣景笑容加深:“穿好了?”

  “好了。”谢恒点头,“衣服很性感,不,我是说腹肌很合身……”

  ……妈了个巴子他这破嘴!

  谢恒一抬头就对上宣景带笑意的眼。啊,真好看……今天晚上他可以欣赏这双眼睛一整夜!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旧账

  两日后,荣启写的那份章程冠以宣旭的名字被送到武德帝手中。

  当然最后到武德帝手里的是宣旭手抄过一遍的,免得字迹对不上。

  武德帝看后十分满意,当众夸奖宣旭长进了。

  宣旭面上谦虚,心里却十分得意,还想着等回去之后就要重用那个写出这份章程的门客。

  出使章程已经有了,接下来便开始具体安排,三日后动身。

  因为武德帝对这一次宣旭提交的章程十分满意,这一次出使的相关事宜便全权交给宣旭负责。

  宣旭大喜过望,他本来还担心让别人插一手不方便自己行事,既然父皇让他全权负责,那他就方便了,安排的所有随行官员都是他的人。

  谢恒早就料到宣旭会如此。

  一次正儿八经的出使可是给政绩镀金的好机会,年底政绩考核定品的时候,凭着这一份政绩,来年便有升官的希望。或者至少比其他同级官员的机会要大。

  现在追随宣旭的官员远远不如以前多,官职也普遍低于从前,既然一直不能拉拢到位高权重的大臣,那宣旭自然只能想办法提升自己阵营官员的品级。

  而在谢恒看来,宣旭这样安排也好,还方便一网打尽,免得殃及无辜!

  谢恒肯定,狼子野心的昌河一定不会让宣旭的打算得逞,到时候宣旭就要倒大霉了。

  浩浩荡荡的使团队伍从皇宫出发,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宣旭微微扬着唇角,目不斜视,瞧着倒是好气派。

  宣旭的相貌也不差,这会心中得意,面带微笑、脊背挺直,手里握着缰绳不紧不慢地驱马前行在皇城街道上,人模狗样的,还真让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瞧红了脸。

  高坐在茶楼上的谢恒从窗户往下看。在普通民众眼中的宣旭是英俊偏偏的皇子,而在谢恒眼中俨然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谢恒撇了撇嘴,他可不会让宣旭就这么风风光光地出城。

  不一会,人群中就有一些人小声议论。

  “这位二皇子殿下看着好生眼熟啊!哎呀,可不就是之前差点娶了谢家嫡女的那位吗?”

  “对啊!说起来咱们当今陛下那时候还是王爷,这位二皇子就还是王爷庶子。”

  “谢家?可是多年前春闱一门双一甲的谢家?”

  “就是他们家!哎哟一门出了两个一甲,最后还一个榜眼一个探花,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只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谢家的两个兄弟虽然出息了,但谢家嫡长女却是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连累的谢家名声扫地!”

  “既是这样一个女子,那当时身为王爷之子的二殿下又怎会险些迎娶她?”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三姑奶奶的表侄子的堂兄弟的外甥之前就在王府当差,对这事可知道得清楚,你听我说……”

  没一会的功夫,当初宣旭和谢元霞那点事就又被翻了出来。

  人们的确是健忘的没错,但对于一些“红”极一时的八卦,只要有人重新提起,就又能再度引起讨论的浪潮。

  更别说当初八卦中心的人物,那位一身耻辱的厉王府庶子,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骑着骏马招摇过市,还是要作为使臣出使外邦。这讨论的热度必定居高不下。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当初那个在自家门口一脚将未过门且给自己戴了绿巾的妻子踹流产的男人,真的能担当使臣重任吗?

  此刻的宣旭还在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已经很有没有在人前如此露脸了,从前风光的时候恍如隔世,他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好不容易才重见光明。

  然而没过一会,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刚刚那些崇拜的眼神怎么都变了?那种怀疑和淡淡的鄙视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很快,一些碎片的言语传入他的耳朵中。

  “……就是他……好像叫谢元霞……”

  “……可不检点,还坏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过门那日奸夫家还找来了……”

  ……

  宣旭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这是自己的旧账被人翻出来了!

  为何会这样?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为何还会有人提起这件事?

  听着那些人的言语,宣旭想起曾经那段晦暗无比的日子,模模糊糊地觉得那好像不是真正发生过的,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是,就是噩梦,他没有背上与谢元霞乱搞的名声,没有真的要娶谢元霞,也没有因为谢元霞头戴绿巾,那些都是噩梦,是噩梦……

  一转眼,宣旭的目光无意间落到路边几个平民身上,那些平民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屑。

  一瞬间,宣旭仿佛回到了那个纳谢元霞进门的清早,所有不堪的事情都已发生,他承受着那么多围观者的或是同情或是鄙夷的目光,发了疯一般狠狠一脚踹在谢元霞的肚子上,然后被父王命令护卫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回府中。

  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悲惨、黑暗的一天,是他声名狼藉的一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也是他的人生步入下坡路的开始。

  那一天、那一天……

  宣旭心绪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紧跟着便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街上顿时乱成一团,使团也人仰马翻,赶紧叫随行太医给宣旭诊治。

  太医在宣旭人中扎了一针,宣旭便醒了过来。

  边上的贴身侍从赶紧上前:“殿下!您没事吧殿下!”

  宣旭刚要说什么,边上人群中又有人小声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从马上掉下来还吐血了呢?不会是身体虚吧?”

  “有可能!我二舅姥爷就是这样,身子虚,还爱装,平时看着精神,脱裤子就不成!每回搞之前还得婆娘撸半天!”

  “哎呦!说不定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就是知道他不行才跟别人搞破鞋!真可惜了这好皮相!”

  “中看不中用啊!”

  ……

  噗!

  才醒过来的宣旭又吐血晕了过去!

  太医没办法,只能再给人中上来一针。这次戳了三针人才醒过来。

  那贴身侍从又挤了过来,摆着一张送终脸哭喊着:“殿下!您没事吧殿下!”

  太医在一旁皱着眉头建议:“殿下,要不今日还是先不出城了,先回去休息调理一下身体,陛下若是得知殿下抱恙,也定会希望殿下能稍稍休息。”

  “不必!”

  宣旭知道,如果他这时候真回去休息了,还不等他回府消息就能传到父皇那边。以父皇的脾气到时候绝对会换掉他让别人出使,而且极有可能换成谢恒!他好不容易才促成的这次出使,绝对、绝对不能便宜别人!

  等他完成这次出使,定然会博得父皇看重,扭转自如今不利的局面。未来等他当上皇帝,就再没有人能像现在这样议论他!所有的不看都会被彻底掩埋!

  宣旭沉着一张脸被侍从扶着站起来,“上马车!”

  侍从连连点头,“好的殿下!您是坐马车比较好!”

  宣旭:“……闭嘴!”

  被呵斥了的侍从立即噤声。心中十分委屈,他明明是在为殿下考虑,殿下为何如此?

  他是前几日才被提到殿下身边做近身侍从,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中等杂役。当得到这个消息时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份体面能到殿下近身伺候。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殿下为何要换掉之前的侍从,想着要是对方做错了什么,自己心里得有个数,以免犯同样的错误,结果打听到的却是先前那个侍从因病去世了,才有他这个机会。

  这个侍从也没想过为何宣旭身边明明还有其他近身伺候的侍从却选了自己这个中等杂役,只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气。

  宣旭带领的使团队伍终于走出了城门,然而人群中的那些讨论还是被随行官员都听在了耳朵中,记在了心里。

  尽管没人说什么,但心里什么想法只有自己知道。

  没有人愿意自己跟随的主子是个名声败坏的。

  当初宣旭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但他们跟宣旭想的一样,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应该早就被人遗忘了。而且成王败寇,只要未来殿下荣登大宝,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提起。

  可他们没想到在本该作为翻盘一局的今天,这件事竟然又被人拿出来说!

  曾经的丑闻被再度提起,他们能想象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又会被当做谈资在京中流传。二殿下在坊间百姓心中的形象怕是又要跌到谷底了。

  众人又不禁想到当初的天狗食日,二殿下就被说是灾星,哪怕是他们当初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个疑影,毕竟那个时间点实在太巧了。

  名声不好,还背着个“天狗食日”的灾星之名,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站到二殿下这一边来的?为什么就没有选择冠军侯?

  本来争取到这样一个结果板上钉钉的出使的差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但这会队伍中却没有一个人有好心情。这些跟着宣旭的官员只感觉那些对着宣旭的指指点点也落到了他们身上一样。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谋算

  就在使团队伍出京后不久,武德帝还是知道了宣旭在大庭广众之下坠马吐血的事。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听到宣旭两次吐血晕倒,武德帝还十分担心,后来得知是怒急攻心,再一打听当时的情况,武德帝的脸色也沉下来。

  他命人调查当时都是哪些人在说闲话,但调查来调查去也没落实到具体个人的身上,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普通老板姓。

  武德帝十分颓然,即便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但有些事情还是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更何况那是事实发生的事,而且早在当时就已经传遍京城,还多的是人亲眼所见,他若是下令封口,只会更让百姓在暗地里看皇家的笑话。

  什么时间能冲淡一切,或许是真的能,但武德帝也意识到,这个冲淡一切所需要的时间太长,最起码可能在他有生之年,关于宣旭的那些负面的评论和消息都难以平息。

  还有当初的“天狗食日”……

  武德帝突然想着,那时候的“天狗食日”或许就是在明示他宣旭绝对不适合继承大统。

  若是真有能成为真龙天子的气运,那宣旭就不该有跟谢元霞那一段恶心人的遭遇,也不该有针对他的“天狗食日”。

  皇家人讲究气运和命数,即使武德帝知道自己的这个皇位来的不那么名正言顺,可既然他能坐上皇位,那就是有气运在身。

  宣旭……大概真没这个气运。

  “高满。”

  “老奴在。”

  武德帝:“你觉得老二和老三,谁才是真正的储君之选?”

  “老奴不敢!”高满面上惶恐,低着头的眼中却一片清明。

  他知道刚刚那个问题并不是真正问他的,陛下问的是自己,就好像当初陛下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一样。

  他不需要回答。

  果然,武德帝没有再追问。

  类似的问题他之前已经问过高满一次,但这次再问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一个多月后,使团终于来到昌河边境。

  五百米外就是昌河国土,而昌河也派了队伍出来,为首的络腮胡男人站在边境线内对着使团队伍挥手。

  宣旭心中激动,转头对着身边的煦烈王子说道:“王子请看,我就说昌河还是有心跟我们交好的吧!先前定然是被大夏的花言巧语蒙蔽,现在见我大瑾有心交好,他们都直接来迎接了!”

  日前使团先到达万阳境内,因为现如今万阳已经与大瑾交好,所以这次大瑾使团出使昌河,在章程中就有先到万阳休息,之后再请万阳派遣护卫队护送使团到昌河。

  使团本来也有自己的护卫队,章程中也只是说到万阳休息一番,没提到护卫队的事,是武德帝不放心,所以才特意嘱咐了宣旭,又提前快马加鞭给送信万阳,说明了宣旭带领使团与昌河何谈之事,希望万阳王能出一直护卫队协助保护宣旭的安全。

  能想到这一层,就说明武德帝对昌河的信任很是有限,即便昌河那边已经回信说愿意接待使团并展开和谈,但武德帝依旧心存怀疑。

  只可惜他怀疑没用,宣旭对这一次出使信心十足,因此在到了万阳之后,只是见了一面万阳王,对于对方要派护卫队的事直接拒绝了。

  万阳王劝说了两回,但宣旭态度坚定,他也就没强求,只是修书一封告知武德帝,表示他是要给宣旭派护卫队的,但是你的好大儿说什么也不接受,那就没办法了,但至少我还让我弟带了几个护卫跟涅日一起过去,仁至义尽。

  煦烈看着宣旭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奇怪,一母同胞啊,怎么兄弟两个能差这么多?不论人品能力,都是天上地下的比对。

  心中鄙夷着,但煦烈面上还是一派和善:“二殿下说的是。”

  “既然昌河都已经派人来接了,煦烈王子就请回吧。”宣旭不冷不热地说着。他对煦烈态度算不上好,主要是想着反正拉拢失败,也就没有必要装出一副好脸色了。

  而且昌河跟万阳多有不合,自己这让万阳王子跟着,可能会让昌河那边不高兴。人家都亲自出来迎接他了,他自然也得表现出自己的心是偏向哪一边。

  煦烈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小王就先走了,还请二殿下……多加保重。”

  宣旭没说什么,只是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

  跟在煦烈身边的几个护卫瞧见宣旭如此态度都很是生气,正想开口替自家主子教训教训宣旭,却被煦烈一个眼神制止,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

  煦烈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开。

  宣旭看他们走出几百米远后,才驱马走向昌河那边。

  道路两旁都是黑压压的密林,看进去就是重重叠叠的树影和一片黑暗。

  就在宣旭已经走过多一半路,距离昌河的队伍也就不到两百米时,突然从两边树林中冲出来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对着宣旭率领的使团挥刀而去。

  这明显就是提前埋伏好的!

  宣旭一惊,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

  他是皇子,早前在京中享有美名时也是被人称赞过文武双全的。虽说这里面确实有拍马屁的成分,但他也的确会那么点功夫,只是跟宣景比不了。

  而使团的护卫队也已经自动围在宣旭身边。这个护卫队也是宣旭自己挑选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府兵。他的疑心有时候比武德帝还要重,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就安排自己的府兵做护卫队,而且也是想着要是出使这一遭,有这么一趟经历,回头也可以挑选表现优秀的,给在军中安个一官半职。

  昌河那边傻眼了。

  大胡子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将军,这不对啊!那好像不是咱们的人!”

  大胡子正是昌河边境的兵马将军邬洪宝。他们是得到上头的指示,假意迎接大瑾使团,然后将使团扣住,用宣旭作为要挟大瑾的筹码。

  从一开始收到大瑾的信,他们压根就没想真的跟大瑾和谈,比起和谈后从大瑾抠到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处,他们更想与大夏合作,从大瑾西境咬下几块肉。

  有宣旭这个皇子在手,也能更加方便行事。

  只是为了避免被万阳插手,他们原本就想着要等宣旭带领的使团彻底进入昌河边境后再动手,到时候万阳就是想救援都已经来不及。

  可现在人还没到昌河境内,怎么就动手了呢?

  邬洪宝仔细看了看,还真不是他安排的人。难不成是什么人跟宣旭有私仇,才会在这个时候要置他于死地?

  这下邬洪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个武将,还是粗人一个,脑子不怎么灵光,就只是身手还行会打仗而已。上头交代他什么事他就完成什么事,简简单单不用脑子。

  但现在的情况在他看来有点复杂。

  上头让他等宣旭进入昌河境内后将人拿下。

  但是现在人还没到昌河境内就遭到了暗杀,左右他们最后也不会留宣旭活口,而且就算宣旭死了,拿他的尸体来威胁大瑾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不是说大瑾皇帝特别疼爱这个儿子,肯定不舍得心爱儿子的尸体流落异邦。可能效果是差了点,不过要不是宣旭自己要送上门儿来,他们本来也没这个筹码。本就算是多出来的好处。

  再者看那些黑衣人下手挺凶,砍瓜切菜似的,那些随行官员已经死了不少,护卫队也已经死伤大半,他若是派人过去营救,自己手下的人肯定要有所损伤,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筹码损失自己的人手。

  煦烈那边也听到了动静,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站在原地没动,等过了一会,看宣旭那边真要挡不住了,他才仿佛十万火急一般地带人折返。

  “二殿下撑住!小王来了!”

  嘴上喊得多凶,这脚下驱马的动作就多慢。

  到煦烈王子“急急忙忙”赶过来救援时,宣旭已经重伤坠马,昏迷不醒,随行的朝臣就还剩下两个活口,护卫队也没几个人了,十分凄惨。

  而那些刺客黑衣人见到煦烈王子来了之后,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恶狠狠地说:“天呐!是高贵勇猛的煦烈王子!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正准备装模作样比划一番的煦烈嘴角狠狠一抽!

  他知道这些人是谢恒和宣景安排,但是现在他肯定,这个黑衣人之所以会这么说肯定是谢恒教的,就只有那个看起来亦正亦邪的家伙才会在这种时候还开这么不正经的玩笑!

  两边交上了手,黑衣人那边很快“不敌”,在杀了宣旭所有的护卫之后开始分散向林中撤退。

  撤退之前对着邬洪宝的方向大喊一声:“对不住了将军!我等未能完成王上所托,剩下的就只能依靠将军了!”

  任谁都能听得出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偷出来的浓浓的不甘!

  邬洪宝没反应过来,瞧见对方对自己挥手之后也本能地挥手回应。

  那两个吓得涕泪横流的大臣这回听清了那些黑衣人的话,再看到邬洪宝竟然对那些人挥手回应,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昌河王要他们的命!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监军

  此时随行官员中仅剩下的两个活口万分后悔。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参加科举就不会入朝为官。如果没有入朝为官就不会有机会投到二殿下阵营。如果没有投到二殿下阵营,他们就不会跟着来出使昌河。如果没有来出使昌河,他们也就不会经历这一场九死一生,魂儿都吓掉了一半。

  “王子殿下……”

  “殿下……”

  这会看到来救他们的煦烈,两人真觉得无比亲切,丝毫没想起来之前跟着宣旭一起无视这位王子的事儿。

  这时候邬洪宝就是再糊涂也反应过来了!他是被算计了!

  “他妈的!撤!”

  边上那护卫说:“将军为何不解释清楚?别让大瑾使臣误会是刚刚袭击他们的都是我们的人啊!”

  邬洪宝:“刚刚那些黑衣人不是,但我们也确实安排了人,只是没有机会下手而已,本质还不是一样!走!”

  那护卫本来想说就算他们也安排了人,但大瑾使团并不知道啊!他们要是出口解释人家大概还是能稍微相信一些。总比没完成王上交代的任务还被别人严严实实摆了一道强。

  不过看现在邬洪宝满脸的阴沉之色,那人也不敢再说话,怕惹了邬洪宝生气。整个昌河的人都知道邬洪宝将军的脾气不好,就算是近身伺候的人,稍微惹了邬洪宝将军,说不定也会被一巴掌给拍死。

  昌河的人马始终没有踏过边境界,煦烈自然不可能主动跟他们起冲突。在看到邬洪宝带着人离开之后,他才带上已经昏迷的宣旭和另外两个朝臣离开。

  回到万阳皇宫后,煦烈找来大夫给宣旭诊治,他们随行的太医也已经被杀了。那人也是宣旭在太医院的眼线,之前跟着李贵妃,帮着李贵妃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李贵妃在被打入冷宫之后,就将所有的关系人脉都交给宣旭。

  宣旭这次出使会带着这位太医也是信不过别人,结果也折在了这里,这下太医院里他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万阳的太医给宣旭诊治之后,称宣旭受伤严重,长途跋涉肯定是不行的,也就是说现在宣旭不能回去大瑾,至少要在万阳修养一段时间。不过另外两个随行使臣没怎么受伤,可以先回去京城。

  发生这样的事,总要有人先回去向武德帝禀告,光写折子回去还不够。

  几日后,武德帝先收到了从万阳过来的八百里加急。

  收到八百里加急时正在早朝上,听到是从万阳送来的,武德帝当下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看到文书上的字不是宣旭的字迹后,一颗心就下沉了不少。打开一看,脸色青白变化,最后竟然硬生生吐血了。信中言及二殿下重伤昏迷,随行官员死伤惨重,护卫队无一幸存。

  朝堂上顿时一阵人仰马翻,还好宣景稳住了局面,让人将武德帝送回乾清宫,又赶紧宣太医,同时宣布散朝,一切等陛下醒过来之后再说。

  谢恒一直在下面稳稳当当地看着,心想这回宣旭可是把武德帝给气够呛了,瞧瞧这昏过去的是多干脆利落!

  大概是惦记着还重伤的儿子,武德帝昏过去的快但醒来的也快,立即召集了肱股之臣到御书房商讨对策,其中自然有谢恒和宣景。

  将那份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传阅给每个人看,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但谢恒却始终没有太大反应。

  “谢爱卿,你有何看法?”武德帝自从吐血昏迷醒过来之后,整个人的脸色还是偏苍白的,瞧着好像病症缠身。

  谢恒:“微臣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但不能说,因为都不是什么好话,还有点落井下石,未免触怒陛下,微臣还是决定闭嘴!”

  周围的朝臣顿时捏了一把冷汗,光是这话就已经很能触怒人了好吗?现在二殿下重伤,你这时候还说这种话,真不怕陛下一怒之下刀了你?你自己不怕死可不要牵连我们!

  武德帝确实面色沉了下来,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朕知道这一次是老二莽撞了,不过事已至此,还是要想想接下来当如何。”

  谢恒面上不想,心中直撇嘴,什么“老二莽撞了”,好像最终同意的人不是他一样,要不是武德帝也站在宣旭这边,能有这样的结果?这会倒是把自己给摘出来了,这是要面子不想让人说是他最终的决策失误。

  心里想归想,谢恒嚣张也有个分寸,这种话自然不会说出来。

  “微臣只是觉得现在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事实就摆在眼前。微臣知道陛下和一些大人之前根本没把昌河放在眼中,不认为这么个弹丸之地真有那个胆子跟大夏联手与我大瑾为敌,但可惜事实就是摆在眼前,大瑾对昌河的威慑力远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强。人家还真就敢这么干了。不仅敢这么干,人家还敢骗我们,将我们的人骗过去之后喊打喊杀,这也就是万阳及时出手,才没能让昌河得逞。不然若是二殿下落到昌河手上,焉知那帮贼寇会趁机提出什么条件?我们被人耍了这么一遭,损失惨重,堂堂皇子差点把命都丢在那,没理由就这么算了吧?而且本来就是昌河意欲对我大瑾边境图谋不轨,早就该料理了他们,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

  武德帝和其他大臣都沉默了。

  谢恒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没说错,本来就是昌河要与大夏联手侵犯他们大瑾边境在先,他们好脾气地忍了,没直接发兵,自以为给了昌河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昌河倒好,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使团一到就下杀手,这简直比过河拆桥还没有道德!

  说的不好听点,他们的行为就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后没还手,还把另外一边脸凑上去让人又打了一巴掌,这稍微有气性的人都过不去。

  武德帝的火气被谢恒彻底点了起来,直接任命宣景为征西大将军,不日兵发昌河!

  很好,本来是打算叫来肱股之臣们大家一起好好谈论一下,结果谢恒话一说完,武德帝就直接拍板出结果了。

  一众官员对谢恒那叫一个佩服,人家嚣张归嚣张,但从来都能把陛下的底线摸得很准,再嚣张都不会踩了陛下的底线,所以一直都可以平安无事,哪怕再怎么猖狂,也依旧简在帝心。

  等到谢恒和其他朝臣都散去,御书房只剩下武德帝和高满,武德帝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愣愣地说:“

  朕答应出兵了?”

  高满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的陛下。”

  武德帝笑了一声,“出兵就出兵,一个小小的昌河也敢跟我大瑾叫板,就让老三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高满敛下眼眸没说话。

  曾几何时,陛下对冠军侯十分不满,甚至有所防备忌惮,而如今,倒是放心让其接手西境之事了。

  宣景回去将军府之后就开始准备出征事宜,谢恒知道他要忙,自然不会跟过去打扰,直接就回了谢家。

  武德帝下了明旨,让宣景三日后就要出京。

  谢恒知道他的将军一定能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不过还是难免担心,忍不住想多叮咛一些事。

  临行前一日下午,谢恒刚从将军府回来,晚上就又要过去。

  谢斌把谢恒拦住,无奈地说道:“你才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要过去,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谢恒挠挠头:“也对,我就该一直在将军府待着!早知道就不这么来回跑了!”

  谢斌:……此弟不宜久留!

  “你这么舍不得你家将军,怎么不干脆想办法随军?”

  本来这就是谢斌的一句气话,岂料谢恒却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兄长说得对啊!我干脆随军好了!”

  谢斌额角突突直跳,咬着牙说道:“你当自己是个闲人吗?想随军就随军?”

  谢恒:“现在大理寺没什么事,而且将军和宣旭都不在京中,我也就没必要留在京中。不如就与将军一同前往西境。”

  谢斌:“那你打算怎么跟陛下说?”

  谢恒:“这个兄长放心,我已有打算。”说罢他便立刻进宫面圣。

  就在谢恒进宫后不到半个时辰,宫中便传出一道旨意,封谢恒为监军,随冠军侯一同出征西境。

  其他文武大臣们很快知道这个消息。

  文官们想着谢大佞臣不愧是谢大佞臣,居然能想到让自己做监军这种方法来制约冠军侯。他们原本还想着这一回谢大佞臣支持兵发昌河应该是跟冠军侯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的矛盾说不定会因为这一次的目标一致而有所化解,再说就算没有化解,谢大佞臣也没别的办法,毕竟目前朝廷上除了冠军侯之外,没有其他武将能保证可以一战拿下昌河。

  结果没想到谢大佞臣反手就给自己弄了个监军的身份,看来两人之间的梁子依旧很深啊!

  武德帝对此倒是喜闻乐见,哪怕他心中已经有意考虑立宣景为储君,但还是不愿意看到在自己还没有赋予宣景权力时,对方就已经有了能跟他这个父皇相抗衡的本事,有个人能制约着宣景他自然高兴,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谢恒的监军请求,甚至还觉得谢恒果然深得他心,总能先一步考虑并解决掉他在意的事。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谢恒以要提前与宣景商量正事为由,当晚就去了将军府。

  宣景知道谢恒要跟自己一起西征很是欣喜。原本他还想着反正最近谢恒似乎也没什么事,能不能想办法让谢恒跟着自己一起去,没想到他们竟想到一处,谢恒还利落地把事情都办好了。

  边上原本正在跟宣景一起要讨论兵法的荣启地说道:“打仗可不是儿戏,你要跟着老宣过去,自己可得多注意安全,别让你兄长担心。”

  知道荣启也是好心提醒,谢恒点点头:“放心吧!”

  他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那种没脑子要逞英雄给人拖后腿的,再说有将军在,他肯定不会有事。

  谢恒偏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图纸:“这是西境布防图?”

  宣景点头,“你会看图纸?”

  “当然。”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那不是天天都跟各种各样的图纸打交道吗?虽然这是古代的图纸,但一来从古至今图纸的演变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二来谢恒对古代图纸也一向很有研究,看图纸一点难度都没有。

  “那就一起来看看。”宣景让出身边的位置。荣启很有眼色地走到一旁。

  宣景给谢恒介绍着地图上的各种标识都是什么意思,谢恒学习能力强,再加上自己会看地图的基础,一张地图很快就吃透了。

  两人一边看地图一边讨论,渐渐进入忘我的状态。边上荣启看得啧啧摇头,谢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能给他们惊喜。

  等讨论得差不多了,谢恒打了个哈欠,眼角泛上来一点点湿意,直接脑袋一偏靠在宣景肩上,还跟猫儿似的蹭了蹭。

  宣景搂着谢恒的腰:“困了?”

  谢恒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最后直接双手搂住宣景,放任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在宣景身上,仰头轻轻亲了下宣景的下巴,轻轻“嗯”了一声后又眯着眼睛继续享受宽阔的胸膛。

  宣景也这么由着谢恒靠着,手掌一下下地轻抚着谢恒的背。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旖旎。

  半晌,两人身后不远处传来荣启略微显得麻木的声音:“我还是个人吧?”

  谢恒身子一僵,刚要说话,就看到荣启背着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叨:“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呢?”

  荣启一路碎碎念地出去,但到底还给关上了房门。

  噗!

  谢恒没忍住笑出来:“我是真把他给忘了!可怜的孩子吃了一嘴的狗粮。”

  宣景:“狗粮?”

  谢恒笑得前仰后合,“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怜。不过等我兄长原谅他了他就又该嘚瑟了。”

  宣景笑起来,搂紧了怀中的人:“你倒是肯定你兄长一定会原谅他。”

  谢恒:“是啊,兄长刀子嘴豆腐心,他若是真的绝不会原谅荣启,过寿日那天就不会让荣启进来跟我们一个做长寿面了。不过原谅是肯定会原谅,就是什么时候原谅可说不好,就看荣启能不能撑住了,就当是对他的考验吧,谁让他之前招蜂引蝶来着。”

  宣景无奈地笑笑:“他也不是真的招蜂引蝶,只是一开始他跟父亲关系不好,想故意败坏荣家名声,而且他也没有去招惹良家女子,对于那些喜欢他的正经人家的姑娘也都很明确地拒绝,没有耽误人家,即便去过几次花街柳巷,也只是听听曲儿喝喝酒,未曾有过出格的举动。”

  谢恒:“行行,将军不用替他说,这我都知道,不然我还不能让他接近我兄长呢!天也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呗?”

  宣景深邃的眼中映着烛光:“好。”

  来到寝室,两人边脱衣服边说着出征的事儿。

  谢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飘向了宣景的腹肌。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自己这辈子是很难拥有了,但自己的男人有也是一样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过很多时候谢恒还是脸皮薄,对宣景满脑子有色思想却不敢让人知道。就比如现在,他想看宣景的腹肌也就是偷看,主要是不想让他家将军觉得他太色了。

  宣景说了许多也没听到谢恒回应,转头问了一句:“你听到我说的了?”

  谢恒蹭得一下抬起头:“我没看!”

  宣景:……

  一瞬间谢恒就知道自己傻X了,抿起嘴狠狠一闭眼,开始有摆烂倾向:“睡觉了,我刚刚说的梦话。”

  宣景扑哧笑了,抱着谢恒轻轻亲吻鼻尖:“想看就看,都是你的。”

  谢恒看着宣景的笑咽了下口水,“这倒也是。”

  只可惜明日就要离京,为了方便骑马,今晚是不能做什么了。

  大清早,谢恒和宣景便要整装待发。

  谢斌过来送行,一过来就先给了谢恒一个白眼。

  “出征日子短不了,你要走这么长时间,又是跟将军日夜在一起,昨晚上还跑将军府过夜,真是一点也不想你兄长啊!男大不中留!”

  谢恒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又说道:“兄长莫生气,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多陪陪兄长。”

  谢斌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得了吧你!指望你陪着我还不如……”

  “还不如指望我!”荣启不知从哪冒出来接住谢斌的话头,又对谢恒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兄长,你一路走好!”

  谢恒嘴角一抽,还一路走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挂了!

  最后又跟匆匆跟谢斌嘱咐了几句,谢恒才去与大部队汇合。

  谢斌看着谢恒远去的背影,笑容落下,换上浓浓的担忧。

  他不想让谢恒不放心才故作淡定,可心中却一点也不踏实。他那文弱的弟弟啊,此去一路辛劳,当初从万阳出使回来他就觉得弟弟瘦了。如今还没补回来二两肉就又要做那劳什子参军随军出征,定然十分辛苦,回来估计又要瘦个一大圈。而且刀剑无眼,即使知道侯爷肯定不会让阿恒上战场,谢斌还是很担心自己那瘦弱的弟弟吃不消。

  荣启看出谢斌的担忧,在边上劝说安慰:“放心吧,区区一个西境部落,都不值得冠军侯亲自出手。就是朝中无人,陛下担心派别人过来攻打昌河要是没能一招制敌,就会给昌河讨价还价的余地,让他们觉得我们大瑾是好欺负的。所以才要让冠军侯出手。老宣会保护好谢恒。”

  谢斌深吸一口气:“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荣启:“咱俩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吧?要不我得多伤心!”

  谢斌抿唇,最后还是点点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点头的动作,让荣启高兴了老半天。

  一个月后,大瑾正式对昌河发兵。

  由头也是现成的,大瑾派去昌河的使团遇刺,而刺客就是昌河的人。当时在场的万阳王子以及使团幸存的使臣都可以证明。

  昌河没想到大瑾的动作会这么快,他们虽然已经决定要跟大夏联手,但是到底还没有商量出具体的对策,怎么个合作法还有待商榷。而大瑾却没有再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只是几日间,大军已经压境。由宣景亲自领兵,军队气势如虹。

  这时候的昌河王室才终于怕了,赶忙叫人跟大瑾谈判。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任何的算计都是徒劳。

  谢恒和宣景就在军帐中见了昌河的使臣。

  那昌河使臣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大夏身上,只说他们小部落身不由己,对抗不了大夏,在他们的威胁下才会与其联手。

  谢恒一听这话就直冷笑,本来以为昌河能主动派人过来和谈,该是有几分诚意,没想到还是信口胡说,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听下去了。

  谢恒看着使者的眼睛闪着堪称邪恶的光芒:“听他说这些废话,还是直接将人砍了吧!”

  那使臣吓得一哆嗦,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帐篷里看起来最无害的书生模样的任务居然是最狠的!那几个武将都还没说什么,这人居然一张口就要砍了自己。

  宣景在边上摇头失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谢恒嘴角一撇:“那是两军交战,跟咱们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现在不是交战,是我大瑾对昌河的单方面碾压。”

  边上的几个武将听到谢恒这么说顿时通体舒畅,甚至觉得这个监军都没有一开始看着那么不顺眼了。

  使臣吓到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求饶。

  谢恒看到这使臣这般直撇嘴。好歹也是雄霸一方的部落,派使臣过来谈判就不能找个像样点的,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货也能当使臣。哪怕不能如史书所载的蔺相如,多少也该有些气节,眼前这货是个什么鬼?

  谢恒转着手中未蘸墨的毛笔,声音懒懒地说:“要想活命,你也得拿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至少得证明你值得我们留你一命。”

  那使臣面带犹豫:“我只是一个小官,知道的事情不多。”

  谢恒面无表情:“拖下去砍了。”

  “虽然不多但却是很重要的内容!”那人从善如流地改口,“我知道在燕霞谷有多少兵力把守!”

  燕霞谷是昌河的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但只要突破这层屏障,便可对昌河都城长驱直入!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成王败寇

  账内几个将军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郑重起来。

  要是能轻松拿下燕霞谷,那他们就能把这次作战的损失降到最低。

  宣景看了一眼边上的胡靖,胡靖立即会意,对那人冷冰冰地说道:“好,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那人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交代的越多,账内众人看着他的神情就越发鄙夷。虽然能获知对方的重要消息是好事,但对于这种叛国贼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印象。如果是他们大瑾出了这样的人,他们一定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最后那人交代得差不多了,谢恒给做了记录,将记录好的内容交给宣景。

  “还要想办法核实一下,以免有诈。”

  宣景点头,“放心。”

  接下来众人针对那人所说的内容,制定了一个小规模的突击计划。

  他们没指望一次交手就能直接拿下燕霞谷,但如果制定的计划行得通,说明那人没有欺骗他们,他们就可以制定更大更远的作战计划。

  当晚,胡靖带兵突袭燕霞谷守军,首战告捷,在严密防线上制造了一个突破口。

  这一战证明了那人所言非虚,宣景下令乘胜追击,要在对方做出新的战略调整之前拿下燕霞谷。

  到了第三天傍晚,燕霞谷上已经插上了大瑾王旗!

  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他们将直入昌河腹地,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进王宫。

  这是谢恒第一次直面战场。

  尽管他并没有去前线参战,但在指挥的营帐中他也能听到两军交战的动静,哪怕知道会一切顺利,但心中还是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昌河无论是从士兵的数量还是将士作战的勇猛程度都远远逊于大瑾,而且因为昌河王这些年的昏庸无道,导致民心尽失,昌河的百姓们巴不得看到暴君倒台,推翻这个让他们的生活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王朝统治,于是竟然都十分配合大瑾,甚至算得上“里应外合”,有几处甚至是百姓们杀了当地的官员,然后欢迎大瑾国军队的到来。

  在正式开战的第七天,宣景便斩下了昌河王的首级,大瑾的军队占领了昌河都城。

  很多昌河官员都选择归顺投降。

  出征之前武德帝有明旨,昌河皇族和朝廷一品大员一个不留,全部处死。

  这便是昌河出尔反尔还伤及大瑾使团的代价,搭进去整个部落不说,那些主事之人连命都保不住。

  杀了昌河高层,但二品及以下的官员还有不少。

  有谢恒在,宣景很容易了解到哪些官员值得留一条性命让他们效忠大瑾,哪些官员是朝廷蛀虫,应该彻底除去。

  只不过到底这些人都已经投降,在这种情况下斩杀俘虏确实会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就算那些人都该杀,但一时半会拿不出证据,旁人也会说昭武将军滥杀俘虏,再度留下残暴之名。

  不过现在的宣景也比许多年前更加成熟稳重,做事更加周全,自然有办法在达到目的的情况下也不落人口舌。

  最终,那几位昌河的贪官污吏因“假降”,在见到宣景之后竟然大胆行刺,被宣景斩杀于剑下。

  这下旁人没什么好说的了,昭武将军不是滥杀俘虏,是这些人根本就是假意投降,那就怪不得他了。

  韩钰的父亲是丞相,自然在要被处死的行列之内。

  不过韩相没有给别人机会,国已破,君已亡,他誓死追随王上,自然要随王上而去,于是直接在家中一杯毒酒了结自己的性命。

  韩钰抱着父亲的尸体无声落泪,火光包围下,屠刀已经悬在头顶。

  “住手。”

  宣景大步而来。

  那原本要杀韩钰的将士立即后退数步,站稳后向宣景行礼,“侯爷。”

  “这里交给我,你去协助胡靖。”

  “是。”

  那人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地奉命退下。

  韩钰在对方称呼宣景为侯爷时就抬起了头,“你便是冠军侯?”

  宣景:“正是。”

  韩钰凄惨一笑,“想不到我这条小命最后竟然还能劳烦冠军侯来收,倒是我的荣幸了!”

  宣景:“我不杀你,不过你也不能继续留在这,朝廷马上就会派人来接手这里,你留在这会有暴露的风险。你先扮成大瑾士兵跟我走,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放你离开。动作快些。”说着宣景就扔给韩钰一套士兵的衣服。

  韩钰接过衣服怔怔地看着宣景:“为何留我性命?”

  宣景沉默片刻,最后淡淡突出四个字:“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自己认识的什么人能认识昭武将军,还有面子能让昭武将军冒险留自己一命?

  韩钰顿时睁大眼,“是不是……谢恒?”

  宣景没有回答,但韩钰知道就是了。

  想起从前谢恒还跟自己开玩笑说他与昭武将军之间有爱恨情仇的关系,自己只当他开玩笑,毕竟稍微有点消息门路的人都知道大瑾朝的武将之首冠军侯跟那位大名鼎鼎的谢大佞臣关系十分恶劣。

  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这两人应该不但没有关系恶劣,相反,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厚交情,不然冠军侯这样严肃刚正的人定然不会做出私放他一条生路这种事。他可是知道为了斩草除根,大瑾皇帝早就下了命令,那些被杀的一品大臣的家人虽然没有同被处死,但如果家中有其他在朝为官者,不论品级皆不留性命。

  自己本来也在要在处死的范围之内。

  然国破家亡,韩钰心中受到了不小打击,心神恍惚,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一人独活还有何意义。

  宣景看到韩钰这般,微微冷了眼神。

  “他同我说你是有大胸怀大抱负之人,会理解昌河的灭亡不是一人之过,而是当前形势下发展的必然结果。你有能力去辅佐明君,建造出你真正理想的大同世界。但现在看来,是他高看你了。”

  韩钰心神一震,他自然知道宣景口中的“他”指的一定是谢恒,只是他没想到谢恒会在这位冠军侯的面前对自己有如此高的评价。

  一时间韩钰心头涌上几分愧疚之意,觉得自己辜负了知己的信任。

  宣景:“你先随我离开,至于日后如何,待离开之后你自己再慢慢考虑。”

  韩钰低下头:“多谢。”

  直到此时此刻,韩钰对宣景的感受是复杂的。

  他知道带领军队攻入皇城的就是冠军侯,他本该痛恨大瑾,仇恨宣景。

  可正如谢恒所说,他心中明白,昌河的灭亡不是一人之过,甚至也怪不到大瑾头上,昌河王室的行事作风注定了这个权力体系将走向灭亡,被新的权力体系所取代。于百姓而言,这甚至是一个好的结果。

  在昌河王室残暴统治下艰难生存的人们,迫切希望一个新的势力能带领他们走出苦海。

  他心中所求的大同天下,昌河王室实现不了,而大瑾,还有一线希望,至少在大瑾的朝堂上,还有与他志同道合之人,有能理解他并且赞同他的知己。

  至于父亲,从父亲选择无条件忠诚于那个腐朽发臭的王室时,也已经注定了他的结果。

  只是为人子,为人臣,他心中还是不免伤痛难过。即便他能走出来,也着实需要一段时间。

  战争结束后,打扫战场的相关事宜宣景全权交给胡靖负责。

  他带着伪装成他亲兵的韩钰去见谢恒,并给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干净明亮的军帐内,谢恒坐在案几后,对韩钰微微一笑,“韩兄,好久不见。”

  韩钰苦笑,“实际上也没有很久。只不过如今再见却是物是人非。”

  谢恒看得出韩钰此时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沉默片刻后起身说道,“我们会在这里修整两日,之后会去万阳再落脚两日,然后回京。回京之前的这些天你好好考虑考虑,是就此离开隐身市井,还是随我们一起回京共谋天下事。”

  说完谢恒就要出去。

  韩钰抬头:“我以为你会对我劝说一番。”

  谢恒:“以你的心性才智并不需要听旁人劝说,你需要的只是平复心情冷静下来,然后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若是有机会和你共事我自然高兴,若是你选择离开,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韩钰:“但你不会允许我为大夏效力是不是?”

  谢恒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韩钰以为他不会得到答案时,谢恒再度缓缓开口:“与你相交是以朋友的身份,救你也是出于朋友之情。你的任何选择我都尊重,包括如果你想效力大夏。但同样,我有我的立场,若有朝一日你当真站在了大夏朝堂上,那你我之间的朋友之谊便算尽了。我仍不后悔今日救你之举,日后你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我们各为其主,成王败寇,各凭本事。”

  韩钰认真地看着谢恒,没有从那双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怨怪和怒气。

  他捂着眼睛呵呵笑了几声,“你啊你……”

  韩钰语意未尽,谢恒也没多问,嘱咐韩钰好好休息后便离开帐子。

  守在外头的宁六跟在谢恒身后往宣景的大帐走,走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公子,若韩公子真要去大夏,您当真不会阻拦吗?”

  谢恒勾起嘴角:“你觉得呢?”

  宁六沉默下来,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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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七章 无人在意

  宣景见谢恒进来,拉着人坐到身边,宁六在帐外守着。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跟韩钰多聊聊。”

  谢恒靠坐在榻上,双腿直接搭在宣景大腿上,“韩钰是聪明人,说的太多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他自己会思量。”

  宣景帮谢恒揉着小腿,这两天谢恒也帮着清理战场,四处跑,腿一直都是疼的。

  “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来大瑾?”

  “会,”谢恒坚定地说道,“他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这边战场打扫结束,原地修整两日后,大部队开始前往万阳。

  万阳王煦炎亲自出来接待,还带着宣宁。

  宣宁一看见宣景眼睛就红了,“兄长!”

  宣景点头,笑着摸了摸宣宁的头,“胖了。”

  宣宁脸色微红,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兄长过分!哪有许久不见一开口就说自己妹妹胖了的!”

  谢恒笑道:“公主原本就偏清瘦,这长了点肉恰到好处!也说明公主在这里一切都好,王上将公主照料得极好。”

  这宣宁倒是不否认,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的确滋润,煦炎将她是为掌中宝,整个王宫上下没有任何人敢对她半点不敬,确实比从前在大瑾皇宫的日子过得舒坦。

  但舒坦归舒坦,任何人对故土总有或深或浅的特殊情感,不因自身经历而改变,而且宣宁实在很想念宣景这个兄长,也想念谢恒。

  到如今,她对谢恒再没有半点想法,只将谢恒看成和兄长一样的家人,对一直精心呵护她的煦炎倒是已经生出些情愫。

  煦炎让煦烈给谢恒和宣景安排了住处,并且妥善安置了其他将领士兵,让他们能好生休养。

  对于万阳而言,昌河这个宿敌被灭,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往后在这片土地上,再没有势力能与万阳为难。

  煦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不想一直受制于人,以前的万阳虽然也不惧昌河,但总发生大小摩擦,又要时刻提防着昌河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着实累得慌。

  现如今没了昌河,即便大瑾会派遣官员接手这里,秉着大瑾与万阳的友好建交,他们应该也能和睦相处,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好“邻居”。

  中午,煦炎邀请宣景和谢恒以及其胡靖等其他几个重要的武将一起用膳,算是专门为他们举办的宴席,庆祝他们取得大捷。

  宣景和谢恒就不用说了,就是胡靖等几个大将脸上也没有特别兴奋的模样。

  从前在北境,他们取得的大大小小的胜利太多,早就已经习惯,没什么特别高兴的。而且,每一次战事爆发,即便取得胜利,但也终究牺牲了许多将士,葬送了不少鲜活的生命。

  故而在北境军中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即便战事取得胜利,也从来不会大肆庆祝,一来是避免骄傲,二来也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同胞。喝酒吃肉便是最实在的犒劳,一杯杯黄酒洒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是敬逝去的将士手足。

  煦炎和煦烈早就听闻昭武将军大名,兄弟俩对这位北境战神都有绝对的敬仰,如今不但能见到真人,还能看对方指挥作战轻而易举地歼灭宿敌昌河,心中的激动不能以言语表达。

  席间两人都亲自向宣景敬酒,以表达对昭武将军的敬意。

  王宫内的某处房中传来摔碎茶杯的声响。

  宣旭坐在窗边喘着粗气,一双怒睁的眼睛内满是猩红的血丝!

  边上伺候他的小厮还是之前从京城来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如今这小厮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个小杂役能当了主子的贴身小厮,但之前那些近身小厮却没有一个嫉妒他的。

  此时小厮看着平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如果撩开他的衣服就会发现那被衣服遮挡下的身体早已满布伤痕!

  他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霁月清风的主子居然会是那样一个恶魔一般的人!之前在过来的路上,宣旭就以让他伺候洗澡为名,带他到河边或者溪边,还不让别人跟着,结果就在水里强暴了他!他有反抗过,但他那点踢踢打打在会武功的宣旭面前顶多就是一点情趣罢了。而且宣旭是他的主子,他若真是抵死反抗,就是被杀也算咎由自取,更何况他还有家人,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想想。

  宣旭不仅强暴他,在那种事情上还口味极重,最喜欢凌虐,从第一次被强暴开始,他身上的伤就没有好彻底过。

  而在使团遭到袭击之后,宣旭被万阳王子救回来。

  在万阳这么久,宣旭一开始下不来床甚至连抬手都困难的那段日子是这小厮过得最舒坦的一段时间。但等宣旭稍微恢复之后,地狱一般的日子就又开始了。

  而且因为出使失败,又死了那么多朝臣,宣旭似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一般,变本加厉地折磨他。有的时候他甚至想着,为何自己没被那些黑衣人杀死,至少如果他死了就不必再受这些折磨,家人也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小厮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宣旭却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人踹翻在地。

  小厮的手本能地撑在地上,却按在了碎瓷片上,顿时扎得血肉模糊,他却没叫一身疼,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被虐待得久了,小厮知道,他越是喊疼,表情越是痛苦,宣旭就会越兴奋。

  宣旭怒骂着:“狗屁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打赢了一仗吗?他也就是这点本事,匹夫之勇!除了打仗他还会什么!从前不还是狗一样被我踩在脚下!不过一朝翻身罢了!以前我能踩死他,以后也能!”

  小厮知道宣旭在骂冠军侯,从得到消息冠军侯率军直捣毁昌河王廷开始,宣旭时不时地就要这样骂上一通。

  宣旭的伤还没有好彻底,他被黑衣人伤了心脉,大夫说能救过来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不过只要好生调养个三五年的,平日也多注重保养,不要经常操劳和大动肝火,对寿命的影响便不会太大。

  从宣旭知道太医的这番话之后就一直阴鸷得不行,还骂人家万阳的太医无能,吵闹着要回大瑾,让大瑾的御医给他诊治。但奈何当时他醒来之后伤势仍然比较严重,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煦炎就给武德帝去了一封信,告知情况,武德帝便亲手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让宣旭一切都听从万阳王的安排,等身体稍稍好些之后再回来。

  而这一次宣景带兵剿灭昌河,宣旭便打算到时候跟着宣景一起离开。不过即便有这个打算,也不妨碍他在这里不断咒骂宣景!

  “他什么东西!万阳王真是蠢钝!竟然那样热情招待宣景,却如此轻慢本殿下!待日后本殿下登基为帝定然要万阳好看!”宣旭歇斯底里地骂了一通又踢了一脚小厮,“你去,告诉宣景,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小厮立即出去。他不是急着完成宣旭交代的事,只是希望能早一刻多些时候离开宣旭的身边。

  煦炎他们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有宣景在,谢恒就稍微多喝了两杯,却也没醉,如今他的酒量比从前好了太多。

  这时候万阳一个宫人来报,说大瑾二殿下的贴身侍从在外面,奉二殿下之命请冠军侯过去一趟。

  煦炎看了一眼谢恒毫不遮掩的厌烦神色,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二殿下是太惦记自己的兄弟了,这才迫不及待想见到侯爷,不过孤王还是要提醒一声,二殿下自受伤之后一直心绪不佳,性情也较为暴躁。”

  谢恒倒是直言不讳,冷笑一声道:“面对将军他的心情就没好过,处处被将军压制一头,偏生还要装腔作势,只会更显得自己废物罢了。”

  既然已经跟万阳合作,之前的那些黑衣人刺客是谢恒和宣景安排,而煦炎和煦烈两兄弟也是知情者,谢恒也就没有隐瞒他是站在宣景这边的必要。就冲着煦炎对宣宁的那份心,谢恒和宣景对煦炎便已经决定信任,不然设计宣旭的事也不会让煦炎和煦烈插手。

  煦烈哈哈一笑:“小王一直觉得二殿下的伤势恢复得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本来就伤势不轻,自己不好好将养,整天看不惯这个嫉妒那个,侯爷大捷消息传来的当晚他就又气吐血了,要不是我们太医医术高超,他现在都别想清醒过来,被救过来后还口口声声嫌弃我们太医医术不行,呵,就真该随便找个赤脚大夫过来,把他治傻了治残了,到时候大瑾皇帝要是问起来,我们就直接说,你儿子早就说了,是我们的太医医术不行,都是庸医,他说得没错!”

  “阿烈,别胡闹!”

  煦炎嘴上这么说着,但眼中都是笑意。

  众人继续说说笑笑,即使胡靖等一众武将也没有将宣旭派人过来传话的事放在心上,就好像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无人在意。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送礼物~~】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势已去

  外面的小厮也没让人再度通传,就安安静静地等着,享受这为数不多的不用在宣旭伺候的时间。他甚至希望里面的人能一直没有回应,那他就能尽可能多地留在这里,等回去之后也可以向宣旭说明是冠军侯没有理会他,而他为了完成殿下的交代才一直等着。

  又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宴席才结束。煦炎喝得有点多,被煦烈搀扶着回去。

  胡靖等武将也回到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休息。

  宣景看着谢恒还精神很好的样子,笑着问:“不回去睡一会?”

  谢恒摇头:“不急,去看看宣旭。”

  瞧瞧耍猴的,就当饭后消遣。

  宣景点头:“好。”

  守在一旁的小厮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谢大人愿意过去,并且感觉谢大人好像有点不怀好意,但这样最好。他等得时间长,又能领着冠军侯过去见二殿下,也就不用被二殿下虐待了。

  宣景和谢恒还没走进屋,在院子里就听到屋内传来的摔砸的声音。

  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低下头,心道估计又有不少茶具摆设遭了殃。希望是些摆件,他可以硬着头皮不去要,但如果是茶具一类的,就算他不去,二殿下也会让他去。宫内负责主管器具的宫人每次见他来都要冷嘲热讽一番,也无怪别人这样,从二殿下清醒后都不知道砸了多少茶具了,人家看着自然不顺眼。

  谢恒推门进去,正好一个茶杯朝他面门砸来。

  宣景抬手,稳稳握住茶杯,动作随意地一掷,茶杯便安安稳稳落到茶几上的托盘内,甚至都没怎么发出声响。

  宣旭一抬头,看见谢恒和宣景进来,眼中的红色血丝更甚。

  “叫了你们这么久,怎么才来?是不是没把本殿下放在眼里!”

  谢恒抱着胳膊嗤笑,“多明显的事啊。你还看不出来吗?”

  宣旭被谢恒毫不客气的话噎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像有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通红。

  谢恒冷冷地勾着嘴角:“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又何必摆着一副兄长的架子,该不会是遇袭一遭脑子也被打坏了,真以为将军会买你的账,对你这个狗屁兄长礼敬有加?简直在想屁吃!”

  宣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疼了。

  “你、你果然跟他是一伙儿的!从前在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只是做戏!”

  谢恒:“没错,不过你现在知道也没什么用了,这一次你出使昌河,将自己一派的官员带出来一大半,结果几乎尽数命丧他乡,还剩下的那两个也被吓破了胆,日后想来也没什么作为,朝堂上还有几个人是站在你这边的?况且你一心促成双方和谈,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害得我大瑾颜面尽失,使团伤亡惨重,你这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彻底砸了。最后还要将军给你擦屁股!陛下定然已经对你失望至极!”

  宣旭目眦尽裂,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为何!你究竟为何要这般对我!”

  “当然是因为你是将军的敌人!”谢恒的眼中闪着幽幽暗光,“将军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宣景握住谢恒的手,谢恒转头,在面对宣旭时沉冷如修罗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害又温柔。

  宣旭微怔,瞬间明白过来:“你、你才是宣景爱慕之人!不是荣启!是你!我、待我回京之后一定告知父皇!”

  谢恒转头轻蔑一笑:“你以为陛下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到现在你还认不清形势?宣旭,你大势已去了!”

  宣旭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和宣景。

  自始至终,宣景甚至连一个正面的眼神都没给他,仿佛他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不值得他分出一点心思。

  噗!

  青筋毕露、满脸涨紫的宣旭猛地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谢恒切了一声:“还是这么不扛打!”

  宣景拉着谢恒的手:“走吧!”

  谢恒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一眼地上的宣旭,跟着宣景往外走。

  走到门口,看到站在门外的小厮。

  那小厮一直低着头,两手紧张地纠在一起,见谢恒和宣景出之后赶紧俯身行礼。

  谢恒瞥了一眼,那小厮的领口因为俯身敞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一点青紫的痕迹。

  谢恒顿住脚步,前面的宣景也跟着停下来。

  “你是跟在二殿下身边伺候的?”谢恒问。

  小厮点头,“回谢大人,是,奴才是在离京前被调到二殿下跟前伺候。”

  谢恒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扔给小厮,“这是外伤药,效果不错。”

  小厮的眼眶瞬间红了,捧着瓷瓶的手骤然攥紧,微微颤抖,“多、多谢大人!”

  谢恒转头看向前方:“一个彻底失势的主子,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没什么好怕的。若是不能自救,那就盼着老虎失掉爪牙的那天吧!”

  说了一通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谢恒便拉着宣景继续往外走。

  走出院门,宣景笑看着谢恒:“你刚刚是在点拨那个小厮。”

  谢恒耸肩:“就是看他挺可怜的,不过我也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能点一句就点一句。那小厮看着不是恶人,也挺可怜。而且宣旭早晚彻底失势,将军要顾忌名声,就算宣旭完全失势一时也还不能要他性命,但要是是宣旭身边的人不堪被他折磨,趁他失势进行报复,那可就不关将军的事,顶多只能算一时失察。”

  谢恒知道,经过这一次的事,武德帝就是再偏心,这心中对未来储君的属意应该也偏向将军这边了。毕竟武德帝不是惠承帝,哪怕也有些不明智的举动,但总体上不算个昏君,多少还会为天下百姓考虑。

  只不过就算武德帝已经有意立将军为储君,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当初在武德帝心中,宣旭的分量远远超过宣景,那时候的将军甚至没有跟宣旭一争的资格。他们如今彻底扭转了形式,却也不代表宣旭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

  只能说在将军彻底坐上皇位之前都绝对大意不得!

  若是在宣旭的身边近身伺候的是个有二心的,那对他们也算有好处。

  次日一早,谢恒和宣景刚刚一同用了早膳,煦烈就过来了。

  “王子大清早过来是有何事?”

  煦烈眯眼,他总觉得谢恒表情虽没变但这话就是在指责他破坏了谢恒和宣旭的独处时光。

  “关于俘虏的一些事情还要跟冠军侯商议。”

  谢恒以为煦烈说的是他们杀了不少昌河朝臣的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淡开口:“那些人假装投降,想要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可惜就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是实在不够看,轻而易举就被我们反杀了。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是他们自己挑得事儿,咎由自取。”

  煦烈嘴角抽了两下,关于宣景杀了不少昌河朝臣的事他自然也有听说,虽然外人都传是那些人假意投降,实际是为了趁机伤人逃脱,最后被杀那都是活该。但煦烈却知道,这昌河的官员要是那么多都有这份气性,拼着没命也要伤宣景一分,昌河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不过是宣景要杀人,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煦烈看着宣景,心想这位冠军侯的杀心比自己还要旺盛。

  “谢大人误会了,小王不是为这件事而来。此事的结果已经很明显,王兄也已经写信告知大瑾皇帝,相信大瑾皇帝会明辨是非,不会怪罪侯爷和谢大人。小王说的俘虏是昌河王室的女眷。”

  谢恒“啊”了一声,转头看向宣景,“以往战败方的女眷如何安置?”

  宣景:“寻常百姓不做干涉,宫婢直接遣散,如果是王室女眷,一般充作官奴,若是有一技之长的可以入宫为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谢恒:“王室女眷一般都是妃嫔吧?她们擅长的估计很有限,可能琴棋书画多一些,顶多就是进入宫中的教坊司,还不一定用得上,宫里现在好像也不缺人。”

  宣景:“我已经写信奏请父皇,将昌河女眷留在万阳,由万阳王来处置。”

  煦烈听后顿时哭笑不得,“你们懒得管就直接推给我们,真的是……罢了罢了,左右就是充作官奴了,到时候再看看,若是有非自愿入宫的,再根据其意愿最大限度妥善安排。”

  谢恒:“王子真是宅心仁厚。”

  煦烈:“过了啊!不过还有一位昌河公主,你们可有想法?”

  谢恒挑眉:“哪方面的想法?”

  煦烈一笑:“当然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特殊打算?毕竟这也是位公主。”说最后煦烈的笑容都十分讽刺,公主和公主的区别也是很大的,在煦烈眼中只有他嫂嫂那样的才算得上真正的公主。

  宣景:“昌河王室还在她就是公主,不在便不是。”

  煦烈啧啧两声:“冠军侯说的是,那我就随意安排了。不过我早听说这位公主十分仰慕侯爷,一直嚷嚷着想要见侯爷一面。”

  第三百七十九章 污蔑

  “呸!”谢恒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声,“要不是这次直捣昌河王廷他们见都没见过,哪来的仰慕之情?”

  煦烈感慨摇头:“可不就是这次一见钟情了!”

  谢恒顿时目瞪口呆,这世上居然有会对灭了自家家国的人一见钟情的女人?而且其中还没有任何误会!狗血言情剧都不敢这么拍!

  谢恒冷哼:“被这样的女人一见钟情真是场灾难,抱走我家将军!”

  说着谢恒还真张开双臂抱住了宣景。

  宣景顿了一下,下巴轻轻垫在谢恒肩上,伸手拍了拍谢恒的后腰。

  煦烈震惊了,我还在这呢!我是个活人!

  谢恒抱了一会松开手,转头看到煦烈,微微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煦烈:……

  两日后,宣景等人准备启程回京。

  在回京的前一天晚上,谢恒和宣景去宣宁那赴宴回来,见到煦烈正在等着他们。

  宣景:“王子殿下有何事?”

  煦烈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之前跟你们商讨如何安置昌河王室的女眷,其他都还算顺利,只是那昌河公主金屏有些麻烦。”

  谢恒皱眉:“有什么麻烦?昌河战败,她一个亡国公主还有什么能耐?”

  煦烈:“自然是你们大瑾的那位二殿下给她的能耐。宣旭大概是太想找存在感,找了人打听有关昌河的情况,得知我们要将所有王室女眷充作官奴,他便跳出来维护金屏,说到底是公主之尊,作为官奴实在太过折辱,还说要将其带回大瑾。”

  谢恒咬牙切齿,“搁这指手画脚,什么东西!”

  谁都能猜到宣旭根本不是为了那昌河公主打抱不平,就像煦烈说的,那货就是想找点存在感。

  宣旭带领使团伤亡惨重,宣景率军大胜而归,明日一同还朝,回京之后朝臣们对两方的看法和武德帝的态度可想而知。

  宣旭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无法面对自己辛苦谋划一番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自然牟足了劲儿给宣景找麻烦,同时给自己找点能体现存在感的事儿。战后的所有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宣旭根本插不上手,所以就针对对昌河王室女眷处置这件事做文章。

  他如今为金屏公主鸣不平,大概连金屏公主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煦烈无奈地:“虽说没入官奴是一贯的处置方法,但是宣旭毕竟还是大瑾皇子,他开了这个口,我们也不可能扣着人不给他,所以明日会安排金屏跟你们一同回京。我觉得宣旭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体现存在感,既然他救了金屏,就很有可能在金屏身上做文章,说不准就要给你们找麻烦,你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宣景点头:“多谢告知。”

  煦烈说完就走了,明日送宣景他们离开,还有好些事情要准备。

  谢恒气得磨牙:“这个宣旭,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果然当初安排人刺杀时就该直接把他给嘎了!”

  当时没让人下死手也是顾忌着武德帝就算对宣旭失望,可到底是他宠了多年的儿子,如果就让宣旭这样死了,武德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全力彻查这件事不说,还有可能影响和万阳的建交,这才留了宣旭一条小命。

  宣景安抚地拍拍谢恒的手背又赶紧握住,“放心,区区一个金屏公主,就算让她跟着宣旭回到大瑾,有我们看着,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谢恒:“这不是癞蛤蟆趴脚背他不咬人但恶心人么!本来拿下昌河是高兴事,这个宣旭就非得出来搅合一通!回头我就让他后悔这么干!”

  不管谢恒心里多不得劲儿,次日动身回京,宣旭还是将金屏公主带上了。还跟煦烈要了两个侍女伺候着。

  那金屏公主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个亡国公主,再没有威势可仗,一直倒还算是老实。脸上戴着面纱,安安分分坐上宣旭给争取来的一辆简朴的马车。

  宣旭自己还没好利落,不能骑马,煦烈也给安排了一辆马车,自然比金屏公主那一辆更加宽敞舒适些。

  金屏公主上马车之前往宣旭的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她知道自己没有作为官奴都是那位大瑾皇子为她求情的结果,眼中闪烁着某种别样的情绪,还有一股显而易见的野心。

  这一幕正好被谢恒看到,谢恒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回到大瑾已是隆冬腊月。

  武德帝率领百官在宫门口迎接宣景。

  宣景打了这样的胜仗,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攻下昌河,而且将己方伤亡控制到了最低,如此成就武德帝自然要有所表示。

  宣景已经封无可封,再提升他的兵权,武德帝就要觉得自己屁股下面的龙椅坐不稳了。但也不能不表扬,不然天下人会说他忌惮自己的儿子功高震主,明明立下如此大功却视而不见。

  故而武德帝亲自出宫迎接,给足了宣景面子,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不用给出实际的军权封赏,一举两得。

  武德帝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行为抬举了宣景,他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宣景、谢恒和宣旭随武德帝进宫,其他将士先回军中休息,等待封赏。

  朝中几位重要的文武大臣也一起来到御书房。

  宣景将战事的详细情况以及战后的统一安排调度写成奏折,当面呈给武德帝。

  武德帝边看奏折边点头,“很好,所有安排都非常妥当。这次你们都辛苦了!”

  宣景和谢恒还没说话,宣旭先插言道:“不辛苦,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儿臣高兴都还来不及。”

  其他几个朝臣顿时一脸便秘一般的表情。

  宣旭却还好像看不懂似的,笑着问几位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自以为这亲切的表现能拉近自己和几位重臣之间的关系。

  谢恒嗤笑:“我看几位大人没不舒服,应该是犯了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二殿下脸皮甚厚,自己什么事儿都没做成,还让使团伤亡惨重,如今认领陛下称赞倒是快,我也挺纳闷的,您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宣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像个笑话,但他以为自己主动这般做,就能让人暂时忽略他的错处,或者至少让父皇不要在所有人都对宣景交相称赞的时候还数落他的不是,给他留下最后的颜面。

  可他忽略了谢恒。

  如果没有谢恒在,宣景懒得跟他计较,父皇也会给他留面子,大臣们更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唯有谢恒,不买任何人的面子,说话从来都是字字带刺、句句藏针,压根就不考虑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种。

  几个大臣没说话,但看他们表情就知道谢恒说的没错。

  武德帝轻咳两声:“好了好了,你们都累了,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庆功宴,好好享受。”

  “父皇,”宣旭咬牙,“儿臣有要事启奏!”

  武德帝皱眉,如今他看向宣旭的眼神中有失望有不耐,但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想到他受伤不轻,叹息一声后还是说道:“何事?”

  宣旭:“宣景他滥杀俘虏!昌河许多朝臣都已经投降,但最后还是被宣景所杀,有昌河公主为证。”

  谢恒心中冷哼,他就想怎么宣旭一定要将金屏公主带回大瑾,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当年他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将军背着的就是滥杀俘虏的恶名,如今名声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宣旭竟然还敢把屎盆子往将军身上扣!

  武德帝皱眉,看向宣景,“可有此事?”

  “回禀父皇,”宣景十分从容地说道,“儿臣的确杀了一些俘虏,但原因是他们假意投降,待松绑之后竟然刺杀儿臣,儿臣才将他们斩杀。”

  “你胡说!”宣旭抬头瞪着宣景,“那么多人都要杀你不成?”

  宣景:“是儿臣率军覆灭昌河,他们痛恨儿臣也是正常。”

  “才不是!”宣旭继续争辩,“有金屏公主可以作证!”

  谢恒凉凉地说:“如果微臣没有记错,金屏公主与朝臣并未关押在一处,她如何作证?冠军侯到底有没有杀人,她如何知道?”

  宣景:“此事万阳王煦炎知晓,儿臣在审问俘虏时万阳王煦炎和王子煦烈都在场,他们应该有给父皇修书说明情况。”

  武德帝恍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净顾着收到捷报高兴,对于万阳王信中所说的对昌河官员的处置情况他便没有多加在意。

  武德帝在书案上找了一会,果然找到了万阳王的信笺,打开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确有说到昌河许多官员假意投降最后刺杀之事。有些人是刺杀宣景,还有些人是刺杀万阳王,这些人最后都被斩杀。而其他真正投降的官员目前还留在昌河,等候大瑾派遣朝臣过去再行处置。

  “既是如此,那些人便是死有余辜,”武德帝看着宣旭,“你不该随意轻信他人言语,污蔑自己的兄弟。”

  谢恒:“微臣看未必是轻信那么简单!那昌河的金屏公主原本要充作官奴,可二殿下说堂堂公主如何能做得官奴?硬是将人要了过来,最后还带来大瑾。一开始微臣还以为是二殿下怜惜佳人,现在看来是另有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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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章 挑唆

  宣旭冷汗直流,他是真不知道万阳王竟然已经将此事告知父皇,早知道这样他就不会千里迢迢把那个金屏公主带过来。

  费力不讨好,还在父皇面前被宣景给摆了一道。

  宣旭倒是想在武德帝面前揭露谢恒和宣景的关系,但他还没彻底昏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在父皇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再加上此事是他落了下乘,这时候若是再说出谢恒和宣景的关系,父皇只会觉得是他在故意攀咬抹黑,污蔑宣景不成又打算将宣景和谢恒一起拉下水,到时候恐怕自己在父皇心中的才是再难占有一席之地。

  众人散去,走到宫门口,宣旭冷冷看着谢恒和宣景。

  “三弟真是好手段,能笼络谢恒这位父皇面前的红人为你效力,为兄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的心机如此深沉?”

  宣景和谢恒都没搭理宣旭,无视走过。

  宣旭对着谢恒的背影满带恶意地说:“谢恒!枉你聪明一世,竟会犯如此大的糊涂!你以为你助宣景成王,日后他就会一心一意对你?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即便你是个女子他尚且不能对你专一,更别说你是个男人!到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和皇位的稳定,定然会跟你划清界限,再广纳后妃,你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谢恒头也没回,跟宣旭这样的人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宣旭的价值观和品性决定了他的眼界和对事物的认知判断,别人说再多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根本没必要跟他浪费口舌。

  回到将军府,宣景拉着谢恒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带着淡淡的安抚意味。

  谢恒轻笑,抽回手搂住宣景肩膀,“将军可是担心我会将宣旭的话放在心上?”

  宣景揽住谢恒的腰让人更加贴近自己,“我知你不会,只是听到疯狗叫唤终究会影响心情。”

  谢恒撇嘴,“可别这么说,疯狗都比宣旭可爱。将军放心,咱俩的感情我清楚,不会受人挑拨。”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但谢恒就是非常肯定,他和将军的感情永不会变,这不是他盲目自信,是将军给他的信心。

  很多时候对两人之间感情的坚定,其实不单单依靠对对方有多少爱意,更多的,是建立在感知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基础上的信心。

  宣景就给了谢恒这样的信心,让谢恒坚定不论未来两人是何身份,他们的感情都不会变。

  谢恒想起在现代世界时,大学时期有个女孩子追求他,追了两年都没有放弃。周围的同学朋友都被那女孩子的坚持所感动,都劝他接受,人家姑娘学习好、相貌佳,家庭条件也不错,性格也开朗大方,对他又很专情,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但谢恒知道,他没有什么不满,他只是不喜欢那个姑娘,而且他觉得姑娘对自己的喜欢也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深。

  有一次,他实在被磨得不行,答应了姑娘约饭的邀请。就在学校食堂,那姑娘十分冷静地跟他说:“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那不妨跟我试试,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要是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那咱们就坐一块平平静静吃个分手饭。往后我绝对不会继续缠着你。”

  谢恒曾经在电视剧上看到过这样的桥段,但大多数时候这样说的人是为了以退为进,或者是真真正正为对方考虑,退而求其次。

  但谢恒觉得那姑娘不是,她只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在不断碰壁之后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而已。

  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平静,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在谈一个合作一笔交易,清楚冷静地分析双方的权利义务。

  谢恒再度拒绝,并且坚定地表示不是各方面条件看起来合适就该在一起,哪怕是试试,他也不愿意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大概是他这次说的话太伤人,那姑娘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

  后来他读博的时候再度见到那个姑娘,对方已经结婚。

  姑娘很大方地告诉他,当年就是觉得他符合自己所有的择偶标准,所以才执拗地追求他。

  直到后来遇到她现在的丈夫,她才明白,符合标准并不等于喜欢,就像当初谢恒说的,条件合适也不代表必须在一起,如今她的丈夫就是跟谢恒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很感谢谢恒那时候言辞犀利地拒绝,让她最终放弃,否则大概就和她现在的丈夫失之交臂了。

  如同当初一眼断定那姑娘对自己没有多深的喜欢一样,谢恒同样可以肯定,宣景将他爱到了骨子里。

  “对了将军,我听说明日的庆功宴上,宣旭打算让那金屏公主献舞?”

  宣景点头:“是昌河的一些官员说他们的公主虽然长相不佳且性情上不得台面,但舞姿却是十分拿得出手。她五岁开始学习舞蹈,在其上颇有天赋。宣旭安排金屏公主献舞,应当是想将金屏公主安排进教坊司教导舞乐。这应该是他跟金屏达成的条件,金屏按照他的意思诬陷我,他帮助金屏进教坊司,免做官奴。”

  谢恒:“节目已经定下来,就算宣旭诬陷将军的算计没能得逞,明日金屏还是能照旧献舞。”

  宣旭也没有理由阻止,若是金屏表现得好,能让武德帝欣赏她的舞技,对他也没坏处。

  谢恒:“我还听说从万阳回到大瑾一路上,金屏公主一直对宣旭大献殷勤。”

  宣景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谢恒冷笑:“那金屏公主之前还口口声声想见将军表达爱慕之情,可真是侮辱了这几个字。这是觉得将军这边走不通了,才想着走宣旭的路子,以为宣旭能帮她这一把,她就有机会得到宣旭喜爱?”

  宣景:“大抵如此。如今金屏公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宣旭。宣旭若是能接受她,她说不定还有机会从阶下囚变成大瑾皇子妃,就算不接受,退一步还有宫中教坊司。”

  谢恒危险地眯起眼睛:“那金屏公主惯爱抢夺有妇之夫做男宠,这样的品性如何能留在宫中?早晚要添乱子!而且宣旭一再挑衅,我们要是不还击可说不过去。将军,可否安排我去见那金屏公主一面?”

  “可以。”这点小事宣景自然办得到。而且现在金屏不在宣旭府上,就在宫中。因为明日金屏公主要在庆功宴上献舞,所以提前一晚入宫准备,明日一早去教坊司的舞乐司报道。到时候就跟着舞乐司的人一起前往宫宴。

  “我还想带个人去。”

  “何人?”

  谢恒恶意一笑:“宣旭身边的那个近身伺候的小厮。”

  宣景想了想,点点头:“好。我会尽快安排。”

  一个时辰后,谢恒和那名叫小辛的小厮就来到金屏公主暂住的小院。

  谢恒站在院外,看着身边的小辛,“知道一会该怎么说?”

  小辛点点头,咽了下口水,“奴才知道,谢大人的话奴才都记得。”

  谢恒:“你若真想摆脱宣旭,一会就好好表现。他今晚”感染风寒”会一直昏睡,不会找你,而等明日庆功宴一过,我就会帮你离开京城,他到时候也已经无暇顾及你。”

  小辛攥紧拳头,咬着牙坚定地说道:“谢大人放心,奴才定能将此事办好!奴才感谢谢大人救奴才脱离苦海!”

  谢恒点头:“去吧!”

  小辛深吸一口气,端着盛放着华美衣裙的托盘进到院内,敲响了金屏公主的房门。

  屋内传来女子不悦的声音:“何人?”

  “公主殿下,是奴才,二殿下身边的小辛。”

  很快,房门打开,开门的正是金屏公主。

  金屏公主脸上还蒙着面纱,眼睛左转右转,没瞧见想见的人,神色可见地难看起来。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殿下呢?”

  “殿下感染风寒,正在休养,不过殿下一心惦记公主,便叫奴才过来给公主送明日跳舞的衣裙。”

  回来大瑾一路上,金屏公主有事没事就去找宣旭,自然也就认识了小辛,知道这人是殿下的近身侍从,对他的话便没有半点怀疑。

  金屏公主面纱下的脸浮现红晕,“殿下有心了,你代本公主多谢殿下,明日请宫宴结束之后殿下可能来与我相见?”

  小辛:“这个奴才说不好,殿下也未曾特别交代。”

  金屏公主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须臾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小辛手中,故作硬气地说道:“你是殿下近身侍从,想来殿下定然十分信任你,你替本公主在殿下面前多说说好话,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其实作为亡国公主,金屏手上已经没多少钱财,仅剩下的那点银子还是她从前专门用来打赏下人的,自己以往对这点银子都看不上,但如今却已经是她全部的家当。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攀上宣旭这棵大树,从前骄奢淫逸,如今这种寄人篱下备受冷眼的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金屏公主之前是想攀冠军侯,但那个男人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只能选择与她合作的宣旭。

  但她一直没得到召见,也能猜到估计是宣旭陷害冠军侯的计划失败了,她已经少了一分被利用的价值,心下发慌,越发没有理智,迫切想要得到宣旭的喜爱。

  小辛神色为难,将银子推了回去,“公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殿下喜欢的可不是您这样的!”

  金屏有些心急,但也不愿意在一个奴才面前失态,便冷着脸呵斥道:“你只是殿下身边的一条狗,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小辛十分谦卑地说:“奴才自然不能替殿下做主,只是奴才跟在殿下身边许久,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奴才心里有数,确实不是公主这样的。”

  金屏急了,“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大不了本公主往殿下喜欢的方向改变就是!”

  小辛咬牙,左右看看,还是没吱声。

  金屏公主看着小辛的表情退后一步,“你进来说话。”

  小辛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进去了。

  金屏叉腰看着小辛,“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大胆直说,大不了事后本公主不会告诉殿下是你说的就是。”

  小辛紧紧抿着嘴唇,又犹疑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其实殿下他在感情事上有特殊的癖好!”

  金屏“呵”了一声,“本公主还当什么事,有特殊癖好怎么了?从前本公主也专门喜欢那些有妇之夫。成过婚有过娘子的,才有经验,知道怎么伺候女人最能让女人舒服!你家殿下是不是也喜欢有夫之妇?那尽管放心,本公主虽为成婚,但在这事上也算经验丰富,定能将殿下伺候的舒舒服服。”

  小辛忍着心中厌恶摇头:“不是,殿下他的喜好……还要特殊些。”

  金屏皱眉:“殿下到底喜欢什么?别婆婆妈妈的,直说!”

  小辛一脸无奈:“殿下他……喜欢被强势对待!”

  金屏愣住了:“什、什么意思?怎么个强势对待?”

  小辛嘴巴张了又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很是难以启齿,最后才好似硬着头皮说:“殿下喜欢被粗暴对待,比如扇巴掌、抽鞭子,越是粗暴他越是喜欢,越能激起他的爱意和欲望!”

  金屏彻底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宣旭的癖好竟是如此特别!

  不过金屏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从前跟她交好的贵女中倒是也有一人喜好此道,特别是在床事上,总喜欢被各种虐待,鞭打滴蜡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金屏只是没想到男人之中也有喜好这种的。

  “你不是在骗本公主吧?”

  小辛:“奴才哪来的胆子欺骗公主?况且奴才也没这么做的理由啊!若不是公主态度坚决非要知道,奴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等事情泄露出去。”

  金屏想想也是,谁能想到堂堂皇子之尊竟然会喜欢被虐待,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

  第三百八十一章 特别爱好

  小辛叹气:“奴才刚开始伺候殿下时知道这情况也吓了一跳,有时殿下还让奴才抽打他。但奴才实在接受不了!奴才是什么身份,怎敢在殿下头上动土?就算是殿下吩咐,奴才也不敢下手啊!就因为奴才的不配合,每次都被殿下惩罚!”

  小辛卷起自己的袖子,让金屏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有淤青也有鞭痕,新旧交替,看着触目惊心。

  这下金屏是彻底相信了小辛的说辞。

  她也能理解,奴才就是奴才,即便是主子给他们的权利,他们也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对主子动手。主子可不管那么多,自然该打打该罚罚。

  小辛摇头:“而且公主有所不知,殿下他……尤其喜欢被人看到凌虐。说如果能被人看到他被鞭打,他大概会不受控制地爱上鞭打他的人!只是顾着名声,一直不敢如此罢了!殿下之前伤重,已经许久没有发泄,脾气便不大好,奴才伺候殿下一场,被打就打了,奴才不敢有怨言,只是难过殿下无法发泄,憋久了也要伤身体。奴才过来之前殿下还说,要是明日庆功宴上,有哪个女人能当众虐待他,他一定会迎娶那人为王妃!这也是殿下实在憋坏了,不然哪会如此!”

  金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日庆功宴上?当众?”

  她一直觉得自己玩得够花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比她玩儿的更花的!那宣旭看着人模人样的,真没想到竟然爱好如此……“特别”!

  小辛坚定点头,“奴才也觉得荒唐,但殿下是真的快忍到极限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其实我们大瑾的风气很是开放,公主可能不了解,在我大瑾就算是男人同男人也不是不能接受,许多达官贵人私下都豢养男宠,玩儿得花样也不少。更有一些专门搞这种事的宴会,都摆到了明面上。当然在庆功宴这种场合做这种事还是出格了些,不过若不是如此,殿下大概还会觉得不够刺激,内心难以得到宣泄,否则也就不会说要娶能在这种场合虐待她的女子为王妃了。”

  金屏控制不住地心动:“那、那你们大瑾皇帝能同意?”

  小辛笑起来:“说到这个,公主大概不知,我们陛下对于儿女亲事最是宽和。您看我们几位殿下至今都还没有正妻,都是因为殿下们一直没找到真正合他们心意的。”

  金屏公主十分震惊:“竟是如此!”

  他们昌河只是个部落,但父王对几个王兄的婚事都十分重视,早早就为他们选定了身份相当的世家女子为正妻,没想到大瑾这边竟然是这等情况。

  小辛:“我们陛下是性情中人,公主稍微打听就能知道,陛下还是王爷时曾经纳过一位侧妃,那还是商家女。士农工商,商户本来在最底层,可陛下却不顾众人议论,排除万难,最终纳了对方为侧妃,现如今那位已经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因此陛下对几位皇子也是如此,不会为他们主动指婚,只看几位殿下自己的态度。所以只要二殿下真的看重,那陛下自然会顺着二殿下的心意。”

  金屏公主没再说话,双手暗暗攥成拳头,心中已有了打算。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在教坊司教舞乐有什么好?那也是奴才干的活儿,也是要伺候宫中的贵人主子。她是公主,屈尊降贵去伺候别人,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一开始会答应跟宣旭做这个交易也是别无选择,入教坊司总比没入官奴要好。

  可现在,她有另外一种选择!

  宣旭有那样的爱好,一般女子如何能满足他?大瑾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别说让她们挥鞭子,就是打巴掌估计都使不上劲头。

  金屏知道自己没有一副好相貌,想要凭一张脸翻身是不可能了,但宣旭看重的不是容貌,而是能满足他的特殊癖好,这简直就是老天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机会。

  她有一把力气,也有那个动手的胆量,除了她还有谁能完全满足宣旭?说不定那时候宣旭会将她救下带来大瑾就是因为他们有上天注定的缘分!

  往后到底是做奴才低声下气地伺候人,还是做主子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看她明天的表现了!

  “行了,本公主知道了,对了,你一会去给本公主弄条鞭子来。”

  小辛好像没听懂金屏公主的话一般,疑惑地问:“鞭子?公主要鞭子作甚?”

  “你一个奴才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本公主要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交代!”

  “是是是,是奴才逾越了,奴才这就去办。”

  “嗯,”金屏公主微微扬头,“记得不用太粗,也不要太长,就马鞭就差不多。”

  “是,奴才这就去找。”

  小辛看似恭敬地退了出去,到外面将金屏公主的要求转告谢恒。

  谢恒微微一笑,也不枉费他教小辛说那么多话做铺垫,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果然相信了,长的丑还没脑子,想得倒是很美。也得亏她没脑子又胆大,不然这事还没那么容易能成。

  没一会谢恒就找来一条符合金屏公主条件的马鞭,还是条没有用过的新鞭子,漆黑油亮。

  谢恒把鞭子交给小辛,“过一会再给她送进去。”

  小辛:“是。”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辛拿着马鞭进去找金屏公主。

  “公主殿下,您要的马鞭。”

  金屏公主拿过马鞭还瞪了小辛一眼,“让你找个马鞭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辛讨好地一笑:“奴才只是二殿下的近身侍从,在宫里行事多有不便,马鞭虽然算不得贵重之物,但也不那么好找。还请公主殿下……”

  “行了行了!”金屏公主不耐烦地打断小辛的话,虽摆着一张臭脸,但心里面却是很相信小辛的话。

  看着手上崭新的马鞭,金屏公主很是满意,用力一挥,啪得一声抽在小辛身上。

  “啊!”

  小辛抱着手臂后退一步,咬着牙不敢喊疼。

  金屏公主边摸着鞭子边满意地点点头,“很不错,下去吧!”

  “是!”

  离开院子,来到僻静的角落,小辛对谢恒行礼,“谢大人交代的事奴才都已经办妥。”

  “很好。”谢恒看到小辛手臂上被抽烂的衣服上浸出的血色皱起眉头,“她打你了?”

  小辛点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比起在二殿下身边受的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能离开二殿下身边,就是再被抽十鞭、百鞭奴才都愿意!”

  谢恒摇头,又拿出一小瓶外伤药,“拿着。”

  小辛摇头后退,“奴才贱躯,受不得这等名贵的伤药。”

  谢恒还是塞给小辛:“给你就拿着,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把身上的伤养好,一会我便让人送你走,你的家人也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未来你还有的是平静的日子。”

  平静的日子……

  小辛眼中泛起泪光:“多谢大人!”

  次日。

  庆功宴设在晚上,白日赶上沐休,上午谢恒陪谢斌在书房练字,下午便去了阮府。

  阮时衡一把抱住谢恒,双手拍着谢恒后背,那砰砰的声音听着就不轻,“表弟,我可想死你了!”

  谢恒被拍得直咳嗽。

  “你再多拍两下我就真死了!”

  阮时衡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之后又用蹭鼻子的那只手去拉谢恒的手,兴奋地说:“怎么样?跟着昭武将军出征的感觉如何?能亲眼见到昭武将军领兵作战是不是特别震撼?我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昭武将军那样的人,或者能有机会效力于昭武将军麾下。不过现在估计是没这个机会了!”

  谢恒:“战争并不是好事,如果不是因为在有些时候长久的和平和发展只能通过战争来实现,就算是将军也不会愿意发动战争。你别一提到战事就那么兴奋。”

  “阿恒说的是,”阮展鸿笑着走过来,手指在阮时衡额头上点了点,“你啊,做兄长的还没有弟弟稳重。”

  阮时衡:“我自然知道战事不是好事,不过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是我从前的心愿,现在我都弃武从文了,也就偶尔忍不住叨叨两句罢了。”

  谢恒笑了笑:“外祖父呢?”

  阮展鸿:“书房里等着你呢!出征之前你们祖孙俩就约了这盘棋,他老人家可惦记了许久。”

  阮时衡凑在谢恒身边用手挡着嘴小声道:“我跟你说,在你离京这段时间,祖父有空就研究棋谱,还经常拉着我跟父亲对弈,这是想等你回来把你杀个落花流水啊!”

  谢恒笑起来,“那我定要好好陪陪他老人家,务必让老人家尽兴。”

  阮时衡看着谢恒背着手往书房走的背影,转头跟阮展鸿说:“为何我觉得这回祖父的赢面不是很大?”

  阮展鸿也眯着眼睛点头:“同感。”

  屋内阮同甫已经把棋盘准备好,瞧见谢恒进来就立即招呼人坐下。

  “跟冠军侯出征这么长时间,棋艺可生疏了?”

  谢恒微笑:“是有些生疏,一会还请外祖父手下留情。”

  阮同甫哼了一声,“为了公平起见,在你出征这段时间我也没碰棋盘,所以你也别指望我让你。”

  谢恒:“……那就多谢外祖父如此公平了。”

  两人边下棋边聊。

  聊天聊得云淡风轻,棋盘上却杀得风起云涌。

  阮同甫落下一子:“这一次跟冠军侯出征,见识了真正的战场,可有何感想?”

  谢恒:“感想就是觉得外祖父有机会也可以去见识见识。”

  阮同甫:“牙尖嘴利!”

  谢恒:“冠军侯用最少的伤亡征服昌河,这点孙儿拜服。孙儿也想着,若是朝廷支持冠军侯在北境用兵,说不定现在大夏的千里江山都已经是我大瑾国土。”

  “说的容易!昌河不过边境部落,如何能跟大夏相比?取得了点小成绩就忘乎所以了?”

  谢恒手里把玩着黑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昌河不能与大夏相比,但我们投入大夏的兵力也会远非投入昌河的兵力所能比,怎么就算忘乎所以?我知外祖父一直不主张战事,但外祖父耳聪目明,也该清楚之前那些年昭武将军镇守北境,多番与大夏交战,若没有兵部掣肘、朝廷压制,收复失地、驱赶夏狗又怎会如此艰难?又怎会牺牲那么多将士?朝廷上文官武将关系恶劣,到底是武将骄傲不逊,还是有那么多文官眼瞎心盲说话跟放屁一样?”

  阮同甫又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是觉得你外祖父也是眼瞎心盲?”

  “怎么会!我都说了外祖父是耳聪目明!”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孙儿哪敢。”

  阮同甫冷哼:“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我看你什么都敢!”

  谢恒抬头一笑,“您输了。”

  阮同甫一愣,低头一看,他的白子果然都已经被彻底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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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会喜欢的

  谢恒慢悠悠站起身往外走,“外祖父不妨好好想想孙儿刚刚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一会孙儿还要进宫赴宴,过两日再来陪外祖父下棋。”

  阮时衡送谢恒出去,阮展鸿进来安慰自己那输了棋的老父亲。

  阮同甫还气呼呼的,“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贼了!故意惹我生气让我分心!”

  阮展鸿笑着道:“那只能说明阿恒跟您下棋是认真的,要是阿恒为了让您赢故意让着您,您又该不高兴了。”

  “哼!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我可没有,倒是父亲,每回见阿恒好像都被气得不行,可不还是会为有这个外孙感到骄傲?月前不是您催着下人赶制冬衣,就为了在阿恒回京后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阿恒也惦记您,前日进京,从陛下那回来之后连谢家都还没回,大晚上的就先来看您,千里迢迢从万阳带回来限量售卖的好酒给您,我和时衡都只得了别的特产。”

  阮同甫渐渐勾起嘴角,“还算他孝顺!对了,你觉得阿恒和冠军侯如今关系如何?他们好像没有之间那般针锋相对了,都没听他说冠军侯的不是。”

  阮展鸿边收拾棋盘边道:“阿恒作为将军跟冠军侯一同出征,相处这么长时间,可能从前的矛盾有所化解。不过阿恒的脾气您也知道,软硬不吃,若他真能跟冠军侯和平相处,那只能说明冠军侯有这个人格魅力,真的令阿恒信服。从前我们对冠军侯有诸多误解,后来许多事情也逐渐证明冠军侯跟我以为的并不一样,只是因为一些固有印象,我们又与他接触不多,一时间才。若是阿恒真对冠军侯改观,那倒也能证明冠军侯为人确实不错。”

  阮同甫没说话,只看着棋盘陷入深思。

  入夜,谢恒和谢斌一同入宫赴宴。

  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要参加庆功宴。宴会上自然是宣景风头最盛。只不过朝臣们对宣景有一种习惯性的敬畏,恭贺的话也说得规规矩矩。看着谢斌竟然无所畏惧地与冠军侯说话,脸上还带着笑意,众人只觉得不愧是谢大佞臣的兄长!别的不说,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再看谢恒,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就是莫名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依旧没几个人敢主动上前与谢恒寒暄。阮时衡和荣启站在谢恒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过对于胡靖等将士,一众大臣的态度就放松了不少,甚至还能插科打诨两句。

  酒菜都上齐之后舞乐开始,众人相继落座。

  教坊司编排的舞蹈这一次倒是稍微有点新意,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齐舞之后便是金屏公主的独舞。

  金屏自知她的样貌不佳会影响观感,便一直戴着面纱。

  红纱遮面,一身西域舞女的打扮,露出雪白的纤腰,身材曼妙,吸引了一众目光。

  就连武德帝也点点头,转头问高满:“这个舞姬是新来的?跳得不错。”

  高满:“回禀陛下,这不是新来的舞姬,是昌河的那位金屏公主。”

  武德帝眯眼:“就是老二带回来的那个?”

  高满点头:“正是。二殿下安排这位公主进教坊司,今日献舞结束之后人就直接进教坊司教授舞乐了。”

  武德帝面色冷淡了些:“进了教坊司还算什么公主,就是个奴才。”

  高满垂眸:“陛下说的是,原本金屏就是要在万阳被没入官奴,据说是二殿下了解她舞技出众,所以才想着安排进教坊司,让她教授舞蹈曲乐,便特意跟万阳王将人要了过来。”

  “了解?他怎么了解的?”武德帝满眼不满,“丢人丢到万阳去!”

  高满笑了下,“许是在万阳时听别人说的吧!”

  武德帝冷哼一声,“总是弄这些没用的,让他办点实事就没有一件做得好!”

  高满不再接话,但明白在陛下心中,二殿下的位置恐怕又下降了些。

  这事要是发生在以前二殿下还受宠那会肯定不算什么,陛下大概还会夸赞二殿下做得好,昌河的公主如今只能在大瑾的教坊司教授曲乐做伺候人的事,更显得大瑾国威。

  但现在陛下对二殿下正是不喜的时候,有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一旦心中有所芥蒂,那不管对方作什么都总能找出不满的地方。

  宣旭不知道他当初只是为了彰显存在感且给谢恒和宣景找不痛快的小小举动惹了武德帝不快,这会的他也正惊喜于金屏的舞姿。他真没想到这个金屏公主还真有两下子,如此安排她进教坊司应该更加名正言顺。

  他想好了,让金屏进教坊司对自己也有好处,毕竟这么一来金屏就能留在宫中,说不定还能帮他多打探一些消息。如果不是他,金屏就会被没入官奴,于情于理这个女人都应该站在他这边为他办事。现在他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母妃被打入冷宫,太医院也没了人,从前那些依附母妃的年轻妃嫔如今不是依附皇后便是安分守己,他在后宫就是个瞎子,若是能把金屏安插进去,也算一条眼线。

  宣旭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压根就没注意到金屏已经舞到了他面前。

  其他朝臣见到这一幕有点奇怪,他们虽然不懂跳舞,但看得多了也稍微有点见识。这独舞虽说可以满场跑,偶尔互动什么的也见过,但这位舞姬是不是在二殿下面前停留的时间过长了?

  还有她腰间别着的马鞭是做什么的?是一会表演所需的道具吗?

  金屏在宣旭面前轻摆腰肢,心中十分紧张。

  也正是因为紧张,她才迟迟没有动手。

  这样的场合,有这么多大瑾重臣,大瑾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她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吗?

  这时候宣旭才反应过来,看到对着自己扭腰摆臀的金屏微微皱眉。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而这一个皱眉的表情,也终于让金屏下定决心。

  以她的相貌,不采用偏门手段不可能得到宣旭青睐,看对方表现就知道对自己毫无感觉。而且按照小辛说的,宣旭已经憋了很久,只是寻常虐待恐怕不能多激起他的爱意,只有在这种场合才有机会。虽说到时候肯定会有碍名声,但这种事情顶多算闺房乐趣,又没有上升到朝政,算不得大事,丢脸也是一时的,顶多就是被大瑾皇帝呵斥几句。

  富贵险中求,拼了!

  刷的一声,金屏抽出腰间的鞭子,在半空中啪得甩了一下。

  宣旭一脸懵逼。

  金屏面纱下的脸邪魅一笑:“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下一瞬,金屏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宣旭胸口!

  啪!

  “啊!”

  现场所有人都震惊到懵,有的人正在倒酒,酒杯满了直往外流都没注意到,就是武德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金屏对宣旭抽下一鞭又一鞭,边抽边问:“你爽不爽!爽不爽!”

  宣旭的伤势还未痊愈,身体尚且虚弱,金屏的手劲儿又大,抽的速度也快,一下下的宣旭躲都躲不及。

  谢恒看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就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宣旭被抽得嗷嗷叫,终于反应过来喊人。

  “侍卫呢!侍卫!”

  武德帝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挥手让侍卫赶紧将金屏拉开。

  金屏被拉开后还对着宣旭的方向喊着:“殿下!您可喜欢?可喜欢?”

  所有大人都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女人疯了不成?

  武德帝的脸色已经黑到可以滴墨。

  宣旭被侍卫扶起来,高满已经叫来太医。

  感受着周围的人饱含各种深意的目光,宣旭回想到自己刚刚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金屏那个丑女鞭打,对方还一边打一边问出那些无比羞耻的话!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宣旭闭上眼睛,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再睁开眼他就会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是噩梦!

  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周围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高位上的父皇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块散发着恶臭的抹布。

  宣旭胸口一阵钝痛,紧跟着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这时候的金屏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可惜她再没有开口的机会。武德帝一挥手,御前侍卫便堵上了金屏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小声讨论。

  “那个舞姬怎么回事?得了失心疯不成?”

  “嘿,我可知道那女人不是普通舞姬,是昌河的那位金屏公主。被二殿下从昌河带过来的。”

  “还是二殿下带过来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原本是要被万阳充作官奴,二殿下觉得到底是公主之尊,才跟万阳开口将人要了过来。”

  “什么公主!昌河都亡了,哪还来的公主!二殿下什么时候这般好心?”

  “没听那女人还问二殿下爽不爽嘛!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

  这些讨论的声音也落入武德帝的耳中。武德帝脸色越加阴沉,一怒之下将桌上的饭菜酒水全部扫到地上。叮呤咣啷的声响在殿内尤为刺耳。朝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议论。

  宣景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没人注意到一个站在暗处的侍卫悄然离开。

  没一会,押着金屏的那些护卫传来消息,金屏在挣扎的过程中意外撞到了一个护卫的刀口上,脖子当场血流不止,很快一命呜呼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又都傻了眼,这叫什么事儿?

  武德帝好一会才在高满的安抚下顺过气来,冷冷说道:“把尸体扔去乱葬岗!”

  “是!”

  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最后的下场竟是这般凄惨。

  武德帝又看了一眼还在昏厥中的宣旭,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高满作为武德帝肚子里的蛔虫,当即站出来吩咐几个御前侍卫:“赶紧将二殿下送回府去,太医跟着!”

  昏迷中的宣旭就这样被抬了出去,衣衫凌乱,身上的道道鞭痕若隐若现,狼狈至极。

  从古至今,就从来没有一位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陛下和朝臣的面,被一个女子疯狂鞭打同时被问爽否。宣旭算是彻底失去了身为皇子的尊严。

  这甚至比当初于成亲当日被告知新娘子怀了别人的骨肉还被奸夫找上门更要颜面扫地!

  所有朝臣都意识到,发生今天这一出,除非日后皇室只剩下宣旭一人,否则他永远不会成为储君之选!

  第三百八十三章 骤然昏迷

  闹出这种事,好好的一场庆功宴会就以这种戏剧化的形式收场。

  本来作为庆功宴主角的谢恒和宣景却是丝毫不在意,他们所做的一切也从来都不是为了名誉和赏赐。

  倒是武德帝,对宣旭气愤之余,对宣景也有许多愧疚,事后又赏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宣景。

  谢恒觉有点讽刺,从前那么多年,他家将军因为宣旭而受到的委屈可多了去了,也从来不见武德帝对将军有半点愧疚心疼,甚至那诸多的委屈中,还有不少是武德帝为了宣旭而施加给将军的,如今倒是做起了慈父的样子,恐怕也是因为终于意识到宣旭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的缘故。

  从宫中出来,谢斌主动邀请宣景到谢家坐坐。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侯爷不如到我们府上去喝两杯?阿恒肯定也高兴!”

  他可是看出来了,他这弟弟还舍不得侯爷呢,那眼神总控制不住地往侯爷身上飘,要是自己不邀请侯爷过来,阿恒肯定又要跑去将军府。回来这么长时间,阿恒在将军府的时候可比在家里的时候还多。

  宣景点头,“那就打扰了。”

  谢斌大方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那我也能一起去吗?”荣启突然从三人身后冒出来,蹭到谢斌身边,满眼的渴望,“我也想去你家喝酒。”

  谢斌哼了一声:“去去去,腿长在你身上,我又没拦着。”

  谢恒看着谢斌这般表现忍不住笑出来,他兄长的“傲娇”属性全体现在荣启身上了。不过看来在自己和将军去西境这段时日,荣启还是稍微“讨”了谢斌的欢心,跟他们离开之前相比,谢斌可是好说话多了。

  到了谢家,几人直奔谢恒的小院。

  谢恒的院子虽然没有谢斌的院子大,但环境更加清幽,他们也喜欢来谢家就在谢恒的院子里聚聚。

  散养在院子里的黑天鹅看到谢恒回来便张开翅膀扑了过来。

  谢恒蹲下身,那黑天鹅来到谢恒跟前就收拢翅膀,整个窝进谢恒怀里,弯着曲线优美的脖子一下下蹭着谢恒的肩膀和胸膛,明明那么大一只,却愣是做出了小鸟依人的姿态。

  荣启在边上抱着手臂摇头:“啧啧,真想不明白小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这么长时间了还就只爱粘着你一个。之前我还听石竹说平日小黑都是你亲自喂养,你不在的时候石竹喂养,小黑每次吃东西都让石竹有种小黑肯吃他给的食物都是屈尊降贵的感觉。我还真没见过这一人一鸟关系这么好的。”

  谢恒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人人禽禽!”

  “哈哈哈哈!”

  荣启怔愣一瞬后便指着谢恒和小黑笑得形象全无,最后在谢斌的挑眉冷眼下才慢慢收声。

  宣景佯装无奈地笑道:“以前我的情敌还只是人,现在我连禽类都要提防了?”

  谢恒扑哧笑了起来,站起身搂住宣景的腰,边拍着肩膀边说,“放心,将军永远是正宫!”

  小黑走到谢恒身边,脑袋蹭着谢恒,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宣景,偶尔还叫两声,那感觉就像在说“侯爷这就吃醋了?这不是让主人为难么?不像我,只会心疼主人!”

  这会连谢斌都忍不住笑出来。

  宁六去拿酒,石竹将廊下的桌子收拾干净,端上红泥小火炉。

  原本是想坐在院子里,但晚风清凉,院子里太冷,而且感觉天色偏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雪。转在廊下既没有那么冷,真要下了雪也有遮挡,不必麻烦换地方。

  几人围坐桌边,红泥火炉燃着,稍微驱散了冬夜的冷意。

  不一会宁六拿来酒。

  这酒还是新酿的米酒,未经过滤,酒面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绿泡,却挡不住香气扑鼻。

  晚来一阵寒风,片刻后竟真有雪花簌簌而下,一片片的如同棉絮轻盈,又如同梨花洁白,装点着冬日里原本景致萧瑟的院落。

  雪越下越密,房檐、地面、树梢都渐渐银装素裹,廊下却被红泥小炉烘烤得一片暖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恒从前就很喜欢这首诗,对诗中所描绘的场景和所展现的意境十分向往。如今并非刻意,这般机缘巧合之下,便凑齐了自己最喜欢的诗,还有最爱的人。

  两杯温酒下肚,谢恒浑身都是暖洋洋的,甚至觉得这狐裘大氅有些热了。

  还不等他松开绳结,脑海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谢恒就失去意识,身体骤然倒向后方。

  坐在旁边的宣景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就揽住了谢恒的腰将人搂在怀里。

  他一开始还以为谢恒是醉了,还在奇怪这米酒也没多大劲儿,怎么谢恒喝了两杯就醉了。但他很快发现怀中人的人根本不是醉酒,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眉眼分明是昏了过去。毫无血色的脸仿佛是失血过多。

  谢斌本来也有了点醉意,可一看谢恒突然昏倒,那点醉意瞬间消散,猛地清醒过来挪到谢恒身边:“阿恒?阿恒!”

  荣启立即让石竹找最近的医馆的大夫过来,又让宁六去将军府把苗大夫接过来。

  附近医馆的大夫先到,这时候谢恒已经被宣景抱到里屋榻上。

  大夫来之前宣景已经给谢恒做过基础检查,身上没有伤,自然就不可能失血,可却无法解释为何谢恒的脸色如此苍白,连体温都好像低了点。

  这位医馆大夫在附近也是有些名气的,算得上医术精湛,然而他看了好一会,也仔仔细细地切了脉,却还是没找到症结所在,依旧不知道究竟是何情况导致得谢恒突然昏迷。

  医馆大夫没办法,没一会苗大夫到了,换他诊治。

  苗大夫越来越沉的脸色让宣景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真是奇怪,谢公子的脉象越来越弱,这是生命垂危的表现,可是却找不出任何原因,就好像……突然间生机开始不断流失。”

  苗大夫自己都觉得说的话很离谱,但这又是事实。

  他仔仔细细给谢恒做了检查,无伤无病,就是突然间生机流失,身体快速衰败。

  谢斌急红了眼,咬着牙问:“那、那可怎么办?可有解决之道?”

  苗大夫十分为难,“若是能查出病灶所在,那才能对症下药,但现在关键是查不出谢公子的身体有任何问题,我就是想救谢公子也我从下手!”

  宣景:“我给司回生传信,让他立即赶来京城。”

  苗大夫叹气,“就算现在司回生从北境往京城赶,也不知道谢公子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他现在的生机流逝太快。”

  宣景黑沉的眼中裹着风暴,他俯身握住宣景的手。明明刚刚喝酒时这手还十分温热,只这么一会,便就凉了许多。

  宣景自然知道如果人体温度过低会是什么情况!

  “我去给司回生去信,在司回生来之前我会召集太医院的几位医术最高的太医过来协助您,请您务必让谢恒能撑到司回生回来!”

  荣启皱眉:“可这么一来你和谢四的关系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宣景狠狠皱眉,握着谢恒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尽管两人的关系在这时候公开会引来诸多猜测,甚至有可能引起父皇的忌惮,被父皇打压,但在宣景眼中,这些都没有确保谢恒的安全重要。哪怕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也没关系,只要谢恒没事。

  “没用的,你们就别白费功夫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腰间别着个酒葫芦,双手互相插进袖子里,姿态十分随意。

  荣启心惊,暗道难道此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他之前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有外人靠近。

  宣景也警惕地看着来人,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刚刚那一句话就已经让他心中生一股戾气,他挡在谢恒床前,冰冷深邃的眼神中带着防备,随时准备出手。

  灰袍道人一眼就看穿了宣景的想法,赶紧挥手说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坏人,而且真打起架来我肯定不是你对手,你一拳就能送走我。你放心,我要是想对你家谢恒不利,那当初在潼谷岭时就已经对谢恒下手了!啊,还有在日月坛的时候!”

  宣景顿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是无为?”

  无为笑着点头:“正是在下。”

  宣景眼中透出几分希望:“那你可能救醒谢恒?”

  无为看了一眼床上脸色惨白的谢恒,啧了一声,“这是自然,而且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让他醒过来。”

  谢斌看着无为,总觉得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不靠谱,看他样子就像个江湖骗子,但既然侯爷信任他那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那就麻烦尊者救我弟弟!”

  无为:“谢恒陷入这种状态并非疾病之故,此事涉及天机,然天机不可泄露,故而我可以救他,但你们任何人都不能围观。”

  谢斌一愣,这是什么说法?哪个大夫治病还不许病人家属陪同?

  他刚要质疑,无为又道:“即便我全力救他,他要醒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能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居然要这么长时间?

  谢斌更加不放心,哪怕侯爷看起来对这个道士十分信任,可他还是不放心将救治自己弟弟的唯一希望放在这个瞧着很不正经的道人身上。

  谢斌正要说话,边上荣启却扶住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

  谢斌咬牙,看着宣景跟那道人说话,终究没有插嘴。

  宣景:“我们可以不在边上看着,但守在门外总是可以。”

  无为轻笑:“别人可以,你却不行。”

  宣景面色一寒,眼神显得越发黑沉:“为何?”

  无为:“因为过几日你便要出京,前往南境支援。这一去就少说也要两三个月,哪里能陪在谢恒身边?”

  宣景皱眉:“你说什么?谁说我要出京?”

  无为没在说话,只是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他要开始为谢恒治疗。

  然天还没亮,宁三就过来给谢恒报信,说南境传来消息,蛮国在半月前突然对南境发动大规模的猛烈战事,此时南境已经全面开战!

  蛮国这一次的攻势要强过以往的每一次,甚至给人一种将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感觉!兵力布置盛过以往十数倍不止,南境守将卫显扬已经有些应对吃力!

  同时南境呈给武德帝的官方加急战报也已经在路上,预计早朝之前就能到武德帝手上。

  第三百八十四章 等我回来

  果然,早朝上,武德帝便沉着脸色说了南境战事。

  众大臣听闻此情况,无不觉得这蛮国国主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虽然这些年来在边境处两国摩擦不断,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蛮国的那点野心,无非就是贪婪边境的几座要城,只不过因为南境守军寸土不让,卫显扬也不是好对付的,所以一直没能得逞。

  这一回蛮国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顾一切发动战争,甚至都没想个好听点的名目,就是突然间发难。

  卫显扬的确是被对方突然豁出去地打法打了个措手不及。

  蛮国算得上有真本事的将领只有两个,他们的武将比大瑾还要稀缺。本来如果只是正常的交战,卫显扬就是一对儿也丝毫不会落了下乘。但偏偏这一回蛮国似乎是倾尽举国之力来发动这场战事,这就很棘手了。

  源源不断的兵力输送,充分的粮草支持,甚至蛮国还专门召集医者,组成专门的医疗队,在前线为受伤的将士们诊治,伤药支持也毫不含糊。

  在这种情况下,卫显扬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这还得亏蛮国两个作战经验丰富的优秀将领只有一个在战场上,另外一个早前因为被蛮国皇帝怀疑功高震主,给打发到了偏远地方。若是两个都在,卫显扬怕是招架不住。

  这种情况下,早朝上讨论的重心就不是要不要应战,而是该如何应战。

  人家连名目都不打算巧立,直接就打上门来了,武德帝又不是真的没脾气,更不是嫌麻烦又怕事的惠承帝,自然会应战。

  最后还商讨来商讨去,还是决定让宣景去南境支援。

  本来朝堂上可用的武将不只宣景,但刚刚攻下昌河,又与万阳建交,现在正讨论万阳归顺大瑾之事,需要派遣合适的文官武将前去坐镇,武德帝便每边都各派遣了一名文官和一名武将过去,这一下子就没什么人能用了。

  俗话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且由于大瑾重文轻武,导致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武将还真不多。武德帝知道卫显扬作为卫泰的孙子,领兵作战很是有一套,能让卫显扬应对吃力,可见战局十分紧张,随便派遣一个武将过去根本没用,就是给人送人头长威风的。

  军中不是没有人才,只是还没来得及发掘。原本的历史中是直到宣景登基,那些优秀的武将才被逐渐挖掘出来。

  战事很快敲定下来,两日后宣景就要出征南境,协助卫显扬。

  下朝后,宣景和谢斌、荣启回到谢家,本想看看谢恒,但因为无为正在里面施救,他们便只能在院子里站着。

  大雪在早上上朝时已经转小。但仅仅一晚上,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背。

  宣景看着紧闭的房门,眼里都是担忧,心中一片苦涩。

  谢斌苦笑着摇头:“真没想到那个道士说的都是真的。”

  荣启握住谢斌的肩膀:“往好处想,他既然真有这本事,那应该也如他所言定能治好谢恒。”

  谢斌低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荣启看着从下朝之后就一直沉默的宣景,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老宣自然希望能陪在谢四身边。谢四到底为何会发生这等情况那个道士也还没说,就算治疗好了,日后还会不会再度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未知。而且换做自己,若是不能亲眼看到心爱的人平安无事地醒过来,如何能安心做其他事情?

  战场之上凶险万分,不容丝毫分心。尤其作为统帅,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更要为手下的一众将士负责。老宣必然要逼迫自己全心应战对敌,真是难为他了!

  这个蛮国也真是,发动战争还真会挑时候!

  无为给谢恒治疗,每日都是清早进屋,傍晚才出来。

  看着每次从房间出来的无为脸色有些苍白,便能猜到就算是这个能未卜先知的道人尊者,为了救谢恒也很不容易。

  宣景只有晚上才能去看谢恒。

  谢恒昏迷着,宣景就坐在窗边,握着谢恒的手说话,说朝廷上的事,说南境的战事,说石竹喂小黑又被小黑给啄了。

  谢斌也很想多陪陪昏迷的弟弟,但是想到侯爷又要出征,而且到时候弟弟醒过来侯爷肯定还没回来,便将更多的时间都留给宣景和弟弟独处。

  出征那日的一大清早,无为还没过来给谢恒治疗,宣景身披银色战甲,单手抱着头盔,俯身在谢恒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等我回来。”

  谢斌站在门口,看着从窗棱透进来的破晓晨光洒在屋内两人身上,床上脸色苍白的脆弱青年和俯身垂眸满目情深的将军,他莫名觉得一阵心酸。

  不一会无为到了,宣景也该离开。

  他走到门口,对着谢斌郑重一礼,“劳烦兄长照顾好谢恒。”

  谢斌抿着唇点点头,“你也是,保护好自己,阿恒还等着你回来。”

  宣景没在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不在谢恒的身边,宣景刚毅的脸上不再有一丝柔软,即便是照在上面的晨光都让人觉得是冰冷的。

  就在宣景出征十日后的清早,谢恒醒了过来。

  刚睁眼时谢恒的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他还以为是晚上,结果慢慢的眼前亮了起来。正想起身,身上却沉得不得了,稍微动作一下便觉得全身都酸酸麻麻的难受。

  “你睡得时间太久了,缓缓才能起来。”

  这又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让谢恒一愣,转头一看,顿时满脸错愕,“无为?你怎么在这?”

  无为笑了下:“还行啊,没上来就叫我臭道士,是个进步。”

  谢恒扶着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慢慢坐起来,“我怎么了?”

  “你跟宣景还有你兄长他们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失去意识了,不记得了?”

  谢恒回忆了一番,是,他们是一起喝酒来着,还有荣启,不过喝到一半他就没什么印象了,看来就是无为说的突然间失去意识。

  “将军呢?”

  “打仗去了?”

  “什么?”谢恒一惊,“我就昏迷了一个晚上,怎么就打仗去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个晚上?”无为哼笑一声,“你都睡了十天了!”

  谢恒瞠目结舌。

  无为简单跟谢恒说了一下情况,并表示等一会谢斌下朝回来肯定会来看他。

  谢恒没想到自己会昏迷这么长时间,更没想到在这段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蛮国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疯狗一样地“咬人”,他得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军去南境协助卫显扬,自己也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着谢恒就要起身,还一副有好多事情要忙的架势,无为赶紧将人拦住。

  “昭武将军战无不胜,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别到时候前线没什么事,你自己却出了问题,反而让昭武将军牵肠挂肚地分心!”

  谢恒一下子就被劝住了,是了,他现在就该顾好自己,别给将军添乱拖后腿。

  “那我之前好端端的为何会失去意识?”

  无为:“哪里就好端端的了,难道你没发现最近你现在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些以前身体上才有的特征?”

  谢恒的脸色骤然严肃,“你如何知道?”

  无为叹息:“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可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去?”

  谢恒一愣,随即垂下头。

  刚到这个世界时他确实想过。不是什么故土难离,自己跨越的是多少个时代,即便那时候知道自己的偶像就在这个世界,他能有幸亲眼目睹宣景从一个背负着“克亲”之名的少年成长为千古一帝,可兴奋之余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疏离之感,特别是在谢家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

  后来他身边也渐渐有了真心关爱的家人,有了共同奋斗的好友,更是跟将军情投意合,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有时候夜里半睡半醒,他甚至会在神思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经历会不会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只是每当他跟动物交流获得信息时,他才确信自己的确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

  越来越融合于这个时代他的确实再没有想过回去原来世界的事,只是第一次在潼谷岭见到无为,意识到对方可能知道自己的情况时,他才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还会回去,也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他只担心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被动离开,将军会接受不了他的突然消失。

  无为瞧着谢恒失神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将情况跟谢恒说了明白。

  “现代世界的你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这里的时间与现代世界的时间不同步,这里的一年在现代世界只有一天。若是现在你回到现代世界,距离你们考古昭明帝的陵墓也只过去几天时间而已。”

  “昏迷?”谢恒喃喃道,“那其他人……”

  无为:“你的导师和当时参与考古的其他人已经在过去几天陆续醒过来。”

  “那我们”昏迷”的原因……”

  “目前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墓室内有一种特殊的有毒气体,而这种气体的成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分析出来。你们几个只是昏迷,身体上并没有出现其他不适症状。”

  “那陵寝中可有……”谢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有昭明帝的尸身?”

  无为狡黠一笑:“你猜?”

  谢恒面无表情地准备重新躺下。

  “哎哎我说我说!”无为扯了扯嘴角,“你可真是不经逗。陵寝内没有昭明帝的尸身。”

  谢恒一愣:“难道我们找到只是疑冢?”

  无为:“你们找到的是真的,不然你也不会触发陵寝内的禁制让神魂穿越到这个时代。”

  “那……”

  谢恒张了张嘴,他有很多很多问题。既然是真的陵寝,那为何没有昭明帝的尸身?禁制又是怎么回事?自己会穿越到这个时代究竟是意外还是必然?无为到底是什么人?他找到自己又出于何种目的?对将军是有害还是有利?问题太多,谢恒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哪个问起。

  无为看到谢恒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说:“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不过有些问题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以后你总会有机会明白。现在你最应该关心的是你的身体。其实从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你的这具身体就已经在向你原先世界的本体转变,只是变化非常细微,所以之前你并没有注意到,而现在一些显著特征渐渐出现,你才发现这种变化。”

  谢恒不明所以:“那又如何?变回我本来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无为:“别忘了,现代世界的你还在医院昏迷,如果你的身体在这个时代得以完全转化,那么现代世界的你的身体就会彻底死亡。”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从不认命

  谢恒一怔:“死亡……”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谢家庶子,那现代世界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怀疑是一回事,确认就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现代世界的我死了,那我不也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

  无为摇头:“你的神魂能在这个世界存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现代世界的身体在支撑着,如果现代世界的身体死了,那么在同一时间,这个时代的你也会死。也就是说当这个时代的你身体完全转化完成,就是你的死期。”

  谢恒气笑了,“那照你这么说我横竖都是个死,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就直接躺平等死呗!你直接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日子得了!”

  无为撇撇嘴:“说话就好好说话,干什么这么暴躁!我又没说你一定会死,既然我在这就代表还有一线生机的嘛!虽然天机不可泄露,我还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替你争取到这一线生机。”

  谢恒长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烦躁地捏着眉心,除了将军,他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证,包括眼前这个来历不明、身份成谜的神棍,哪怕对方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况且“尽力”这种说辞,在大多数人身上都没什么说服力。

  “我这身体还有多少时间?”

  无为瘪着嘴,“我都说了我……”

  “我只问你正常还有多少时间。”

  感受到谢恒的暴躁,无为有些不情愿地说:“五年。”

  呼!还有五年,五年时间足够他助将军成就霸业。只是从前想着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能参与并见证将军平四境安天下,开创昭明盛世,可现在……

  谢恒摇摇头,压下满心的晦涩,现在可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将军在南境浴血杀敌,他还要助将军一臂之力。

  “我之后是不是还会时不时昏倒?”

  无为:“也不一定,不过你平日尽量少操劳些,多注意养生,总是有好处的。”

  谢恒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看向无为时目光灼灼:“你刚刚说过,我有一线生机。”

  无为被谢恒盯得有点不太自在,舔了舔嘴唇说:“我是说会尽力……”

  “我不管你尽力还是不尽力,我只要结果!”谢恒看着无为,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锐利锋芒,“管他天命如何,我谢恒从来就没认过命!我要的是跟将军长长久久、一生一世,不是三年五年,不论你用什么方法都要帮我争取到那一线生机!否则我死前也会留下遗言让将军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即便你有些神通,可到底还是凡人之躯吧?除非你有本事飞天遁地,不然你休想逃过将军的追杀!”

  “你你你……”无为颤抖的手指指着谢恒,满脸的震惊,“你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谢恒不在意地哼了一声,“抱歉了!”

  无为气结,从未见过如此硬气的道歉!

  谢恒又道:“我会到这个时代来总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我让我能见到将军,那也就别怪我赖上你,我与将军情比金坚,没跟你要求生生世世就不错了。”

  “还生生世世?你还真敢想!”无为气得不行,他觉得自己被碰瓷儿了,但偏偏还没地方说理去,“哼,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了,我走了!”

  谢恒看着无为的背影扬声道:“希望下次见面时尊者已经找到我的那一线生机。”

  无为的脚步踉跄一下,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谢恒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靠着床头休息。

  大概真是昏迷的时间太久了,跟无为说了这么一会话就觉得脑袋有些嗡嗡得难受。

  “阿恒!”

  谢斌一下朝就回来看谢恒,刚进家门就瞧见无为正往外走,他还以为谢恒出了什么事赶忙询问,得知竟然是人提前醒了,高兴得无以复加的谢斌只想着赶紧来看看弟弟,都没注意到无为走的时候满脸菜色。

  “你可终于醒了!”

  谢斌一下子抱住谢恒,心里又酸又高兴。

  谢恒拍拍谢斌的后背:“让兄长担心了。”

  谢斌放开手,眨了眨酸涩的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你……”

  虽然谢恒醒了,但脸色看着还不是很好,谢斌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谢恒关于将军出征的事。

  “兄长,我知道将军出征了,无为跟我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

  谢斌点头,说了也好,反正就算不说阿恒也一定会问起。

  “南境的战事我们无能为力,再说有侯爷在,打退蛮国只是早晚的事,你就好好修养身体,让侯爷回来后看到个健健康康的你比什么都重要。一会就给侯爷去信,告诉他你醒了,侯爷一定高兴。”

  谢恒:“将军是能征善战,但就算他战无不胜,也不代表每一场胜利都来得轻轻松松。我是远在京城,但也还是想尽我所能地辅助将军。”

  谢斌知道自家弟弟的执拗脾气,决定了的事就算再怎么劝也没用。

  “那你想怎么帮?”

  “蛮国那边突然这般破釜沉舟的架势,肯定有其原因。将军在战场上无暇调查,我在后方就帮他查,若是能查到什么,说不定就能帮到将军,”

  谢斌犯难:“这怎么查?”

  “兄长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对了,胡靖可有跟随将军前往南境?”

  谢斌摇头:“没有,胡靖被派去昌河了。陛下派了一文一武驻守昌河,文官你也认识。”

  谢恒:“谁?”

  “阮信。”

  这下谢恒是真意外了,“我记得他之前好像在元江任知府。”

  “是在元江,这些年他政绩十分突出,每年年终的考核政绩都很是漂亮,我看陛下是早就有打算给阮信升迁,正好如今攻下昌河,陛下就直接将阮信调过去,任昌河节度使,这可是总管一方统兵的封疆大吏。”

  说到这谢斌也很是感慨。不光是他,就说稍微熟知阮信的人,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整天跟其他二世祖不务正业、混吃等死且在阮家身份尴尬的嫡子,有朝一日竟然能有这等成就!

  据说阮信的父亲阮副使肠子都悔青了,当年为了续弦生下的儿子冷待了这个前头发妻所出的儿子,导致父子离心,阮信外调多年,时长与京中的一些好友以及外家亲戚通信,但就是没给阮副使寄过一封家书,说到底都是阮副使自己作的。

  而阮副使偏爱的那位小儿子,殿试落榜,还是阮副使舍下那张脸四处走关系,时不时地又要被同僚笑话他有眼无珠,苛待那么优秀的发妻嫡子,宠着草包一样的继室嫡子,上了岁数还要为小儿子的前程四处奔走,最后使尽全力也只给谋了个六品官职,却也是个没有实权在手的闲差,一做到老的那种,上头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一点上升空间。

  多少人都明里暗里地讥讽阮副使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成就那么高的大儿子跟他不亲,被他宠着的小儿子前途无望。

  阮副使倒是也想过跟阮信修复一下关系,希望阮信能看在血脉至亲的份上拉一把小儿子,但可惜,阮信不买他的账,而且阮信在外,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是想“管教”也伸不到那么长的手。

  不只是阮信,冯凯和柳巡也都外调多年,全都政绩斐然,都是一方总督的苗子。

  寇越虽然之前在京,但表现也很不错,前几年他父亲升职,再加上他一直政绩突出,也被外调为潭江巡抚,掌一省财政、司法,而且潭江距离京城并不远,又是临江富饶之地,绝对令人艳羡。

  当初跟谢恒一起考科举的几位起初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二世祖,如今都是实权在手、举足轻重的一方重臣。

  别看他们不在朝,但只要谢恒有需要,他们稍微表达出支持的意愿,那便是连皇帝都不能小觑的势力。

  谢恒记得冯凯现任辽鞍总兵,辽鞍距离南境较近,而且之前跟冯凯通信时还听冯凯提过,辽鞍的一些百姓会到南蛮去做生意。虽然目前大瑾和南蛮并没有通商,但仍然有些辽鞍百姓会假扮成南蛮人过去卖东西,之后还会倒腾一些南蛮的特产带回大瑾来卖。

  辽鞍政权体系的官员都知道这种情况,不过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计较。反正赚钱的是大瑾百姓,他们不吃亏就行。

  谢恒觉得可以让冯凯那边帮着调查,冯凯任总兵这么长时间,手上应该有些渠道能打听到南蛮的一些重要消息,说不定能知道蛮国突然不管不顾开战的原因。

  当然谢恒也没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冯凯身上。

  之前潼谷岭一战让谢恒认识到自己的消息渠道还过于狭窄,在京城搅风弄雨还成,但设计边关战事便暴露出极大的短板,所以谢恒特别训练了一批能长久飞行的鹰隼,这些鹰隼分两部分,一部分能适应北地气候,另一部分适应南部气候。为了能有效获取消息并提高效率,谢恒可是花了大价钱调教驯养,交易所的收益有五分之一都投了进去,不然光凭着他能和动物沟通的天赋可远远不够,毕竟人和人说话还能有驴唇不对马嘴的时候。

  有了这些鹰隼,他便可以扩大消息获得的领域。

  只是原本的训练还没有真正完成,但现在战事开始,谢恒也就顾不得这些鹰隼还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哪怕是有不便的地方也只能先将就。等将军凯旋归来再继续训练也不迟。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还治其人之身

  没几日,谢恒得到了从辽鞍传回来的消息,总算知道了蛮国会突然发疯的原因。

  说来这事也跟他们有点关系。

  当初蛮国派遣和亲使团前来大瑾,意欲将舞草公主嫁给惠承帝。但和亲未成便暴露他们野心勃勃,最后被谢恒将全部计划给破坏得彻彻底底,舞草公主和蛮王心腹韦敏智也都没能活着回到都城。

  别说舞草公主的性子和那特殊的爱好让人吃不消,但凭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还真就有受虐狂对舞草公主爱到了骨子里头。

  蛮国皇帝的一位御前侍卫就是舞草公主的裙下臣,且对舞草公主爱得极为深沉。

  舞草公主虽然喜欢玩儿男人,但有一条原则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宫里的男人她不会碰,更别说是蛮王身边的御前侍卫。所以即便那侍卫向舞草表明了心意,但舞草公主却没有接受他。

  那侍卫被就有极大的受虐倾向,他知道舞草公主的手段,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着迷,又因为爱而不得,使得舞草在他心中成了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后来舞草公主身亡的消息传回蛮国,而蛮国国主却没有对大瑾发难,最后甚至一笔勾销,这便让痛失所爱的侍卫恨上了蛮国国主,觉得如果不是国主让公主出使大瑾嫁给大瑾皇帝,公主也不死。而公主死后国主却没想替公主报仇,竟然还选择和解,这就让护卫对蛮国国主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那侍卫当然也恨惠承帝,但要杀惠承帝就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可以他御前侍卫的身份要想行刺国主倒还有一试的机会。

  谋划了许久,侍卫终于在三个月前行刺了蛮国国主。

  这一次的行刺算不得成功也不能说完全失败,蛮国国主确实被那侍卫所伤,但伤势虽重,却还是保住了性命,而那护卫已经被乱箭射死。

  重伤的蛮国国主经过三个月的治理调养,身子却还是没能大好,御医告诉他即便用尽名贵的药材吊着,也最多只还有一年的寿命。

  蛮国国主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拿下大瑾南境八城,在得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之后,自然决定背水一战,反正他也只有这么长时间好活,若能攻下八城,他便完成毕生所愿,还能在蛮国名垂青史,若是不能,这般破釜沉舟也算了无遗憾。

  当时侍卫是趁着蛮国国主出宫时进行刺杀,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被乱箭射杀之前那侍卫还大声嚷嚷出了自己刺杀国主的原因,目的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国主是多么伪善的一个人,让所有人一起怀念已经逝去的舞草公主,所以蛮国都城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冯凯才能这么顺利的打听到。

  谢恒记得很清楚,在原本的历史上蛮国国主并没有发动这场战争,所以是因为他插手了舞草公主的事,导致了舞草公主跟原本历史上不一样的结局,进而至使那名侍卫对蛮国国主怀恨在心,刺杀蛮国国主,又间接导致了这场战事的发生。

  这就是蝴蝶效应。

  谢恒早就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些所作所为会导致某些事情的结果与历史上的结果大相径庭,就比如本该英年早逝的陆潇还是活了下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焉知哪件事就能成为蝴蝶那轻轻抖动的翅膀,最终引发完全预料之外的结果。

  谢恒很快写信给宣景,将蛮国国主的情况告知。

  敌国国主命不久矣,这对于我军将士来是绝对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而且据谢恒所知,蛮国皇室还挺乱的。现任的蛮国国主有手段,能压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可他一旦崩逝,整个蛮国必定陷入内乱。

  再说按照那蛮国御医的意思,应当是如果蛮国国主能好生调理修养,他便还有一年的时间,要是劳心劳力、耗费精神,那又能撑多久?这两军交战,蛮国又是破釜沉舟,怎么可能不劳神?

  没多久,谢恒派去南境的鹰隼又传来一条重要消息,蛮国国主在跟朝臣们商量是否要召回威武大将军越何泽。

  谢恒收到消息时谢斌也在。

  当初刚知道全京城最大的信息交易所是自家弟弟开的时,谢斌着实恍惚了好一阵,不过后来他自己就想通了,他家阿恒这么优秀,能开这么大一家信息交易所也没什么。

  谢斌:“我听说过这个越何泽,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却是蛮国当之无愧的战神。”

  蛮国真正能派得出手且与卫显扬的祖父卫泰不相上下的武将只有两个,一个是现在正在南境与卫显扬对阵的骠骑大将军权煜,另外一个就是当初追随过蛮国先帝的威武大将军越何泽。

  只不过因为当初储位之争时越何泽并不支持现任国主,故而也就不得现任国主的器重。在现任国主登基之时就将越何泽打发到了极为偏远的地方,安排了自己的人顶替了越何泽的位置。压根就没有让人再回国都的打算。

  而这一次主动发动战事,蛮国国主才意识到越何泽的重要性。

  卫显扬本来就不好对付,他们还没在卫显扬手里讨到多少甜头,人称“常胜将军”、“北境战神”的昭武将军宣景又过来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能有多少胜算?

  谢恒:“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收到从南境传来的捷报,但我相信目前的局势一定还不错,蛮国定然吃了不小的亏,要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蛮国国主也不会动了将自己好不容易挤出朝堂的人再调回来的念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越何泽只要不是个愚忠的,一旦回来总会为自己多做打算。”

  谢斌眉宇间几分不解:“不过蛮国国主到底怎么打算的?调越何泽回来,是想让越何泽跟权煜协同作战?他们的情况与侯爷和卫显扬又不同,侯爷与卫显扬有旧交,少时一起在霍老将军麾下并肩作战,但越何泽曾经反对过现今的蛮国国主,而权煜一直都是蛮国国主一派的人,他们两个应该不合吧?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候听谁的?”

  谢恒皱眉,这的确是个问题。蛮国国主即便着急,但应该也不至于糊涂到连这么重要的情况都忽视的地步。

  突然间,谢恒想到了什么,立即抬头问谢斌:“兄长可有南境地图?要涵盖蛮国边境和中间地区。”

  “没有,不过荣启那有沙盘。”

  谢斌说的是荣启自己在外置办的住所。

  平日荣启就住在那,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一定回荣府,但凡回去那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回去之后就给那一大家子人添堵,他们不痛快了荣启就痛快了。

  谢恒和谢斌直接来到荣启府上。

  荣启高兴谢斌主动来找他,也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人来了他就高兴,乐呵呵地带谢斌和谢恒去书房看沙盘。

  南境和北境一直最不稳定,荣启书房内的沙盘就分为两部分,各标注南境、北境。

  谢恒看着南境的沙盘,目光扫过山川、丘陵,眉头越皱越深。

  “我明白了!蛮国很可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谢恒指着沙盘上的两处地方说道,“南境因为地理条件导致防线最弱的地方就是这两处,正对着两国中间的东垣谷和太峡坡,目前两军交战住处就在东垣谷和太峡坡的中间,如果越何泽被调回来,那么极有可能就是他和权煜分别带兵,一人出击东垣谷,一人兵发太峡坡,蛮国兵力充足,到时候将军和卫显扬他们的情况就会被动许多。”

  荣启的神色也跟着郑重起来,“老宣肯定能看透蛮国的打算,就算越何泽真跟权煜包抄,也绝对不会是老宣的对手。”

  谢恒自然也相信他的将军最终会取得胜利,但就像他原本想的那样,如果可以,他希望将军的胜利能得来的不要那么辛苦。

  谢恒冷冷一笑:“想要包抄,那也得越何泽真的能来!”

  谢斌:“你打算对越何泽动手?”

  荣启:“越何泽远在蛮国,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谢恒:“对付倒也没有必要,只要能阻拦他不让他顺利驰援就是。而且只要阻碍了越何泽,只剩下权煜一个,我们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斌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如何还治其人之身?”

  谢恒:“晚些时候我再同兄长解释,先去一趟交易所。”

  说着谢恒就直接出了,这般风风火火的,让谢斌啧啧摇头。

  谢恒来到信息交易所找到洛非白,让洛非白联系距离南境最近的交易所,时刻关注蛮国的情况,尤其是跟越何泽有关的事。如果蛮国国主决定调回越何泽,那么交易所那边就大力悬赏,让在交易所挂名的江湖人士尽全力阻止越何泽,决不能让他前往支援。同时谢恒也将这件事写信告知宣景。

  洛非白第一时间就将事情交代下去,做好了详细的布置,谢恒看着也很满意。

  瞧着谢恒的脸色还不是很好,洛非白有些担忧地问道:“日前听闻老板身体欠佳,昏迷许久,现在可好些了?”

  谢恒点头,“好了很多,不必担心,交易所的事情可还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谢老板惦记。”洛非白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只不过老板说要阻止越何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越何泽回去的路上动手脚,若是能直接将人杀了就会简单很多,但我们的人不一定能做到,所以……”

  谢恒轻笑,“你是不是想找玉怀恩帮忙?”

  洛非白脸色微红,但还是点点头,“玉怀恩的生意路子广,人脉也广,在蛮国还有不小的产业势力,更有心腹在那边打理,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或者可以找玉怀恩帮忙,把握也更大。”

  若是别的事情谢恒还真不愿意欠玉怀恩这个人情,但事关将军,谢恒便点头同意,想着大不了在青花玉矿的生意上多让利给玉怀恩。

  “好,那玉怀恩那边就交给你对接了。”

  “是,老板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没过多久,玉怀恩的在蛮国的心腹已经开始针对拦截越何泽进行周密的计划。

  同时宣景那边也收到谢恒送来的消息,得知蛮国有意派遣越何泽过来,谢恒也说他们会想办法拖住越何泽。

  宣景和卫显扬一同研究沙盘,很快便也想到了蛮国着急将越何泽召回来的原因。

  宣景:“看来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卫显扬蹙眉,他明白宣景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得把握不大。

  “你肯定你家那位一定能将越何泽拦住?”不是卫显扬不信任,这些年对于谢恒的名声他有所耳闻,一些关于谢恒的事迹他也听了不少,各种信息拼拼凑凑就差不多能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情况,谢恒是年少有为,不然也不能得好友真心以待,但再怎么年少有为,他也只是一个在京文官,哪里就能有本事拖住尚在蛮国的越何泽?

  如果谢恒没能成功拖住,那他们要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很麻烦了,甚至还有很大风险。

  宣景:“他说能,就一定能。我们现在该讨论的是如何兵分两路。”

  卫显扬泄气,“好,你打算如何安排?”

  宣景:“你带人攻东垣谷,我攻太峡坡。现在的战场距离东垣谷最近,若权煜坚守东垣谷,那我攻太峡坡便是长驱直入,攻破蛮国边境防线只在瞬间。而倘若他选择驰援太峡坡,则东垣谷空门大开,你便可穿过东垣谷袭击蛮国金华边城北部,亦能所向披靡!”

  不管是何种情况,只要谢恒能阻止越何泽驰援,仅凭着权煜一人,即便现在还可以仗着兵力优势和粮草充足与他们周旋数日,却也只是一时之稳,一旦稍现颓势,宣景和卫显扬抓紧空档兵分两路,蛮国边境横竖都得被破!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好撕

  卫显扬看着宣景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宣景。

  从前两人并肩作战时便是互相信任,他也曾经提出过一些看似不是很理智的建议,但宣景也信任了他。尽管多年未见,但两人仍保有将背后交给对方的默契,战场上指挥作战也依旧能完美配合,没有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生疏隔阂。

  最终,事实证明宣景的判断没错,越何泽没能来得及支援权煜,宣景和卫显扬攻破了蛮国边境防线,权煜死在了卫显扬手上,宣景直奔蛮国腹地。

  卫家世代镇守南境抵御蛮国,有多少好儿郎忠骨埋沙场,如今终于在卫显扬手里有了真正的胜负分晓。卫家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三月中,越何泽于通凉城败于宣景之手,在城墙之上挥剑自刎。

  四月底,宣景带兵杀入蛮国皇宫,活捉蛮皇。

  自此,于史书上存世三百余年的三足鼎立局面被彻底打破。

  蛮国真正成为一个历史词汇,大瑾王朝的领土突破三百年禁锢,首次向南扩张,将原本的蛮国领土尽数占为己有。

  大捷的消息传入京中,又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大瑾的各个角落,所有大瑾人都知道,他们战无不胜的昭武将军踏平了蛮国皇庭,将这个曾经无数次企图侵占大瑾南境的国家彻底征服,从前的蛮国如今彻底归属大瑾。

  站在蛮国皇宫的高墙上,卫显扬看着远处兵士们忙忙碌碌地收拾,心头感慨万千。

  宣景拿了两壶酒过来,递给卫显扬一壶。

  卫显扬仰头猛灌,不少酒洒出来顺着脖子浸湿了衣襟。

  如此彻底的胜利并没有让这位年轻的将军志得意满,他的眼上蒙着一层氤氲水汽,被酒水沾湿的唇扯出哀伤的弧度:“如果父亲和祖父能看到这一切就好了。”

  “他们能看到,”宣景喝了一口酒,“不只是他们,所有牺牲的将士英灵在天,都能看到。”

  宣景将剩下的酒尽数洒在地上,这场胜利不是他和卫显扬两人之功,没有边境军百年镇守,以无数鲜血和生命誓死捍卫、寸土不让,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胜利。这场胜利,属于所有南境守军,从前的,现在的,活着的,逝去的,每个人的身上都是灿亮的功勋!

  卫显扬也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望着远山的视线更加模糊,嘴唇微微颤动,“父亲,祖父,显扬为你们报仇了,显扬没有让你们失望!没让南境军失望!”

  两人就在宫墙上站了许久,直到过来的副将禀告说外头战场已经完成了初步打扫。

  宣景:“可有惊扰都城中百姓?”

  副将摇头,“并未。告示已经贴出去,但城中的各种营生还未恢复。”

  卫显扬抹了把脸,笑着说:“哪就这么容易?咱们刚刚踏平了人家都城皇宫,官员抓的抓杀的杀,普通百姓看见自然如惊弓之鸟,不是咱们说不会杀害、惩处普通百姓他们就一定会信,还是得多给他们点时间,等时间长了,知道我大瑾军队并无针对平民之意,想来他们也才会重新开始各种营生。”

  南境军只是跟蛮国皇室有仇,不管是卫显扬还是军中的任何一个将士,都不会将这种仇怨撒到普通百姓身上。现如今攻下蛮国,蛮国国土成为大瑾国土,蛮国的百姓自然也是大瑾的百姓。不日朝廷就会派下官员过来,配合军队进行战后整顿工作,恢复整个地区经济,蛮国大概会被重新划分,建立新的附属于大瑾的政权体系,但不管怎么划分,一定很快就能再度热闹起来。战后的各种疮痍也将得到妥善治理。

  卫显扬偏头看着好友,瞧着对方看向远处那幽深的眼神,笑道:“可是在想你家那位?”

  宣景大大方方承认点头,“恩,想他了。”

  他出征之前谢恒还在昏迷,虽然后来收到信笺知道谢恒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早醒过来不少,又说已经一切安好,但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就难以完全安心。

  战时通信始终多有不便,他也不知谢恒的具体情况,心中归心似箭,只盼能早日回去亲眼看到对方安好。

  卫显扬笑道:“说来你家这位还真是个奇人,我没想到他真能成功拦住越何泽。”

  尽管攻破边境之后,他们还是在后面的战事中对上了越何泽,但是至少最难的部分已经攻克,而越何泽再强也强不过宣景,一对一的状态下还是败在宣景手下。

  “传言他是大瑾朝第一佞臣,简在帝心还手段通天,我曾真以为他是大奸大恶之辈。”卫显扬说得随意,那时候他是真对朝廷有些失望了,武将一直被文臣打压,现在文臣那边又出了一个如此有手段的重臣,感觉日后武将更难有出头之日,在战事上只怕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身不由己。

  但后来宣景亲口告诉他自己和谢恒的关系,对宣景的信任让卫显扬在第一时间就确信自己误会了,心中颇觉惭愧。明明从前武将就是因为许多不实的传言被扣上各种帽子,这才举步艰难,现如今他竟然也会犯下这种偏听偏信的错误。

  宣景:“他很好。”

  卫显扬笑了一声:“你看上的人,能不好吗!这回返京不得介绍我们认识认识?也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你给收了!”

  即便在军中单身的人不少,卫显扬也多年忙于守卫边境无暇成家,但将士们私下凑在一起,偶尔也会讨论一些有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话题,要不就是吹吹自己喜欢的类型,说说对未来娘子的幻想。

  当初卫显扬和宣景同在北境时,十来岁的少年,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也快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岁,这要是在家,家中长辈都要琢么着去门当户对的人家相看了。他们跟士兵们同吃同住,自然也会参与到这一类话题的讨论中。

  卫显扬也曾经表示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跟其他人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偶尔搀两句颜色玩笑。军中都是男儿,男人跟男人搞的也有,大家都不会觉得异样,甚至比京中那些只敢在暗地里养男宠的还要坦荡能接受。只有宣景,从来不参与这种话题,那时候卫显扬一度以为宣景不喜欢人。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比自己还更早找到那个能与自己的心灵完全契合的另一半,对方还同样优秀,真叫人怪羡慕的。

  这一回拿下蛮国,陛下肯定会召他回京一趟,到时候就方便去见见那位能让宣景魂牵梦萦的谢大佞臣。

  宣景笑着应下:“好,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他也很想看看从小就跟我切磋但一次没赢过的人什么样。”

  卫显扬黑脸:“你这就过分了啊!”

  宣景没再回话,转身离开。卫显扬跟在宣景身后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宣景不够意思,背后说人坏话枉为君子。

  周围路过的将士看到这情景都偷偷笑起来。

  大战之后固然疲惫,也有对逝者已逝的牵挂和悲痛,但同样的,也有对战事终于平息的欣慰,和对光明美好未来的无限期待。

  此时,京城。

  谢恒和谢斌、荣启正在逛街。

  主要是谢恒打算出来买衣服,又是难得沐休,谢斌便陪着谢恒一起出来,刚出门就碰上真过来找他的荣启,于是本来一个人的出行就变成了三个人。

  荣启摇着扇子语气不佳地说:“什么衣服还得劳烦我们谢大人亲自去买?府上那么多下人,连买衣服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再说以你现在的身份,买衣服完全可以让成衣坊上门量身定制,还用得着你花费时间往外跑?”

  谢恒冷哼:“抱怨这么多,不就是觉得我耽误你跟兄长独处的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兄长就是疼我,你跟我比就得往后靠。而且我今天要是买不到合适的衣服,下个沐休我还出来买,还拉着兄长一起。”

  荣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盼着宣景早点回来好收了谢四这妖孽!

  谢斌看着每次都要斗嘴的两人,笑而不语。

  三人来到一家成衣坊,谢恒看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没有哪件特别合他的心意。掌柜的看三人一身福贵,气势逼人,亲自出来招待,知道是谢恒要买衣裳,连着推荐了不少,但没有一件让谢恒看上眼。

  谢斌倒是有耐心帮着挑,荣启就暗暗咬牙切齿了,悲哀地想着难不成难得一天沐休真就要跟谢恒耗在成衣坊了?

  那掌柜的招待过不少达官贵人,也知道很多贵人挑剔难伺候,故而就算谢恒这会挑剔了点,他也还是很有耐心,毕竟比眼前这位公子更麻烦的客人他也见过不少,至少这位公子很有礼貌。

  “公子对衣裳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说出来,这样小人也好给公子推荐更合适的,免得耽误公子时间。”

  谢恒想了想,说道:“要薄一点的,面料不用太结实。”

  掌柜的一愣,前面一点要求还能理解,但后面的面料不要太结实是个什么意思?

  谢斌和荣启也相互疑惑地对视一眼,不明白谢恒怎会有这种要求。

  突然,谢恒眼前一亮,看到角落里挂着的一件衣裳,立即上前,摸来摸去最后十分满意地点头,“这件就很好。”

  那掌柜的一看谢恒手中抓着的衣服,顿时满脸尴尬。

  谢斌没走过去,衣服所在的角落光线也比较昏暗,他没看清,瞧着掌柜的脸色有异便问道:“是尺码不合适?那照着这个样式定做一身就是。”

  掌柜的摇摇头,“尺码是合适的,只是……”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谢恒已经把衣服拿出来了。

  看清了衣服的样式后,谢斌的脸色也变了。

  瞧着像是里衣的款式,可领口开得很大,说是外衫,但又是束腰的,这要是穿在身上那是什么效果?胸膛露出一大片?

  另外这衣服的料子也太薄了些,都有点透了。

  虽说整体上确实有股特别的美感,但谢斌还是觉得不合适,有点……不成体统。

  “阿恒,你确定要这件衣裳?”

  谢恒点头,“等将军回来穿给他看。”

  谢斌脸色又黑了一分,“你要是想穿好看的衣裳给将军看,兄长再陪你看看别的,这件就算了。肯定有比这件更好看的。”

  谢恒不答应:“就这件了,不仅好看,还好撕。”

  噗!

  尽管知道这时候笑肯定会惹得谢斌不高兴,但荣启还是没忍住,他甚至暗暗给谢恒比了个大拇指,厉害还是你厉害!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归京

  尽管掌柜的说那衣服是他的小女儿胡乱设计的,他做出来只是为了哄小女儿高兴,根本就没打算卖,所以才会挂在最里面的角落。

  但谢恒还是将衣服买了下来,并且很高兴地跟掌柜的说你家小女儿很有设计衣服的天赋,不妨让她多设计几件,自己以后肯定会常来光顾。

  谢斌的脸色已经到了一言难尽的地步,他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干涉谢恒。

  阿恒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这当兄长的不能连阿恒买什么衣服都要干涉,再说这兴许就是阿恒跟侯爷之间的小情趣,他更不该过问。

  只是谢斌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还是有待提高。鉴于往后阿恒说不定还会给他什么“惊喜”,他应该时长主动提升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和见识。

  买完衣裳回去天都黑了,荣启拉着谢斌去锦屏馆吃饭,谢恒不愿意再去当电灯泡,找了个借口自己回来,让那两人过过二人世界。

  刚一进门就看到洛非白在等着他,脸上有些担忧焦急。

  谢恒皱眉:“怎么了?”

  洛非白:“霍将军病了,中午就有些不大舒服,下午找了大夫去看,似乎不大好。”

  霍老将军如今已经六十有五,去年便真正解甲归田,武德帝念及霍老将军功高,又有着从前霍老将军追随他麾下的情分在,便给霍老将军在京中置办了宅子,让他在京中颐养天年。

  谢恒知道霍老将军孤家寡人,又什么事都不喜欢麻烦人,便让洛非白派人留意着,要是老将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搭把手。他和将军逢年过节也都会去探望老将军,只是平日事忙,担心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谢恒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出了门直奔霍将军府。

  霍将军府上的管家、门房都是从前霍老将军麾下的兵,退下来后就在宣景的安排下来这里当差,照旧跟着老将军。谢恒跟着宣景来多几次之后便也认识了。门房一瞧见谢恒就直接开门让人进去,每次谢恒和将军来也都不用通报,霍老将军看见他们就比什么都高兴。

  洛非白跟霍老将军不熟,就没跟着进去,送谢恒到霍将军府后就回去交易所。

  管家引着谢恒进去内院。

  谢恒:“老将军如何了?”

  “用过晚膳后就去书房了,还让我们送了酒进去。”

  谢恒蹙眉:“下午大夫不是说老将军身体不大好?如何还能让他饮酒?”

  管家无奈苦笑:“老将军要喝酒,我们劝也劝不住,而且大夫也说了,将军身体不好多是从前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旧疾,岁数大了便容易生出各种不适,除了用要调理也没别的办法,偶尔喝个酒倒也没有大的妨碍。”

  谢恒没说话,军旅之人,特别如霍老将军这般的,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早就有所了解,也预料得到会有如今情况,心中早已接受。今日霍老将军会饮酒,想来是因为收到了南境大捷的消息,得知一直以来威胁南境的心腹大患蛮国终于被灭,高兴之下想来两杯也很正常。

  来到书房门口,看见里面亮着灯,谢恒转身对管家道:“我进去瞧瞧,您也去忙吧。”

  “好,有事您叫我。”

  谢恒没立即推门进去,他走到侧面,从打开着的窗户看进去。

  书房桌上燃着一盏灯,旁边放着开了封的酒坛,酒坛边上有个白瓷大碗,里面还有映着烛光的半碗酒水。头发大半花白的霍崇老将军坐在灯下,正在低头缓缓擦拭一把暗色长剑。

  谢恒认得那就是霍老将军的佩剑,陪着霍老将军上阵杀敌数十载,不知杀了多少进犯大瑾的敌军。

  如今霍老将军恩养天年,连兵都不练了,这把剑唯一出鞘的机会大概就是被擦拭的时候。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谢恒的脑海中骤然回想起这首诗,心中刹那间涌起无尽的酸涩。

  有多少少年将士,撑过了战场厮杀,避过了刀剑无眼,却败给岁月流逝,于垂垂暮年只能在灯下一遍遍擦拭见证了年少风华、护卫了家国天下的那把剑。

  灯下寂静,却不知心中如何翻涌。

  谢恒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敲了两下。

  过了一会里头才传出声音:“何事?”

  “老将军,是我。”

  谢恒说完,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一阵动静,下一瞬房门被打开,霍老将军惊喜地看着谢恒,“谢公子怎么来了?咳咳咳!”

  谢恒看霍老将军咳得厉害,赶紧将人扶着坐去桌边。

  “我听人说老将军身体有不适,还找了大夫瞧,便赶紧过来看看。”

  霍老将军摇摇头,“都是他们大惊小怪了,就是些小毛病,从前打仗留下的,不是多严重的伤,让谢公子担心了。”

  谢恒:“宣景出兵南境之前还叮嘱我一定要照看好老将军,等他回来还想亲自跟老将军说说打仗的情况,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直接说,可别瞒着。”

  霍老将军点头,“谢公子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啥大事。大夫也给开了方子,一天一次,有管家盯着我吃,也不怕忘了。”

  谢恒看了看霍崇手中的剑,认真地说道:“这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该是陪了老将军许久。”

  霍崇低头看着,眼中满是追忆:“是,三十七年了,今年过完就是三十八年。那是我第一次立功,得了赏银,加上自己之前一直攒下的银钱,找了城中最好的铸剑师打造。它陪着我赢过大小无数战役,斩杀过数不清的敌军头颅。后来我有条件换一把更好的剑,但始终没换,这是我的老伙计了!可惜如今倒是被我这一把老骨头给耽误了,再不能上阵杀敌。”

  谢恒:“我曾听闻有道家尊者言,以正气杀敌之剑易生剑灵,倘若宝剑有灵,也只会高兴能陪伴将军戎马一生,如今也愿意收敛锋芒归入鞘中,伴将军终老。”

  霍崇没说什么,只是抚着剑身的手微微颤抖。

  谢恒:“老将军今日有感,可是因为南境大捷?”

  霍崇点头,脸上的笑意加深:“大夏和蛮国一直都是我大瑾的心腹大患,如今二者去其一,我如何能不高兴?卫泰和卫铭若是在天有灵也终于可以安心了!卫显扬青出于蓝,没让他们失望,卫家总算后继有人。”

  从前,因着朝廷上的形势,霍崇一直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大概都不能看到边境长治久安,哪怕只是一方呢!

  没想到他的愿望竟然有能实现的一日!

  谢恒:“蛮国已经被灭,大夏还会远吗?”

  霍崇一愣,遂又猛地抬头看向谢恒,眼中迸发精光。

  谢恒微笑,“我知晓老将军心中最牵挂的是什么,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不出五年,大夏会和蛮国一样,终被划入我大瑾国土!”

  霍崇嘴唇颤抖:“谢大人……”

  谢恒拍拍霍崇苍老的手,“您与将军的心中所想,亦是我心中所念,我愿为将军扫清前路障碍,助将军实现宏图大业!老将军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好看天下一统,四海升平!”

  霍老紧紧抓着谢恒的手,跳跃着烛火的眼中有另一种光亮闪动。

  “好……好!”霍崇盖上酒封,剩下那半碗酒也直接倒了,目光坚定地说,“我定好好保重身体,等着亲眼瞧见那一天!”

  谢恒又陪霍崇聊了一会,霍老将军虽然瞧着精神一直很好,但谢恒还是劝他早些休息,人岁数大了,又有暗伤在身,精神头不那么足,强撑着不好,每天都得保证充足的睡眠。

  亲眼看着谢老将军睡下,谢恒才从房间出来。

  临出来前谢恒又回头看了一眼,瞧着已经在酒劲儿下睡着的霍老将军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左一句“守我边境”,右一句“卫我河山”,不由得一阵心酸。老将军这是醉酒昏睡之际也不忘杀敌抗战!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谢恒庆幸宣景不必体会这种心酸,因为到天下一统时,将军便是君王,而自己也一定会在昭明帝的身边,辅佐他治理天下,开创盛世江山!

  一个月后,宣景和卫显扬凯旋归京。

  与当初谢恒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宣景归京的情况不同,那时候人人都畏惧昭武将军,说他虐杀俘虏、残暴嗜血,多少人的心中对宣景都抱着极大的抵触。

  而如今,宣景一身恶名洗清,这么些年来美名远扬,如今又干掉了曾经对南境虎视眈眈的一方强国,扩大瑾疆土,壮大瑾国威,已经是大瑾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战神英雄,人们敬佩他、爱戴他、仰慕他。宣景在民间的声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如今回京,京中百姓更是夹道欢迎,与多年之前那次回京的寂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卫显扬都看愣了,武将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这可是盛京,又不是边境,这些百姓怎么会这样欢迎他们?其中还有不少文人书生,那眼中不再是不屑和抵触,而是满满的敬意。

  卫显扬小声问身边的宣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景笑道:“回头在跟你慢慢说,你只要会知道如今已经不同于从前,武将的地位也已经远不是曾经所能比。”

  卫显扬涵看着宣景眼中那藏不住的幸福和骄傲,微微眯眼,他大胆猜测这一切肯定都跟那位谢大佞臣有关。

  谢恒知道今日宣景回京,一大清早就在临江楼定了包房,窗户就对着外头宽敞的街道,宣景的队伍会从窗下的街道经过。

  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数月未见,将军瘦了些,也黑了一点点,但看着精神很好,也没有受伤,稳重内敛,又意气风发。

  周围楼上有不少姑娘,倚在窗户上对着队伍扔手帕绢花,长得俊俏的将士就被扔得多一些。

  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小伙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一个个都红了脸,头上落了粉红绢花也不敢伸手弄掉。

  这般表现更是让那些姑娘们肆无忌惮了,同时也让普通百姓更加认识到这些身上充斥着杀伐之气的将士们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和善,从前觉得这些士兵冷漠强硬,现在只觉得他们实诚可靠。他们的杀气只对着外敌,对着自己国家的百姓只有保护和纵容。想到从前对将士们的误会,不少人都觉得很是愧疚,尤其是那些擅长口诛笔伐的读书人,更是觉得从前的自己对这些武将士兵们有太多偏见。

  靠着窗户的谢恒手里拿着一朵白色芍药,轻轻一掷,那开得正盛的花朵稳稳落在宣景身前。

  宣景伸手接住,似有所感,转脸抬头看去,正对上谢恒盛那满笑意与相思的目光。

  第三百八十九章 景亲王

  一瞬间怦然心动!

  宣景心中那本就要溢满而出的思念在这一刻膨张到顶点。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飞身而上,将那言笑晏晏的人狠狠搂在怀中,但他知道还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不过终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地抱着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

  宣景转回头去,握着缰绳的手却收紧了几分。

  街上的人看到落到宣景怀中的芍药花,都很想知道是出自哪位勇气可嘉的姑娘之手,毕竟虽然冠军侯的身材样貌都没得挑,可身份和气势在那,就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敢往他身上扔花儿,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怎么回事。

  而等他们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冠军侯竟然将那白色芍药花的花茎插入怀中,留那盛开的花朵在外面时,全都震惊了。

  所以……冠军侯是喜欢芍药花的吗?

  有人抬头往上看,想瞧瞧是什么人扔的花,不过可惜,楼上趴在窗户边的男男女女实在太多,真找不出来。

  倒是走在宣景身边的卫显扬看清楚了,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暗器都能看得清楚,别说一朵飘飘荡荡下来的花。扔花的人他也看得清清楚楚,确实眉清目秀,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如清风拂面、朗月入怀。能让宣景将花收起来,想来这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谢恒谢大佞臣了。再想想对方做的那些事,从外表到内在都是如此优秀,也难怪能让宣景动心。

  宣景和卫显扬先入宫向武德帝述职,武德帝大大褒奖了两人,给了十分丰厚的赏赐。

  卫显扬直接异姓封王,从此南境便有了卫王府。

  对于这样的赏赐有些朝臣并不赞同,担心封王容易撤王难,万一日后卫王府有了异心,到时候不好收拾。武德帝本就不是会轻易对外放权的人,他既然会这样封赏,自然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原先的蛮国,武德帝会另外派遣重臣接手。卫王府与接手蛮国的封疆大吏就可互相牵制,如此远在京城的皇帝才能更加高枕无忧。

  卫显扬都被封为异姓王了,宣景的赏赐自然更差不了,直接被封为景亲王,也是大瑾这近一百年来唯一的一位亲王。

  从侯爷直接跳到亲王,这样的跨越幅度却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就是之前那些觉得不应该封卫显扬为异姓王的老大臣都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这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大皇子早就废了,二皇子也不成了,只要不瞎不傻都应该能看出来这储君之位已经是宣景的囊中物,缺的只是一个流程罢了。

  眼下陛下没有直接立储,一个亲王的身份,也足以表示再没有任何人能跟宣景相争。而且可能加封亲王也是为了后续立储做铺垫。

  现在的宣景,已经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宣景还没出宫,这加封景亲王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坐在茶楼里的谢恒点点头:“这回陛下的赏赐还算过得去。”

  对面的谢斌笑着说:“是啊,我原本还以为这一回陛下又会像从前那样精打细算地赏赐,做到既不放权也不让人说道,没想到竟然直接封了亲王,连郡王这一步都省下了。”

  谢恒勾着嘴角,“那是因为陛下已经有心要将大瑾江山交给将军,估计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册封储君的旨意就会下来。”

  谢斌心中也难免激动!

  当初他虽然算是被谢恒“逼着”站队冠军侯,但他心中也知道,所有皇子中要说真正心系天下的,也就只有冠军侯。现如今自己追随的人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他当然也高兴。

  而直到这时候,谢斌也才稍微有了点自己可能得“从龙之功”的意识。

  既然入了官场,那就没有不想往上爬的,真心要为百姓做事的也一样,有了更大的权力也才能做更多更好的事儿不是?谢斌也希望自己能节节高升,除了为了百姓之外,自然就是为了能在谢恒需要的任何时候都可以给他撑腰。

  不过现在想想,撑腰这种事,有侯爷在,不,该改口了,是有王爷在,应该都轮不上他这个兄长。

  结了茶钱,谢斌去找荣启,这是头天就约好了的,谢恒便去了将军府等宣景。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谢恒才到将军府,宣景和卫显扬也回来了。

  宣景给来两人做了介绍。

  谢恒看着卫显扬,眼中满是敬佩。封狼居胥的卫王爷,他如今也终于见到活着的了!

  “卫将军,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卫王爷了?久仰!”

  卫显扬爽朗一笑,“哪里,我对谢大人才是如雷贯耳。谢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能得陛下倚重,才华横溢,有勇有谋,更有宣景对谢大人一往情深!之前我还觉得宣景夸赞谢大人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可这会看来,倒是他形容得还不够了。”

  谢恒眉心一动,他还真没想到历史上战功显赫的异姓王卫显扬竟然是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人。

  谁说武将就一定笨嘴拙舌的?瞧瞧他家将军和这位卫王爷,不都会说得很!

  卫显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谢恒,“见面礼,还请谢大人笑纳。”

  谢恒接过来打开一看,一枚精致的墨玉玉佩,挂在腰间正好。墨玉不同于白玉和碧玉,相对比较罕见,颜色也显得持稳庄重,有一种古朴厚重的美感。

  卫显扬笑着道:“你可见过宣景的那支墨玉笛?”

  谢恒点头:“见过,听说就是卫王爷所赠。”

  当初将军就是用那跟墨玉笛跟他的古琴合奏安魂曲,在将军冢告慰英灵。

  卫显扬:“这枚墨玉配跟他的墨玉笛来自同一块玉料。当初给他做完笛子之后还剩下一些碎料,那时也没想到能做什么,就一直搁置着,想着这次进京让他介绍我们认识,用当初剩下的料子来做见面礼应该最好不过。这可是极为罕见的籽料,玉质极好,请的雕刻师傅也是大家。你这玉佩随身戴着,对身体也能起到一定滋养作用,可别学宣景那么败家,一根籽料的墨玉笛竟然让他舍得整日束之高阁。”

  谢恒拇指摸了摸玉佩,手感当真十分油润,触手就知道是顶好的料子。

  “多谢!”

  别的东西谢恒就不收了,但是跟将军的墨玉笛同出一块料子的玉佩他是真的喜欢。

  “我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一会就去锦屏馆吃饭,我请客。”

  卫显扬哈哈一笑:“谢公子实诚,那我就不客气了!”

  远来是客,而且卫显扬跟宣景的关系又那么好,谢恒自然招待得很尽心,要的最好的酒菜,一桌子也不便宜。

  卫显扬跟宣景不同,很是健谈,但又没到荣启那么话痨的程度,性子也十分开朗,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又是大瑾唯一的异姓王,身份尊贵,且来日宣景做了皇帝之后,又得宣景信任。如此优越的条件,按理说应该红粉知己遍地,可偏偏,历史记载上的卫显扬孤独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瑾王朝。

  年轻时为了大瑾征战四方,年纪大了又硬撑着一身病骨训练后起之秀,这一生辉煌又灿烂,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转折点和每一条重要的轨迹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能和这样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谢恒觉得十分荣幸!

  三天后卫显扬就要回南境,这些日子就暂时住在客栈。

  原本宣景想让卫显扬住将军府,但卫显扬婉拒了,笑着说他才不要看他们两个恩恩爱爱,会衬得他孤家寡人太可怜。

  将卫显扬安顿在客栈,趁着卫显扬和宣景说话的空档,谢恒偷偷去付了房费。一共付了四天的,还包含了一日三餐,又多押了五百两银子,让伙计机灵点,时不时地给卫显扬送一些酒水、点心,点心要从软玫斋买,每次买都可以扣二两银子做跑腿费。要是钱不够了就让人去谢府找他。

  伙计连连点头,这五百两银子只是为了喝酒吃点心再加上扣跑腿费也很难花完,他得勤奋点花。

  安顿好了卫显扬,谢恒和宣景才一起回了将军府,此时已是傍晚,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斜阳映照的屋子里只有宣景和谢恒。

  终于不用在压抑满腔思念,谢恒一把抱住宣景的脖子,埋首颈间,深吸一口气,鼻腔中都是宣景独一无二的味道,令他无比着迷。

  “将军,我好想你!”

  宣景抱住谢恒的腰,“嗯”了一声。

  谢恒不满意这反应,抬起头正欲说话,可刚一开口,一双唇就被彻底封住,情动而猛烈!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谢恒想着,将军就是直接,有什么想法不说,直接做。

  小别胜新婚的两人从傍晚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谢恒洗了三次澡,但每次没洗完多久就又被将军拉着陷入情欲的漩涡,不一会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大汗,温热又黏腻。

  最后一次谢恒挂在宣景的身上被动承受,仅有的那点力气只能用来攀住宣景宽阔的肩膀,其他的一切都只能交给宣景。谢恒由紧咬下唇改为咬住宣景的肩膀,整个人随宣景的动作起起伏伏,最后意识逐渐模糊。

  再醒过来时已经晌午,屋内门窗都关着,但谢恒还是能透过窗子看到外头定然天光大亮。

  睡了这么长时间,他浑身上下还是酸痛不已,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不过身上倒是干爽,想来在他昏过去之后将军帮他清理过身子。

  谢恒动了动,感受着腰仿佛离家出走,不过那隐秘的地方倒不是特别疼痛。谢恒知道一定是将军给自己上了药,那是司回生回去北境之前留下的药膏,说专门擦那种地方的,消肿止痛效果奇佳,这药膏就是他们夜夜都能放纵的倚仗。

  到现在谢恒还忘不了司回生交给他们药膏时那无比猥琐的表情。

  药膏是真的好用,但人也是真的狗。

  谢恒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宣景的脸,他还有点恍惚,想着这应该不是他做梦吧?是将军真的回来了吧?

  “好看吗?”

  不知道何时,宣景睁开眼睛,笑看着一眼不眨盯着他的谢恒。

  谢恒一贯的厚脸皮让他在这时候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局促,嗯,他也不是偷看,这男人都是他的,他那是正大光明地看。

  “好看,将军在我眼中永远最好看。”

  宣景笑起来,微微收紧搂着谢恒的手臂,让人更加贴近自己,轻轻吻在谢恒的额头上。

  将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心中才觉得踏实。

  出征前谢恒还昏迷着,即便后来收到书信得知已经安好,但心中却还是放不下。昨日归京看到人好好的,心中愁绪才减了一分。而昨晚他好似失控一般地一次又一次要谢恒,每次将人完完全全地占有,他心中的担忧和惶恐才能锐减,一晚上折腾下来,才终于控住了即将暴走的情绪,抱着谢恒入睡,内心才真正得以安抚。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和草薰风暖送礼物~爱你们~】

  第三百九十章 多大的冲突!

  谢恒被宣景抱得很紧,也没觉得不舒服,正好还有些困意,在将军的怀里无比踏实,没一会就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到谢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肚子饿得不行,硬生生被饿醒过来。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谢恒揉着眼睛坐起来,下一刻就瞧见宣景推门进来,一手关门,另一只手上托着托盘,颜色鲜亮的酱肘子看得本就已经饥饿感十足的谢恒口水直流。

  宣景将托盘放到桌上,转头走到谢恒身边,俯身动作轻柔地将人拉起来,“先起来洗漱,洗完再吃东西。”

  谢恒动作迅速地穿起衣服,只是偶尔扶下一下腰,疼得他龇牙咧嘴。不得不说他们昨天晚上真是太疯狂了!饶是他这么厚的脸皮这会回想起来也还是脸红心跳得不行,也难怪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腰还是这么酸疼。

  宣景帮谢恒系好腰带,说是让谢恒洗漱,但实际就是宣景帮谢恒洗,洗脸洗手,连耳后这种宣景自己还经常忘记的地方都跟给他洗到位。被宣景这样弄着,谢恒都觉得自己好像四肢退化了!

  “快来吃。”

  洗漱好后宣景拉着谢恒到桌边吃饭,给谢恒夹了一大块肉。

  酱肘子里面的骨头已经提前被宣景给拆了出去,这样谢恒吃起来方便。

  谢恒深深觉得自己要多跟在将军身边,早晚什么都不会做了,得被彻底养生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状态,将军真是太惯着他了。

  体力消耗巨大的谢恒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嘴边都是酱汁,还是宣景给他擦干净。

  饭后再来一杯山楂冰糖水,解渴又解腻,好极。

  宣景看着谢恒脸上满足的表情,也跟着笑起来。

  笑了一会宣景又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事了?”

  之前谢恒在信中说自己已经没有大碍,昨日睡之前宣景又问了一次,谢恒迷迷糊糊地说没事了,但宣景还是没完全放心,一想到当时谢恒就在自己面前毫无预兆地昏倒,宣景就克制不住地心慌。

  “没事了,”谢恒靠在宣景怀里,抬头蹭了蹭后者侧脸,“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无为也说已经没事了。”

  “那究竟为何昏倒?”

  谢恒:“情况太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总之将军放心,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

  宣景替谢恒整理了些下稍微蹭歪了的胸襟,“日后要是有不舒服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管情况严不严重,我都要知道,不许瞒着。”

  谢恒歪头一笑,痛快应允:“好,我都听将军的。”

  知道宣景要回来,这两天谢恒都提前告假,打算好好和将军腻歪腻歪。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下午,谢恒都没踏出过宣景的卧室,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将军,一会我们去看看霍老将军吧,前一阵子老将军身体不大好,这段时间虽然经过调理好了点,但到底岁数大了,恢复得比较慢。而且老将军知道你打了胜仗可高兴,咱们一块去看他他肯定更高兴。”

  宣景点头:“好,要不要先去找你兄长打声招呼?”

  “不用不用,”谢恒摆手,“我已经提前跟兄长说好,告假这几日都在将军府,他知道的。等我们看望老将军回来再去见兄长也不迟。”

  “好,听你的。”

  两人收拾一番就去了霍将军府。

  霍崇见到两人果然高兴地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一直拉着两人说话。

  岁月催人老,当初宣景刚进京那会,霍崇还好似正在壮年一般,就是那些沉疴旧疾也没能压弯他的脊梁。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清闲地练练兵,在京中陛下御赐的宅子里恩养天年,却老得如此之快。

  宣景简单讲了跟蛮国的战事经过,霍崇听着,脸上又是激动又是骄傲,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中此刻满是精光。

  “好啊!好!往后南境是彻底安全了!”

  宣景:“卫显扬后日离京,他说这两天会来看看您。”

  霍崇欣慰地笑了笑,“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看的,知道你们还惦记我就成了。”

  宣景:“自从卫泰老将军和卫铭将军战死后,对卫显扬来说您就是他唯一的长辈,是他的家人,他昨日还问我,如果跟您说将您接去南境,给你养老送终,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霍崇眼中汇聚出浑浊的泪:“我在京中很好,他有这份心便够了。从前我以为到死也看不到的事情都已经实现,也没有太多遗憾。唯一还牵挂的就是北境,不过有殿下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如今的宣景已经不再只是昭武将军,他还是大瑾唯一的亲王,景亲王!未来还会是储君,是皇帝!有他在,霍崇相信北境的事都将不再是难事。大瑾国重文轻武的局面也终将改善。

  三人聊了没一会,卫显扬就来了。

  看到霍崇的第一眼,卫显扬就红了眼眶。

  即便他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异姓王,见到霍崇后还是单膝跪拜行礼,郑重地叫了一声:“将军!”

  一声“将军”,将三人都拉回了十几年前在北境抗敌的岁月。

  霍崇扶着卫显扬的手将人拉起来,老泪纵横:“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永远都是你祖父和父亲最大的骄傲!”

  卫显扬哽咽。

  如今他身边能跟他一起回忆祖父和父亲的人已经不多,见到两鬓斑白的老将军,他恍然觉得好像看见了祖父和父亲。他年少便挑起南境的重担,在惠承帝对武将诸多忌惮、对南境军明里暗里地打压的时候,他一方面要稳定南境军,沉默地向朝廷表态,一方面又要时刻注意边防,防止蛮国偷袭。从回到南境之后,他没有一天过得轻松。

  但此刻面对霍崇,他竟然想像小时候伏在祖父和父亲膝头那样,将自己的艰辛不易都告诉这位打从心眼里疼爱他的长辈。

  谢恒拉拉宣景的衣角,示意他们两个该出去了。卫显扬内心的脆弱愿意向霍崇展开,但一定不愿意让他们看到。

  一转眼到了卫显扬要回南境的日子,为了答谢那枚墨玉玉佩,谢恒给卫显扬准备了不少吃的喝的用在路上,都不便宜,另外还去相国寺买了一块开光过的青玉平安牌,送给卫显扬。

  征战沙场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平安,谢恒这礼物送的也走心。

  倘若卫显扬跟宣景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谢恒也不会这么用心地送礼物。

  卫显扬走后,谢恒的假期也结束了,每日还是要上早朝。

  如今朝堂上的气氛已经变了很多,尤其是在宣景回来之后。

  宣景被封亲王,那一身亲王制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比龙袍还有气势,每日早朝只要宣景一到,所有原本还在聊天的朝臣都会自动放低音量,对宣景恭恭敬敬地行礼。

  现在也没什么党派之争了,身为亲王的宣景已经算是隐形太子,哪有人还不开眼地去支持早就大势已去的宣震和宣旭?

  从前的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的朝臣整日战战兢兢,做事也勤勤恳恳,生怕稍不注意就让景亲王拿到一点错处给发落了。而那些秉性正直的大臣以及武将们倒是很高兴,毕竟所有皇子中属宣景的品性能力最为出众,又军功累累,且在民间声望极高,由他坐上储君之位绝对实至名归!

  不过一众朝臣也时不时地打量谢恒,都想着现在三殿下贵为亲王,那么一直跟三殿下最不对付的谢大佞臣是不是要倒霉了?

  最近朝政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讨论,没有冲突发生,也就没有让两人针锋相对的机会,还真是可惜。

  不过看谢大佞臣总还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显然是一点也不担心贵为亲王的三殿下会找他的麻烦,一众大臣直摇头,也不知道这谢大佞臣到底哪来的自信。

  荣启多少了解这些朝臣的心思,心下好笑不已,每天看着这些朝臣对谢四和老宣之间的各种猜测简直是荣启的快乐源泉。

  这一日早朝,武德帝还没来,宣景和谢恒都已经到了。

  朝臣们又习惯性地安静下来,一会看看谢恒,一会看看宣景,然后小声跟身边的同僚嘀嘀咕咕。

  荣启走到谢恒和谢斌身边,笑着扬声说:“日前瞧见两位谢大人一同上街买衣裳,小谢大人高眼光,一眼就挑中了那成衣坊的镇店之宝。不知那衣服谢大人穿着感觉如何?真好的话回头我也买一身去。”

  谢斌听着荣启的话,想象着荣启穿上那身衣裳,刷的一下红了脸,立即低下头去以免被人看到他的异样。

  荣启瞥到谢斌的反应,心中暗笑。刚刚本来就是玩笑话,但现在却想着真的去买一身那样的衣服回来让谢斌穿。

  谢恒冷笑一声:“荣大人不说也就罢了,一说起来我就气得很!我那好好的衣裳还没穿几次,就被景亲王给撕破了,怎么说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景亲王这么做也未免太过分,且到现在我可还没听到王爷一声道歉。”

  众大臣们一听这话全都震惊到目瞪口呆!

  什么?景亲王撕坏了谢大佞臣的衣裳?两人这是动手了?他们在何时何地爆发了这么大的冲突,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谢大佞臣应该不会功夫吧?真要是跟王爷动手了能只是被撕了衣服那么简单?

  谢斌听到这话简直羞愤欲死,不是自己,是替谢恒!

  阿恒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虽然知道所有人都误会了,但是……但是……啊呀!谢斌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人不敢相信,仗着胆子去问宣景。

  “王爷真的撕毁了谢大人的衣裳?”

  宣景面无表情地点头,“撕了。”

  谢恒还一本严肃地补充:“都撕得一道一道的,缝都缝不起!”

  众人再次凌乱了!这居然是真的!

  那谢大佞臣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能把王爷气到把衣服都给他撕了?这些年来朝臣们也逐渐了解,王爷看着不好相与,性子冷淡了些,但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王爷轻易也不会动怒。这谢大佞臣可真是好本事啊,竟然让王爷失态至此!他们实在想象不到王爷气愤到把人衣服都给撕了是怎样的场景!

  第三百九十一章 狗改不了吃屎

  虽然此刻谢恒的表情是一脸愤慨,景王的表情很是严肃正经,但谢斌就是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荣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边上煞有其事地摇头,“残暴,太残暴了!王爷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哪怕谢大人真惹了你生气,你也不能直接把衣服给撕了啊!我建议您还是买件衣服赔给谢大人!”

  宣景点头,“回头本王自会挑选十几身风格款式接近的衣裳送给谢大人。”

  谢恒冷笑一声:“买那么多做什么?穿上让王爷撕个过瘾吗?”

  朝臣们顿时觉得谢大佞臣实在太过分了,人家王爷都说了要赔偿了,撕了你一件衣裳买十几件赔偿你,还不够?你还在这挤兑王爷?王爷性情虽然冷了些,但也是守礼之人,能做到这份上就不错了,你怎么还能得寸进尺呢?再说了,把王爷气到撕了你衣裳的地步,那肯定是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你都不说道歉,王爷都退一步了你还喋喋不休的,真真是过分!

  谢斌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冒烟了,这两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真是仗着外人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就胡作非为,怎么这么敢呦!

  看着荣启还要凑热闹,谢斌暗暗瞪了荣启一眼。

  荣启立刻老实了,小声在谢斌耳边说:“我这可是为了你连热闹都不凑了,回头得补偿我。”

  谢斌此时觉得四个人中大概只有他一个是脸皮薄的。

  从先后拿下昌河和蛮国之后,大瑾一时风头无两。周边的一些小部族也都安分下来接连投诚,整个大瑾难得进入一段十分平静的日子。

  八月中,正是金秋时节,大夏那边传来消息,打算派使团前来大瑾,修两国之好。

  作为世世代代的劲敌,大夏和大瑾从来没有使团往来,有的只是刀光剑影、血海深仇。

  大夏和大瑾的关系远远比蛮国和大瑾要恶劣得多。

  蛮国只是惦记大瑾边境的几座城池,而大夏想得到的却是整个大瑾。

  大夏的手段向来卑劣,不仅仅是在交战中,为了获得利益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嘉阳帝时期,也就是武德帝的祖父在位时,大夏曾经派遣一个训练有素的女细作进入大瑾。

  当时的嘉阳帝非常喜欢微服出巡,那女细作就扮成江湖女子来到嘉阳帝身边,还来了一场“美人救英雄”。嘉阳帝对那女细作很是喜爱,甚至动了要将其接回宫中册封妃嫔的想法。

  但后来嘉阳帝身边跟着的暗卫查出了女细作的真实身份,那女细作见事情败露,又没能杀得了嘉阳帝,便直接自杀了。

  这件事令嘉阳帝十分愤怒,也让当时大瑾和大夏的关系降到冰点,险些爆发大规模战事。

  而大夏诸如此类的小手段一直不少,他们在边境上不能越雷池一步,无法从北境军中手中尝到甜头,便一直使这些不入流的计谋。

  而这一次,大夏有意派遣使团来大瑾,朝臣们的态度呈两极分化。

  一方朝臣认为大夏这是怕了他们大瑾,在看到昌河跟蛮国的下场之后,大夏担心自己早晚被灭,所以才主动来示好。他们不妨接受。不管怎么说,对昌河和蛮国的战事,他们的军需消耗不小,也需要休养生息,若是能跟大夏就此和平相处也是好事。

  然而另外一部分朝臣却认为大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佯装有修好之意只是为了麻痹他们,大夏一定另有算计,这次来他们大瑾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

  下头大臣们争辩得激烈,武德帝被他们吵得头疼,一挥手让所有人闭嘴。

  “景王,你怎么看?”

  宣景:“儿臣以为大夏极有可能居心叵测。多少年来大夏屡次犯我边境,北境的大小战事少有停歇的时候。且大夏野心昭然若揭,向来胆大妄为,如何会因为昌河以及蛮国被灭便害怕到想要我们修好?他们只会觉得应该想出更加稳妥、周密的方法来谋夺大瑾江山。这次派遣使团来大瑾,有可能是为了来打探虚实,想办法了解我大瑾如今的具体军事实力,也有可能是想试探我大瑾的态度,以便做好应当安排。”

  “微臣也觉得景王殿下所言极是。”荣启站出来,瞥了一眼刚刚主张大夏该是怕了大瑾的那位朝臣,说道,“大夏又不是三岁孩子,如何能因为昌河跟蛮国被我大瑾攻占便彻底歇了动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他们只会觉得该趁早动手,免得之后我们彻底吸收了昌河和蛮国的势力会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出使大瑾就有可能就是找个合适的契机全面发动战事,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其他支持宣景看法的朝臣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大夏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他们一定着急在大瑾彻底吸收了昌河跟蛮国的势力之前就做出应对。换成是他们也会一样。哪怕他们大瑾原本就对大夏没什么想法,但要是大夏吞并了昌河跟蛮国,他们也会有危机意识,担心下一个就轮到大瑾,更别说是本就对大瑾“惦念不忘”的大夏。

  武德帝沉吟片刻,又看向谢恒:“谢爱卿如何看?”

  谢恒冷冷一笑:“狗改不了吃屎!”

  六个字,简单粗暴地表达了谢恒的立场。

  有些朝臣脸色不大好,不过是觉得谢恒所言有辱斯文之类的。

  边上荣启不断点头,“话糙理不糙。”

  武德帝沉默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宣布退朝。

  退朝后有几个朝臣围着荣启,问荣启猜测陛下最终会如何决断。

  荣启摇头:“陛下的心思哪是我等随意猜测的?哎你们不如去问问谢大人,毕竟谢大人可一直都是简在帝心。”

  众人转头去看后面走出来的谢恒。

  谢恒抬眼与众人对视,嘴角一扬,露出个堪称“友好”的笑。

  几个朝臣顿时一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没有一个敢去问谢恒的,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荣启摸着下巴眯着眼,跟边上的谢斌说:“我这人是不是看起来太好说话了,看来还是得向谢四学习,一个笑就能把这些人劝退。”

  谢斌没心思跟荣启开玩笑,眉心一直紧皱着。

  荣启见状为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没必要,你我都知道,就算朝堂之上一时没有争论出结果,但陛下还是会更倾向于接受大夏来使。估计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再度招几个朝臣进宫商议此事,不过被召进宫的一定是同意与大夏和谈的。”

  现在虽说宣景基本上已是唯一且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但仍然有相当一部分顽固不化的朝臣反对宣景,很多人都是出于宣景是武将的缘故,还是担心他杀伐心过重。这一部分朝臣就最是赞同和谈,不管爆发什么冲突,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和平相处的苗头,他们都愿意和谈,好像只要发动战事就能要他们的命。

  另外从前的宣震党派和宣旭党派的不少人在向宣景投诚无果之后,也继续跟宣景对着干,反正他们觉得只要宣景上位就没他们好果子吃,那宣景赞成的事情不管什么他们都得反对。再说现在陛下看起来龙体还算安康,那不是还有五皇子宣临?五皇子虽说没什么权利在手,年岁上也稍微吃点亏,目前跟景王比是没有一点胜算,但只要陛下还在位,未来的事就还说不好。对于不被宣景接受的他们,宣临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还有一部分人不涉党争,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阮相为代表的一派。他们绝对忠君,并不在乎日后宣景登基为帝会给他们穿小鞋,在他们看来,自己反对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甚至是壮举,是大义。这些人也比较倾向于和谈,那是因为他们知道陛下不想大动干戈,他们的意愿会紧跟着陛下走。

  这些人加起来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小,再加上武德帝自己的意愿,故而最终肯定会同意和谈,接待大夏使团。

  “这可怎么成?”谢斌眉头皱得更深,“陛下一心和谈,但大夏狼子野心,这一次派遣使团国来肯定有阴谋,陛下怎么就看不穿呢!”

  谢恒:“很多位高权重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算不得刚愎自用,但在某些事情上就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接受自己想接受的。陛下不想大动干戈,现在大夏表现出要和平共处的意思,陛下自然会顺水推舟地接受。”

  果然,当天不到傍晚,宫中就传出来旨意,要鸿胪寺做好准备,迎接大夏使团。

  被谢恒和荣启提前做了思想工作的谢斌也不觉得意外了,但心中还是晦涩难当。

  谢恒站在窗前,遥看天边夕阳西下,火烧云铺满了半边天,脸上一片平静,心中满是化不开的愤慨。

  早就知道的结果,可当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痛快得很。

  就像早朝武德帝问他什么意见的时候,他知道武德帝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应该顺着武德帝的意思去说,反正最终武德帝一定会接见大夏使团,他反对也没用,不如顺着武德帝的意思,还能加重自己在武德帝心中的分量。大夏使团的事可以之后再徐徐图之。

  心中明明清楚得很,但是同意的话到嘴边,最后出来的还是一句带着怒意的粗鄙之语。

  最没用的就是意气用事,但是很多时候如果真能那么容易地控制住,也就不叫意气用事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偏偏在这种时候,谢恒无法说出违拗本心的话,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北境那些守疆卫土、宁死不退半步的将士,也许是因为当时将军早就猜到最终结果眼中的那种悲凉。

  晚膳过后,谢恒原本打算去一趟将军府,可还没出门洛非白就过来了。

  “老板,之前你让我调查的有关大夏二皇子的事,稍微有了点眉目。”

  谢恒挑眉:“查到了什么?”

  “大夏二皇子拓跋风雪的确有来过大瑾,不过他十分谨慎,身边应该也只带着一个护卫,所以仅仅是查到他的一点踪迹,但并不知道他来大瑾做什么。之前最先查到踪迹是在拨云城。”

  谢恒:“拨云城是不是距离潼谷岭很近?”

  洛非白点头:“是距离潼谷岭最近的城池。之后再发现踪迹就是京都附近,不过到我派人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直到前一段时间又有拓跋风雪的消息,是他派遣身边的一个护卫来了一趟大瑾,但目的未知。我觉得他应该是让人过来打探消息,了解大瑾如何规划蛮国。”

  那谢恒大概明白了,潼谷岭的黑水心龙是大夏的目标,可能最先发现的就是这位大夏的二皇子拓跋风雪。但最终潼谷岭被大瑾收复,而拓跋风雪就是要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黑水心龙。

  谢恒怀疑就算是大夏皇族也不一定所有人都知道黑水心龙的事,不然拓跋风雪应该就没必要亲自来大瑾。

  “大夏那边的使团应该已经出发,面上说带领使团的是大夏大皇子拓跋云雷,你再去调查清楚,这拓跋云雷和拓跋风雪关系如何。还有其他随行使臣,也都尽量调查清楚背景。”

  “是。”

  “对了,之前拦截越何泽的事,你帮我谢过玉怀恩,玉矿再给他让利一成。”

  别看只有一成,如今玉矿的生意好得很,一成的利润也十分可观。

  洛非白点头:“他说不用,老板在玉矿的收益都用来支援北境军,玉怀恩说他佩服老板高义,这次能在战事上帮上忙是他的荣幸,断断不能接受这份利益。还说以后在战事上还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尽管说,他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谢恒没想到玉怀恩居然能说出这番话,他猜测其中应该有洛非白的缘故,但作为一个重利的商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易了,且至少玉怀恩的心中当有家国情怀。

  第三百九十二章 是非诟病

  这一段时间朝中的气氛有些低沉。主要原因还是在关于接待大夏使团一事上。

  陛下和景亲王的意见相左,朝臣们又是两极分化。虽说现在已经定了下来,但由于之前大家表态不同,而且现在景亲王也还是一副并不欢迎大夏的模样,导致武德帝对景亲王有些不满,上朝也冷着一张脸。只不过武德帝也知道这个儿子就是这样执拗的脾气,并不觉得宣景是有意冲撞或者对他不敬,若是换成旁人,大概早觉得是对方因为终于封王便嚣张得眼中没有他这个父皇了。

  而在其他朝臣眼中,当初同样怀疑大夏图谋不轨的谢大佞臣倒是已经接受,还能在陛下询问众大臣在接待使臣一事上有何意见时发表看法,且看陛下的脸色,对谢恒提出来的意见就十分满意的模样。

  两方大臣对此都嗤之以鼻。

  本来就支持武德帝的朝臣觉得谢恒这是在跟他们抢功,最气人的是他们还抢不过谢恒,谢恒对陛下心思的琢磨简直透彻到极点。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会揣度人心。

  而本来站在宣景那边反对的就觉得谢恒实在见风使舵,之前明明也不赞同,现在见到陛下执意如此就又向着陛下那边了。果然是奸佞之臣!

  下朝后。

  谢斌本来跟荣启并排走,听到身后有大臣在议论,稍稍放慢了脚步。

  “说谢恒是佞臣果然没错,你看他在朝堂上变脸变得多快!”

  “哼!我之前还想着他就算有万般不是,但至少在对外上还算有些气节,没想到这佞臣就是佞臣,只要能讨得陛下高兴,什么原则便都不重要!”

  “谢恒跟景王殿下关系不睦,估计这一回看到陛下不赞同景王殿下心里还高兴着呢!”

  “别人赞同接待大夏使团可能真的是出于希望两国和平相处少些战事,但谢恒绝对就是为了讨好陛下以及打击景王殿下,他心中哪里有真正考虑过家国天下!”

  ……

  谢斌的脸色越来越白,牙关咬得死紧。

  荣启皱眉,赫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还在讨论的朝臣。

  那几人看着突然停下来挡在前面的荣启,一个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说道:“荣大人有事?”

  荣启冷冷说道:“你们若对谢恒有不满,那就当着他的面去说,明明白白地与他分辩。你们口口声声说谢恒是佞臣,骂他小人行径,那你们背后语人是非便是君子所为?说谢恒见风使舵,我看若是让你们站在谢恒面前,估计一句批评也说不出来,倒是有可能好言好语地奉承!陛下已有决断,你们不服气就去找陛下,不过有是不敢在陛下面前反对,便挑着为陛下谋划的谢恒当软柿子捏!好歹当初陛下问及谢恒的看法,他也曾毫不犹豫地表示不信任大夏,当时怎么没见几位大人站出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我看你们还远远比不上你们口中的佞臣!”

  荣启一番话说得这些人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躲过,经过大前面谢恒身边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谢斌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对荣启道谢:“谢谢你为阿恒说话。”

  荣启笑着:“我可不是为了他,只是不想你生气。不过你也确实不必太担心,谢四既然今日在朝堂上这般表现,便也预料到旁人会在背后如何说他。自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斌苦笑,“我知道,可我是他兄长,看他被人这般诟病如何能不心疼?”

  荣启:“若是他自己不觉得难受,你也就不用心疼。其实这些年谢四披着佞臣之名,背后骂他的人还少吗?就是坊间百姓也有耳闻。老人小孩儿都知道忠良之臣恨谢恒,贪官污吏惧谢恒。谢恒自己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是因为他心中有坚定的信念,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肃清朝堂、支持景王。能达到这些目的,他心里只会高兴,不会难过。”

  谢斌觉得荣启说的很有道理,可心下就是不舒服。

  “我去找阿恒聊聊。”

  说完谢斌就直接快走几步追上大前面的谢恒。

  荣启瘪着嘴跟在两人身后,不过转眼看到更远处的宣景,顿时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可怜的。要说实行那个谢四的自然还是老宣。荣启知道宣景并不愿意谢恒牺牲至此,但谢恒坚持,宣景也只能配合。一边配合一边心疼。

  谢斌:“阿恒,别人说你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你做什么兄长都支持你。”

  谢恒本来正在想着大夏使团的事,乍然听到谢斌的话还愣了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斌说的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之后立即笑开。

  “兄长放心,我心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别人随便两句话就不高兴。那些人背后说我不是,可面对我的时候没一个人敢正面与我叫嚣,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看我不爽又怎么样?能奈我何?”

  瞧着谢恒是真一点不在乎的样子,谢斌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但还是不大痛快。就算不在乎人言是非,但肯定没有人天生喜欢被人背后中伤吧?他家阿恒也是为了景王才会如此,但愿日后景王荣登大宝,不要辜负他家阿恒。

  孟冬之时,天气转寒,大夏使团入京。

  宫中设晚宴为使团接风。

  拓跋云雷作为使团代表,同时也是大夏皇帝嫡长子,身份贵重。

  之前不少朝臣听闻来的是大夏皇长子,亦是准太子,对这位未来的大夏皇帝很是好奇。毕竟两国是否能和平相处,皇帝的意见很是重要。若这位大皇子是个好相处的,那说不定两国还真有机会放下世代仇怨,达成友邦。

  然而到见到人了,心下还是有些失望。

  这位大夏大皇子相貌倒是不错,英挺粗狂,又是一身尊贵之气,看得出大夏皇帝应该很宠爱这位大皇子。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欠缺些礼貌从容,都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又是你们大夏主动希望和谈,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晚宴上也是坐没坐相,瞧见跳舞的女子中有容貌较为出众的,便丝毫不顾场合十分露骨地评价,虽没有污言秽语,但在崇尚礼仪的大瑾,还是让人听着觉得十分刺耳。

  武德帝特意将宣旭放出来招待拓跋云雷。

  拓跋云雷是大夏皇子,在出使之前被封为雷王。来到大瑾之后也总得有皇子招待才不算怠慢。但武德帝知道让宣景招待拓跋云雷那肯定不成,不仅因为他清楚宣景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也是考虑到大夏在宣景手上吃过太多败仗,简直快要跟吃饭一样,要是让宣景招待拓跋云雷,说不定会让对方觉得他们是在故意羞辱他。

  而尽管宣旭有诸多不是,但至少在招待来使上还算有经验,而且也能将人照顾得面面俱到。

  在当初昌河公主当众鞭打宣旭之后,武德帝就下旨让宣旭养好伤之后闭门反省,不许再参与朝政,日后就算解了禁足,若没有特殊旨意,也就不用上朝了。

  宣旭一度以为自己也就这样了,没想到有一天父皇还能用上他,还是让他接待大夏使团。

  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并没有对二皇子再度寄予期望,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让二皇子出来招呼人,若是五皇子宣临能再长两岁都未必轮得上他。估计等和谈达成、使团离开之后,二皇子仍旧会被排除在朝堂之外,哪怕还能上朝,估计也没什么发言权了。

  偏偏二皇子自己看不清楚,以为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拼命表现。

  “雷王殿下,这舞乐可还称心?”

  拓跋云雷撑着手臂,点点头:“尚可,不过跟我们大夏的宫廷歌舞相比还有些差距!而且这些舞女穿得也太多了些,包裹得这么严实能瞧见什么!”

  宣旭立即顺着拓跋云雷的话笑着说:“风俗不同,殿下就当体验一下不同的风情了。若是殿下看上哪个,回头本殿为殿下安排就是。”

  拓跋云雷懒懒一哼:“罢了,女子再怎么肤白貌美也就是养个眼,在床上本王喜欢的还是男人,带劲儿!”

  宣旭错愕,他意外的不是拓跋云雷有断袖之癖,而是对方竟然能在这种场合这般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拓跋云雷瞧见宣旭的表情,哼了一声,嘴上不说什么却心中鄙夷。当他不知道大瑾也不是完全不好男风?只是这些大瑾人惯会虚伪,明面上装的正人君子,豢养男宠都在私下里。

  宣旭反应过来后迅速压低了声量:“殿下若是喜欢男人,改日我带殿下去城中的男风馆逛逛,只是在宫中不大方便。”

  男风馆?

  拓跋云雷淫邪一笑,这倒是真让他期待了。

  宴饮过半,武德帝乏了,便提前离席休息,走之前叮嘱宣旭一定要招待好雷王。

  宣旭谨慎又小心地应下。经过之前连番打击,在他脸上已经再看不到从前的意气风发,说话做事都给人以畏缩之感。

  武德帝看宣旭这样,心中也只是更加失望。左右他现在已经属意宣景继承大统,对宣旭这般表现也不甚在意,只要他招待好雷王就是,旁的他也懒得说了。

  武德帝一走,那些原本就不赞同和谈的大臣就陆陆续续走了一半。

  谢恒坐了一会也准备离开,站起来打算叫上不远处的谢斌一起走。

  他这一起身,边上视线不经意扫过来的拓跋云雷顿时眼前一亮!

  这男子模样好生俊俏!

  第三百九十三章 故意找茬

  宣旭正在跟拓跋云雷说着明日去男风馆的事,好半天不见拓跋云雷回应,瞧见对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瞧见谢恒转身而出的背影。

  一瞬间宣旭就明白了。

  谢恒这人虽然可恨,但也不可否认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拓跋云雷喜好男子,在不知道谢恒的性子有多恶劣的情况下自然会为之惊艳。

  不过估计就算拓跋云雷知道谢恒的性子,想来这位大夏准太子也不会放在眼中。瞧这位目空一切的架势,这大概也只在乎床上的人模样好不好看,身段合不合心意,别的就不管了,反正顺从而对不顺从的,在大夏准皇子的眼中都不重要。

  宣旭咬牙,转头又对着拓跋云雷讨好一笑,“殿下,刚刚那位是大理寺卿谢恒。是我父皇极看重的朝臣。”

  他说这话自然是想拓跋云雷歇了对谢恒的心思,毕竟父皇让他招待拓跋云雷,若是对方**上脑对谢恒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他肯定就谢恒那脾气一定不从,还会捅到父皇那里去,到时候父皇肯定会迁怒于他。他是恨谢恒,巴不得谢恒遭殃,但是他更不能搞砸这唯一的翻身机会。

  拓跋云雷眼中兴味儿更浓:“原来他就是谢恒,本王在大夏就略有耳闻,还以为能有本事在大瑾朝堂上搅风弄雨的人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岁,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长相还如此出众。”

  宣旭:“谢恒确实有本事,不过他本人的性情十分恶劣,嚣张放肆,从前官职还不高时就敢顶撞高官,更无情无义参奏旧时上级以此上位,行事手段也十分狠辣,对待同僚都丝毫不留情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宣旭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些应该会让拓跋云雷对谢恒印象不好,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拓跋云雷更上心了。

  “这有什么,朝堂上政见不合该说就说,难道因为跟自己意见不合的人比自己官职高就闭口不言?再说他既然参奏旧时上级成功了,就代表是他的上级确实做了错事,做错了为何不能说?还是你们大瑾做什么事都讲究情面,若是因为做错事的人与自己有各种关系便网开一面,那朝廷律法不都成了摆设?身在高位,手段狠辣很正常,你见哪个手握实权的人是温情脉脉的性子?”

  拓跋云雷越说对谢恒的欣赏之意便越重,对宣旭也有些看不上。当他看不出来这人就是在自己跟前搬弄是非?或许是不想自己招惹谢恒,但也有刻意给谢恒抹黑的举动在里面,八成是从前在谢恒手上吃过亏,抹黑起来才这么卖力。

  被拓跋云雷教训了一番的宣旭脸色更加难看。

  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得父皇宠爱的二皇子,他如何会受这份气?但现在却只能忍着,还要想办法哄拓跋云雷高兴。

  “雷王殿下说的是。只是也别怪我直言,谢恒这样的人物,雷王殿下可不好染指。”

  拓跋云雷翻白眼,“你当本王傻?既然知道的他身份本王自然不会去招惹。本王是来和谈的,不是来结仇的。谢恒是不是也反对大瑾与大夏和谈?”

  宣旭点头,“是,父皇很是看重谢恒,之前未做决定时还询问过谢恒的意见,但谢恒却说狗改不了吃屎,摆明了不信任大夏真有和谈之意。”

  拓跋云雷眉头一皱:“你说我大夏是狗?”

  宣旭:“……不是我,是谢恒。”

  拓跋云雷:“他又没点名道姓,我自己都没想对号入座,你凭什么替我大夏认领这话?”

  宣旭气得不行,这拓跋云雷脑子有什么毛病?故意找茬是不是?

  偏偏宣旭还不能发作,只能赔笑点头:“雷王殿下说的是。”

  瞧着宣旭这伏低做小的模样,拓跋云雷越发看不上。堂堂大瑾国的皇子怎么会如此畏畏缩缩?那谢恒只是朝臣都比这位皇子看着端庄贵气。

  可惜了,那么一个人物却不能弄上床。

  拓跋云雷实在心痒难耐,又问宣旭:“能不能找个跟谢恒长得像的人来伺候本王?”

  宣旭:“这个……我试试吧,男风馆里其实很多小倌都相当不错,气质才学出众的也有,雷王殿下明日还是先去男风馆看看,若实在没有合心意的,我再为殿下寻摸肖似谢恒的。”

  “好!那就劳烦二殿下安排了。”

  终于看到拓跋云雷脸上露出笑意,宣旭松口气,心下也跟着高兴起来。

  只要把这雷王照顾妥帖了,自己这事就算办得漂亮,父皇一定会高兴,说不定就能答应让自己重新参政。

  谢恒和谢斌离开后没多久宣景和荣启也离席。两人悄悄来到谢家,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到谢恒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越来越大,人就越来越偏执,武德帝变得比以前多疑了不少,尽管已经有意立宣景为储君,但一直没下旨意不说,从他的表现来看也不是很愿意放权给宣景。帝王通病,他们只能接受自己有意培养皇子壮大势力,却不能接受皇子凭借自己的能力拥有堪比储君的声势。储君之位得是皇帝自己愿意封的,而不能是因为皇子的声望够高、功劳够大、拥护他的朝臣过多而逼着皇帝封的。武德帝在许多重臣府邸附近都安插了眼线,以便第一时间了解情况。

  谢恒和宣景都知道,所以即使现如今在朝堂上两人的实力都足够大,但每次谢恒去将军府还是隐秘地走后面,宣景过来找他也依旧靠翻墙。

  正好洛非白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使团所有人的情况,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去给谢恒看。

  荣启边看便皱眉,“这个雷王还真是……”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位准太子从来不掩饰自己在床事上的爱好,府上后院都是男人,整个大夏皇室都知道,大夏皇帝也没有阻拦。拓跋云雷早在公开自己爱好的时候就说过,就算他喜欢搞男人,但日后还是会娶一位女子为正妻,绵延后代。等妻子生下嫡长子之后,再娶两位侧妃开枝散叶,之后就不再纳妾,顶多只会不断往后院添男人。

  大夏皇帝是真的溺爱这个儿子,这样荒唐的事情也答应了。

  这也就是说,日后拓跋云雷登基为帝,后宫就只有一个皇后两个妃子,就算弄了一堆男人进宫,那也就是男宠,看受宠程度大概能享受媲美妃嫔的待遇,但始终没有名分,最重要的是不会有孩子。

  按理说以拓跋云雷这种喜好,还是人尽皆知,朝中勋贵之家门当户对的女子当都不愿嫁给他。

  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盼着嫁给拓跋云雷的女子多得很,还有不少都是世家贵女。

  偏偏这些人脑子都很清醒,她们奔着的不是拓跋云雷的宠爱,而就是图后院清静。

  身为女子,尤其是她们这样的身份,未来的夫君十有八九要门当户对,差一点或者更好些也有可能。而这样的夫家,是绝对不可能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越是高门望族越是看重开枝散叶、绵延后嗣,一个个府上的妾室、通房都少不得,那么多女人要争宠,还要防着一个接一个出生的孩子,哪怕身为正妻得夫君看重,可瓜分宠爱的“姐妹”太多,日子也轻松不得。

  但拓跋云雷不一样,他说了只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那不论对正妃还是侧妃而言都少了不少事。王室公卿子弟中,还是嫡子的,有谁能像拓跋云雷这样?多少人还没娶正妻,妾室通房就已经一大堆了!再荒唐点的还已经有了庶长子。更别说拓跋云雷还是皇子,未来是皇帝,后宫也能这样清静,想想就省心。

  哪怕他喜欢男人也没关系,没名没分还没孩子的男人根本不用在乎,就当是讨夫君高兴的玩意儿了。她们这样的身份,有几个是指望靠着夫君的宠爱过日子?身份有了,又没有添堵的左一房小妾又一房通房和一堆庶子庶女,日子不知道能有多滋润。

  谢斌:“大夏皇帝能这么惯着他,算是他命好。”

  荣启失笑:“这么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爱好昭告天下,真不知道是他说他嚣张还是坦诚。”

  谢恒:“不管怎么说,都比宣旭强。”

  几人也都知道宣旭背地里搞男人的事情,还竟喜欢搞些虐待手段,面上却还是装服翩翩公子的样子,一有机会就对那些豪门贵女大献殷勤,不过是想借助这些女子背后家族的势力。放在现代这就是骗婚同妻,这种人才最恶心。

  这么一比较,谢恒甚至觉得那拓跋云雷都比宣旭看着眉清目秀。

  不过比起嚣张却感觉没有多深城府的拓跋云雷,谢恒自然更加关注二皇子拓跋风雪。

  这位二皇子手伸得可够长,当初不但指使谢元霞回来搞事情,还在大瑾活动频繁,他能猜想到如果潼谷岭的黑水心龙落到拓跋风雪手上会是什么结果。

  不过洛非白整理过来的资料上显示,拓跋风雪是个病秧子,自小身体就不好,比女子还要深居简出。大夏皇室对这位二皇子的印象都非常浅淡,是个存在感不怎么强的人。出席宫宴时给人的感觉也是柔柔弱弱的,脸色永远是病态的苍白,唇无血色,现在这样十月份的天气,旁人还穿着单衣,他就要裹上厚厚的披风,再晚些时候便要手炉不离身,早晚都得咳嗽好一阵。

  谢恒有些难以想象,就这么一个弱到好像一阵风就能送走的男人,居然有可能是大瑾要对付大夏最大的障碍!

  第三百九十四章 替身文学

  荣启一下下敲击着桌面,“照现在看来,最值得我们担心的还是那位二皇子拓跋风雪,就是不知道在这场和谈中这位二皇子都”出了什么力”。”

  谢斌:“资料上使团上每个人的身份都清清楚楚,那位二皇子并不在列。就算我们最该把重心放在拓跋风雪身上,可眼下在大瑾的是拓跋云雷。拓跋风雪那边咱们还不好伸手,而且也还不知道大夏使团的真正目的,不如就从拓跋云雷下手,先弄清楚大夏到底什么心思,之后再研究如何应对。”

  荣启连连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谢斌无奈地给荣启翻了个白眼。

  谢恒看向宣景:“拓跋云雷那边可有安排?”

  宣景点头:“驿馆有我的人。”

  那就成了,有将军的人时刻盯着就成。

  次日清早,宣旭天还没亮就来了驿馆。

  被迫早起的拓跋云雷很是不快,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胸膛还露着一大半,沉着脸看向宣旭:“你最好给出一个扰本王清梦的理由!”

  宣旭讨好地笑了笑:“雷王殿下忘了,今日咱们可要去男风馆。”

  “那又如何?晚些时候去那男风馆就不在了不成?”

  宣旭笑容一僵,“那倒不是,只是去男风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所以……”

  “怎么不光彩?”拓跋云雷不客气地打断宣旭的话,“本王光明正大去嫖,又不是不给钱,有什么好不光彩的?你们大瑾人就是虚伪,真要觉得不光彩,那就别允许有这种地方,既然合法经营,还说什么光彩不光彩!伪君子!”

  宣旭被拓跋云雷说得面红耳赤,心中羞愤不已,却还是不能跟拓跋云雷翻脸。为了能再有机会回到朝堂之上,再大的羞辱他都要承受!

  “雷王殿下说的是,只是我们大瑾确实在这种事情上比较隐晦,尽量不摊在明面上,殿下就当做是入乡随俗。父皇让我好生招待殿下,多是嘱咐带殿下欣赏大瑾的湖光山色,若是让父皇知道我带着殿下去了男风馆,恐怕也要责备于我,还请殿下理解。”

  拓跋云雷的神色已经很不耐烦,但最后想着前来和谈的目的,还是压下了怒气,“罢了罢了,那就听你安排,现在就过去。”

  他也懒得再收拾自己,草草把衣服穿好便催促着宣旭赶紧出门。

  宣旭一大早就碰了这么一鼻子灰,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但这会也还是得陪着笑脸,带拓跋云雷去男风馆。

  男风馆,为了附庸风雅,不要显得那么低俗,外头又叫南风馆。

  鸾凤街有半条街是青楼,另外半条街就是南风馆。

  有那些男女通吃又荒唐的,可能上午在南风馆,下午就又跑去了妓院。

  妓院里面也有小倌,不过一般都打扮的妖妖娆娆跟女人似的,脂粉气很重,类型单一,而南风馆里可就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有。

  清俊斯文书生,孔武有力的壮汉,活泼可爱的少年,清冷出尘的公子……基本上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而且不仅仅是下面的,做上面的也有,毕竟来这的客人也不全是主动方,就喜欢作为承受一方的也不是没有。

  拓跋云雷本来因为被宣旭叫着早起而一直不高兴,再加上对方那一套“不光彩”的理论,就更让他心情不佳,要不是顾忌着两国正在和谈的关口,他说什么也不会理会宣旭。

  然而一来到这南风馆,拓跋云雷乌云密布的心情便立即转晴了,形形色色的美男让他看得目不暇接,脸上哪还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

  宣旭一看拓跋云雷这幅表现就知道自己这回做对了,这天羽楼可是鸾凤街上最大的南风馆。那些有钱又喜欢男人的大多数都会来这里消遣。

  从前他也曾是这里的常客,那时候还在王府,父皇知道他对家中下人做的事,对他不满至极,他为了挽回父皇的好感,不敢再在后院放肆,每次身体上有需要就会来这里,这里有那些接特殊服务的男子,鞭打、滴蜡等不少手段都玩得顺溜,只要不把人彻底弄坏就成。宣旭心中的暴戾情绪大部分都是在这里得以缓解。

  而后来自己在外建府,没人管着他了,他就把看上的人弄到后院去,这南风馆倒是来得少了些。

  这会楼里的人还不多,晚上睡在这的客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可就不好走了。

  天羽楼的管事瞧见宣旭,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哎呦二殿下,您可真是有日子没来了,小水儿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宣旭笑了一声,手往边上的拓跋云雷身上比划了一番:“这位大人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将这位大人照顾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管事看拓跋云雷觉得眼生得很,但想着能让二皇子殿下特意带过来的定然不是小人物,巴结就没错了。

  “这位公子果然贵气逼人,能来我们小店我们这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这位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是先听我介绍介绍,还是直接先叫几个人过来看看?”

  拓跋云雷想了想,一时没有言语。

  宣旭心思一动,对着管事说道:“要皮肤白的,一点点丹凤眼,就是那种细而不小,眼尾平滑,略微上翘的那种,鼻梁要挺,嘴唇要薄,偏清瘦,文人打扮。最好换一身靛蓝色的衣衫。这样的多找几个让我们挑挑。”

  拓跋云雷看了一眼宣旭,眼中终于有了点满意的神色。

  宣旭心中一喜,他就知道照着谢恒描述肯定没错。

  管事心中有数了,扬声应道:“好嘞!二位爷就请好吧!你们要的人马上就到!”

  说完管事招手过来一个小伙计,让伙计带两人到楼上包房。

  拓跋云雷看宣旭这般轻车熟路,而且这里的管事和伙计都和宣旭很熟的模样,就知道宣旭是这里的常客,当即笑道:“没想到二殿下也爱好此道。”

  宣旭笑笑没说话。

  拓跋云雷暗暗撇嘴,心道装什么装啊!

  两人来到宣旭惯用的包房,没一会,管事就带来三个男子,长相气质都很符合之前宣旭的要求。

  拓跋云雷挑了两个,一个眼睛和谢恒像,一个嘴巴和耳朵像,特别是眼睛像的那个,那看过来的清清冷冷的目光,只一眼就让他觉得心痒难耐。

  正主是没机会弄上床了,倒是可以找个替身。虽说容貌气质上还相差不少,但也能将就。

  宣旭笑起来,“雷王殿下真是雄伟,一下就要两个。”

  拓跋云雷得意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别说两个,四五个本王也不在话下。另外那个就留给二殿下了!”

  宣旭没再说话,领着没被拓跋云雷挑中的那个新开了一间房,他可没有围观别人做那档子事的爱好。

  重新开了一间房后,宣旭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个小倌给打发走了,另让管事把小水儿找来。不是那个小倌不好看,而是对着那张脸,宣旭就总想到自己被谢恒各种打压的场景,实在是心理阴影过大,硬不起来!

  在两人踏入天羽楼后不到一个时辰,谢恒就知道了。他安排了两只雀鸟去跟踪宣旭和拓跋云雷,就是为了方便第一时间了解两人的动向。

  他没想到宣旭居然会带着拓跋云雷去南风馆!可真是长本事了,带着他国使臣去嫖娼,怎么想的呢?投其所好也不是这么投的!真是丢尽了大瑾的脸面,兴许宣旭还觉得自己这是把人给安排妥当了,等着大瑾跟大夏真正达成和解之后武德帝能好好奖赏他一番!

  荒唐!太荒唐!

  谢恒又问了两只雀鸟在两人进去天羽楼之后都说了什么。雀鸟虽然进不去包房,但是大堂内的情形两只雀鸟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给谢恒叙述。

  对于宣旭的那番描述,一开始谢恒还没当回事,但越往后听月觉得不对劲儿,貌似自己的容貌就跟宣旭形容的差不多,而且宫中设宴招待大夏使团那日,陛下提前说好让一众官员都穿常服,显得更加亲切,他穿的就是一身靛蓝色的衣服。

  谢恒觉得自己不是自恋,特么的宣旭就是在按照他的样子描述!

  到底是拓跋云雷对他有所企图,还是宣旭自作主张恶心人?

  谢恒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按照正常情况,自己根本不会知道他们去了南风馆,更不会知道他们点了什么样的小倌,如果自己不知道这些,那宣旭也就达不到恶心他的目的。

  一想到拓跋云雷可能对他有不轨的心思,而且还在南风馆找跟他像的人做那种事,谢恒就觉得恶心得早饭都要吐出来。什么玩意儿?还玩儿替身文学!

  谢斌来找谢恒时就看到谢恒的脸色难看到发青,立即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谢恒摇头:“没事,就是听说宣旭带着拓跋云雷去了南风馆。”

  那么恶心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让谢斌也跟着恶心了,他一个人知道就行。

  谢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谢恒是身体哪不舒服。

  自从之前谢恒毫无征兆地昏倒,谢斌就有点草木皆兵,看谢恒稍微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就担心是不是身体不适。

  然而等谢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谢恒说的是什么后,顿时沉下脸色。

  “宣旭怎能如此下作!哪有招待使臣把人招待到那种地方去的!他自己无耻也就罢了,怎能、怎能……”

  看到谢斌气得头顶冒烟、语无伦次的模样,谢恒就知道自己隐瞒宣旭给拓跋云雷找长得像自己的小管的事是隐瞒对了,不然谢斌真有可能气到直接杀去天羽楼。

  “宣旭下作,那雷王也不是好东西。他若是稍微知道点礼义廉耻,也就不会同意宣旭的安排。”

  谢斌很不“文人”地呸了一声:“一路货色!”

  谢恒按了按眉心,“我一会打算去一趟天羽楼打探消息,他们那种人在那种地方就容易放松,什么话都更能轻易说出口。”

  “你是想去探听拓跋云雷来大瑾的真实目的?”

  谢恒点头:“不一定真能打听到,但确实是个机会。那拓跋云雷不是个有城府的,说不定玩得高兴就会透漏一二。”

  “那你打算怎么打听?扮成小倌混进去?那可不成!万一吃亏怎么办?”谢斌一脸的不赞同,“若是让王爷知道定然也不同意。”

  谢恒哭笑不得,“兄长,你能不能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我去那种地方探听消息就一定要扮成小倌?我不能直接收买人吗?咱又不差银子。”

  谢斌尴尬地咳了一声,“说的是。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成。”谢恒当然不能让谢斌跟着去,不然谢斌不就会看到拓跋云雷点的那两个小倌跟他长相有几分相似了?“今日沐休,兄长不妨去找荣启,你们可以一起去驿馆拜访一下使团的其他随行使臣。咱们大瑾是礼仪之邦,人家来到咱们的地界上,在没有明确冲突之前自然是要友善相处,估计今日也会有别的朝臣过去,兄长和荣启一起去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到时候就试着旁敲侧击了解一番。”

  “行,但你自己过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刚说完荣启又变了脸色,“不行,你不能自己过去,最起码要把宁六带着。”

  “好好,兄长放心,我会带着宁六。”

  跟谢斌商量好,谢恒就带着宁六一番乔装打扮,前往天羽楼。

  第三百九十五章 王大爷

  谢恒和宁六都带上了人皮面具,当初司回生临走前就留下了不少人皮面具,方便自己不在而宣景他们又有易容的需求。只是这些人皮面具虽然使用方便,却因为不能及时得到保养,所以每张面具从戴上开始就只有最多两个月的使用时间,过了两个月就会破败。

  就司回生那孔雀开屏的性子,留下来的人皮面具也都俊美非常,张张都是美男子。

  谢恒和宁六挑了两张比较相似的,装扮成一对兄弟。像天羽楼这种地方都是看人下菜碟,故而两人在穿着上就得稍微下点功夫,务必要在那俊脸上呈现出“富贵”二字。毕竟穷书生和有钱的青楼知己的故事大都只在话本子中,真实世界里人家青楼姑娘和南风馆里的公子也没那么多傻的。

  宁六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浑身都不太自在。刚到天羽楼门口,他正想跟谢恒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里面就走出来几个面容姣好的男子将两人团团围住,嬉嬉笑笑地招呼着。

  这、这不就跟青楼一样吗?

  宁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还好是男子,他还扛得住,如果换成女子,他大概已经跑了。

  两人被一众男子簇拥着进来大堂。

  管事一瞧见两人的穿着打扮顿时眼冒金光!肥羊啊!再瞧瞧这相貌,哎呦呦,就是白嫖他这楼里的公子都有大把愿意的!

  “哎呦,看两位爷这样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吧?可开过荤呐!”管事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分明是个男子,却比女子还会扭,又偏偏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谢恒端着手臂,一副高高在上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的模样,“今日大爷我就是带我弟弟来见识见识,你们这些我可看不上,不过把我弟弟伺候好了,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谢恒就丢了一个钱袋子到管事手上。

  管事本来还因为谢恒直言看不上他这的人而有些不大高兴,可钱袋子一到手,那沉甸甸的重量立马叫他喜笑颜开。在他们这自然有钱的就是大爷,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位爷真是讲究!成,那不知道这些小爷喜欢什么样的?燕瘦环肥,我们这什么样的公子都有!”

  宁六的脸都要烧起来,他是真没见过这阵仗,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恒。

  谢恒这也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有家室的人呢!就算是为了正事,逢场作戏也不成。所以就只能让宁六“献身”了,左右也不是来真的,最多就是被揩两把油占点便宜。

  谢恒:“我弟弟比较内向,找个热情大胆的带带他!其他的你看着来,多点花样!开个雅间,再泡两壶好茶上来!”

  “好嘞!二位爷楼上请!”

  新面孔还出手大方,这样的客人管事的肯定要使劲浑身解数好好招待,将人留住成回头客,不然要是被别的店把人抢了去那就是他们的损失了。

  两人被管事亲自引着来到楼上包房,“二位爷稍坐,公子们这就来。”

  不一会就来了四个男子,长相自然都很拿得出手,性情也各有特色,月白衣衫的男子神色清冷,大红衣衫的男子热情奔放,暖黄衣衫的少年活泼开朗,粉青衣衫的青年笑容温柔。

  四个男子在见到谢恒和宁六时眼中都有惊艳的光芒一闪而过。

  来他们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要说长相俊俏的真没几个,不少都容貌平平,甚至很多其貌不扬,更有丑得让人反胃的,而像眼前两人这般丰神俊朗的恩客,他们“从业至今”还真没遇到几个。

  原本四人对自己的容貌都还很有信心,可面对这两位爷顿时就觉得底气不足了,人家来嫖他们,他们还没人家长得好看!

  不过有这样的相貌,瞧着体格也不错,尤其是那个弟弟,身材高大魁梧,想来下面的本钱也差不了,没经验不要紧,多调教两回就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大都很容易上手。

  如果对象是这两位公子,他们少收点钱甚至偶尔给白嫖都是可以的。做他们这一行,阅人无数,大都本钱一般,却也不能嫌弃,哪怕是针尖儿豆芽菜都得装作十分舒服的模样,业务全靠演技,真正能让他们享受到的还就得有这样强壮的体魄。

  管事交代了,他们就只服侍那位弟弟就好,那位大爷看不上他们这样的,许是府中有美人,就只是带从来还没开荤过的弟弟来见识见识。

  处男在他们这种地方更是罕见,四个人明里暗里较劲儿,都想做那个给宁六破处的。

  红衣男子最是大胆,直接坐到宁六身边,“还不知道两位爷怎么称呼呢!”

  宁六拿开红衣男子不安分的手不言语。

  谢恒笑着说:“我姓王,这是我二弟。”

  “原来是王大爷和王二爷,”黄衣少年娇笑,占据了宁六另外一边的座位,上身前倾,整个人都要挂在宁六身上,“可惜王大爷看不上我们,王二爷您可要好好疼惜我们才是,不然我可不依啊!”

  正在喝茶的谢恒被那一句“王大爷”叫得差点一口茶喷在对面的白衣男子身上。

  他之前只想着用大众姓氏好隐藏身份,随便就选了个“王”姓,没想过会被称呼“王大爷”,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谢恒拿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放在桌上,笑着道:“谁把我弟弟伺候高兴了,这金元宝就是谁的,我再去另外开一间包房,免得影响你们发挥。”

  四个人盯着金元宝眼睛都直了,谢恒笑了一声,起身出去。

  到外面谢恒叫来伙计,打赏了五两银子,让伙计又开了一间上房。

  “我看那间就不错,就开那间吧!”谢恒指着一间包房说道。

  伙计利索给开好了房间,又按照谢恒的要求端上了酒水点心,问及是否需要点公子时,谢恒摇头拒绝,表示有需要会再叫人。

  谢恒独自在桌边坐了一会,便起身站到墙边侧耳倾听,一墙之隔的包房里就是拓跋云雷。

  这里的隔音效果一般,安安静静认真听的话还是能听到隔壁的一些动静。

  不一会,谢恒来到门边,看着从旁边包房内走出来的一个男子,关上门后一边整理还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往他这边走过来。

  谢恒跨出来一步挡在那人面前。

  遥春本来不耐烦的表情在看清谢恒的长相之后立即消失,怔愣愣地看着,他就从来没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不光是这出众的长相,还有那通身的贵气,一看就是出身勋贵,最难得的是对方脸上一点倨傲的神色也无,笑容温和明亮,让他这风月场上的老手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男子?

  遥春恍然清醒过来,面上含羞带怯,“这位公子是想点我的吗?可惜我现在有客人在招待,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否等上我一会?”

  这么说本是不合规矩,客人若是有看中的小倌在接客可以选择等待,但他们却不能主动说让客人等着。但奈何谢恒易容后的相貌完全戳中了遥春的心,还有那一身温和贵公子的气质,实在让遥春心动。他便忍不住一时坏了规矩,只得侥幸想着管事不会知道。看这位公子面生,应该是头一次来,可能也不清楚他们这的规矩。

  谢恒:“我不是要挂公子的牌子,但确实有事与公子相商,不知可否耽误公子片刻?”

  遥春眼神微动,从来就没有人对他说话这样温柔。以往的恩客中也不是翩翩公子风度的,但阅历丰富的遥春哪里会看不出那些人只是便面上维持着风度,看着他的眼底深处还是带着鄙夷和轻视,说话温柔也掺杂着欲念,从没有人像眼前这人这样,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温暖暖,干干净净。

  “好!”

  谢恒微微一笑,引着遥春进了自己新开的包房。

  小半晌,遥春从谢恒房间里出来,又去了一趟茅房之后才回去拓跋云雷的包房。

  他的袖子里揣着谢恒给的五百两银票,这是他做上一整年也赚不到的银子。接的恩客不少,但赚钱的都是管事,他们的赚头除了固定的那点月钱外就靠恩客的打赏,多数的恩客出手都不阔绰,毕竟已经在管事那花了钱,像谢恒这样出手如此大方的,多少小倌一辈子都碰不到。

  不过就算没有这三百两的好处,遥春也愿意帮他那个忙。

  重新回到包房,花雨正在伺候拓跋云雷喝酒。

  之前遥春出去时两人还在床上闹得厉害,三人行本就耗费体力,拓跋云雷在遥春身上来了一把后,在春雨那就快了些,这会是已经完事了。

  拓跋云雷皱眉看着遥春:“怎么去了这么久?”

  两个小倌,拓跋云雷还是更喜欢遥春,遥春的身段更好,皮肤也更嫩滑,在床上也更放得开,花样多,刚刚要是遥春还在,他还能压着遥春再来一回。

  遥春柔弱无骨地依偎在拓跋云雷怀里,倒了一杯酒奉上:“我这不是想着有花雨在,您未必还要的着我。我可没有花雨弟弟那么善解人意。”

  “呵!还吃醋了!”拓跋云雷捏着遥春小巧的下巴轻轻晃了晃,“爷刚刚有多疼你你是没感觉吗?个小没良心的!”

  说罢拓跋云雷对一旁的花雨摆摆手,“你出去吧!”

  花雨有些不甘心,难得遇到这么个长相好活儿也好的还体力好的,不过不甘心归不甘心,他可不敢说什么,拓跋云雷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他可不敢对着这个男人拿娇,只能暗暗瞪了一眼遥春后别别扭扭地离去。

  花雨一走,遥春更加卖力地讨好拓跋云雷,一杯一杯地给拓跋云雷灌酒。拓跋云雷的酒量很是不错,但也经不住遥春这么一杯杯地灌,一小坛子酒下去一大半,拓跋云雷也开始晕晕乎乎的。

  遥春看拓跋云雷醉得也差不多了,再灌下去只怕要说不清话。

  将酒杯往边上推了推,遥春抱着拓跋云雷的手臂,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伺候像殿下这般身份尊贵之人。”

  “哦?”拓跋云雷锋眉一挑,“你没伺候过宣旭?”

  “他如何能跟王爷比?”遥春嘟着嘴,“二殿下从前是我们这的常客,不过那时候他还是王爷之子,后来做了皇子就很少来了,约莫是顾忌身份。他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小水儿伺候,小水儿是我们这的红牌小倌。我没伺候过二殿下,但也不像旁人那般羡慕小水儿。”

  拓跋云雷:“哦?这是为何?他就算是王爷之子时也身份贵重,出手应该也不吝啬吧?”

  遥春表情为难,似是纠结了好一会之后才决定跟拓跋云雷说,身子轻轻靠在拓跋云雷身上与之耳语:“我跟殿下说,不过殿下可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呐!”

  这般行为更是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显得更加亲近。

  拓跋云雷很是喜欢这种被当做亲近之人说悄悄话的感觉,以往他的那些男宠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

  “好,你说。”拓跋云雷搂住遥春的腰,让人更加贴近自己,朦胧的醉意之下只觉得怀中的人是这样乖巧,甚得他喜欢。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给宝子比心~】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套话

  遥春:“其实二殿下在床事上有特殊癖好,旁人不知道,可我有一次路过小水儿的房间,那日正好赶上二殿下过来找小水儿。我路过时听到房中动静不对,就趴在门缝看了看,结果瞧见……瞧见小水儿光着身子被吊起来鞭打,下面还……还插着角先生!边上二殿下一边挥鞭子一边辱骂,那模样狰狞可怕得很,吓得我当天晚上都做噩梦了!”

  说着遥春又往拓跋云雷怀里钻了钻,仿佛只是回想起来便又被吓到。

  拓跋云雷搂着遥春,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果然没看错,在跟宣旭的接触过程中他就觉得对方该是个衣冠禽兽的类型,瞧着文质彬彬,但那眼底深处一片浑浊。就如同一堆腐烂的脏东西上面盖上了光鲜亮丽的丝绸,面上再好看也遮不住那由内而外的恶臭。

  遥春又道:“那二殿下虚伪残暴,一边嫖着我们一边还看不起我们,觉得这种事丢人,每次来都遮遮掩掩的,比不得雷王殿下懂得怜香惜玉,还是坦坦荡荡真性情。”

  “哈哈哈!你这样小嘴儿还真会说!”拓跋云雷被遥春哄的心情大好,掏出二十两银子塞进遥春怀中,还趁机在遥春胸口摸了一把。

  遥春娇笑着窝进拓跋云雷怀中。两人又卿卿我我好一会之后,遥春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越来越淡。

  拓跋云雷搂着遥春亲了一口,“怎么不高兴了?”

  遥春低头,白净的小手攀着后者肩膀,“没什么,就是想着殿下不是大瑾人,早晚都要离开,一想到总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殿下,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拓跋云雷搂着遥春亲了一口,“你若是愿意,到时候本王带你回大夏!”

  “我才不要跟殿下去!”遥春摇头,脸上明明是狡黠的笑意,却透着一股强颜欢笑的酸楚,“到了大夏,殿下身边少不得蓝颜知己,我没什么本事能一直留住殿下在我身边,殿下会你烦我也是早晚的事,还不如就留在这边,至少能让殿下时时念在心中,我也就算是有人惦记的了。”

  听到遥春这么说,拓跋云雷心中竟然有些隐隐的心疼。但他也知道遥春说得没错,遥春跟他走,他总有一天会失去新鲜感,遥春留下来,那他心中就会一直有他一席之地。

  拓跋云雷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倌竟然有这样的魄力,能够挡住与自己回去大夏享受荣华富贵的诱惑。一时间对这小倌还真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上心。

  “你也真舍得本王啊!”

  “不舍得也得舍得,殿下是大夏皇子,是未来的国君,我能有机会伺候殿下一场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哪里还敢惦记别的!”

  这一番话再度成功取悦到了醉意朦胧的拓跋云雷,越发觉得这个小倌实在称心得很。

  遥春又道:“我听说殿下这次来大瑾是奔着和谈来的,外头都传往后大瑾和大夏就是友邦了,再也不会有战事,两国之间也会加紧往来,若真是这样,那殿下闲暇时能来大夏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拓跋云雷囫囵着点头,“没错,本王过来就是为了和谈。也是你们大夏太生猛了些,短短时间就接连拿下了昌河跟蛮国,要不然我父皇才不会轻易想着和谈!其实本王也不喜欢天天打打杀杀的,我大夏土地也不比大瑾小,百姓生活不说富足,但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没有必要惦记着你们大瑾。主要是朝堂上有一帮大臣天天主战,父皇他耳根子软,主战派的大臣一多,他就听人家的了!”

  遥春眼神一闪,“原来是真的,那真好。我之前还担心殿下过来是……哎呦……不说了!”

  拓跋云雷呵呵笑了两声,“干什么不说?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我们过来和谈是假,还是有别的阴谋。”

  遥春不好意思地别过头,“那不是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拓跋云雷亲了遥春一口,“你可真是傻得可爱!话本上那些都是假的,也就你这么天真什么都信。哪那么多阴谋诡计,本王过来就是带着诚意来跟你们大瑾和谈,修两国之好。真要是有阴谋诡计,本王也不会过来,本王可不屑于玩儿那一套。”

  遥春:“殿下是皇长子,既然您都倾向于和谈,旁人自然不敢违拗殿下。想必您的那些兄弟姐妹应该也都唯殿下马首是瞻吧?”

  拓跋云雷皱了皱眉,似乎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都有哪些兄弟姐妹,最后不甚在意地一摆手:“其他人如何本王可没兴趣知道,反正父皇就只有本王一个嫡子,其他人的看法父皇从来不放在眼中,本王更不在乎。本王有几个庶弟,不过都不成气候。”

  遥春笑得眼睛都成了两道月牙:“殿下威武!既然如此,那我也等着咱们两国正式成为友国的那一日,到时候我可就天天盼着殿下了!”

  “哈哈!放心,到时候只要有时间本王一定常来看你!”

  酒劲儿上来色劲儿也跟着上头,拓跋云雷一把抱起遥春,摇摇晃晃地朝着床榻走去,不多时屋内便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一盏茶的功夫,遥春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看了一眼睡得深沉的拓跋云雷,悄悄地开门出去,来到隔壁房间。

  “公子。”遥春将脸侧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让公子久等了。”

  谢恒:“无妨,刚刚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辛苦了。”

  谢恒又拿出一百来银票想要塞给遥春。

  遥春却是摇摇头没接受:“之前公子已经给了五百两了,够了。”

  谢恒还是塞进遥春手里:“你肯冒险帮我打探消息,这点银钱是你该得的。”

  塞银票的时候谢恒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遥春的手,谢恒倒是没什么,大家都是男子,这点小小的碰触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可遥春却好像被烫到了一般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拿在手里的银票也没有再还给谢恒。

  谢恒一怔,轻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想着大概是因为小倌都是伺候男人的,所以可能会比较介意?

  遥春摇摇头没说话,他这身子,不知被多少男人碰过睡过,面上看着干净,实际却污秽不堪,若是让王公子碰了,怕是要污了王公子的手。

  谢恒看着遥春,笑问:“刚刚他问你愿不愿意跟着去大夏,你为何不答应?就算到了那边他终会失去兴趣,不过依照他这般出手大方,估计也会安顿好你,可能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子,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你一点也不动心?”

  遥春扬头笑了:“谁说我想被赎身的?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本来也是喜欢男人,而且我也算是个小红牌,接客时候管事多少也会看我意愿,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些恩客是在花钱找乐子,还有不少在下面的男人到这里花钱找人干自己,我这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可享受,不但不用花钱还能赚钱!这要是跟了那拓跋皇子,肯定就只能伺候他一个,还得是跟一堆男人分享他,一个月里都不知道能轮到我几日,这狼多肉少的,那平时我要是空虚难耐了可怎么办?万一一个没忍住给他戴了绿巾,我这小命还保得住?为了他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我傻不傻?”

  谢恒都惊呆了,这番说辞真是……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活法,遥春的这种想法也未尝不可取,可能在这个时代是有些惊世骇俗,但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没那么难以理解。当然做这种生意不可取,可若是有钱有闲,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情我愿,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只是及时行乐,不涉及感情,不伤害他人,那也没什么可诟病。

  最后谢恒又给了遥春一百两银子,“我猜你应该有钱为自己赎身,也许你是真心想留在这里,也许是因为不知道离开后自己能做什么。不过外面能做的事情很多,机会也有很多,你有时间不妨走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说完谢恒就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指着桌上一份卖相精致摆盘也十分漂亮的糕点说:“这点心味道不错,这是我新叫的一份,你尝尝。”

  遥春没动,等谢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他才缓缓抬起手捏起一块点心。点心包着半透明白皮,隐隐可见里面的粉红色,白里透红,瞧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他从来不吃点心,吃点心容易发胖,做他们这行的身材稍微有点瑕疵就容易被客人嫌弃,想要做红牌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次,轻轻咬了一口这圆滚滚的白里透红的点心,软糯香甜,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好味道。

  端着点心出去,正好碰上楼中一个跟他交好的小倌。

  “哎呀遥春!你怎么哭了?”

  遥春诧异地抹了一把眼睛,果然满手湿意,他露出招牌笑容,“没事,就是点心太好吃了。但我大概这辈子只会吃这一次了。”

  交好的小倌满脸不解,却识趣地没再多问。

  另外一边。

  谢恒回到之前开的包房,敲了敲门,笑着问:“我说二弟啊,你……”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就打开了。

  宁六沉着脸站在门口:“公子。”

  谢恒伸着头往里面瞧,好家伙,那四个小倌都在地上躺着呢。

  他调侃一笑:“可以啊小老弟,玩儿得挺野的啊!”

  宁六:“公子莫要再取笑我。”

  “行行行,下手有注意分寸吧?”

  宁六点头,“只是把他们敲晕而已,不会有大碍。”

  “那行,走吧。”

  两人低调地离开天羽楼。

  过了一会四个人醒过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走出去。

  外头的管事瞧见四人统一的动作,诧异了好一会,半天也没想明白怎样的玩法会造成这种结果。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好气

  当晚,宣景和荣启来找谢恒,谢恒将在天羽楼打听到的情况告知两人。

  遥春问拓跋云雷的那些问题都是谢恒所教,而拓跋云雷也很“单纯”地和盘托出。

  荣启晃着折扇:“这么说这一次大夏的和谈是来真的?我看那拓跋云雷也不像是有城府能撒这种谎的人。”

  宣景:“的确有这个可能。但即便当下是真心想要和谈,却也不能保证日后也会如此。大夏皇帝从来可算不上重信守诺,此时他会因为我们吞并了昌河跟蛮国而心生畏惧,想要和谈,但日后若是大夏继续发展壮大,有了底气,即便达成和谈,他们也能找出借口毁约。”

  谢恒拍桌子:“我就是这么想的。说他们是狗改不了吃屎那是一点没差!再说还有拓跋风雪在。拓跋云雷说他父皇是耳根子软,很多事情都是大部分朝臣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作为未来储君的拓跋云雷主和,但为何还会有那么多朝臣主战?这只能说明这些朝臣真正支持的另有他人,这个人估计就是拓跋风雪。拓跋云雷还说他其他皇子都没什么作为,那是他显然不知道拓跋风雪都做了什么。拓跋云雷这个准太子却是被拓跋风雪给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对兄弟简直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我猜拓跋风雪要想弄死他这个嫡兄长易如反掌。”

  荣启讽刺一笑,“看来拓跋云雷之所以还能活着,能以未来储君的身份活跃在大夏朝堂,却都是拓跋风雪的纵容。拓跋风雪并不想这么快便现身人前,有拓跋云雷这个靶子正好。既能将对皇室有不臣之心的人的目光都吸到拓跋云雷身上,同时也能迷惑外邦。若不是谢四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大夏二皇子,恐怕我们一时间也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更不会想到大夏的威胁多是来自这位极少现身人前的病弱皇子。”

  这样的心机手段,就是荣启都觉得震惊。既能隐忍,又能谋算,这样的敌人最是可怕!

  也得亏是拓跋风雪的身子一直不好,不然估计也用不上拓跋云雷这块挡箭牌,而大夏的狼子野心也早就会体现在行动上。

  荣启:“现在看来,我们与大夏的一次次战争极有可能都是这位二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一任的大夏皇帝着实有些没用,身为嫡长子的拓跋云雷在某种程度上堪比“傻白甜”,一心只想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而真正继承了大夏诸位先皇的野心与狠辣手段的竟是这位病弱的二皇子。

  “大夏作为主动侵略的一方,朝堂之上的权臣多倾向开战,而我们大瑾作为被侵略的一方,却还有那么多人主和,呵呵,”荣启低笑摇头,“何其讽刺!”

  谢恒:“大夏的武将们确实有底气,朝中真正握有权利的皇子支持他们,且大夏崇尚武将,不似大瑾这般重文轻武,武将们得到重视,在战场上发挥自然也更加得心应手,还不用担心后备支援。”

  宣景垂眸,大瑾国的形式的确对武将很不利,尽管这么多年经过他们的努力,武将的地位已经比从前提高了不少,文臣与武将之间的隔阂也有所消除。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给武将真正与文臣平等的地位,让镇守四境的将士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并且光有时间不够,上位者的思想也很重要。作为皇帝,武德帝比惠承帝要称职,但也远远不够。

  荣启:“我想起很久之前,那时候谢四你还在谢家后院受罪呢,有一次大夏又进犯北境,被老宣带兵击退。当时其实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就是烧了大夏的粮草,但老宣还是选择带人跟大夏军正面交锋,然后让陆潇和胡靖带着一小队人绕到后方,将大夏的粮草给偷了出来。此举因为要深入敌营内部,十分危险,但幸好他们最后成功了。”

  谢恒皱眉:“为何?既然有更快的方法为何不采用?”

  宣景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荣启扯着嘴角又是冷笑又是叹气,“还能为何?咱们自己军队的粮草无以为继,将士们每天吃汤喝水嚼草根,能有什么力气打仗?连命都要保不住了!朝廷的粮草供给时时不到,地方百姓的粮草也已经征收过一遍,再去征收人家老百姓都没得吃了。你家将军一遍遍上书,换来的不是粮草军需,是先皇的斥责。没有办法,要守卫边境首先得能活着,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守卫?饿得手脚发软头昏眼花,上了战场不也是去送人头?当时老宣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去偷敌军的粮草,否则横竖都是死,拼一把还有可能抓住一线生机。好在老宣指挥得当,将士们也都十分英勇,这才撑过了危机。而等他们打劫了敌方粮草一个多月后,朝廷的粮草才送到,还比原本报上去所需的粮草数量少了三分之一。真要就指望朝廷的粮草供给,投胎都赶不上!”

  谢恒的手死死握着茶杯,他若是有宣景的身手,这会茶杯都已经被他攥碎成渣渣!

  当初在现代,最一开始研究大瑾历史时,他看到北境之战持续了那么久,原本还以为是大夏太过强大,即便昭明帝用兵如神,但如果敌人也十分厉害,多花些时间便也正常。

  可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因为敌军强大,真正拖后腿的竟然是“自己人”。

  将士在前线浴血杀敌,后方竟然连最基本的粮草供给都不能保证!还要让将士们为斗米犯难,明明有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赢得战争胜利,可就为了那糊口米粮,不得不采取中下之策,既延长了战事的时间,又增多了伤亡!

  来到这个时代后,谢恒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将军在北境领兵时候的艰难,但是每听到一次,他的心就多痛一分,为将军心痛,为所有征战沙场守家卫国的将士心痛!

  若不是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权者昏聩,以将军之能、将士之勇,北境之战何以持续十数年!

  谢恒捂着胸口,不行,越想越气!

  宣景握住谢恒的手紧了紧,大拇指一下下摩挲着谢恒的掌心。

  谢恒有被安抚到,拉着宣景的手放在胸口,“将军放心,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有他在朝堂一日,若是有一天将军要回北境作战,他一定会为将军打点好一切,让将军绝无后顾之忧!到时候要是有谁敢给他使绊子拖他的后腿,他就弄死谁!

  妈的,还是好气!

  荣启:“不过现在拓跋云雷是真的来和谈,陛下本就主和,答应的可能性很大。而大夏那位二皇子又绝对不可能真让大夏和大瑾建交,背后定有阴谋!说不定咱么前脚答应和谈,后脚拓跋风雪就开始作妖。”

  宣景幽深的眼眸中透出一缕锋芒:“拖。”

  谢恒点头:“不错,眼下我们只能拖延。拓跋风雪定然有他的算计,在他暴露真实目的之前,我们若是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就只能先想办法拖延和谈。一边拖延一边调查,不管拓跋风雪有何打算,既然他让拓跋云雷前来和谈,那他的算计就一定跟和谈有关。我们双管齐下,一边继续盯着使团,不管是拓跋云雷还是其他随行使臣都要监控,另外一边继续调查拓跋风雪,关注大夏朝廷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如此我们还有机会在他们真正动手之前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也就方便做出应对。”

  宣景:“最好能找到证据证明大夏的和谈只是个幌子,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是大夏二皇子拓跋风雪,如此一来父皇才会对和谈彻底死心。”

  荣启:“我猜测这次的和谈使团里应该有拓跋风雪的人。从我们了解的情况分析,拓跋风雪在朝堂上的势力绝对不小,只是皇帝和拓跋云雷不知道。他要想在使团中安插自己的人不是难事。”

  谢恒冷笑,这对父子都是“傻白甜”。

  一转眼,大夏使团来京已经有十余天,每天宣旭都带着拓跋云雷四处玩乐,有的时候会有使团的几个随行使臣和护卫跟着,有时候就只是拓跋云雷自己带着护卫。

  其他随行使臣大多数每天也会出去走走逛逛,但只有一个使臣很少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驿馆,唯一出去的几次还是跟着拓跋云雷一起,而且也不见他多享乐,拓跋云雷玩乐时他常常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便是出去喝酒时,宣旭给他们叫了姑娘作陪,其他使臣玩儿的不错,只有这人在玩乐时还透着几分敷衍。

  谢恒已经基本肯定,这个使臣十有八九就是拓跋风雪的眼线。

  只是监视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发现对方有何异常,也不见他主动与外头联系。

  谢恒之前以为这个使臣应该会想办法暗中联系拓跋风雪,在京中可能还有拓跋风雪安插的人,但这么长时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便出于谨慎,刚到大瑾时不敢轻举妄动,但这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大瑾这边的态度也十分友善,也刚让他放心才是,可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反应,这便让谢恒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

  如果说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只是作为使臣陪拓跋云雷来这一趟,演这么一出,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拓跋风雪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要做的事情虽与和谈相关,却不是必要的关系,不受到大瑾这边和谈进度的影响,故而他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监视拓跋云雷不要节外生枝搞事。

  一时间谢恒十分担心,如果拓跋风雪要做的事情不受限于和谈进度的影响,那他们这么拖着可有意义?谢恒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拓跋风雪到底要做什么,只担心等拓跋风雪的目的暴露时,自己也已经无力阻止!

  武德帝最近很忙,也不知道怎么没回事,最近的奏折突然就多了起来。

  只不过上奏的都不是什么大事,鸡毛蒜皮一大堆,但也不能说不值得上奏,他也不好苛责那几位见天儿往他面前堆奏折的朝臣,只想着赶紧把奏折都处理好了,这样才有功夫跟拓跋云雷进一步讨论和谈事宜。

  武德帝安插了眼线在驿馆附近,之前他的眼线前来禀报,说宣旭带着拓跋云雷到南风馆去。

  武德帝气得倒仰,但也知道这会还不是责罚的时候,而且既然那雷王还挺喜欢这一口,自己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现在没功夫招待雷王,人家玩儿的高兴就不会介意一时怠慢。

  谢恒确定大瑾这边的和谈进度对拓跋风雪的计划应该没有太大影响之后,就让宣景那边停止安排。

  没日没夜批了好一阵子奏折觉得自己快要虚脱的武德帝终于得了喘息的空档,这两日的折子明显减少了,渐渐恢复到正常数量。武德帝打算休息一日后就召见拓跋云雷,还提前一天给驿馆那边递了话过去,免得明日召人进宫时人已经在南风馆快活。

  中午拓跋云雷从南风馆回来驿馆,是驿馆的使臣派人去南风馆传话,不然按照平时的习惯,拓跋云雷都是大半夜才回来。听到留在驿馆的使臣说大瑾皇帝明日要召见他们,他才恍然想起他们来大瑾是来和谈的,快活了这么久都快把本来目的给忘了。若是大瑾皇帝没找他他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这回事。

  不过拓跋云雷也没多上心,在他眼中这场和谈一定能成,他也知道大瑾皇帝并不主战,更加清楚大瑾重文轻武的现状,而且这些年一直都是他们大夏在挑衅大瑾,他相信只要大夏有和谈的念头,大瑾高兴都来不及。明日进宫也就是走个过场,和谈成功后不日他也会返回大夏。等他走时大瑾皇帝肯定还会给他带不少好东西回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面白心黑

  临行前大夏皇帝跟拓跋云雷说了一些促成双方和谈的条件,比如双方通商,展开贸易合作等等,都是互利互惠的事。在拓跋云雷看来有这么好的条件,大瑾更没理由不同意。

  有使臣提出:“王爷,咱们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大瑾的一些重臣?若是大瑾的重臣也都同意和谈,肯定更有利于我们明日的谈判。”

  “是啊,据微臣所知大瑾有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其实不是很赞同和谈,为谨慎起见,咱们还是提前去拜访一趟比较好。”说着这位使臣拿出了一张纸,“这是微臣拟定的需要拜访的大瑾朝臣的名单,请王爷过目。”

  拓跋云雷很是不耐烦,但这个朝臣是父皇特意给他安排的,就是担心他沉不住气做不好事,他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话,不情不愿地接过名单,原本是打算随意扫一眼就撇到桌子上,结果眼角余光却瞥到谢恒的名字。

  虽然他已经对谢恒没什么心思,但一想到对方那出众的相貌和身材,还是没忍住心中一热。

  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拓跋云雷说道:“这么多人,半天时间也不能都拜访完,咱们坟头行动,本王就去拜访这位谢恒谢大人。”

  那位大臣原本听到拓跋云雷愿意去,心中真高兴,结果一听对方说要去拜访谢恒,便拧眉说道:“拜访肯定要分头去。这位谢恒谢大人虽然也要去拜访,但在名单中他的官职并非最高,王爷要去拜访的自然是身份最高的景亲王。其他朝臣就由下官等人去拜访就是。”

  一听到“景亲王”,拓跋云雷那脑袋摇晃得堪比拨浪鼓,咬牙瞪眼看着那大臣:“让本王去拜访景亲王那个杀神?是想害死本王吗?本王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细作,就想让本王死在景亲王手上!”

  那大臣一脸惶恐,“微臣不敢啊!”

  “不敢?我看你就是!谁不知道咱们大夏的死敌不是大瑾而是昭武将军!你真觉得的有必要去找他吗?找他干嘛?把自己当盘儿菜送过去?别说拜访交流,就是我死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松口答应与大夏建交,说不定转头就把本王子的脑袋割下来挂到卢鸿关城墙上,本王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哎我真觉得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那大臣被拓跋云雷说得面红耳赤、满头是汗,一个劲儿地辩解,就差撞柱自尽表忠心了!最后只能连连表示让拓跋云雷去拜访谢恒才算揭过去。

  拓跋云雷松口气,他是真不敢去见宣景,同是皇子,他们大夏也不比大瑾弱,但他就是一见到宣景就腿软。他也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宣景,害怕这个杀神,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大夏有几个人不怕宣景的?他就是皇子可也是血肉之躯,被宣景砍一刀还是会死的。

  晚上用过晚膳,拓跋云雷就带着两个侍卫兴冲冲地去拜访谢恒。

  谢恒下职在家,听到门房通报拓跋云雷前来拜访,下意识地皱起眉。

  他想到武德帝将于明日召见大夏使团,拓跋云雷这时候来拜访应该是为了提前拉关系,他的目的既然是和谈,那肯定不希望有太多权臣反对。

  只是谢恒也猜测大夏要拜访的官员应该不少,自己绝对不是最位高权重的,本不该值得拓跋云雷亲自拜访。能让拓跋云雷选择来他这里的的原因……谢恒想起南风馆里伺候拓跋云雷的那两个肖似自己的小倌,眯起眼睛。

  谢恒叫来宁六,低声吩咐了宁六什么,等宁六出去之后才让门房将拓跋云雷给引进来。

  “谢大人居住的小院好生别致啊!”拓跋云雷一进来就开始闭眼夸,“一砖一瓦都罗列有序,真是一步一景!”

  谢恒皮笑肉不笑:“地砖房瓦不有序排列还能怎样,随便摞吗?我这院子一眼看全貌,除非眼花得厉害视线太窄,要不哪来的一步一景?雷王殿下若是没什么好夸的也不用硬夸,不要为难自己。”

  拓跋云雷没被谢恒的一番回怼气着,反而还激动地想着,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这小脾气可够带劲儿的!

  “谢大人就是在这里住久了,不觉得新鲜,本王第一次过来,自然看哪都是好的。不若本王就搬来谢大人这里住,谢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谢恒假笑得厉害,“雷王殿下能看上我这小院,是这小院的福气,我如何能拒绝?”

  就算一个假笑,也把拓跋云雷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正得寸进尺地想着能不能跟谢恒睡一个屋。

  他觉得谢恒没有拒绝他的要求,那就是不反感他,说不定两人多相处些时日,谢恒也能心悦他,他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还身份贵重,要是谢恒会喜欢上也很正常吧?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拓跋云雷正琢么着该如何开口,外头进来一个护卫,手里还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子。

  那男子衣衫破烂,明显是被鞭打所致,还能透过破烂的衣服瞧见里面身上纵身交错的鞭痕。身上的衣裳上全是大片的血污。头发散乱,脸上也都是血,几乎看不清模样。

  拓跋云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在瞧见对方裆部那明显的一大滩血时瞬间脸色苍白,心脏在那一瞬间都好像都停止了跳动。

  男子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被护卫粗鲁地拖进来,后面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护卫对谢恒拱手一礼,“大人,已经行刑完毕。”

  谢恒淡淡“嗯”了一声,“拖下去吧,把人治好,送到南风馆去。”

  “是。”

  还能治好,那说明人还没死。但拓跋云雷并没有因此放松,原本想要表达住在这里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儿,最后出口的就是另外一句与之毫不相干的话。

  “刚刚那人似乎被用了大刑,不知犯了什么错?”

  谢恒懒懒抬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雷王殿下怎么会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拓跋云雷干笑两声,觉得这会谢恒的表情莫名渗人。

  “说不上感兴趣,就是好奇,谢大人是文人,瞧着也文雅清俊,便想不到那人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能让谢大人这般动怒。”

  谢恒:“雷王殿下来大瑾也有段时日了,难道没有听说我的佞臣之名?外头多少人传我面白心黑,心狠手辣,惯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怎么到了雷王殿下这就是文雅清俊?以谋取人不可取啊殿下!”

  雷王十分尴尬,他之前真觉得那些大瑾朝臣就是太夸张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能狠到哪去?但现在被谢恒的气场所震慑,再加上刚刚那一幕,他无法再坚持之前的判断。

  谢恒淡淡转开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痕,语气轻轻地说道:“刚刚那人原本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多年培养的心腹,我对他信任有加,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拓跋云雷更加不解,“即使如此,那为何……”

  谢恒:“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我起了心思,又没有藏好,被我发现,我自然容不得他。不过他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前也算器重他,要他的命也不至于,就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割了舌头断了他的子孙根,再鞭打五十以惩戒,最后送到南风馆去也就罢了。”

  拓跋云雷已经彻底僵住,几乎是谢恒每说出一小句他就跟着抖上一抖!

  那人是谢恒一手培养的,听那意思还多年跟随谢恒立下不少功劳,可就因为对谢恒起了点心思,而且好像还没付诸什么行动,结果就落到这个下场!

  一个人,被割了舌头,惨!一个武人,被挑断手筋脚筋,很惨!一个男人,被断了子孙根,非常惨!在不能人道的情况下还被送去南风馆,极致惨!

  而就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对谢恒起了心思,便将所有的惨集于一身,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比他更惨?

  有那么一瞬间,拓跋云雷将那满身是血的人带入自己,谢恒发现了他的那点爱慕之意,然后……

  一个激灵!拓跋云雷惊醒过来,自己被自己吓到手脚冰凉。

  “雷王殿下?”

  谢恒轻轻叫了一声。

  下一瞬,拓跋云雷弹身而起,拔腿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本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耽误谢大人时间了,告辞!”

  跟着拓跋云雷出来的两个侍卫也赶紧追了上去,心中都想着大瑾的文官真的太凶残了!这么一个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人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

  谢恒站都没站起来,满眼戏谑地看着拓跋云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中。

  不一会,宁六进来,身上还是那件破败不堪的衣服,血还在往下滴,他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满是血污的脸:“雷王走了?”

  谢恒点头笑起来:“可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这演技可以啊!”

  后面跟进来的石竹一边拿帕子擦掉手上的鸡血一边说:“那还不是我给他装扮得好,这幅样子就是王爷在都未必能认得出他。”

  第三百九十九章 他的战场

  谢恒笑着:“是,你们两个功劳都不小。我看这回拓跋云雷是不敢再惦记我了。”

  宁六低头不语,他觉得那雷王看起来受到的惊吓不小,应该不仅不敢再惦记公子,甚至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举。

  守在驿馆的大夏使臣见拓跋云雷这么快回来还很是奇怪,这么快就谈完了?有心问一问谈得如何,却都被拓跋云雷那惨白如鬼的脸色吓到。怎么的?那谢恒还吓唬人来着?

  拓跋云雷谁也不见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头大臣们都急坏了,还以为他们雷王殿下是在谢府受了天大的委屈,嚷嚷着要去谢府为殿下讨回公道。

  正闹腾着,拓跋云雷就突然打开房门,警告他们谁也不准去骚扰谢恒,又重新把门关上。

  众人看拓跋云雷不像是受委屈的样子,这才作罢,但任凭他们问到底在见谢恒的时候发生了何事,拓跋云雷说什么也不肯讲。

  其他人没办法,只能作罢。

  次日,武德帝宣召大夏使团进宫。

  拓跋云雷一晚上没睡好,噩梦连连,总是梦见自己被谢恒给挑断手筋脚筋,割舌头又割子孙根,挣扎着从噩梦中醒过来又困得难受,一闭上眼睛那噩梦又能续上,只能勉强睁着眼睛,就导致他大清早起来就是挂着一副黑眼圈,进宫的时候黑眼圈也没消。

  武德帝在泰和宫设宴,瞧见拓跋云雷精神不济的颓废模样,看着就好像纵欲过度,皱着眉瞪了一眼宣旭。

  宣旭被瞪得莫名其妙,心下发沉。他还什么都没做呢父皇就瞪他,现在父皇对他已经到了这般不耐烦的地步了吗?是不是不喜欢他,便看他做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这次设宴主要是为了进行和谈,故而宴会上奉茶不奉酒,也没有那么多歌舞表演,就只有宫廷乐队在角落奏乐,悠扬舒缓的音乐有助于平复情绪,有利于和谈进行。

  拓跋云雷难得做出正经模样,按照自己父皇教的,先抛出部分和谈的条件和大夏能给出的利益。

  两国和谈,其实在某种角度上看,也有点类似于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那讨价还价就很正常了。

  两边都要给彼此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武德帝这边的谈判代表是阮展鸿。

  这种事情武德帝自然不能亲自谈判,大夏派出的是皇子,那他们大瑾要是皇帝亲自谈判便平白矮了一截。

  武德帝倒是也想让皇子上,但可惜宣震烂泥扶不上墙,宣旭让他太过失望,名声又差到不能再差,和谈这么重要的事绝对不能交给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子。宣景倒是能力也有声望也有,可偏偏又是跟大夏你死我活的关系,武德帝担心让宣景去和谈最大的结果可能是谈着谈着就一刀砍死拓跋云雷然后两国直接开战。

  没办法,武德帝只能让阮展鸿来。

  阮展鸿深得阮相教导,才华、品性都不容置疑,官阶也够,且在思想上与阮相一致,那就是与皇帝一致。这么认为的武德帝自然觉得阮展鸿是最合适的人选。

  和谈进行了大半日,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下竟然也有些形势紧张。

  拓跋云雷算是轻松的,他只负责在适当的时候抛出条件和利益,具体和谈的过程有随行使臣来完成,他就是牵个头,以自己的身份表示对和谈的重视。他可没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口才,真要让他亲自和谈,以阮展鸿的能力,半个时辰内就能让他开口叫爹。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和谈进入尾声。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最后由大瑾这边拟定建交的具体条陈,明日会将写好并盖有玉玺的一式两份的文书交给大夏使团过目。大夏使团看过没有问题之后,再将两份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夏。大夏皇帝会在两份文书上盖上玺印,然后将其中一份送回来。两国各留有一份文书。

  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很顺利。

  武德帝很高兴,瑾、夏之战由来已久,若是能在他在位期间结束,瑾、夏两国能达成百年之好,也不失为一桩功绩。

  次日早上,建交文书被送去大夏。

  朝廷上不少人都在诉说着这一举动的明智,都在对武德帝歌功颂德,这些奉承的声音和激动的面孔与宣景冷沉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武德帝本来挺高兴,可一看到宣景的脸色,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景王,你似乎对此很是不满。”

  武德帝这一开口,整个朝廷上顿时鸦雀无声。

  宣景目光坦然又凛冽,“儿臣只是在想,如果北境那些被大夏无情屠戮的百姓和那些为保卫边境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国,他们的君,竟然为与大夏建交而庆贺,与有血海深仇的敌人把酒言欢,该是何种心情。”

  “放肆!”武德帝重重一拍案几,“你这是在指责朕吗?是在对朕表达不满吗?你觉得怎样才是对的?继续打仗,与大夏不死不休!”

  “难道不该吗?”宣景目光如炬,沉冷的语调中满是怒意,“血债本该血来偿!”

  “你、你……”武德帝气得站了起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罚了宣景三个月的俸禄一甩袖子愤而退朝。

  武德帝一走,气氛更加尴尬,其他朝臣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如果宣景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又或者是冠军侯,他们可能还不用这样进退两难,偏偏如今的宣景已是亲王之尊,又是隐形太子,陛下已经年老,还能当政几年?皇子中再没有人有一争的能力,未来的大瑾就是景亲王的。他们这会要是不管不顾地直接离开,怕是会得罪未来新君啊!

  不过倒也不怕得罪宣景的,比如忠君至上的阮同甫,只看了一眼宣景便自顾走出大殿。

  阮展鸿紧随其后。

  还在大殿中的朝臣们是真心佩服阮家人,能将忠君做到这种程度那也很不容易。

  宣景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开。

  从宣景一走,整个大殿中窒息的气氛在第一时间消散,其他朝臣们也三三两两地离开。

  宣旭走在一群大臣中,无人上前与他攀谈。

  感受着这些朝臣的孤立,宣旭暗暗攥紧拳头,眉目间一片阴鸷。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一呼百应,进出身边都跟着讨好他的朝臣,一个眼神就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去办他想办的事。

  可现在,那些朝臣却好像要根本看不到他一样,甚至避他如洪水猛兽,远远看见他就想绕道走。哪怕他撑起勇气主动找从前对他示好过的朝臣说话,也被敷衍塞责,三两句应付开。

  看着走在大前面被几个文臣武将跟着的宣景,宣旭的眼中满是仇恨!

  宣景的一切本该是他的……

  突然,仇视的目光被一道身影挡住。

  宣旭抬头,瞧见站在面前的谢恒,傻愣愣地眨眨眼,“你……”

  “你刚刚看着宣景那是什么眼神?”谢恒微仰着头,几乎是鼻孔对着宣旭,神色十分鄙夷,“羡慕嫉妒恨?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是不是觉得宣景的一切本该是你的?看把你脸大的,若是没有宣景,陛下就算从宗室中过继孩子也绝对不会把皇位传给你这个叉烧!你是比宣景长得帅还是身手强过他?是比他得民心还是比他有才华?你怎么有脸拿自己跟宣景比?今日你能上朝主要是因为你把拓跋云雷给招呼好了,建交文书在今天送出去,不然你连跟宣景同站在朝堂上的资格都没有!你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倍受陛下疼爱的皇子呢?还以为自己在朝堂之上有众多拥护者呢?哪怕是你最光鲜亮丽的时候,与现在景亲王比也不值一提!我要是你,就不再挣扎着上朝了,实在不想出来丢这个人。往朝堂上一站,也只会让朝臣们更加清楚地看到你跟景亲王之间永远不可跨越的差距。老老实实在自己的皇子府待着,景亲王日理万机,没那么容易想起你来,你还有机会后半生做个富贵闲人,若不然,贬为平民都算你走运!”

  说完谢恒便转身离开。

  很好,满腔怒火总算发泄了一些出来。

  刚刚在朝堂上他真是被气到炸,偏偏他不能明着站在将军一边替将军说话,这就憋了一肚子怒火。一会他还要去安慰将军,就得先把自己的火气散散,于是一眼看到正满脸不甘地盯着宣景背影的宣旭,谢恒就知道出气筒送上门儿了。

  而且语言在很多时候也能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利器,特别是对于处在低谷中的人而言,一句鼓励能让人醍醐灌顶重获新生,一句贬斥也能让人精神崩溃一蹶不振。

  谢恒相信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绝对会给宣旭造成严重的打击,痛打落水狗也是件很痛快的事。

  而且谢恒压根不担心宣旭会把自己和将军的关系捅到武德帝面前,他看透了,武德帝已经彻底对宣旭失望,不管宣旭说出任何有害宣景的话,都会被武德帝当做是污蔑诋毁。

  宣旭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让宣旭狗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他们的慈悲。

  将军府里。

  谢恒并没有劝慰宣景什么,只是陪宣景一起在校场练习射箭。

  从宣景被封亲王之后,按理来说应该搬到亲王规制的府邸,或者至少也该扩建将军府到王府规制。但宣景没动。就像当初他被封为冠军侯之后,也还一直住在将军府,并未拓展规格。

  住在什么地方,是何规格,宣景从来不在乎这些。

  谢恒的箭术一般,这还是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宣景教他的,从前他可连姿势都摆不好。

  看着宣景轻轻松松咻咻咻地命中靶心,再看看自己的靶子,谢恒默默放下弓箭,还是不丢人了。

  谢恒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站着,看着宣景射箭。

  三大筐的箭,不到晌午就射得干干净净,连靶子都换了十几个。

  就这还不够,宣景又叫来府上的侍卫切磋。

  跟着宣景的侍卫武功都不差,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各有精通。

  兵器架就放在演武台边上,对方用什么兵器,宣景就用什么兵器。十几个侍卫,没有一个能在宣景手下撑过十招。

  到第十六个侍卫败下,谢恒起身,仰头对着屹立在台上的宣旭说:“将军,我饿了。”

  宣旭“嗯”了一声,扬手一掷,锵的一声,长枪稳稳落在兵器架上插好。

  谢恒走上前,拿汗巾给跳下台的宣景擦汗,边擦边道:“还是洗个澡比较好,要不黏糊糊的不舒服。先洗澡,洗完澡刚好可以用膳。”

  宣景抓着谢恒的手,“让你等久了。”

  谢恒笑着摇头,“可没有!该是我大饱眼福才对。”

  瞧着宣景这样,谢恒心里稍稍松口气,发泄了大半天,将军心里应该稍微好受些。

  中午用过午膳,过了午休时辰,谢恒和宣景一起去看望霍崇。

  这些日子霍崇身体恢复不错,虽然肯定和从前比不了,但脸上气色看着总算好些,也不枉谢恒通过交易所弄来那么多名贵的山参给霍老将军调理身体。

  如今在京中,虽不上朝参政,但对于朝中的一些动向霍崇还是知道的。今天早朝上的事他就已经听闻。从得知大瑾同意与大夏和谈开始,霍崇心里就堵着一口浊气,昨日在知晓建交文书已成时,他还吐血昏厥。醒过来后他嘱咐手底下的人都要瞒着,不能让王爷和谢大人知道,上午王爷派人过来说下午会来看他,他便赶紧让大夫调理了有助于气色恢复的药,不想让宣景和谢恒忙于朝政还要为他忧心。

  “王爷早朝上可是冲动了。这些年王爷越发稳重,今日怎么就……”

  宣景牵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只是一时未能忍住罢了。”

  霍崇恍然想起,当初蛮国要与大夏和亲以休战时,还是将军的王爷也是在朝堂上与先皇冲突,他问及将军明知陛下心思为何还要如此,当时的将军也是这般回答。

  王爷一向智勇双全,也懂得蛰伏隐忍,可就算这样,在有些时候,面对那些荒唐的人和事,也难免会压不住脾气。王爷有血性,每一个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都有血性!但王爷还有其他人没有的压力,他的战场从来不止在北境,还在朝堂!